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川絮长灯
“李辞,”秋笙侧身,“送送。”
江辰前脚一走,秋笙便一脸迫不及待地冲董琦招招手:“董大人,快来快来。”
万岁爷变脸的速度堪比翻书,一双长眉恨不得挑到天上去,简直就是眉飞色舞的高端版本。
董琦不敢怠慢,老实恭敬地行礼:“是。”
“这几日你派下去到各地兵可还顺利?”
董琦:“危机关头,倒是那些平日里素来不声不响的小户人家更积极些,王子皇孙中贪生怕死者居多,人的难些。”
“正合朕意,董大人,过来,朕给你支个招,”秋笙故作神秘地冲不明所以的董琦笑笑,一想到是谁出的这么个招数,他就难以抑制地傻笑起来。一面笑,却还想装出一副威风严肃的皇帝样儿,只好拱拱鼻子,幸亏董琦不怎么敢正眼看他,不然定然要跑出去替万岁爷找个太医给他看看脑子。
他走近几步跪下:“还请陛下赐教。”
此人不敢近他的身,秋笙只能亲自走到他面前蹲下,藏好了骚包的微笑,认真地道:“听好了,是个损招儿。”
半个时辰后,董琦顺着议政殿外满是积雪的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去了,看样子神智颇为恍惚,觉得自己似乎重新活了一回,仁义礼法全被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秋笙颠覆了个彻底。
看来宫里宫外关于圣上转着圈各处打土匪的传闻该是没错,此人跟着山里匪子建立了一套全新的治国体系,亟不可待地就要加以实践。
“他们哪儿来那么多钱?朝廷的啊!怎么出去的?先帝干的好事啊!朕是他儿子要替他背锅,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要杀要刮朕无所谓,你们呢?董大人,您有妻有子家室加身,却两袖清风不贪财不受贿,为何钱都让贪官污吏赚去,反倒是心慈手软之人受苦受难?这没天理啊!再者,大厦将倾,唇亡齿寒,银子在他们手里放着,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四境攻破家国不复之时又有何用?若是这些银子为三军所用,置办刀剑甲胄,至少可保中原平安。董大人,兵马之乱迫在眉睫,万万不可固步自封自断后路啊!”
董琦一个白胡子老头被秋笙个毛头小子教导得一愣一愣,自觉此人说的似乎都是屁话,却意外地说服了自己。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本以为大越已行至山穷水尽,不曾想秋笙居然指了一条明路给他。
即使这条路看起来如此不如俗流,甚至千难万险。
他这一路走的飘飘悠悠晃里晃荡,秋笙在议政殿里看着他的背影硬是看出一身冷汗,赶忙吩咐不久前刚送完江辰的李辞再去送董琦:“李辞你快去跟着,别让他脚滑掉湖里。”
李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很想给这小崽子一耳光再对着他吼一句“人家又不经过御花园中心湖,你想折腾老子直说不行么”,到底是考虑到自己还没活够,乖乖地垫着小碎步去了。
秋笙一向是不太待见他那种少女莲花步式走姿的,赶紧别开了眼,问边上的小太监:“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寅时了。”
“还早,”秋笙一推几案上的数本奏折伸了个懒腰,“不必等着李辞了,你陪朕去皇后那儿一趟。”
要说这皇后也算是个倒霉蛋,新婚之夜没丈夫只好自己守空房不说,甚至自从过门,这混蛋便从未踏进过她宫门一步,宫里待了半年有余,胳膊上的守宫砂愣是没去。
皇后是个全无争议的美人,所谓女人,但凡是有几分姿色几□□家,必定率先自傲起来,皇后乃是凡夫俗子一个自然不例外,只是这半年空晾着不被人搭理的日子已将她的傲气磨得差不多七七八八,倒成了个整日里哀叹命运无常的怨妇了。
此事人人皆知,小太监元安初一听了,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紧接着就替皇后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回道:“陛下这是要去看皇后娘娘么?娘娘心里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内务府的太监宫女平时受的最多的教诲便是时时刻刻哄万岁爷高兴,元安这话原是抱着讨秋笙欢心的意思说的,却见他慢腾腾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转身,随后,元安便迎面撞上他挂着冷冰冰神情的一张脸。
他不知说错了什么,却慌慌张张就要跪下,膝窝一弯,倒被秋笙一把扶住了臂膀。
那人在他头顶叹了口气:“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着跪谁啊?”
元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秋笙倒不再管他,自顾自出了门,挥挥手示意他赶上来,他三步并两步追过去,被秋笙重重拍了下肩膀。
“那不是朕的皇后,挂这个名号罢了,朕都未曾与她圆房,算是哪门子的皇后?”秋笙大咧咧地开着荤腔,说的小元安脸上一片火辣辣,“朕是去瞧瞧小侄儿,井然是养在她房里来着,朕没记错吧?”
秋井然是前太子唯一的子嗣,此人也是个命大的,当年京城暴发瘟疫,曾有一老道告诉太子一家将有大灾大祸,全家都当着笑料伴着酒肴听过就算,只有这小子当了真,闹死闹活要出京,这才躲过一劫。
他比秋笙小不了几岁,是个惯舞文弄墨的文人公子,却不曾拿枪耍刀,因此身子骨孱弱的很,三天两头就要生病,皇后瞧他可怜,索性留在了自己宫里,当亲生儿子照顾他。
这天可怜见的孩子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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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仍然不知道他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舅舅对他拿了个什么主意,直到这黄鼠狼藏着狐臭带着笑脸走进来,他还搁了笔跑上前去抱住了他。
“皇叔叔你可来了!”
半大的小小少年骨架已经不轻,秋笙随手一捞竟没抱住,不动声色地改为摸了摸头,瞥了眼桌上的书本,问道:“井然近来读的什么书?”
少年邀功似的搬了一摞摆出来:“四书五经早就背熟了,正读《诗经》,皇叔叔尽管问!”
说句实在话,秋笙自己也只是个青年人,对这孩子当真提不起什么父爱情怀,他心里没有半点望子成龙的期盼感,反倒是万分幸灾乐祸地勾画好了日后如何将大越这烂摊子推出去的一整套伟大计划。
他尽量慈祥地揉揉秋井然的头发,问道:“既然井然这么好学,朕找两个翰林亭里的文士教教你可好?”
秋井然一张稚嫩的小脸皱成了包子:“为何要人来教我…”
秋笙抓紧机会开始忽悠:“很多事情井然自己学是学不到的啊…你看,像治国安民…统筹四方之类,书上就算有,也未难以理解吸…井然,你想不想当皇帝?”
一帮随从的人都懵了。
这两人年纪差不多,无论如何也不该传位给秋井然啊。
少年不解道:“当皇帝有什么好?”
秋笙一慌,生怕这孩子是跟自己一样的德行,连忙加大火力继续忽悠:“天下间江河湖海都归你,傲视群雄,九五至尊…你一声令下便可调集三军,天地无人可比…你还可以偶尔借助职权地位,为心上之人护开一方清明,至情至性,皆是常人所不可比拟的。”
“心上人?”秋井然调皮地笑着揪住秋笙一缕鬓发,“皇叔有么?”
一屋子的人都默默低下了头,心知肚明接下来无论从万岁爷口中说出什么来,皇后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秋笙直接无视皇后煞白的脸色,极尽温柔地开口道:“自然有…井然,或许这只是个寻常人,但在皇叔眼里,天下人无非分两种,世人一种,而他独一种。此人有着一身毛病,放在别人身上简直不堪忍受,但若是他,皇叔便只能以为…兴之所至,可怜可爱。”
眼瞅着秋井然面露疑惑,秋笙浅笑一下补充道:“不懂亦无妨,这都是迟早的事…”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惊觉自己无可抑制地跑了题,果然一牵扯到楚他就不受神智控制。遥远地埋怨了几遍无辜的阁主后,秋笙轻咳一声,加重了语气问道:“井然,皇帝,想不想当?”
十岁出头的孩子稍作犹豫,随即斩钉截铁地点头:“嗯!”
秋笙大大松了口气。
幸亏这孩子终究还是像他爹多些。
第35章示威
胡天都卖干净了炸不响的□□,带着净安和白银在年节之前赶回了京城。
秋笙稍稍点了点数目便将这批银两半数派给西北军置办军甲,半数交给方久,秘密将死士军全体改换成了与苏万越水师同等装备的新军,又偷偷从这些银子里拿出一部分送到了花都驿站,随之而去的还有礼部侍郎丁谷,此人临着时日刚刚娶回了正房夫人,还没来得及温存缠绵两天,便被万岁爷一竿子支到了外地,恨不得上奏问问执行公务可否携带家眷。
秋笙自己的家眷都在外地,根本懒得关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这些天前前后后安顿好了蔡杜和一干各地细细碎碎要造反的富户,带着御林军几乎把整个吏部都整翻了天,一头压着只会喊喊口号的各府家将,一头瞒住了吏部尚书被抄家的消息,一个个有权有势的大爷都被分散开逐个击破,总算是暂且了却完吏部这桩心事,转手交给了那八个文士新人之一的陶清林。
眼前还未解决的糟心事只剩下内鬼,查案能手连城都派出去了,秋笙除了干等也再没什么办法,天天在议政殿里看折子看的头昏眼花也没看出些具体切实问题,决定私下里修生养息,跑到御医院去了。
偌大一个御医院,门头却小的可怜,想来是当年先帝重修皇宫庭院时身体安泰的很,愣是把一屋子老太医忘了个干净。秋笙提溜着李辞大模大样地晃进去,除了几个随走随停的太监宫女,竟然只见到了刘安一个御医在岗位上尽职尽责地工作,心下顿时生疑:一个个老的牙都没了,翘班干嘛去?聚众赌博不成?
刘安听着脚步声一抬头,见了稀客,晃荡着老骨头架子就要跪下,他似乎是早就计算好了这个距离刚好够他做出动作却能让秋笙扶住,一句“参见陛下”还没出口,便被万岁爷开口打断:“虚礼了,刘大人,你替江老看过脉象了不曾?”
刘安正忙着给江辰抓药,想也不想便答:“江大人这是上了年纪身子骨虚,也没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五脏也都安康无碍,静养几日便是了。陛下如今手里若是不急着用到他,便先让老人家歇歇吧。”
秋笙正有此意,江辰忠心耿耿数十年,晚年心力交瘁之时本该颐养天年,如今战乱频起,也实在是不好让他跟着操心一干军务政要耗神。况且秋笙自己也实在是不像众人想象之中那般昏庸无能,找个管家公来看着他的确是多此一举,倒是先帝当年缺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教育教育,不然大越也不会是今天这副德行。
“等着把江老的事情派给他徒弟王九斯就是,”秋笙道,“刘大人,劳烦务必把江老身子调养好了,他于朕有恩,朕不通药理,只得求大人帮忙心。”
秋笙自从登基便对外展现出了匪帮老大不拘小节的气派,用这般毕恭毕敬的语气有求于人还是头一遭,刘安受宠若惊,连忙答:“陛下哪里话,老臣分内之事。”
“还有一件事,”秋笙说至于此顿了顿,简直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揪扯了几下骨扇上坠的红流苏,眼神顺势闪躲开来。他在刘安大惑不解的注视下重重呛咳了一声,这才算是回过了气,淡淡开口,“原先那个朕吩咐刘大人教导医术的那个楚公子,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楚本就凭着一张不怎么像中原人的俊脸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加之此人一把将死之脉着实骇人,更为惹人关心的,是万岁爷待此人与众不同的殷勤态度,哪怕是再过上几年,宫中人都会对他记忆犹新。
刘安:“自然记得。”
宫闱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三头六臂的百嘴八婆,秋笙放着一后宫的妃嫔佳人看也不看,老东西们没处编故事天天无聊的很,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牵住万岁爷心肝的美人,出乎众人意料,此人竟是个男子。三人成虎,眼下还有哪个皇城中人不知道万岁爷这点异于常人的小癖好?
秋笙俨然不知自己光辉伟大的帝王形象已经在这些老太太口中支离破碎,还体贴着那人的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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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不好声张,问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楚公子身体如何?唔…朕的意思是,他身子是否安泰?有没有什么…顽疾?”
刘安心惊胆战地跪着,前半句听完,无比想反问回去“这您不比我清楚”,再听了后半句,眉头却渐渐皱紧了。
秋笙不提,他险些都忘了楚身上还有这么一层重病,认真想了片刻后才答:“当时楚公子在御医院附近居住时,老臣曾替他把过一次脉象。不瞒陛下,就以那时楚公子的身体看,全然是副将死之身的模样。老臣从医数十年,从未曾见过如此凶险的脉象,便是从前遇到过几个差不多的病患,没有一人得以活得过三日。”
秋笙愣是被他说出一身鸡皮疙瘩,三日?难不成前几天活蹦乱跳的是个病死鬼?
他莫名回想起楚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像是灵魂出窍的反常状态,一面心疼一面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将诸如“人鬼情未了”之类的扯淡想法丢出脑子,说道:“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一个并非将死的活人展现出此等脉象?类似于,把‘将死’的时间大大延长?”
再如何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刘安到底只是个寻常宫廷中一个寻常御医罢了,数百年前烙下的病根、崔嵬阁吞人性命的手段他哪里知道一分半分?当下便被问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还算靠谱的解释:“所谓‘浮在皮毛,如水漂木;举之有余,按之不足’,一人心肝脾胃阴阳虚盛皆可自脉象中得见一二,楚公子一把虚伏之脉,必定是真气不行,元神气血皆伤损。老臣不才,只得略作推测,若是时日延长…大约不过是两种情况…”
他支支吾吾不肯再说,秋笙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直接急了:“快说!”
刘安挽起袖子做了个揖,沉下声音道:“一种便是全身筋脉尽断重塑,有过此类经历者,骨血气皆可顺逆自如,装出一把临死之脉自然不难。老臣也只是听说江湖之中有此种技艺,却从未亲眼见过,不知其中真假。这另一种,脉象将死却未死,想来是有更为凶险之物压住了筋骨血肉,这才暂时保全了性命。”
这头一种,是虚是实姑且不论,会有哪一个重塑了经脉的高手闲的没事非给自己整出一副要死不死的鬼样来?
秋笙刚听完便把前半句踢出了考虑范围,转而问道:“何种东西,压得住死脉?”
刘安:“自然是比死脉更凶险的东西。”
秋笙轻轻握着茶杯的手指瞬间紧了:“还有什么更?”
“剧毒、巫蛊、鬼曼童之类,鬼怪妖邪、阴阳两界之外。老臣孤陋寡闻,不知明里,只能凭借古书之语略猜一二,都是推想,陛下万万不可当真。”最后一句话是缀上的,刘安再不会察言观色,也看得出秋笙的表情算是彻底崩裂了。
秋笙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放开了杯子,这才没暴殄天物地又捏碎一个。
凶骇妖异的病症必然有着非常人所能想见的缘由,这才是不知江湖世事的老御医给他开的冰山一角,秋笙勉强颔首笑了一下:“多谢刘大人,不打扰了。”
要详细了解此事,天渊寺算是唯一的出路,只是如今大越四境初平,虎狼未安,若是万岁爷双手一摊跑路不管事了,这朝堂之上老的老少的少,又有个藏在暗处的内奸到处搅事,实在是太分不出轻重了。
他跑去天渊寺是为着楚,可以那人动不动就跑来协理朝政的小性儿来看,不论是出于何种缘故,这秋家的江山,在他心里是很有分量的。到时候若是丢了天下再惹毛了美人,秋笙怕是想哭都找不到个肩膀。
他想了半晌,伸手招呼李辞:“替朕去南山湛山寺香头那儿请些上好的香火,老头年纪大了耳背眼花,吩咐人别急别催,好生伺候着。”
李辞怀疑是自己耳背:“陛下?”
秋笙扫来一个“还不快滚”的眼神淡淡道:“你不必跟着了,朕去藏书阁随便转转。”
身在崔嵬阁的楚压根不知道他距离在秋笙那儿露馅只有一步之遥,他先是被许生安揪着耳朵训了一堆屁话,紧接着就被卢子期和夏舒两人架到顾嵬床前,让他一面用那三脚猫功夫治病,一面听他们仨七言八语地讲鬼故事,整个人一溜儿折腾下来简直心累到不行,突然深刻怀念起京城里只有一个烦人的逍遥日子。
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当时一到京城碰上个眼神不太好的万岁爷觉得吾生无望,巴不得早些赶回崔嵬阁歇歇脚。岂料这些日子,这帮人在崔嵬阁也实在没闲着,作妖功力一个比一个升的快,他恨不得一颗烂心,两处稀碎。
只是撞鬼的事情着实不能小觑了,他还没来得及造了什么孽呢,至于连牛鬼蛇神都惊动了么?
楚捏住一根细针找准了穴位慢慢扎进去,仍旧在床上挺尸的顾嵬经此刺激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便再也不反应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内心十分希望此时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人不是顾嵬而是自己,敢情这么多屁事缠身,连老天都舍不得放他一时半刻的休息。
他这头正心焦,心有灵犀一般,门外一响,立刻就有人来给他添堵。
夏舒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后便窜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笑着冲他眨眨眼睛:“早啊,楚哥。”
楚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抽出些空闲感时伤逝一番便被打断,心情不可谓不憋屈,借着给顾嵬上针的工夫静下心来,转身擦擦手道:“什么事?”
夏舒平日里把楚当亲哥,瞎玩瞎闹都没个尊卑限度,见他忙完,伸手照着阁主的脑袋就是一拍。拍了一下没过瘾,又顺手抓了一把,直将楚拢的服服帖帖的头发弄成一团乱草,这才心满意足地咂咂嘴,欣赏大半天后,才想起来说正事,连忙把包裹递过去:“楚哥,许生安叫我给你的,你先看看。”
这种熊孩子行为在楚与示好无异,不仅丝毫不在意地受了,还顺手解了束发,笑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可当那包裹打开,任阁主多大的心胸,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里面,赫然是三支铁锈未销的古箭。
新面孔倒还罢了,要命的是他上回与周雍见到过的,正是此种古旧的大越利箭。
先是在天子脚下皇城之中行此勾当,又来他的地盘亲身现场挑衅示威,楚强压下一口几乎梗在喉头的污血抿抿嘴,声音发虚:“说详细。”
夏舒:“顾嵬倒下后,我们三人换着班照料了他几日,见没什么大事就各自散了。自那时起三天,每日都会一截断纸被古箭钉着射到他房里,都射在距离床头三寸的房柱上。一开始我和子期想半夜设伏抓人,结果被许生安拦住,他说此人意图不在害命。果不其然,连续三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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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实实把箭钉在柱子上,送来的三张纸条能拼完整了,便再没有了。”
楚眉头一紧:“纸条呢?先拿来。”
夏舒耸耸肩:“许生安不让我们给你,说是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看了还净生气。那字都是章刻子印出来的,连字迹都不愿意留…楚哥你别动真气,这火我们都替你上完了,你先歇两天,等着带我们抓鬼去。”
楚头一回体会到了养了一窝活宝的好处,哭笑不得地顺手抽了一杆毛笔打到夏舒的大白额头上:“说说,写了些什么?”
夏舒一改平时和卢子期上蹿下跳的皮劲老实挨打,一边挨打一边还笑:“哎哟疼,别打别打…楚哥,那人满篇满纸写的都是废话,洋洋洒洒,足足写了千言有余。大致要义便是…”他装模作样地坐直了身子咳了两声,拿捏着一把少年人初长成的半哑嗓子学人家表情狰狞地放狠话:“楚,你若不辨是非,为非作歹不听劝告,迟早会不得好死!”
他此举明明是想逗楚一笑,却在最后尾时声调中无意间带了些稚嫩却鲜明的杀气,阁主拼命想弯过嘴角笑笑,最终还是半低下头,借过昏黄烛光掩住了落寞神色轻声道:“小舒…”话音落下一半,他迎着夏舒惊愕的目光猛地抬头,咬细了声线厉声道:“谁!”
夏舒惊愕的目光换了个方向,直勾勾地瞪着紧闭的房门。
许生安荣幸地成为第二个沐浴此等目光的人,楚一开口他便推开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拼拼凑凑的纸条道:“知道你要看,这就是。”
楚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隐隐约约觉得许生安的变化未太大了些,明明上回回来还险些请他吃了一顿竹板烧肉,如今就有这般知书达理端茶送水的觉悟,实在不正常。
阁主一边一丝不苟地展开信纸,一边偷偷瞟许生安的脸色,默默给自己提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生安倒是坦坦荡荡,根本没注意楚偷偷摸摸的小眼神,上前帮他把皱巴巴的纸条铺平了,说到:“刚刚夏舒说的我听到了,那是前头,你不看也罢,除了帮你上火发疯没别的用处。下头有点不对劲,你自己看两眼。”
楚答应一声,眼珠一转看完了,本就显得病弱苍白的脸更是白的发虚起来。
还当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一封信就是一记响雷劈下来。上次那封说楚筌还有一帮强劲后援等着他自投罗网,这一封又说先帝与前太子之死,也就是先前京城那场瘟疫是有人蓄意为之,根本就不是什么突发瘟病。
甚至连此瘟疫纠缠到昆仑山山民身上来都是有所预谋,此人连声质问他:一回生二回熟,尔明我暗,下次再有一回倾城瘟疫来袭,你扛得住么?昆仑山山民扛得住么?你在外头帮着这些山民的世仇之敌整治天下,放着他们在原地罹难,你的良心当真过得去么?
楚揉了一把胸口,感觉心累得变本加厉,再忍不住,一掌拍在正心口上,呛了一口污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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