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川絮长灯
秋笙眼看大功告成,正要拾东西离开此处,刚走到门口却猛地回身,将寨主吓了一跳,生怕对方是想翻脸不认账。
“劳烦寨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问一问寨主?”
见女子点头,秋笙拜了一拜:“不知南疆巫蛊寨之中,可否有一名叫楚的年轻公子?”
女子先是摇摇头,继而又说:“巫蛊寨中人出南疆后十有八九会更换姓名,不知陛下可否可将此人相貌体征描述一二?或许还有些参考意义。”
秋笙:“瘦削高挑身形,眉骨高挺,衬一双微长桃花眼秀色潋滟…眼睑生一对朱红泪痣,微突蝶骨嶙峋瘦腰,虽有一身好功夫,却气血两空一把死脉,常带满面煞白死气,有时竟似将死之人…”
他絮絮说着,却见女子脸上渐渐有了表情,像是极惊异,又掺杂些许恐惧,看到秋笙抬眼看过来,便匆匆避开了目光:“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巫蛊寨中确无此人。”
秋笙皱眉:“寨主便这般肯定么?”
“巫蛊寨中皆是相貌平平之人,凡是卑职目力可及,不曾有过陛下口中的此等奇人。陛下若是不放心,大可在巫蛊寨中屈尊住上两日,亲自观察观察。”
威州那头的大事还没搞清楚,再说也知道楚此时正在花都驿站,秋笙实在是没理由在这鬼地方再呆下去,拱手告辞:“不劳烦寨主,三月之内,必得京城再会。”
他一面行着虚礼,一面在心里默默泛起了嘀咕。
若眼前人并未诳他,楚当真不是巫蛊寨的人,也排除了天渊寺的可能,那便只剩下一个崔嵬阁,就算他再不原意接受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这寨主信口雌黄,那不仅仅是她的态度有问题,连带着楚为何在京城神出鬼没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周雍一语成谶,既然是两厢都动了真心,想凭借三两句浮于皮毛的解释就把人打发了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何况秋笙虽说原本并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在楚的来历身世上却分外执着地想把当事人糊上的一层窗户纸揭开。有这份心思,又有九尊帝王的身份给他做后盾,就是秘密藏得再深,他都能掘地三尺给挖出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白了,只是想日后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
万岁爷这头在南疆抓耳挠腮,后顾之忧的本尊却在花都逍遥自在,一时间全然将京城和昆仑山一堆破事全丢到了脑后。
楚前来之前曾以为许留山口中的“剔骨清血”该是种血淋林的残忍情景,却没料到居然是这般几乎可以说是无关痛痒的治疗手法,加上许留山下手又极为轻巧,连下刀出针都没有多大感觉,屋里又时时刻刻烧着安神的香料,他竟常常放着血就那么没事人一样地睡着了。
大概是常年身处各种疼痛之中,早已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与之相安无事地共处下去,破皮流血之类大抵也能适应。唯有在许留山立起刀锋狠狠戳他脊梁骨时,楚才会从睡梦中猛地惊醒,神智回笼后便会自行压制住因剧痛而生的轻微颤抖,恨不得即刻变成彻头彻尾的聋子,便不必再听着大尖刀透过皮肉在骨头上生剌硬磨的刺耳声响,一面头皮发麻一面还要克制住暴打大夫的冲动,滋味简直绝了。
剔骨在每日太阳将落前半个时辰准时开始,首次直接剔到了半夜三更,在那之后时间渐渐变短,几个月过去,如今居然能在半个时辰内解决问题。等楚咬牙平静了呼吸,一抬眼,天角竟还有黄昏光晕。
他一伸腰,试探着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接过许留山递过来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仰头一口干了,轻轻皱皱眉嫌弃道:“怎么这么苦。”
“你就看看这两天你清的黑血,再不上点狠药,你还要不要活下去了?”许留山算是看透了这个人,去年还吵吵嚷嚷着要上断头台,现在又恨不得一口气活到下辈子去,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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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便不再有顾忌,“加了些红枣入药了,再受不住,喝完药拿蜂蜜水清清口…甜食就别碰了。”
楚一张脸顿时憋成了苦瓜。
他平心静气在这里已经与世隔绝很久,前来之时,微风拂到面上还是有些微冷,如今却已是入了三伏,门外高枝上的蝉都开始吵闹了。
他带着满嘴的苦气晃晃悠悠出了门,许多天未曾见光的眼睛猛地被落日余晖刺了一下,楚微微抬手挡了下,突然间便从这夕阳西下的残景中体味出无限的生命力来。
不到一年光景,自以为早已死透的心肝竟重新有了鲜活气,只觉若是山河太平、昆仑咒解后,依着那人所说,如此这般潇洒快活半生,倒也着实不错。
他正兀自瞅着万家灯火微微上神,肩膀便被许留山轻轻拍了一下,回身,正对上一根朝着脖子扎过来的小针,楚下意识地向后一仰,脖子倒是躲过一劫,手腕却被人拧住了。
许留山眯缝着眼睛探了把楚的脉搏,神情稍有缓和:“心气血脉都稳了不少,剔骨再有半个月就不必每日都动刀了。你自己感觉呢?体力、神、神智,可都好些了?”
他言语间就差直接问出楚筌这个名字了,楚了然一笑:“倒是相安无事,最近老实得都有几分蹊跷了。恐怕是见了你这怪胎老是往我身上戳针,都把他吓跑了。”
许留山没心思跟他拌嘴:“都并不必你神压住了么?这些日子一回也没出现?”
楚摇头。
“按说你剔骨清血这段时日是心力最不受控制的时间,他不趁此机会动手,怕是暗地里谋划着些什么更奸邪狡诈之事。等着从我这里走后,赶紧去趟天渊寺,你说我杞人忧天也罢,这些事情到底是要早做打算。”
晚风乍起,许留山推了楚后肩一把:“回去早些歇息,别有事没事老是熬神。”
楚这些日子不是受苦受痛就是在床上趴窝,只觉若是长久地再睡上些时日,都快跟这张小床产生感情了。
眼瞅着楚步伐虚浮地进了屋熄灯睡觉,许留山这才从袖口拿出一管草药,右手握着两块火石快速一搓,空中渐渐弥漫开了淡青色的烟雾,一只白鸟自角落循着药香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伸手从鸟爪上取下一卷纸条,再度回头确认了一遍走路没声的楚并没有要半途杀出的迹象,彻底放下心来,轻轻展开了信纸。
消息是柳石柳苇打探来的,当年这两兄妹得了急症,多亏他许留山妙手回春这才保住了小命,左右也是孤儿,为了报恩便留在了花都驿站给他打点上下。后来听闻崔嵬阁阁主要下山,他便派这两人耍耍嘴皮子把人糊弄过来,谁知道遇到了狠角色,两人都挂了不说,柳石更是连一身武艺都被废了个干净,愣是花了半个月才爬回家来。养好伤后,便偷偷在昆仑山居民那儿打听打听消息,回头报告给许留山。
柳石筋脉尽断,柳苇干脆连字都不会写,每次消息只能由当哥哥的一笔一划慢慢描,最多一回不过百字。
许留山几乎一眼看完,眉头渐渐皱紧了。
昆仑山北崖,楠磺竟然再起纷乱。
第47章异动
当时出口许下诺言要替楚除毒骨时,许留山本人便疾言厉色地命令他这段时间只需养蓄锐,除了安心养身之外一干大小事务都不许惊动半点神思。
许留山对着楚已暗下去许久的屋子呆愣半晌,看着手上一左一右两封信件,突然有一点后悔自己这般武断的决定了。
白鸟之后又有一只鸟飞来送信,却是远在威州西北军大营的何灵雨寄来的,他打眼一看,头皮顿时又是一炸。
威州边境再起战乱,北骊竟再造赤血,皇帝御驾亲征。
饶是他这些年不问世事,却还是看出这两件事之间必有联系,也心知肚明此事必定重要至极,甚至可能关系到威州战局。等半年之期一到,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对楚和盘托出,得将大事再误一步。
想到这里,许留山不打了个冷战。
到时候楚发觉自己早就知道,却偏偏拖住时间不告诉他,会不会直接被乱棍打死、抛尸荒野?
他听到屋内传来楚均匀绵长的呼吸,知道这人是已经睡熟了,迎着晚风吸了吸鼻子,揣着手走进了一旁的客房。
与此同时,秋笙已在西北军大营里呆了一个月了。
他当年留在南大营里跟着韩老将军平定南蛮叛乱暴起,跟萨满川木算是老对手旧相识了,对对方的战术套路也多多少少能摸出一点门道,而对于北骊战场的几位宿敌却一无所知。
上回跟拉图还交过一回手,虽说这老狐狸藏着尾巴,半主动地吃了一回败仗,但大体作战风格还是能了解个三四分。至于这个新上任的邓七,秋笙除了知道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不像个好人样,并且对他刚刚见面便开了大炮要炸人的行为极端不满之外,便对邓七再无印象。战场之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秋笙如今纯属两眼一抹黑,全靠老天爷降福。
高立已经醒了,却仍是晕晕乎乎地几步就要倒,都这副德行,还手舞足蹈地要上高台观察敌情。齐默在一旁既要守着人防止他五体投地再晕一次,又要防着他真的技能爆发冲出门去,使出的力道自觉不是轻了就是重了,简直比伤患本人更劳心伤神。
这俩在屋子里头各伤各的脑筋,秋笙和王登则迎着烈日在高台上对着千里眼欣赏大漠孤烟,僵硬成了两根形态不怎么优美的人棍。
秋笙一个月前刚到时还颇有几分新鲜劲,上蹿下跳地把四方高阁都登了一遍,以前在江南水乡打南蛮人,乃至如今天天被困在宫墙之中被逼无奈批奏折,大西北的边塞风光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全新的。一出了皇城连大理寺官服都脱了的秋笙甚至曾大言不惭地说,威州风光不错,顺便还能避暑,这一趟简直不像是行军打仗,倒像是观光旅游。
七天过后,万岁爷不负众望地打了自己的嘴巴子。
四方高阁为了观察视角广阔,当年设计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舒适性和实用性,四个草棚子完全就是直面着大太阳曝晒,秋笙只觉自己没在赤血当前的时候受过重伤,反倒是现在要被火辣辣的阳光活生生晒爆一层糙皮。
前一阵子他实在受不了,还抓了个空玩忽职守了一把,偷偷回去给楚写了封洋洋洒洒毫无主题的长信,吩咐人送到花都驿站,找个郎中,给净生大师。这任务虽说听起来有点云里雾里,但实际上花都驿站只有许留山一个郎中,其他的那些张三李四,全是许留山当年吩咐柳石说来忽悠人的。
“这样多长时间了?”
王登拿了本顺手捎上来的兵书给秋笙象征性地遮了遮太阳,被对方一脸嫌弃地挡住,扭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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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向千里眼:“快两个月了,离营帐最近的军队在齐默那天追击时发现的密道来回巡逻,末将派兵在那附近天天转悠,企图找点茬率先发动进攻,结果那帮孙子居然老实得很,愣是找不出个由头。”
与行事简单果决的北骊想打就打不叨叨不同,中原人就是平日里积怨已久打个架都要条分缕析找个借口,总觉得一声招呼不打就上去硬拼着实不合礼数。说打就打了,总感觉少点什么。
这是一个,再有便是北疆这么个“野营万里无城郭”的辽阔地方,一眼望去满是黄沙遍野,根本找不到敌方大军身在何处。何况北骊的战马都跟主子是一个脾气,撒开马蹄子把西北军溜上两圈也不是没可能,说不定连敌人尾巴都没碰到,先被溜得人马纷纷脱了水,在百里荒漠之中陷入死路,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们不能贸然出兵。
王登回头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秋笙,眼睁睁看着白净皮囊的万岁爷被生生晒成了煤头包公,心下有些过意不去:“陛下,要不你跟齐默换换任务?或者干脆在拾好的帝王帐里歇歇也行,这里有末将就行。”
秋笙摆摆手:“糙汉子讲究什么,当年我在南大营也混得人魔狗样的,回来过段好日子照样养回来。反正媳妇儿这些天回不来,跟着你跑跑西北营也不错。”
王登:“陛下的媳妇,不该是皇后娘娘?娘娘不在宫里?”
他们这些军营里吃喝拉撒的边关将军对于京城中的各种八卦根本一无所知,不知道秋笙放着一后宫的美女佳人纯粹是被逼无奈,要不是嫌那一堆老臣没完没了的弹劾着实太烦,那一众莺莺燕燕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秋笙糟心地叹气:“是个江湖人,后宫我就没去过。”他盯着手背微微晒黑的皮肤突发奇想地问道:“哎,你说他能不能倾向于…那种粗犷豪迈、不修边幅的大帅形象?”
王登目不转睛地盯着千里眼:“可能吧?毕竟很多姑娘喜欢孔武有力的男子,大概是觉得比较有安全感吧。”
“那倒不是,”秋笙背着手,咂咂嘴心安理得地道,“不是姑娘,男人呢?”
王登神思绕在远方渐渐飞腾的黄沙,一时间竟没察觉出毛病:“唔…大概,也,大概?”
他的目光猛地从千里眼上撕下来:“男人?!”
秋笙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揉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琢磨道:“说不定我可以顺便留个胡子,彰显彰显男子气概。”
王登已经被他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了秋笙一会儿,发觉对方丝毫没有想和自己开玩笑的意思,舌头绊着牙床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在万岁爷正沉浸在脑内无边的幻想中没空搭理他,他缓了片刻才说道:“陛下,那…子嗣又该如何?这这这…”
“啧,你怎么跟江辰他们一个样儿,有小井然呢,”秋笙斜眼扫了他一眼,抬头一看,眉头顿时皱紧了,“看那儿。”
黄沙漫天之间,空阔无人,除却西北军操练时发出的刀枪剑戟相碰之声,竟混入了某种奇特古怪的轻响,伴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响,一股旋风自远处渐渐靠近,裹挟着满地黄土沙砾升腾而上,再重重落下。
那足以将老树也连根拔起的力道,要取一人性命可谓轻而易举。
秋笙自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正愣着神,王登却迅疾地反应过来,单手在高阁角落处一抓一抛,飞身一跃,整个人就已经抓紧了绳索半悬在空中。他顺着绳索自然转动的方向绕了半圈,也顾不上礼数尊卑,另一手伸过去便一把揪紧了秋笙的领口,像抓着小鸡仔似的带着万岁爷渐渐降落,高声吼道:“大风暴!进地宫”
他前三个字话音刚落下,军营中便是一阵井然有序的响动,不过弹指之间,星罗棋布在各个位置站岗巡逻的西北军,便整好了队列集合在地宫前。
王登将这口气一直拖到底,片刻未停地再度深吸一次,放平声音冲高阁底层道:“何姑娘,麻烦开仓门。”
屋内人轻声应和,一阵过后,便是一声轰然巨响。
绳索拉到底,王登一固定好绑带,何灵雨便开了屋门伸个脑袋出来:“站主、王将军。”
荒漠风暴并不少见,威州北骊这一带却已是数年未曾遇到过这种需要全员躲到地宫里去的情况,高阁下的地仓更是许久未开,仓门便积了厚厚一层灰,猝然一经这般大动作的开合,整个底层小屋恨不得被灰尘吞了个干干净净,进去后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三人摸索着找到了仓门口,在那呼啸而来的风暴距离不到三里时关上了仓门。
王登呛了几口灰,声音嘶哑:“陛下,方才冒犯。”
“别说这些没用的,计较这些小屁事我还能上战场?”秋笙摆摆手,神色凝重,“我让你看的,不是黄沙风暴。”
王登一愣:“风沙…之后?”
秋笙:“我当时看到在风暴之后,有一小队骑兵,看不清人数,但确确实实是过了防卫警戒线的。我私以为,这场风暴正从他们那里过来,或是他们了解到会吹到我们这里,因此先行派人在近处观察观察我们的情况。近了也不要紧,他们知道咱们没空挑事。”
王登握紧了手中日月刀:“难不成他们是想借一借东风?”
“中原人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看来邓七这小子在天城这些日子没白混。”秋笙冷声道,“地仓跟西北军大营地宫是通着的么?消息赶紧传出去,风沙刮走之后迅速集结军队,咱们有一场大仗要打。”
王登答应一句,转个身的工夫,就不知顺着哪个地缝钻走了。
“何灵雨,”秋笙见王登闪身没影儿了,凑近了些道,“等会儿风暴过去你也呆在这里,别出去了。”
何灵雨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要死也不在这里死。”
自家部下这般忠心耿耿,身为站主的秋笙却高兴不起来:“你一风华正茂的大姑娘,跟着我们这帮糙爷们出去挨刀子做什么?你那军械机巧才华也别葬送在这鬼地方,我上了战场顾不了你。”
何灵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谁要你顾着?”
见秋笙无可奈何地捂住了脑袋,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何灵雨居然有理有据地开始辩驳:“上回那个黑甲和战车都是我帮忙看的,朝廷那个白吃俸禄的军火库也没派人来。论起调兵遣将决战千里外,将军们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可又有几个能真正辨别出对方大规模杀器的破绽在何处呢?不通其中巧机关,不过是瞎猫去撞死耗子,既浪人力又耗物力,国库还撑得住?既有能够一击必杀的可能性,为何还固步自封地非要往这吃人的战场上添钱呢?站主,请您摒弃对娇弱女子的成见,放手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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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瞠目结舌地望着她,惊觉自己可能当真是有一段时间没跟这丫头见面了,乃至这人竟从笨嘴拙舌发展成了伶牙俐齿他还不知道。
“擒贼先擒王,破阵先破眼,”何灵雨继续道,“军械亦是如此,给我六把飞刀,我能给你停下敌军六辆战车。”
秋笙还没来得及表态,那姓王的搅屎棍居然从侧洞里钻了出来:“陛下就答应了吧,何姑娘,你跟在我后头,我罩着你。”
何灵雨本想下意识开口驳回这句“我罩着你”,抬头看看秋笙变得复杂难辨的脸色,登时随机应变地点点头。
那波风暴已经过去,第二轮轻微的震动渐渐愈演愈烈,这便是敌军战车巨轮滚过地面造成的闷响,王登屏住呼吸一听,发觉那边高立和齐默已经带兵出地宫了。
秋笙一面咬牙施力开仓门,一面气势汹汹地威胁道:“你给我看好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亲自天天抓老鼠烤给你吃!”
畏葸不前的北骊邓七在兜兜转转忽悠了西北军两个月之后,终于倾巢而出。他们新到的赤血已经在上次用尽,昆仑山那头也再度丢了联系,时间却再不等人,这般无限期地拖延下去,大越恢复元气重兵出征或是西北军恼羞成怒深入腹地,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西北境地狼烟再起,百十辆战车轰响着前行,北骊人举剑扛刀凶神恶煞杀来。风暴肆虐过后的战场仍有些迷眼,壮马骑兵隐没在黄沙之中几乎看不分明,唯有那支诡异莫名的歌谣被西北大汉雄浑粗犷的嗓音几近嘶喊出来,与西北军铮铮战鼓声搅浑在一处,凭空冒出些宿敌相见分外眼红的血腥气。
高立刚接到王登的急报时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顿时眼不花腰不疼了,几下套上轻甲上马提刀就要杀敌饮血,此时立于高头大马之上,挥手示意全军准备迎敌:“五里之外便是生鬼,西羽营准备”
他抬手放了支军信弹,王登会意:“弓箭手准备!五营随我来,准备侧面包抄!”
弓箭手的轻甲是何灵雨特制的,后背加了弓箭筒,调整角度后更方便拔箭,又在侧腰处多加了一只□□罐,羽箭从筒中抽出来时,恰巧能在毒罐里均匀地抹上一圈,凡是被箭头蹭破了一丁点皮肉的,一炷香工夫过后必死无疑。
浩浩荡荡的敌方大军在漫漫黄土中逐渐隐约可见,王登微微俯下身:“弓箭手!…一里地!放箭”
与此同时,邓七也下令自战车上开火放炮,两厢霎时一齐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西北威州再度沦为人间炼狱,呆在京城中与横死沙场远隔千里万里的朝中众臣的日子也没有逍遥到哪里去。
先是西北边关告急,再是千金之身的万岁爷自作主张跑到主战场去了,这帮文官平日里尊崇着“君子远庖厨”的金科玉律,连鸡血鸭血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是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了,他们聚在一起先文绉绉地痛骂了一顿秋笙,表示此人对修罗场的极端热衷令他们摸不着头脑。
如此这般荒废了些时日,秋笙还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老头子们不得不被逼无奈地面对以太子殿下秋井然为首的混乱朝局。
隆明二年一开春,隆明皇帝秋子瞻便封小侄子秋井然为东宫太子,这孩子早期成长状况其实说的上是极尽人意,能文能武不说,还知书达理礼数周全,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只是自从他过了十岁渐渐长大了,天性品格就开始不可抑制地跑偏了。
虎父无犬子,他展现出了与前太子别无二致的致命缺点,实则也是整个大越王朝帝王的通病,便是极强烈而病态的控制欲。如今只是身为太子,便恨不得将天下大权尽数握在手中,对着江山张开稚嫩的爪牙,却显然并不具备气吞山河的本事。
左右相江辰和陆允现在拾他还算是得心应手,毕竟他如今并非大权在握,放的那些无知狠话都还只能是说说而已。在朝堂上听大臣们吵架,哪一个措辞不合他心意,便狠拍桌子要把那人拖出去斩了。
自然不会有人听他的。
小太子年岁不大,尚未学会像前辈们那般了无痕迹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气得当场就要一头撅下去,一面低声不知嘟嘟囔囔说些什么,一面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怒气冲冲地死死盯住那个说错了话的人。
江辰暗暗心惊,认为等秋笙一回来立刻便要让他先冷淡秋井然一段时间,这个孩子天生对皇权有种痴狂的迷恋,这种人万万当不成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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