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捂脸大笑
又想了想,公子罢嘱咐道:“此次你去郑府,要好好跟郑公孙说清楚,不可误了大事。届时吾会派御戎亲迎,以示敬重。”
执事哪还不明白公子罢的意思,这便领命去了郑府。
※※※
“是妾轻信了那贱婢,才惹出祸事……”
经过两天诊治,密姬总算恢复了些神,见到公孙在自己房中,泪止都止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见她花容不在,凄惨憔悴的模样,郑黑肱也有些不忍,轻轻握住了密姬的手:“若是生病,可寻巫苓,何必信那贱婢?”
听到这话,密姬哭的更厉害了:“妾,妾不敢……巫苓受公孙喜爱,妾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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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厌弃……”
心中一痛,郑黑肱低声道:“她是巫,与我何干?莫瞎想了。”
这话让密姬又惊又喜,死死握住了公孙的手,连泪都了些。郑黑肱摸了摸对方黑发,倒是想起了之前她衣不解带伺候自己时的情景。随他前来楚国,密姬心中也是怕的吧?否则又岂会被那贱婢乱了心智。
他竟无知无觉。也许巫苓说的不错,他是该怜惜眼前人……
“公孙,执事求见。”有亲随附耳道。
郑黑肱又拍了拍密姬的手,叮嘱她好好养病,方才走出门去。出了门,就见石淳面色焦急等在那里。也不待他发问,胖大老者就上前一步:“公孙,公子罢遣执事前来,当速速亲迎啊。”
公子罢乃楚王之子,虽为夫人所生,却也深的楚王宠爱。这等人平日可是攀都攀不上的,如今派了执事前来,石淳怎能不急?
郑黑肱不敢怠慢,随他一同迎出了大门。
公子罢派来的执事,倒是个笑面孔,入了正堂,便彬彬有礼的说道:“吾家公子想请大巫过府,为爱女诊病。明日会派御戎来迎。”
为公子罢的爱女诊病?石淳面上一喜,复又一惊。只是请人诊治,何必派御戎前来?须知对卿士而言,御戎、车右都是阵战上可交付性命之人,最是信赖。公子罢的御戎,品级甚高,又岂会轻易给别人驾车?
郑黑肱在楚国的时间毕竟更长一些,就算卧病,也知晓些内情,不由皱了皱眉:“敢问求治的,可是季芈?给她治病的,不是大巫巫汤吗?”
就连郑黑肱自己,当初也是听闻巫汤能给公子罢的爱女治病,才向那巫医求药的。怎么现在公子罢不用巫汤,反倒求上自家门来?
那执事像是早料到了他会有此一问,唇角微挑:“巫汤有言,想同巫苓较量巫术,两大游巫相较,实难一见啊!”
他的感慨,并未触动面前两人。郑黑肱和石淳目中,皆有了犹疑。巫者比斗,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若是惹得鬼神不快,说不定会降下祸事。这公子罢竟然允两巫相争,这岂是轻易能应下的?
然而未等石淳使出眼色,郑黑肱便轻轻颔首:“如此,吾要先问过巫苓方可。”
那执事倒也干脆,也不待问出个结果,就含笑告辞,这竟是连拒绝的余地都未给出。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贵客”,石淳赶忙进言:“公孙,此事怕有不妥……”
郑黑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吾先去见见巫苓。”
第二十二章
这两天,楚子苓并未出门。每日不是给密姬看病,就是跟田恒学些礼仪。虽然之前就知道周礼繁琐,但是真正听来,还是让她心中郁郁。这时的“礼”可不局限在衣食住行,而是全面囊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连登门时鞠躬行礼的次数,吃饭时摆放多少个碗碟,都有和身份配套的等级。就算田恒说她身为“巫”,无需样样遵从,这种阶级观念,仍旧让楚子苓有些喘不过气来。
坐在屋里,她轻抚着脚边的小小药箱,这是在拾完全部药材后,另外置办的。等手头材料多些,做些药膏药丸,再放上救急的散剂,就是个标准的“游方医”行头了。
然而,她要离开吗?
奴隶社会冷酷一角的展现,让楚子苓彻底迈出了之前的安全空间。也让她幡然醒悟,现在自己的安稳,靠的其实不是医术,也不是被人尊崇的“大巫”地位,而是公孙黑肱。因为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被郑国的车队救起,随后又治好了公孙黑肱的哮喘。也正是因为这种先决条件,让她可以安稳的待在府中,甚至成为其他楚国大夫的座上宾。
若是脱离了这个环境呢?她还能像现在一样吗?没有田恒那样的武艺,也许这个尚处于蒙昧期的世界,根本不会欢迎她的存在。他们要的不是“医术”,而是“巫术”。是可以反抗自然之力,超凡脱俗的神秘力量。这种需求,在文明社会尚且不会消失,更别提在这个巫术尚占主流的先秦了。若真是四处行医,治病救人,也许只是偶尔冒犯了某个大巫的权威,她就会被割下头颅,献上祭坛。巫齿眼中的猜忌和恨意,她又岂是真的未曾察觉……
她该怎么走下去?
这个问题,重新成为了萦绕脑中的死结。也许她可以依附郑公孙,在郢都办个私人诊所,长久落户楚地。虽然没法“游方”,却也能保证生活无忧。然而公孙黑肱只是个质子,连自身都难保。何况……那双热切的眼眸又撞入脑海,楚子苓轻叹了一声。她恐怕没法长久的依靠这人,“求不得”总会生出麻烦,而她,终归是个“外人”。
一个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
楚子苓不想让自己陷入恐慌,然而越清楚的理解这个世界,心中的恐惧就越多。之前可以用来遮眼的东西,都被一一掀开,希望如此渺茫,她又该如何找到立足之地?
“大巫,公孙前来拜访。”
通禀的声音,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拖了出来。楚子苓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迎客。见到来人时,她下意识就觉的出了问题,因为跟着公孙黑肱前来的,还有家老石淳,而两人的面色,异常凝重。
待两人坐定之后,郑黑肱率先开口:“今日公子罢遣人登门,想请巫苓过府为他的爱女季芈诊治。不过……”他的声音一顿,犹豫道,“……原先给季芈治病的,是游巫巫汤,他竟要与你比拼术法。”
“比拼术法?”楚子苓讶异挑眉。这年代巫医之间还有“斗法”之说?后世的名医会诊,比斗医术并不鲜见。可巫医要怎么比?比跳大神吗?
不过这么离谱的请求,竟然会让郑黑肱和石淳一同寻来,肯定还有些不寻常的东西。楚子苓想了想,又问道:“可知那季芈,患的是何病?”
“听闻病了三载,似是……”郑黑肱犹豫了一下,“……失心之症。”
楚子苓立刻皱起了眉头。失心病!这不是古代神类疾病的代称吗?放到哪里,神类疾病都不是好治愈的,更别说缺医少药的先秦。
听到“失心之症”,石淳也紧张起来,若真如此,这邀约着实不善。若巫苓失手,而且是败在巫汤手下,好不容易攒起的名声就要付之东流,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人上门求诊。问题是公子罢派御戎亲迎,足显不容推拒。得罪这位公子,也会让巫苓,乃至他家公孙寸步难行。
如今两难的局面摆在面前,是应,还是不应?
郑黑肱看出了对方脸上的迟疑,立刻道:“汝并无把握?”
楚子苓点了点头:“若是失心症,实无把握。”
“那吾明日代你拒之。”郑黑肱的语调平平,似乎在说件漫不经心的小事。
“公孙不可!”石淳顿时急了。前几日才显出贤明,怎么见到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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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又晕头了?就算要拒,也该巫苓自己去拒,而非他们代劳。为了维护这巫医,被公子罢记恨可就不值了!
郑黑肱却摆了摆手:“吾和密姬的命,都是巫苓救回的。这点干系,不算什么。”
他神态之中并无半分痴迷,说的极为郑重,倒是让楚子苓也严肃了起来。目光在神色各异的两人间一转,她问道:“若是治不好,有杀身之祸吗?”
石淳赶忙道:“楚地重巫,公子罢定会以礼相待的,大巫自可安心。”
“巫苓……”
郑黑肱还想说什么,楚子苓便摆了摆手:“无妨,我去。”
让她下定决定的,倒不仅仅是公孙黑肱的态度,而是“斗法”本身。如果真是神类疾病,巫汤又哪来的把握呢?他真能治好,公子罢何必再来请她。既然没有生命危险,也很有可能不会“输”,去看看总是好的。那可是个“公子”,楚王之子,若是能治好他的千金,岂不又离独立近了一步?
这些念头在心底转过,楚子苓压住了心中叹息。若是之前,她想的可能只有一条,“有病人”,然而在见识过这个世界的规则后,她没法再如此而为了。
有了她的允诺,第二日,公子罢真的派了自己的御戎上门亲迎。婉拒了田恒的陪伴,楚子苓只带了蒹葭一人,前往公子府。坐在比辎车略小,但是奢华数倍的驷马安车中,楚子苓摸了摸头上灵九簪,闭上了双目。
※※※
屋中传来一阵又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狂叫,似有只野兽,被困在牢笼之中。那当然不是野兽,巫汤坐在外间,神色不变。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季芈这样的病人了。平素痴傻,犯起病来却又狂暴疯癫,让人望而生畏,实乃最难治的一种恶疾,非神鬼之力不可解也。
而他,正拥有这般神力。
在他面前,一国公子也要好生礼敬,不敢怠慢。不正是因为自己能治好这怪病吗?
如此礼遇,他从未想过让给别人。
“公子,巫苓到了。”
似是怕冲撞巫汤,下人都不敢称“大巫”,而是直呼巫苓的名字。可是这也没让巫汤痛快多少,看着公子罢惊喜的起身相迎,他蜡黄的长脸又沉了几分。看来自己得到的消息不差,公子罢的确有意更换巫医了。若不是自己先发制人,要求比斗,说不定这次诊治之后,他请的巫医,就不是自家了。
眯起细长如狐的双眸,巫汤打量着缓步入内的年轻女郎,轻轻皱起了眉头。只见那女子盘发素衣,手上面上都洁净无比,连脂粉都无。别说是大巫,怕是公子府上的侍婢,都比她衣着华美。真跟巫齿那老货说的一样,这女子,不类巫者。
似是被巫苓那副中规中矩的打扮弄得一怔,公子罢也迟疑了片刻,才行礼道:“冒昧请来大巫,吾心甚愧。实乃小女病重,不得不为。”
屋里的嚎叫声,在这里都能听到,楚子苓微微颔首:“舔犊之情,何怪之有?”
这比兴听着平平,却恰如其分,公子罢双眼一热,做了个请的手势。也算被田恒教过一番,楚子苓规规矩矩沿着宾阶来到了正堂。
只是一眼,她就看到了屹然坐在主宾位,没有丝毫起身之意的男子。这人在一群衣着整洁,正襟危坐的士人中,简直醒目的刺眼。一身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破烂宽袍,脸上有黑、赤两色纹身,头发里还别着鸦色长羽,一身标准的“巫师”行头,还盘腿而坐。若不是个巫医,如此失礼,怕早被拖出去杖杀了。
对上那阴森的视线,楚子苓并无怯意,只是点了点头,坐在了另一侧的宾席上。
见两位大巫都到了,公子罢立刻道:“既然二位皆至,当如何驱邪?”
巫汤傲慢的看了那女子一眼,率先开口:“季芈体内鬼邪,吾以降服,自是吾先来。”
楚子苓却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懂楚语。”
她没听懂巫汤刚刚说的话,巫汤却是懂雅言的,顿觉邪火丛生。这女人傲慢如斯,难不成觉得治好了公孙黑肱,就无所不能了吗?今日定要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楚地大巫!
“楚语通灵,这都不懂,还来作甚!”巫汤还是一口楚言,大袖一摆,起身向着内室走去。
公子罢听到这话,顿时也觉得这巫苓有些不妥。不懂楚言,如何能治楚地妖邪?想了想,他还是叫过从人充作通译,方请楚子苓一同入了内室。
第23章
内室比外间暗了许多,窗户也大多封着,不见天光。一盏油灯立在屋角,并不明亮,甚至连床上人影都照不清楚。
花了几秒,楚子苓才看清屋中陈设。没有屏风,没有幔帐,也见不到寻常的家具,屋子正中只有张矮床,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被白绢绑在床上,此刻竟然连嘴都堵上了,只能弹动身躯,呜呜挣扎。两个守在榻边的仆妇,也是发髻散乱,面有血痕,见到几人入内,似是松了口气。
门口守着的侍婢赶忙道:“奴怕女郎伤了喉,刚刚用湿帕塞了口……”
公子罢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先向巫汤问道:“大巫施法,可容观瞧?”
大巫比斗,谁也未曾经历过,估计忌讳也不会少。是否能观礼,自然也要先问清楚才行。
巫汤哼了一声:“吾之术法,旁人瞧了也学不去,噤声即可。”
说着,他还颇为轻蔑的看了那年轻女子一眼,便让弟子们开始准备。
楚子苓则被带到了房间一角,和公子罢比邻而坐。两人并未交流,皆全神贯注看着眼前那披头散发的巫医,只看他要如何施法。
巨大的火盆摆在房间正东,装着水和沙的陶碗则放在床榻四角,只见那巫者接过了身边人递上的长长木杖,垂头立在了榻边。
一息,两息,三息……
“咚”的一声,木杖敲在了地上,就像砸在了心尖之上。鼓声响起。
明明是寸许小鼓,却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音。门窗紧闭,四下密不透风,那鼓声简直犹若雷霆,在众人耳中回荡。同时,“嗡嗡”鸣响,从硕大的杖头中传了出来,就像一堆狂蜂,想要破杖而出。
在这惊人的鼓声中,巫汤高高举杖,绕着床榻舞动起来。宽大的黑袍,犹如振翅的夜枭,脸上红黑两色的花纹,也似水纹流转,在点燃的火焰映衬下,诡异变化,简直不似活人。
即便有所准备,楚子苓也觉得背上冒出层鸡皮疙瘩。身后蒹葭哆哆嗦嗦往这边靠了靠,明显是被此情此景吓到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不知什么被丢入了火盆,一股散发着松木清香的味道,随着烟气飘散开来。那白色的烟雾,也不知为何,竟然向着床榻涌去。巫汤猛地一振手中木杖,插入了一只陶碗中。只是搅动半圈,那清水就变成墨色,鼓声顿时又大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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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巫汤披散长发,摇头吟唱起歌咒,从另一只手从碗里抓出把沙,猛地洒向床上女子。那沙入手时,明明还是白色,洒出却成了赤色。像是被这动作惊吓,一直挣扎不休的病人,竟然缓缓停止了蠕动,呆呆看着眼前骇人景象。
“成了!”公子罢根本不敢出声,只握紧了拳头,在心底默念。法术果真成了,阿元不再挣了,这是要降住妖鬼了吗?
巫汤却没有停下,边舞边唱,又来到了另一边,重复这套动作。当另一把沙洒出后,一名弟子捧着个竹筒上前,巫汤接过竹筒,用杖头猛地敲打一下,那诡异的嗡鸣声顿时止住,似杖中物钻入了筒中。随后,他扔下木杖,双手捧着竹筒,弯下腰来。一旁压制季芈的健妇吓得动都不敢动,还是那弟子抠出了塞在季芈嘴里的巾帕,让竹筒手中的汤液,缓缓倾入病人口中。
也许是灌药的手法太妙,季芈居然没有被呛到。一筒水下去,她身上的气力彻底散了,两眼无神,半睁半闭,乖顺的躺在了榻上。
鼓声渐渐低落下去,最终消弭。巫汤直起身,把手中空筒交给了随从,向端坐观瞧的几人走来。
公子罢已经坐不住,起身相迎:“大巫,可是应验了?”
“恶鬼被镇,只要继续喝吾熬制的汤药,便不会再出。”巫汤自信满满,负手放言。
“好!好!”公子罢喜出望外,连声赞道。
巫汤这才扭头,望向那还坐在原地的女子,目中带着挑衅:“汝可要上前施法?”
看她那模样,怕是跟那小婢一样,被吓傻了吧?
有了翻译,楚子苓这次倒是听懂了巫汤的话,却未曾起身,而是摇了摇头:“不必。”
连施法都不敢,这是要认输吗?巫汤脸上顿显得色,公子罢倒是有些吃惊。若试都不试,她何必前来?还是真被巫汤的术法吓到了,不敢献拙?
公子罢迟疑了一下,终是道:“或可上前一观?”
楚子苓却依旧摇头:“此刻不行。”
这话听来,可有些古怪,公子罢皱起了眉头:“为何不行?”
楚子苓看了巫汤一眼,淡淡道:“病人昏睡,如何探察?”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犹若一道惊雷,劈在了巫汤耳中。饶是他经多见广,也险些面上失色。
她怎么知道季芈昏睡了过去?!
巫汤心中翻江倒海,楚子苓心底却一片了然。这巫医跳大神跳的确实不错,但是抛开那些花里胡哨的作秀,最根本的还是一样:安神。
最开始投入火盆的,是松柏的枝叶,柏枝嫩枝嫩叶熏烤的香气,原本就有安神的效果,况且里面还有隐隐的肉桂香气,更增强了镇静、抗惊厥的效果。陷入狂暴的患者被舞蹈吸引,又吸入烟气,情绪稍显安定,就被喂下药水。
只看她昏睡的速度,和现在的肢体松弛度,就知道竹筒里的药,是能起到催眠或者麻醉效果的药剂。见效这么快,又产自楚地,极有可能是洋金花,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曼陀罗花”。洋金花自古就被中医利用,亦是“麻沸散”的主药之一。虽然比华佗早了几百年,也未必是用来做外科手术的,但是给神病患者做个镇定剂,依旧绰绰有余。现在气候比后世湿热,在湖北应当也能野生的洋金花,而古代巫医最擅长的就是迷幻类药物,在这上门做些手脚,简直天经地义。
然而服用了镇静催眠类药物,病人的脉搏就未必能摸准了,更难推测病因,只得等药效过了再说。
楚子苓说的简单,公子罢却有些受不住了。看了看强自镇定的巫汤,又转脸看了看平静无波的巫苓,他心头不由翻腾起来。没有驱鬼,没有除邪,巫汤只是让阿元睡了过去?这如何可能?巫苓如此说,是不是她也无甚法子,只是想污蔑施法的巫汤呢?
想到这里,公子罢突然道:“那何时能看?”
“等季芈醒来,药效褪去。”楚子苓答得理所当然。
巫汤却立刻插嘴:“药须得每天服用,否则压不住鬼邪!”
他甚至都没用楚语,而是直接用了雅言。公子罢掌心都生出了汗来,一个说停药才能看病,一个则说药必须服用,谁更可信?
就见公子罢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摆了摆去,其中犹疑,巫汤怎会不懂?心底已生出惧意,他厉声道:“汝胡言乱语,怕是不敢施术!看都未看,怎能妄言?!”
这话威力十足,顿时让公子罢的眼睛停在了巫苓身上,他神色也郑重了起来:“还请巫苓先看上一看。”
再怎样灵验的大巫,也要看过病患,知晓病因来由才是。不闻不问,就这么空口白牙一通指责,如何能信?
见公子罢面上焦色,楚子苓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便先看看吧。”
听闻此言,公子罢松了口气,连忙让到一旁,巫汤却悬起了一颗心,连脊背都渗出汗来。这女子,难不成真有洞察幽冥之能?连他的药都没验,病人也未瞧,就知只是昏睡。这得是何等术法?若她真能看出端倪呢……不,她既然言明不想现在施法,定是没有十分把握,此刻强逼她上前,只会忙中出错。须知那药,他可是试过无数次的,只要喝下就会昏睡一日,外力都难惊醒,又岂是区区术法能唤醒的?
短短一瞬,巫汤心中就转过无数念头,脚下却不由自主跟着巫苓走上前去。
对于正陷入昏迷的患者,楚子苓其实也没太多把握。只是巫汤有一点说的在理,她先要证明自己的判断,才能取信于公子罢,在后续治疗上掌握主动。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检查患者服用的药物,确定她正陷入昏迷这点。
想要做到这个,不算太难。楚子苓已经想好了数种应对的手法,然而真正走近床榻,看清上面躺着的人时,她足下突然一顿,睁大了眼睛。
在她面前,几名仆妇正忙着为季芈解开束缚。可能是之前挣扎的太厉害了,她胸前的衣襟敞开少许,露出半边胸膛。估计是病的太久,又常年不见天光,那瘦弱干瘪的胸膛泛着不健康的惨白,因而乳下那颗豆粒大小的红色瘀斑,愈发显眼。
楚子苓的心跳猛地快了起来,疾步上前,一把扯开了季芈的衣襟,只见另一侧,同样有一颗小小淤痕。楚子苓的手都颤了起来,脑中翻腾的全是不可置信。她竟能在这里看到这个病例……
“大巫……”身后,传来了尴尬的呼唤声。
公子罢被巫苓的动作唬了一跳,屋中这么多人,这动作算得上莽撞不雅了。巫汤倒是面不改色,女人他见得多了,别说赤身,做法时在人身上勾画也是常事,又岂会因此动容?
被这声音惊醒,楚子苓也反应过来,轻轻合上了季芈的衣襟,扭头对公子罢问道:“她是何时开始犯病?因何而起?”
没料到这
楚巫 分卷阅读33
巫医不看病人,反倒来问他,公子罢迟疑片刻,才道:“三年前,季芈驾车出游,马儿受惊,险些出了祸事。她吓得几月未曾外出,后来行为举止便古怪起来。先是呆坐屋中,不言不语,不久竟然状若疯癫,暴起伤人。实在无法,才把她关在这里……”
公子罢的声音里,含着隐痛,爱女突然失心癫狂,又常年如此,再怎么坚毅的心智,也要饱受折磨。
楚子苓却未露出同情,而是追问:“其后呢?她是否很快就不再说话,只会嘶吼,见到光也会发狂,更碰不得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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