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云片糕
柏舟的婶母早在将二人成功送出城后就离开了,带着盘缠去寻女儿,好歹避到年底再回京,以同谢玖的这一层关系被谢璋查知,生生拖累了老人。
于是此时的土地祠中就只剩了芄兰与柏舟二人。柏舟抱着刀守在门前,眼看着日头一点点的升上去,眉心愈发揪成一团。
“子佩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他还在烦扰着应当如何开口,芄兰的声音就逐了过来,因为隔了些距离,显得格外淡,“抑或是气不过,寻谢子圭寻仇去了。”
转过身,芄兰却是背着手抬头打量那一座土地公泥像的样子,并不曾回头看他,只说:“这般空等下去也不是法子,不如回头去找。”
不论是在城中被认出身份,还是独自去找谢璋寻仇,导致后果都有些不堪设想。柏舟只略一思索就认同了芄兰这个提议,当即点头道:“那就有劳二公子在此等我回来。”说罢就疾步走出祠外,没两步又折回来,将佩刀放在芄兰身旁的供桌上,低声叮嘱:“二公子凡事小心。”
“有劳柏舟挂怀。”芄兰闲闲答,目光却始终胶着在那尊塑像上,像是出了神。良久,他才慢慢低下头,指尖按在粗粝的刀鞘上,摩挲着上面模糊不清的花纹,自言自语:“若是真有人追来,你莫不成还指望我提刀去杀几个人么?”
俗话说祸从口出,芄兰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他心下一惊,连忙抓起刀向殿后躲去,不料刀柄撞上殿中木柱,发出一声闷响。
“啊!”芄兰还没顾上在心里低呼出声,就听得外面一声惊叫,娇弱婉转,分明是个女子,“这里面有人?”
“这庙早就断了香火,怎么会有人来?恐怕就是只野猫什么的,听到咱们的动静,给吓跑啦。”
脚步声渐近,这下总算是能听得分明,确实只有一男一女,并非追兵。芄兰暗忖大约这两人是来郊外赏景时迷了路,想找个地方歇脚,刚打算在殿后找个干净地方坐了待二人离开再出去不迟,就听得外面语声渐稀,转而响起的却是衣料摩擦的声响,伴着先前那个女子无措的低喃:“真、真要在这种地方……”
饶是芄兰见惯风月,此时也被前殿中这一对男女的大胆举动弄得目瞪口呆。若是游人,自己在后堂躲躲也就罢了,不出半个时辰总会走的。可按目前这个状况,怎么看都还是先出去避一避的好。
土地祠原本就有个半掩的后门,他放缓了步子由后门离开,走出数十步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倘若柏舟回来后知晓自己小心找好的藏匿地居然被别人做了这种用场,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他不敢走得太远,又担心那两人完事后出来撞见自己,一时只得在林中漫无目的的闲晃。可那土地祠虽然偏僻,离官道也不算太远,芄兰没过多久就察觉到眼前树木渐稀,喧闹声也由前方传了过来,其中竟当真混杂了一种声响::“喂,你们,还有那边那几个,都给我过来一下!图上这三个人,今天见过没有?”
竟真的这么快就找出城了?芄兰心里一紧,脚步却没停,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又赶紧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奔。慌乱之下难疏忽大意,他奔逃间一脚踩到湿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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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泥泞上顿时整个人都往旁边的灌木丛倒去那灌木后面居然是面陡坡,芄兰只觉得眼前先是被跌得一黑,头顶上的天空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不时还有石块树枝之类的刮擦到自己的手臂或者是脸上。
“唔……”
翻滚只持续了片刻就止住了,芄兰抬手抚额,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掌心满是泥泞,正中一道伤口,大概是先前情急挣扎时被草叶一类划伤的。大脑一片昏沉,他又怔忡片刻,才意识到柏舟的那柄刀也不知遗落去了哪里。
“还真是祸不单行。”他苦笑,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见不远处一条溪流蜿蜒而去,却已不知身处何方。无奈之下只得先就着水流洗净了双手与头脸,好歹看上去不那么奇怪了,这才慢慢沿着溪流方向前行,期待能绕得离那些士兵远些,再找个人问问方向。
芄兰抱着刀从后门溜出土地祠的时候,柏舟恰好在谢璋府邸外寻到谢玖。少年躲在大门不远处的树荫里,宽大袍袖下分明握着一柄尖刀,整个人如同一张绷到极致的弓,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见此,柏舟尽量若无其事走上前,低声:“三公子。”
乍然听见人声,谢玖先是一僵,随即便醒悟过来来人是谁,这才略微放松了些的样子,扭过头看他,面色却是冷的:“你来做什么?”
“柏舟只想劝三公子不要意气用事,报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柏舟一面警惕着四周动静,一面缓言劝道,“何况长公子这几日必然会四处搜寻二位下落,恐怕也不会回府。”
闻言,谢玖表面上无动于衷,其实到底还是将这番话全听了进去。他抿唇,片刻后却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他呢?”
“二公子留在城郊土地祠中,命我将三公子平安带回。”
柏舟自然明白对方问的是谁。他在谢家二公子走失后的月余就被指派到谢玖身边随侍,自然明白谢玖对自己的亲哥哥谢琮抱持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五分羡一分妒,余下四分,大约便是想亲近,却反而越隔越远的失落了吧。
只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间竟进展到了如此尴尬的田地。
“既是如此,那便出城吧。”谢玖原本也是憋着一口气,明知自己就算单打独斗也不是谢璋对手,却还是飞蛾扑火也似地寻了过来。如今听柏舟如此说,也明白自己再僵持下去估计反倒于芄兰是个拖累,当下板着脸点头应了。
为避被人察觉面熟,二人刻意由西门穿出,是故到达郊外那座土地祠时,已然是柏舟最初离开的近两个时辰之后。此时天边乌云滚滚,似乎很快就有一场倾盆雨,只是纵然天色再晦暗不明,这样一间小小的土地祠,还是能够一眼就窥尽殿中全貌哪里有芄兰身影?
柏舟在踏入土地祠的刹那就大脑一片空白,也不待谢玖发话,当先就又冲进了后殿依旧是不见人影。角落里的后门被暴雨前的风吹得晃晃悠悠,他不死心地推开门奔出去,四处搜寻许久,最终还是只得颓然而返。
谢玖正站在殿中的供桌前低头打量着,听见柏舟脚步,头也不抬的问:“找不着人,是么?”少顷,也不等柏舟从失神中清醒,自顾自说,“你将他弄丢了。”
“哒”的一声,是谢玖将一枚耳坠掷在柏舟面前。“连野合的人都能找到此处……柏舟选的好地方。”
“此事是因我而起,怨我自行其是,害得你们多此一举。”谢玖轻声道,“只是,珍贵的东西,谁不是贴身放着,生怕一眼就不见了。你如今忧心成这样,当初怎么就不能带了他一起呢?”
雷声响起,暴雨也在数息间随之而至。这小庙荒废了多年,房檐早残破了,登时便有豆大的雨地从缺口中坠入殿中,顷刻连成雨线,在供桌上冲刷出一道道痕迹。站在土地祠中的两人自然也没能幸于难,不多时头发衣衫就被淋湿大半。
谢玖恍若未觉,目光牢牢锁定柏舟,意料之中地看着他的神色因为自己的那番话逐渐自茫然变为震惊再转为惶恐,最终抬起头:“三公子……?”
“有的事情,即使我没有一直旁观,单是自结果上也能猜出一二了。”谢玖说罢,大约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摇摇头,道,“等雨小些了,便开始寻人吧。”
但愿平安无事。
章十三.尧城钟氏
……睁不开眼。
像是整个人都深陷在泥淖里,淤泥漫过头顶,透不进半点光。周身都是冰冷粘稠的触感,再挣扎,却连口鼻也被封死了,只有在窒息中极力睁开双目
“谢公子?谢公子你醒了吗?!”
就在芄兰劲全力才从昏睡中挣扎而出的瞬间,耳畔响起的欢呼声结结实实把他脑中的混沌彻底驱散。
那个罪魁祸首当然还恍若未觉地蹲在床边,仰起头兴高采烈看着自己。就算长高不少,气色好了许多,也再不是早先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打扮,芄兰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宋笙笙?”
“阿弥陀佛,谢公子还认得我,那一定就没事了。”宋笙笙听他叫出自己名字,连忙双掌合十拜谢一番菩萨,又笑嘻嘻解释,“之前你一直高烧不退,大夫说就算醒了脑子也可能犯迷糊,我之前还担心了好久呢,不过少爷倒是说,谢公子还能喝得下药,迟早会好起来的。”
“你家的少爷,不知是谁?”听她话里意思,救了自己的大概是哪家的公子。他那日沿山溪离开后很快就遇上了暴雨,浑身被淋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好容易捱到一处茶棚,摊主却早就东西走人了,他趴在一张木桌上又冷又累,后来竟就这样昏了过去不过看来还是命不该绝。
“是尧城钟家的大少爷。”宋笙笙脆声答,“谢公子大约也是知道的吧?少爷的弟弟,二少爷就是今年的状元郎。”
“这位状元郎打马游街时引起全城轰动,我自然知道。”芄兰露出一个笑,看着女孩立马因为这句夸赞兴高采烈了起来,“是啊是啊!说起来,还是托了二少爷的福,少爷出来巡视商铺分行,顺带将族中人给的贺礼带给他。出京城的时候半路下了好大的雨,说找地方避一避,结果就在茶棚那看见谢公子你当时可吓死我啦。”说完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宋笙笙当年被送回家乡后就再无音讯,有次同柏舟无意间说起,还以为她至少会在家中平安的长大,可惜最终还是被卖与了富贵人家为仆。不过,能寻得这样一个人家,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毕竟各有造化。
想到这里,芄兰也就停住了寒暄,开门见山地道:“不知钟公子现在可有空?我这条命是他所救,须向他当面道谢才好。”
“少爷晚些时候才会回客栈来,谢公子你病了那么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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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先起来吃些东西吧。”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柏舟哥哥去哪里了?”
芄兰正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了外袍,往身上穿着,乍听见这句,手上的动作竟是滞了一下,片刻才笑道:“我放他走了,总不能困着人一辈子。”
宋笙笙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转而主动上前帮着整理衣襟袖口。她个子才及芄兰胸口,一低头就看不见脸,磨蹭了半天,总算又鼓足了勇气,说:“可是,谢公子放柏舟哥哥走了,就算再找一个人的话,也还是很不方便的吧……”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芄兰的表情,见他一脸不置可否,又赶紧补充,“柏舟哥哥不是一直都很重视谢公子的吗?我当时刚到谢家别院的时候,在厨房里遇见他,他就说公子喝醉了,需要醒酒汤可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快凉了又端来热,来来回回的,从夜里一直折腾到第二天中午呢。”
这回芄兰倒是彻底愣住了。
那次是他离开碧芜苑后的唯一一次醉酒,自然记得十分清楚。自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而柏舟端来的醒酒汤竟然还是温热的。自己随口问了句,对方的回答却很简单:只是凑巧罢了。
“柏舟这个人总是这样,老好人做惯,无论是谁,都半点怨言也没有的守着。”若不是这样,哪会因为谢玖的一个指示就千里迢迢的去虞城找人,又毕恭毕敬地服侍自己整整一年?就连谢家倒了,也拼了命的救人出来,明明说白了,都是与他无关的事。
“才不是呢,柏舟哥哥肯定是真心对谢公子好。”宋笙笙在别院时就受了柏舟许多照顾,此刻为了他,连顶撞对方的失礼都顾不得,抓住芄兰的袖子就急匆匆开口,“公子肯定是不晓得,那时候他对厨子说谢公子神不济,想让他们多用一些安神的食材,结果那个厨子磨磨蹭蹭,又说统一采办的食材哪有那么多讲究,最后还是柏舟哥哥隔几日去附近的市集亲自采买回来的。”
“好了,笙笙,谢公子才醒过来,你就那么多话,就不怕又把人绕晕回去?”门外忽地传来一声笑,只见宋笙笙“啊”了一声,连忙放开芄兰,快步跑去开了门:“少爷回来啦!”
“嗯。”那人却还是站在门口,故而芄兰也不能得见此人面容,只听见他朗声问道,“在下尧城钟誉,听闻谢公子病愈,不知此时可方便让我入内?”
他自然应允。
钟誉这才拍拍宋笙笙的头,道一声“谢了”迈入屋中。他一身价格不菲的宝蓝色织锦袍子,白玉发冠,面庞倒时常含笑,不带半点骄奢之意。芄兰先前总听说那新科状元钟赏钟美之的传言,其中总不了俊秀风流一词,当时一度以为有夸大之嫌,今日见了钟誉,才知大约是所言非虚。
待钟誉坐定,芄兰便走上前,一揖到地:“谢子璧谢过钟公子相救之恩。”
“小事而已,谢公子客气了。”钟誉赶忙起身相扶,待两人再度坐下,客套了几句后才转到正题,“在下这些日子还在颖城有些杂事未了,谢公子若无他事,便先安心休养着,笙笙会照顾你。不过……在下冒昧一问,不知谢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芄兰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对方言下之意。谢家一事此时在京中已传得沸沸扬扬,钟誉一行人必然知晓。自己目前的身份虽然只是谢家旁支子弟,可在他们看来,这般昏倒路边的狼狈样子,恐怕也是受了牵连吧。
可若是说打算……此时既然已身处距京城有两日脚程的颖城,再加上据宋笙笙所言自己昏迷了许久,即便柏舟成功寻回了谢玖,恐怕如今也不可能依旧在土地祠中等待。自己如今虽说不是身无分文,可尚无落脚之处,恐是撑不了多久的。对方既这样问了,便干脆答道:“实不相瞒,在下两年前失怙,全赖伯父仁厚,让我寄居别院,一心向学。只是如今横生枝节,谢家在下一时也无处可去,若钟公子不弃,子璧愿为公子杂役,只求一个栖身之所。”
这一番话措辞十分诚恳,只是其中几分真心,两人皆是心知肚明。钟誉听罢,也就了然一笑,点头道:“杂役便罢了,子璧既是读书人,就做个侍读吧。”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说:“你此时身份微妙,不如干脆换个名字,以防万一。”
芄兰听罢,再度躬身谢过。至于名字,却是思索良久,才低声答:
“那便……叫范青莞吧。”
那之后钟誉又吩咐了宋笙笙几句就先一步离开了,房间中再次只剩下了这两人。小姑娘瞅着芄兰,像是十分不习惯他的新身份似的,结结巴巴开口:“谢……啊不,范、范公子……”
“我现在既然只是个侍读,笙笙就不要再以公子称我了。”
“那……那范先生?”宋笙笙在脑海中将各种称呼依次滤了个遍,最终还是选了一个尊称。虽说两人现在身份相差无几,比起不苟言笑的柏舟,这位谢子璧谢公子也表现得平易近人的多,可对方始终给她一种格外遥远的感觉,让她在这些事上不敢过分随便。
芄兰原本也就是怕她暴露自己身份,范先生一称虽然听着别扭,但好歹也解释的通,便不再强人所难:“那就这样吧。先前听少爷说,还在颖城有事未了,不知之后是如何安排?”
“当然是回尧城啦!谢……范先生肯定还没去过尧城吧?”
“去倒是去过一次。”芄兰本打算点头,却又想起些什么,答道,“小时候的事了。”
“诶”宋笙笙本来计划了一肚子的介绍,结果被这么一噎,脸上顿时露出失落神情。芄兰看在眼里,想到之前自己醒来时她脸上切切实实的欢喜之色,也不忍再拂这孩子的好意,于是温言说:“不过我也早忘得差不多了,等到了尧城,若是得空,还要麻烦笙笙带我在城里四处看看。”
这一句话立刻让对方再度兴奋起来,絮絮地说起尧城中的茶肆酒楼,市集当铺。茗香楼的说书,西市的王家鲜肉包子,松云书院里的老槐树……芄兰由着她依次描绘,可明明是自己原本一直向往的市井生活,如今听在耳中,竟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虽然还不至于难受,却始终有些空落落的。
章十四.今我来思
夏季多暴雨。道路被冲刷得泥泞不堪不说,山溪也涨了水位,几乎是隔些日子就会听说哪家的孩子又因为贪凉下水被龙王爷带走了,偶尔甚至是成人,失足滑进河里,就被湍急的水流卷开去,过几日才能在几里之外的下游寻到尸体。
自从同芄兰走失后,柏舟就觉得自己的心就仿佛被一根细细丝线勒住了,悬在半空,一方面有些喘不过气,更让人惶急的却是不知道丝线会不会在哪一日乍然开裂,然后跌得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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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谢玖辗转在京城外的几座村落,偶尔听闻哪里又捞上了淹死的倒霉人,总还是忍不住跟去看一眼,求个心安。尸体在河里泡了几日,早就肿胀得不成人形,散发着作呕气味。谢玖在他身后,看着柏舟面无表情翻过尸体面孔,凝望半晌终于呼出气来:“不是他。”
柏舟也就松手,站起身跟在谢玖后面离开。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很容易就让他想起去年的端午,那人在毒辣的日头下忽然就提出在花园里走走的要求来。
对于谢玖,柏舟一直知道自己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从八岁起就陪在他身边,十多年的日子,他见过从噩梦里哭醒的孩子,被父亲关在房中默书的稚子,才华横溢却性格乖僻的少年……自己能轻易读懂他的每一个动作,猜出他每一个想法,料到他每一步棋。
要好好保护小玖曾经老爷对自己这样说。于是他将对方的生命看得高过自己的,遵从对方的一切指令为他生,为他死。
京城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悲欢离合都讲遍了。他年少时得空就常常去听,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慕。只是谢玖离他实在太过遥远,让他就连奢望也是不敢,索性就将自己当做对方手里的一把刀,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那次登楼宴饮,醉酒的登徒子摇摇晃晃朝着谢玖扑上来,嘴中唤着芄兰公子,就连被冷水泼醒后表情也是怔怔的,盯着谢玖的脸瞧。他奉命去查了这个人的消息,却是来自虞城的裴砚,据说生性风流,一年里有六个月是宿在花街里的。
“去虞城查查吧。若是那个人……确实相似,就悄悄带回来,再让奶娘好好看看。”
谢家的二公子谢琮五岁时失踪,至今已有十三载。谢令明起初一直着人四处查访,近几年还是死了心。反而是谢玖在懂事后逐渐开始留意起来,这样的事也发生过许多回,往往是先由柏舟不着痕迹地把人带来了,若发现只是误会,便又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只是这回却有些不同凝视着车夫们将那数车衣饰器物重新分装或直接丢弃时,柏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背后车里的这个人是虞城碧芜苑的头牌,此次被自己以重金赎身,家当也因为要销毁踪迹的缘故留予车夫了,就再没了回去的可能。
他在心里默默计划着之后的事,却没料到之后的情形会发展如斯。几番犹豫,在最终抵达京城时,柏舟终于在心里做出了决定若最终查证此人并非谢琮,那自己便带他离开谢家,找一处地方安置好后再说出实情,之后任由对方处置吧。
偏偏他真的就是谢琮,谢家失踪了多年的二公子,以及柏舟如今的新主人。摘下了柔顺谦卑的面具,站在自己面前的的谢琮是陌生又多疑的,即便是和家人重逢,也不动声色的在身旁筑起一面墙。
柏舟读不懂芄兰。明明前一刻在院中叹息着无事可做,后一刻就能扬起个戏谑的表情作弄自己。从虞城到谢家再到别院,柏舟见过他微笑见过他嘲讽见过他叹息,也曾同他肌肤相亲口唇相触。可即便是中元放灯,芄兰头一回对自己回忆过往,自己许下承诺的时候,柏舟也无从得知对方究竟是以怎样的想法,回复了那一句“但愿如此”。
火光漫天的时候,他救了谢玖,一路将这位自己保护了十多年的三公子送到了婶娘的小院。左臂被谢璋砍伤的刀口还在朝外涌着鲜血,几乎染湿了整个衣袖,婶娘在他身后跺脚,声音在静谧的夜里遥遥传来:“你这孩子,还回去做什么?!你要不要命了……”
可在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救不了那人,自己还不如就死在火里的好。
“说起来,今天是他的二十岁生辰。”
这时距他们三人逃离京城,已有整整十一日。两人一方面希望芄兰并未迷失方向走到了荒无人烟的所在,却更担心他遇到了谢璋属下的士兵,只是打探来的消息里丝毫没有有关谢家的事,只听闻六皇子被废为庶人,而今上为了弥补前阵子将二皇子禁足一事,又下赐了大批奇珍异宝,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
柏舟原本正倚在墙边出神,听见谢玖声音,呆愣了几下才抬起头来望向门口。后者原先在傍晚时分被村长唤去了,他们扮作寻亲不成的后生,在这村中借住了两日,明天就打算启程前往颖城。此时谢玖推门而入,手上居然还抱了一小坛的酒,对着他道:“村长给的,说是践行。”晃了晃,又说,“你也过来喝一杯吧。”
说是一杯,其实整个房里也就只有两个粗瓷海碗,刚好斟满。柏舟举碗时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恰巧也是有小厮送来了一坛酒,被那人一杯又一杯的喝,自己劝了也是无用。酒杯打翻了,自己离开一趟,反转回来居然看见他干脆将酒倒在了碗里仰头就饮整个人明明已经都摇摇欲坠了,面上居然还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想到这大约也是在碧芜苑中慢慢学会的,始终让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村长家的酒是自酿的,酒色浑浊不说,入口后的味道也是稀薄,反而涩意极重。当时谢令明让人送来的那一坛倒听说是哪里的百年窖藏,只可惜自己身份卑微,无福
“咳咳、咳……”
“怎么?”谢玖尝了一口就不想多喝,只是坐在桌旁,看见柏舟突然呛咳起来,有些莫名,“难入口的话,等下偷偷倒了就是,不用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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