[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独孤求哨
田贞的说法倒是与盖聂未出口的建议不谋而合,不过司马尚却表示了反对。
“不妥。现在邯郸市井议论,与秦人有私下来往的是将军;如果将军方才回都,朝中肱骨大臣便死了许多,你让国人怎么想?百姓不知我们杀人的原因,只见到血流成河,闹得人心惶惶,反倒坐实了将军意图不轨的流言。”
此言的确大有道理,李牧听了也频频颌首,命他们不可莽撞行事。众人又苦思片刻,盖聂忽觉灵光一闪,道:“属下有一计……不必杀了他们,只需给他们一个警告。令他们在大王面前少些挑拨。”
“哦?你打算怎么做?”
盖聂说出计划,这次李、司马二人都拊掌赞同。他从怀中掏出一卷书,正是当年韩非从咸阳送出的那册账目的副本。盖聂找到记录“赵”的那一段,拆断穿连竹简的编绳,将散落的一把竹简分给三十六名百金勇士,并分别嘱咐了几句。众人皆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赵国司寇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枕席之侧竟然摆放着一把出鞘的短匕。他惊恐万分,忙令下人搜索府内,最终发现家门外的围墙上被人用血写了几行字:司寇赵某,受秦使黄金百镒,珍珠一屉,翡翠一双。
而朝中内史的府外则写着:内史张某,秦使贿金二百镒,玉马一对。
诸如此类,那夜邯郸总共有十一户人家门口被写上了类似血字。这些人家的屋主都是赵国位高权重的贵族,府中也养着不少私兵护院,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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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防备得了卧榻之侧的匕首。只有郭开的府邸是盖聂亲自去的,但他发觉府中的房屋回廊,山石草木,都与上次夜探救人时大不相同,隐隐表现出某种阵法;为谨慎起见,便未入府内,仅在正门外留下了“舍人郭开,受金十万,陷害忠良”十二个血字。
次日晚间,众人在郊外重聚,青队头领田贞兴奋道:“今日邯郸城中议论纷纷,那十一户人家皆闭门谢客,不敢露面。”
白队头领范元道:“属下私下求见了公子嘉。公子说他一人人微言轻,未必能够说服大王,因此请出了先君的胞兄,大王的叔父春平君,为将军在朝中辩白。”朱队黄利则道:“宫中宿卫多半是将军旧部,属下已与他们暗中取得联系;若朝会那日察觉有刺客埋伏,定会提前示警。”
盖聂最后转向玄队头领李亨,只听他道:“属下联络了豺狼窟中的四方豪杰,倘若大王一定要向将军问罪,他们都愿意听从盖兄弟的安排,将将军从宫中或狱中劫出。”
听到所有这些,盖聂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向李牧禀报道:“将军,现在可以入城了。”
李牧冲他们点头微笑,翻身上马,从西门一路入了邯郸。隔日,他们便到了赵王在灵武殿召见李牧的旨意。众人立刻起程前往赵王宫。途中,他们隐约听见路边的民居深处,传来小孩子的歌声。歌声起起落落,曲调极悲极寒,听得人肺腑尽伤。
“那是什么曲子?”李牧向左右问道。
“听说是代地流传的童谣。”李亨道:“属下昨日便在城中听见了。据说代郡地动之后,田中不生庄稼,倒长出了一尺来高的白茅草。所以不知何人编出了这个歌儿,北边的孩童们都会唱。”
李牧皱眉不语。赵王宫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尖细的歌声却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秦人笑,赵人号,谓予不信,视地生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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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四十五
殇之章三
与列国的王城一样,赵王宫经过历代君主屡次扩建,占地越来越广,规格越来越高。环绕王宫四面有内、外两层城垣。宫室立于二十尺高的夯土台基之上,宏大庄重,足以俯瞰全城。西、北两面另有回廊和院落;台基两侧,植有树木、花草,除此之外俱是十分空旷。
李牧入宫之后,三十六骑均都被留在内、外城垣之间,仅司马尚、盖聂以及四队首领得以随同进入内城宫门。一行人拾阶而上,又在灵武殿前解剑脱履。即便如此,盖聂和范、李等人仍被殿外的卫士拦住,说未受召见者,不得擅入。李牧也对他们眼色示意,令他们留在殿外待命。
盖聂从门外窥看了一眼,只觉灵武殿内部不算十分阔大,殿内外的卫士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人;倘若当真有伏兵,他自信必能瞬息闯入,保护两位将军。殿外还有另外几名护卫打扮的人,想来必是跟随其他大臣入宫的侍从。既然被留在外面的并不止自己这边几人,他也就稍微放了心。
盖聂将体内真气运行过一个小周天,然后渐渐聚拢到双耳附近,想要窥听殿内的赵国君臣如何向李牧问罪。偏在这时,身畔传来一个粗鲁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听说足下便是赵国剑术第一的盖聂?”
盖聂顿生警惕,转过身来,上下打量说话之人。只见说话的是一名黄面长须的汉子,肩宽背阔,肚腹微微凸起,一双手掌如鹰爪一般筋骨虬结,显见外功十分强横。盖聂手中无剑,右足却不动声色地踏后半步,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岂敢。盖某不过军中无名之辈,不知这‘剑术第一’的虚名,是何人强加于在下?”
黄面大汉笑道:“足下何必过谦。在下宦者令门下食客宋四,生平唯好剑技,想和足下约个时日一决高下,不知足下可否赏脸?”说着不知有意无意,半身前倾,伸手便要握住盖聂的右臂。
盖聂又怎会让他擒住。他身体微微一侧,左手背忽然架在宋四臂下,右手同时翻转,做出双手托扶的姿态:“壮士相请,盖某本不敢不从命;可惜在下此次只是暂回邯郸,不日便要返回前线,因此”
话未说完,便听身后一人大笑道:“盖聂,你当真以为你还回得去么!”
这声音好生耳熟。盖聂一惊旋身跃起,只见一道寒芒如毒蛇吐信一般,似是同时袭击他身后的范元、李亨,倏忽又越过二人向盖聂腹心的位置直撞而来。范元连忙向后急退,李亨则腰身一摆、冲向殿门另一侧摆放着佩剑的架子。两名执戟卫士高喊着“不得行凶!”一面阻拦他人从架上取剑,一面意欲截下那个率先发难之人。
刹那之间盖聂已认出,凶器是一柄小巧到足以藏在袖中的短剑,而手持短剑袭击他的正是先前郭开门下四大高手之一,“子母风雷剑”赵北冥;此人如今断了一臂,无法使出双剑,然而他面上神情无比怨毒,招式也充满凶戾之气。盖聂不欲与他纠缠,身体一晃绕过短剑锋锐,同时左膝抬起踢向此人腰间。不想这时脑后又传来破空之声,原来是宋四双手指节微曲,抓向他双肩。盖聂身体一沉卸去力道,右腿迅猛蹬出,一击踢向此人胫骨。宋四及时躲开,背手接过另一名同伙扔过来的长剑,向盖聂头顶劈下。盖聂不进反退,蓦地切入宋四怀中,一拳击向他肩臂之间的连接。宋四侧身急避,不想盖聂这一拳却暗含着纵剑术“吞月”式中的奇诡剑意,拳势看似将老、又生新力,呼地正中右肩,发出一声钝响;关节脱臼,宋四手中的剑顿时失了准头却被盖聂握住手腕,以他手中长剑挑开了赵北冥再次袭来的短剑。
这几下兔起鹘落,端的是凶险无比。盖聂已瞧出宋四是个比赵北冥更强横的对手;他赤手空拳与二人相搏,仍占了上风。然而心中不惶恐焦急,暗道:我以为赵王总要当面查问过将军议和书信的来历缘由,方可论罪;不料这群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便在王宫内庭行凶,莫非赵王竟如木偶一般完全受郭开一党摆布?还是说郭开暗中得到秦人支持,已连赵王都不放在眼里?
他一想到灵武殿内此刻恐怕也是杀机毕露,心中便如火燎一般,竟未留意到一道长长的锁链正沿着台阶爬高,如活物一般卷向他的右腿;待到发觉之时已经晚了。盖聂以足跟为轴身体稍转,本以为已经避开,然而宋四被他一拳打中,却顺势倒地,忍痛抓住那铁索的一端扔向对手的脚踝只听“咔哒”一声,原来锁链的一端连着一只打开的铁环,上有机关,只要触及硬物便会自动阖上,将盖聂的右足紧紧扣在其中。
盖聂知已中计,连忙稳住心神,一掌切向赵北冥唯一的左臂手肘,逼他撤剑;同时一股拉力从右足上传来,将他扯得微一踉跄,几乎跌下阶去。铁索的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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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牢牢抓在另一位老熟人手里,盖聂一眼认出那人正是曾经的赤豹营头领,季孙龙。这时田、黄二位也各自和人交上了手,原来殿外这群随从看似各自为阵,实际上竟无一不是敌人的伏兵。
盖聂心下大叫不妙,比起这群红了眼想要杀他的仇人,他更担心两位将军的安危。便在此时,殿内忽然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喊盖聂分神聆听的瞬间,又是三道锁链从前、后、左三面袭来他知道这锁链上的铁环一触即合,不得不纵身向台阶下方凌空飞起,同时右足发力,想要将季孙龙也拽得向前扑。然而季孙却忽地松开手中力道,反令盖聂预判失误,在空中被飞来的铁环机括扣住左腕。这时季孙又一把抓住方才松脱的锁链,向后猛拉,盖聂猝不及防,竟连左踝也被抓住,一时难以跃起。
“快!快牵马来”赵北冥在他身后高叫道。他中了盖聂一掌,面色发青,满额大汗,双目之中反而露出喜色。扣着盖聂左腕的铁索被他一圈一圈绑在唯一的一只手臂上,衣衫都被绞碎,皮肉也磨得出血,却半点不肯放松。盖聂唯一还能活动的右臂反复挣扎躲闪,几次以真气击退挥扫过来的铁索,然而因为四肢之三均被困住,行动十分勉强,宛如被人套上辔头的烈马。他心中愈发惶急,偏偏此时四队头领都在与人激战,两名执戟卫士已经倒下,无论敌我都抢到了殿外架上的佩剑,却无暇助他。
盖聂站在阶上使了个千斤坠,双足踏碎青砖,深陷于地面以下,以双腿被铁索拉得悬于半空,同时右臂还要避开最后一根没有着落的铁索,着实难上加难。除了赵北冥、宋四、季孙龙以外,还有一名牵着铁索的人正是郭开门下四高手之一的西门鹫。他使铁索如使长鞭,辫梢如轻风拂云,飘忽不定;盖聂手足受三方牵制,一不留神,连最后的右臂也被铁环扣上。这时远处竟真的传来马蹄声,果然有人牵了几匹好马走来,马上套着车辕,身后却没有车。那车辕两头也连着铁打造的锁链,看上去十分结实。
“快!快!”赵北冥嘴里一叠声地催促道。
盖聂看穿了他们的用意,顿时心中一凉这几人竟是打着四马分尸的主意!不过车裂之刑亦有弱点,倘若四马不能同时朝各个方向猛拉,其合力只会将受刑之人往一个方向拖走,无法起到致死的作用。因此哪怕失了一匹马,都无法成功。盖聂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忽然双足并起,足尖踢起几枚碎石,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不远处的马臀马眼。那几匹良马受了惊,长嘶数声,挣脱马倌四散跑走。而几名高手个个手中攥着锁链,也不好去追,只能瞪眼望着马儿跑远。
“急什么,哪怕没有马,便靠我们四人出力,也能活撕了他!”赵北冥头上大汗淋漓,眼中怨毒却是越来越深。另外三人别无他法,只得大声狂呼,手中一齐发力。
盖聂运力同时与四人相抗,一时百骸格格作响,筋骨皆伤,连月前的箭疮也被生生扯裂。他咬牙忍痛,汗如雨下,心境却愈发清明:真气先在全身游走,后渐渐缠绕左臂,接着一点一点逼出劳宫、少府二穴,劲力凝而不散,忽如猛虎出匣一般向铁索另一头的赵北冥冲去。
赵北冥正在全力施为,忽觉缠在臂上的铁索滚烫无比,有如烧红的铁水一般,连皮肉都发出阵阵焦糊气味。他惨叫一声放松了力道,盖聂便猛然将左臂的这道绳索拖了回来,顺势抽在扯住他左足的宋四头顶。宋四一声未出便颅碎归天,而盖聂趁机将可以活动的两根铁索向右侧的两人绞杀过去。季孙、西门二人不料瞬息之间便失了一半助力,身体失去平衡,而他们全力抓住铁索却无惯用的长剑,一时惊慌失措,步法也大失水准;盖聂看准二人的破绽,出招快如电光石火,刹那便勒住季孙的脖颈。而西门鹫躲过一击后撤了两步,眼珠一转,干脆扔下铁索,逃之夭夭了。
盖聂在绝境之中全盘逆转,令郭开门客中的四大高手于瞬息之间二死一伤一逃,心下却提不起半分得意,反倒愈发焦急惶恐敌人的阴谋并不复杂,“杀死盖聂”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有如搭上登楼的云梯;而殿中之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他几步冲上夯土台阶,掣剑杀退另外几名伏兵。此时范、李等人身上多多少少也受了些伤,田贞更是身中数剑,几乎无法行走。然而众人都顾不了那么多,伤者相互扶持,直接踢开殿门冲了进去。
灵武殿内寂静无声。浓重的血腥味压倒了一切,宛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盖聂手足冰凉,胸中砰砰乱跳,身体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殿内不见高高在上的赵王,亦不见文武百官,只余两排呆若木鸡的执戟卫士。一滩鲜血正沿着殿中圆柱缓缓向下爬行。李牧的身子倒在柱子底部,喉间穿出一柄雪亮剑刃,足有两尺来长。
“将……”“将军!!”
四队头领皆悲号不已,语不成声。
司马尚跌坐在李牧尸身之侧,双眼大睁,神情呆滞。见他们几人进来,忽然喉间发出咯咯怪笑,然后一头栽倒在血水中。盖聂抢将过去伸臂将他抱起,摸到胸口,感觉仍有跳动,方才觉得自己胸口也重新跳动起来。他猛一抬头,只见一名身着赭衫的内侍躲在柱后,想要过来又似有些犹豫。
盖聂箭步冲到跟前,单手将那名内侍拎了起来,颤声问道:“是谁害了将军?大王呢?!春平君呢?!赵国的臣子们呢?!!”
内侍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道:“奴婢不明白……在说什么……大王今日在修武殿会宴群臣,乃使宦者令大人送来佩剑和诏书,命武安君伏罪自裁……”
“……自裁?!!”
盖聂狂怒冲顶,将那内侍一把摔到地上;总算他手下留了余地,内侍仅仅是呕了几口血,还留着命在。
大错已经铸成,移愤又有何用?
他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恨不得割开头颅,让热血从腔子中泼洒出来,才能痛快几分。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盖聂一扭头,只见一名全身披着铁甲的执戟戍卫扔掉了手中的戟,在尸身旁边跪了下来。
“你是……老胡?你怎么在这?”
盖聂喃喃地问。老胡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但盖聂想到自己与他已有几年未见,想是上一次秦赵之战后,被抽调到邯郸来的。
老胡紧盯着地上的尸体,道:“二十年前,匈奴人袭击村子,我娘被胡人抢走,在雁门关外生下了我。我一生下来就是匈奴人的奴隶,白天放羊,晚上睡在马粪堆上,还常常挨打。直到李牧将军打败了匈奴人,我娘才找到机会偷偷逃回来。村子里的人都笑话我是胡种,欺负我们。直到我从了军,我娘的日子才好过些……我娘经常讲,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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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记李牧将军是我们的恩人。可今日我竟眼睁睁地看着恩人死在眼前。我实在没有面目回去见我娘了。”
话说到这里,他猛地抽出腰间铁剑。盖聂瞳孔放大,厉声高呼。
“不可!”
不仅是他,殿内的八名戍卫,竟一齐拔剑自刎。
盖聂只觉全身一撞,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一日的遭遇已经太过惨烈,他与数人交手、本就受了内伤,又悲愤过度,真气在体内爆发乱走,几乎有走火入魔的先兆;却为了调查事态强行压下去,结果太多淤血困在咽喉,竟致失声。
不知是否受了气氛蛊惑,伏尸痛哭的百金勇士也猛地拔出剑来。盖聂顾不得许多,只能乱中出手,食指、中指并起,无形剑气破体而出,依次弹在出鞘的剑脊上,只听连串的“铛铛”之声,竟将四柄佩剑一一弹断。
“盖兄弟你”
盖聂摇了摇头,一手仍抱着失去意识的司马尚,一手蘸着血在地上写道:将军乃为人所害。
“盖兄弟说的没错。正是郭开、韩仓、还有那群了秦国贿赂的奸佞小人,捏造罪名,污蔑将军;而大王听信谗言,竟真的逼死将军。我等应当留着性命,为将军报仇!!”
盖聂咬了咬牙,一时不知如何写出心中怀疑李牧将军的死状十分怪异,似乎是口衔宝剑、撞柱身亡的。且不说将军心性坚韧,又心系边境十万赵军的安危,绝不可能轻易寻死;他虽右臂有疾,但几十年来换用左手,骑马、用剑早就习以为常,即便对赵国心念已绝,愤而自刎,又何必吞剑?
除非……他并非自杀?行家一看到伤口的形状,便知凶器为何。莫非将军之前被人以某种细小的暗器,如钉、锥、针之类从颈后杀害,死后有人故意将剑从他喉中穿出,原先的伤口被后来的剑伤盖住,自然就瞧不出线索了。但如果当真如此,那殿中的八名戍卫必然亲眼看到了凶手;难道说他们当时无力阻止行凶,所以才羞愧自尽?那么老胡临死前何不说出凶手是何人,让他人替将军报仇?盖聂想来想去,总觉得其中有太多不通之处。他一指身旁的内侍,对田、范等人在地上写道:问他看到了什么。
田贞一把扯过还在吐血的内侍,将断剑比在他的脖子上,威吓道:“快说,将军究竟是如何被害的?!”
赭衫内侍惊恐地摇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韩仓大人命奴婢前来回王剑,奴婢入内时,将军已经……”没等他说完,田贞已经大喝一声,斩下了他的头来。
盖聂张口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来不及阻止他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得不到答案。
为何今日赵王自称召见李牧,实际却在别处大宴群臣?宦者令韩仓所传诏书,是否当真出自赵王笔下?公子嘉和春平君究竟是哪一边的人?宫中戍卫是否有可疑的调动?为何方才殿前有如此之多的人袭击他们,却无人前来制止?
盖聂此时方知,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在内心深处仍把这场召见当做一场朝堂之议,相信国都的至高之处仍有是非曲直可言。却没想到这堂皇的灵武殿,甚至整个赵王宫,都不过是个可悲可鄙的杀人陷阱而已。他没想到一国之君,一众臣子,竟会为了葬送自己的国家做到这种不遗余力的地步。
他仰头望着头上的穹顶,只觉满目赤色,错乱无着。出谷这三四年时光恍惚一场梦境,梦中剑戟森然,战马长嘶,旌旗染血,种种景象随着一人之死化为沙尘,被狂风卷走,永不回还。
盖聂与四队头领背着李牧的尸身和昏迷不醒的司马尚离开了王宫。原先被拦在内、外垣之间的三十六骑也方才经过一场恶战,敌人身份不明,却个个身手高绝,他们几次冲击宫门都被拦住。后来听到内城中鸣金为号,那群刺客才四散逃去。惊见惨事,众人皆椎胸顿足,泣不成声。恸哭了半晌,盖聂以手势连连比划,总算还是将武安君的遗体先送回邯郸家中。李左车见到祖父后数次哭昏过去。除几名老仆外,李家几乎无人,身后诸事皆是随李牧回都的部下为之操办。
司马尚仍旧昏迷不醒;盖聂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并无外伤,肋下可见一些青紫瘀痕,推想是有人以强横的指力点了他的穴道,令他无法动弹。盖聂不禁觉得此事愈发蹊跷:如果有人害了李将军,为何仅仅点了司马将军的穴道,让他亲眼瞧见将军赴死的情形?只要司马将军醒来,不就可以指认出凶手?不对,凶手也无法料到殿中八名戍卫会为了将军殉死,他们本应人人都看到了凶手的面目,为何留下活口?
难道说将军当真是自己吞剑自戮的?可这种死法……总觉得藏着些什么。
盖聂忽然想到,当年在楚国曾与师弟联手破过南疆巫士的“三牢血涂之阵”。据说那阵法便是以无上奇妙法门操纵牲畜与死者,令它们形成不可思议之邪物,袭击旁人;若说死者可以操纵,那生者是否可以?
若世间真有某种奇门异术,能令他人成为术者的傀儡……
他胸中猝然一惊,如在铜镜中照见了鬼怪的影子。趁着尚未入殓,他重新检查了将军的遗体那颈后伤口虽然狰狞,如今又沉积了许多青紫斑块,却依稀可见几道浅浅的纹理,像被人画上去的一般。盖聂顿时想起当年自己中了阴阳咒印时,伤口附近的藤蔓纹路;与这痕迹十分相类。
莫非这一剑穿吼的死法,并非为了掩盖伤口,而是为了破坏咒印?!!
……可惜一切暂且只是推测。若有若无的几道青紫痕迹,尚不足以证明咒印的存在。想要知道真相,需等司马将军醒来,说出他当时所见。因此盖聂始终不离病榻左右,服侍汤药,不敢假手他人。
过了两日,宫中下令赐死李牧之事不知被何人传遍了全城。邯郸城内,无数百姓顿足大哭,为武安君呼冤。城中许多游侠豪士,相识的不相识的,亦纷纷登门吊唁,痛惜不已。这群江湖人与李牧的亲兵部曲意气相投,大家议论起来,都说武安君虽是大王赐死,可恨间人散播流言、利用议和的书信栽赃陷害,个个气愤不已。越说越激愤难当,终于,百金勇士之一振臂一呼,群豪纷纷响应,众人成群结队、持刀剑闯入门口写了血字的那十几户人家,将一家老小尽数杀死。之后又说这些奸贼都是郭开的爪牙,不除首恶,此恨难消;然而郭开府中阵法诡异,群豪好不容易砍树推墙,破了阵法,却发现府中早已人去楼空。
众人扑了个空,悻悻回到李府,却听府中大声鼓噪,似乎出了急事。闯进内院一看,只见司马尚已从昏迷中醒来,却不肯服药,在屋内满地乱跑,见人就逃。盖聂和李亨一左一右想要拉住他,手上自不敢使太大力气;而病人虽身体虚弱,步法竟是异常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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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巧妙,在仆从的围堵之中穿来穿去,一时抓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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