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竹酒香
啧啧,方唯玉摇了摇头,大步往慕兰城走,季怀远要改河道流向,那短时间内商会可能开不了了,得赶紧把库里存着的货物卖出去。
塌成两半的听涛邬上,司徒九手起刀落,跳上岸东一批银鱼被斩成两截,被砍断的鱼还跳动了两下,两排狰狞的牙齿上还挂着肉筋血丝。
“大人,鱼越来越多了。”司徒九身边一名六扇门捕快说道。
司徒九抬眼看了看,阳光之下一片银色闪耀,红色的鱼鳍十分亮眼,这半快还没沉没的地面上或站或坐着百余人,半数是六扇门捕快,其余的是江湖势力众人。
听涛邬被炸沉时,六扇门集体行动的优势就出来了,银鱼凶猛,但六扇门众捕快行动迅速,总能将落水的同伴拖上来,只要速度够快,就有活的机会。
与六扇门比之江湖势力众人就差了太多,江湖人散漫,大家平日里都没什么交情,各顾各的,鲜少有人愿意拉对方一把,也就导致了丧生鱼口的多半都是江湖人。
这些鱼一开始是分散的,后来就都聚集在两块残岛周围,水里能吃的都让它们吃完了,只有这里,还有活物的血腥味。
密密麻麻的银色看得人头皮发麻,乌红的湖水之间白骨沉浮,司徒九胸口一疼,脸色又差了几分,司徒九握刀的右肩到手腕部位衣衫破烂,动一下还有鲜血渗出。
他昨夜被那苗家老者打了一掌,伤及肺腑,听涛邬炸成之时落水,爬上残岛之时右半边身子都挂满了银鱼,索性时间不长,虽然还是被啃咬,但还没伤到骨头,回头修养两天就好。
可问题是。
司徒九望向岸边都的位置,眉头皱起,这些银鱼凶残无比什么都吃,季怀远要怎样把他们救出去?
丹心境武者不会飞,季怀远想不到办法,他们就会困死在这里,沦为鱼食。
第七十九章 蜕变
季怀远迅速着手收集海盐,消息也由专人以最快的速度传给宸王,消息一时半会儿可能传不到,但事在紧急,季怀远冒险先斩后奏。
春天天气回暖,尸体浸泡容易发臭产生尸毒,本来毒已经够多了,千万不要再加一样了。
行军都督楚啸这边带人去阻上游河道,同时严密排查,继续寻找陈冽的踪迹。
平湖数里之外的良才县,东街一家客栈里人影寥寥,掌柜的满脸愁容,昨儿个还是满客呢,今天就一个客人也没有了。
掌柜的打了个呵欠,听说霸刀堂造反了,朝廷昨晚派兵围剿,啧啧,他昨晚都没敢出门,那轰隆轰隆的啊,地面都在震动,他吓得差点跑了。
这些个什么谋反啊,什么围剿啊,还是躲远点好,西街王员外就惨咯,他家二公子在霸刀堂学艺,这前些天回去后就再也没出来,今早听说霸刀堂谋反,王员外当场就晕了,这会儿都没醒过来。
掌柜的唏嘘了一会儿后抱着手打起来瞌睡,他家又没有亲眷在霸刀堂,怎么也轮不着他急。
客栈二楼一间客房内,封玲珑穴道被封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双眼红肿无神的看着窗外。
老者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又气又心疼,伸手在她两肩处一点,解开她的穴道。
封玲珑穴道被解开后第一时间拔腿往门外跑,但她被封着穴道坐了一夜,脚才落地就是一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封玲珑双手撑地爬起来,一声不吭的继续往门外走。
“站住!”老者喝道。
封玲珑脚步一顿,肩膀颤了颤继续走。
老者顿时怒了,这个孙女虽然平时怕他但一向乖巧,今日到开始忤逆他了。
身形一动,挡在门口,老者淡淡的开口:“你要去哪儿?”
封玲珑肩膀微动,抬起脸来,脸色发白,眼眶通红,汪了一滩泪在眼眶里,紧咬着嘴唇,倔强的看着老者。
封玲珑的眼睛里迸发着一股浓烈的情绪,愤怒,委屈,就那么抬着头看着老者。
“我去救季江南,你不救他,我自己去。”
老者听完她的话,眼睛微微一合,再睁开时一巴掌就照着封玲珑的脸打下来。
啪!
老者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封玲珑被打得惊叫一声撞上右边的桌子,连桌子带人摔倒在地上。
封玲珑只觉得左脸颊疼得要命,双手撑地坐起来,她的帽子落在听涛邬,长发披散着落在地上,捂着肿起的左颊哭了起来,她哭的很压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颤抖着肩膀蜷缩成一团,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封玲珑,你是苗家蛊女,不是汉人那些娇弱的小女儿,苗家的女子,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去取,花云对你太溺爱了,才导致你事事依靠别人来给你出头!”老者语气严厉说道。
“我没有!”封玲珑抬头冲着老者喊了一句,哭着说,“我说过了我会自己去救季江南的!”
“你去救他?若我昨夜不来,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跟我叫嚣?”老者怒气,猛地拍桌。
“凡事须知量力而行,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去救旁人?你私自跑出湘西,可想过你阿爸阿妈那天找了你一整夜!”老者气急。
“你要为那小子去送死,问过他们吗?问过我吗!”
“封玲珑,你不是个孩子了,你是教中的蛊女,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五毒教,你当真要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连累整个五毒教吗!”
封玲珑呆呆的看着老者,忽而闭上眼睛,肩膀一松,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老者叹了一声,他知道他话说重了,但他这个孙女从小在湘西长大,没经过大风大浪,花云又对她十分宠爱,导致她行事不经思考,常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好好教调一二,实在是难有什么作为。
老者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往外走。
“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回湘西,达科是个好孩子,他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封玲珑的回答让老者的脚步一顿,再度转过身来,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女老者耐心已经用尽。
转过来就看见封玲珑已经把眼泪擦干站了起来,眼神异常坚定的看着老者,嗓子因为哭过有些沙哑却不妨碍她语气中的坚定。
“我不要嫁给达科,我有喜欢的人,我不嫁给他。”
老者有些诧异,眼前的少女似乎在一瞬间褪去的年少的无知玩闹,眼神坚定自信而认真,隐约有了几分苗女的炙热与浓烈,风华无双。
老者暗自点头,推开门走出去。
“你不想嫁给达科,可以,我给你这个机会,两月之后,万毒林开启,你若能从其中活着走出来,就是我五毒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整个五毒教乃至整个湘西,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你。”
房间里只剩封玲珑一个人,封玲珑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她的预备本命蛊死了,还有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她必须培育出一只像样的本命蛊出来。
万毒林圣女之选,二十年一次,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她生**玩,并不十分热衷医蛊修行,但这一次,她必须得去,万毒林内毒物瘴气密布,整个五毒教符合条件的蛊女皆可参加,但最后只能有一个走出来。
也就是说,她要面对的不止是毒物,还有同族的竞争者。
爷爷说得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凭什么去救别人?
一出江湖,弱小为罪。
季江南自然不知封玲珑的境地,此时他正站在断裂道路上,举目四望,乌红乌红的湖水,一大群银鱼不死心的围在四周,时不时的往上跳。
这会儿太阳升起很高了,湖水里火药味土腥味血腥味药材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不是什么好味道,熏的季江南很想吐。
一剑将跳上来的银鱼砍成两半,沈云川坐在斜坡上十分惆怅,小腿上的两个被咬出来的血坑已经开始干涸结痂,他们其实要比主邬上的司徒九等人要幸运得多,火药的爆炸点主要在主邬位置,所以主邬炸毁后往下沉了好大一截,地面距离水面不过四尺,才导致司徒九等人一边养伤一边还要防着跳上来的银鱼。
季江南这边稍好些,因不在中心位置,所以虽然路塌了也下沉了,但距离水面也还有些距离,至少季江南站着的位置银鱼是跳不上来的。
至于沈云川,那纯碎是无聊,他们被困在平湖,水下全是银鱼,一下去保证一刻钟被啃得渣都不剩,他们又不会飞,只能乖乖的等着有人救援。
柳傲霜还没醒,季江南又是个不太会聊天的,所以无聊的沈云川就坐到了距离水面比较近的一侧,拿剑砍鱼玩儿。
一脚将砍成两半的银鱼踢进水里,水下的银鱼一拥而上,奋力抢夺同族的尸体。
季江南抬眼,这群银鱼倒是凶狠,连自己的同族都不放过。
柳傲霜一直未醒,呼吸很浅,要不是看她脸上的花纹都褪了下去,沈云川几乎都以为她死了。
三人一躺一坐一站,百无聊赖。
而季怀远那边,海盐已经准备妥当,上游截流也已经处理好。
季怀远站在湖边,望着不断在岸边游走都银鱼,眼中露出一丝寒光,对身侧的六扇门捕快点了点头。
那捕快上前一步,从腰上拿出一枚哨竹,放在地上点燃,哨竹冲天而起发出一声尖啸。
围住平湖的众人听见哨响,纷纷抬起手中的铁铲,铁铲旁是一袋袋的海盐。
铁铲扬起海盐,白色的盐粒如雪撒入湖中,如同在油锅里撒盐,整个平湖开始汹涌起来!
第八十章 沈云川的嫉妒
随着竹哨声响起,围在平湖边的六扇门众人手持铁铲,将海盐奋力挥洒进湖中。
随着盐粒入湖,乌红的湖水下一片银色上涌,挣扎跳跃而起,大批的银鱼跳上湖岸,刚刚上岸就被一阵乱刀剁成肉泥。
季怀远低头,一条跳上岸的银鱼就落在他的脚边,岸上的地面上洒落这从袋中洒落的少许盐粒子,这条银鱼背上裹上了一层盐粒,沾了盐粒的红色鱼鳍部分开始溃烂脱落,鱼鳍彻底溃烂后,不停挣扎的银鱼停止了动静,鱼目迅速泛白。
从银鱼沾上盐到死亡,前后不过三息之间。
盐会使银鱼的鱼鳍溃烂,鱼鳍溃烂,银鱼就会迅速死去。
平湖虽上接东海,海水有大量海盐,不利于植物生长,所以从云阳往下引渡的水流都是经过过滤数遍的,到平湖水域时,水流中的含盐成分已经非常少,这也可能是为什么怕盐的银鱼可以在平湖繁殖近百年。
湖岸边水花四溅,少息浮起一大片银色的鱼尸,土腥味浓郁刺鼻,还活着的银鱼也顾不得抢夺同伴尸体,掉头往湖心游。
银鱼从湖边退走,后方迅速推上几条货船,湖边的六扇门捕快纷纷提着盐袋铁铲上船,沿路撒下海盐,银色带红的鱼尸飘起一层又一层。
季怀远站在其中一条船上,船桨在乌红的湖水里搅起银色的鱼尸和不知名的白骨,骨头之间啃噬的残留牙印清晰可见。
平湖五百里范围皆有人行船下水,沿路海盐撒下,鱼尸满湖。
速度快的话,救人是没问题了。
季怀远眉头紧锁,脑中急转。
他用来救人的船是方唯玉送来的,但海盐是他以宸王的名义在云阳强制征调,历朝历代,盐的产粮一直是重中之重。
大晋盐的产地出了两湘之下的祁州可产山盐以外,大部分都盐来自于东海海岸,煮海得盐,临海一带九成百姓是盐民,盐的产出记账极为严格。
司徒九为江南道六扇门总部头,辖管江南一带,其实说起来云阳已经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该归于东域一带的平东道六扇门所辖,只是去年海商事发,晋皇令宸王查办,东陵归属南域,故而调查的一直是司徒九。
后来一路追查,发觉掌管东海鉴口的宿定阳没有按照规矩查验那伙海商的身份,出大晋境外走货的商人,需要得到出关口的文书鉴铭,凭借这份鉴铭才可入关,宿定阳一时疲懒,压根就没细看那份伪造的文书鉴铭,草草的将他们放了进来。
宿定阳因此获罪,在寿宴上服毒自尽,宿家获罪下狱。
司徒九的处理方式虽然没什么不对,但云阳是平东道的地盘,他没打招呼直接带人就上宿家拿人,引得平东道总捕头徐耀十分不满,还为此互吵了一架。
徐耀的意思是可以全力配合,但在平东道的地盘上不打招呼直接打上门去,这就是过界了,浑然不把他这个总捕头放在眼里。
后来虽没打起来,但还是闹得不欢而散,此次平湖之祸,季怀远急需海盐,不得不强制收走云阳晒好的盐,虽然是以宸王的名义收的,但和徐耀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位可是个刺头,一般人还压他不住。
本来徐耀就看他们不顺眼,现在又强行带走了一部分海盐,等徐耀知道消息,怕又要扛着他那把虎头枪来找麻烦,若再经由他往上一报,私自扣押海盐,不止季怀远,宸王也少不得一顿麻烦。
此次霸刀堂围剿,朝廷的命令是主犯押回盛京,其余格杀勿论,但现在霸刀唐满门尽灭听涛坞沉毁,连带平湖水域生灵死绝不得不从南下河道中阻断,致使下游要重开河道劳民伤财,而罪魁祸首陈冽依旧逍遥法外,踪迹难寻。
朝廷要活口的目的是要查其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以及其大量硝石火药的来源,听涛坞这一炸,什么线索踪迹都没有了,陈冽也没抓到,可以说,季怀远这趟差事是办砸了,不管什么原因,办砸了就是办砸了,没有道理可讲。
季怀远长叹一声,他尽全力了,他低估了陈冽的心狠程度,霸刀堂数百年基业,上千名弟子,说毁就毁了,没有丝毫心软。
事到如今,若宸王问罪下来,也只能硬受着了。
湖上行船过来的动静不小,困在湖心的众人皆有所觉,而季江南等人所在的地方是通往岸上的坍塌段上,距离岸边是最近的,自然是第一时间看见了过来的船只。
几人听见声响转过头去,远远的就见铁铲扬起一大片白色的盐粒,盐粒所落之处,鱼尸漂浮,还活着的鱼奋力逃避,他们所在的断塌处水面银鱼众多,跳跃之间带起一堆白骨,银鱼跃起撞上石层,撞了一头的血跌落湖中,然而后面的银鱼依旧争先恐后的往上跳,银色红色跳跃起伏,颇为壮观。
季江南站在边上看着不断上跃的银鱼,银鱼狰狞的尖牙裸露在鱼唇之外,凶残无比,但这样凶残的东西,在生理克星的威胁之下,脆弱如尘。
“啧啧,这些鱼疯了吗?水下是死,跳上岸来还不是死。”沈云川跛着脚站在一旁,望着垂死挣扎的银鱼啧啧有声。
“生死之间一瞬恐怖,即便是条鱼,也不想随便死去。”季江南低头看着跳上来的一条银鱼,银鱼扑腾着,倾斜的地面上干涸无比,又被太阳炙烤了一上午,银鱼身上的水渍很快就干了,挣扎了一会儿后,银鱼大张着满是尖牙的嘴在地上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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