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吟

    “小冉又让掌教真人失望了……”

    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再有那楚楚动人的容颜，纵使铁石心肠，也硬不起来。

    可那仅仅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在李小意这里，眼前的任小冉就是一个失败者。

    懦弱！并且极其的无能！

    如果二人身份互换，换成他是任小冉，当日在落日大沼泽里，他的剑必出！

    “算了……”

    李小意摇了摇头，再不说其它的踏步前行，任小冉站在原地，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终究不是自己！

    李小意脚步不慢，如此的想着，而自己这个心魔，已然深植于这丫头的内心，再有道心里的那一份软弱，此后的修行，必然坎坷，光是劫法这一关，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难比登天，至于陆地神仙的境界，怕是再也无缘。

    二者没有停留，任何人间的一座城，都不值得他有驻足的心，唯有那人的所在，才是他此番行程的去处。

    而相比于外界的破败，京师的这里倒是还好，毕竟是人族的皇都所在，尽管饱受各种大灾大难的摧残，却还是在夹缝里坚强的生存了下来。

    紧赶慢赶的还是来了，再看这里，李小意显得颇为感慨，而任小冉也不是第一次来，记得当年昆仑入驻过这里的时候，这丫头还被当时的凡人皇帝看中，要将其收为皇妃，而这也仅仅只能当做一个趣事来看。

    走进城时，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人流量还是很大，街道两旁的酒家也有不少，可想要吃到什么像样的菜，喝到浓厚醇香的美酒，基本上不太可能。

    所以李小意理所应当的往皇宫行去，并且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仅仅只是外放了几息的时间，一间佛堂之中，便有一老僧眉眼皆开的闪烁出道道耀眼的金芒……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约定
    有那么一瞬间，就在光芒璀璨的天海之间，她好像见到了他……

    却只是一个恍惚的错觉，陈月玲心里明白，只是因为太过于想念而已。

    又或者人在临死之前，都会对于心里最为挂念的那个人，有着诸多的不舍与留恋。

    作为昆仑战队的队长，于她而言，一直以来，陈月玲只当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一份无比珍视的寄托。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她不想再见他时，那眼中的失望，不想这份寄托和希望被毁坏，这些年来，尽管外人对于昆仑战队有着诸多的赞赏，可她并不满意，因为这支队伍，一直在死人。

    而今天似乎轮到了她！

    但是陈月玲并不是如何的畏惧！

    因为见过太多的死亡，只是有着些许的留恋而已。

    如果能够选择，她还是希望回到从前，蜀山的试剑会，那个静谧的夜晚，依窗听雨，注视着那个院落里听刀人。

    那是她怦然心动的开始，爱恋的感觉，甜蜜如蜜，涌上心头的那一瞬间，已经冲杀过来的鱼威，那张扭曲的脸，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狰狞和凶戾。

    就在她准备迎接死亡的那一刻里，就在她等待着那一瞬间的痛苦撕裂她的身体之际，耳边却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透露着一股子无奈的味道，还有几分嗔怪的意思。

    “傻徒儿，真就不想活了？”

    一道凌厉至极的剑芒，就在这股浩大的冲撞之下，无声的切入，于鱼威的近前，也就是两方冲撞的平面上，剑芒切进，居然挡住了鱼威的猛烈冲势，然后一手入怀时，陈月玲却是闻到了一股熟悉至极的淡淡清香。

    一瞬间，这个异常倔强的女子，现如今天下宗门里最强战队的领头人，亦如受了伤的小兽一样，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双手抱紧来人的腰身，埋头痛哭！

    又是一声叹息响起的时候，剑意奔涌，道萍儿仰头直视着那个疯狂的鱼龙族，剑起！

    “杀千刀的！”

    激烈的碰撞之中，陈月玲隐隐之间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正是出自她那师傅之口！

    却知道是在骂谁。

    道萍儿心里是更恨，凭她的聪明哪能不知道，这是那一肚子坏水的小子丢给自己的难题。

    只是她心中不忿，充满着怨念。

    原本对于望月峰来说，陈月玲毫无疑问是近代里最为出色的弟子门人，未来继承她之位，再无别人。

    所以对于这个徒弟，身为师傅的她，自然是宝贝的很，可谁能想到，这中间竟然还出了个李小意。

    因为那层关系的存在，师徒二人开始有意的互相疏远，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只是现在，道萍儿心中虽恨，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真的出手相救的那一瞬间，心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是放下了，特别是陈月玲紧抱着她的感觉，亦如这丫头小时候的模样一样，只是真的便宜了那个死小子！

    京师，人间，偌大的一座皇城之外，红漆大门下，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僧，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对青年男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格外的引人注目，特别是男人，一头瀑布一样的银发，在阳光下异常亮眼。

    其面貌上却是俊秀和年轻，反差对比之下，两边的路人，无不多看上几眼。

    如果说男人有些奇怪，那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则是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让人叹为观止的惊艳，骚动着男人们躁动难抑的心，更有不少地痞一路尾随，如若不是白天有官兵巡逻而不敢造次，恐怕这时早就暗下黑手，闷了男人，抢了女子。

    而这一对青年男女却是熟视无睹，在临近皇城门口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老僧的所在，李小意不知怎的忽然打了个喷嚏，引起任小冉的注意，他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莫非有人在骂自己？

    正想着，二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皇城之下，负责守卫这里的士卒，居然无一人有所动作，仿佛石化了一样就这样目视着这一男一女走近了老和尚。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竟然不约而同的笑了。

    遥想当年，或者更为准确的来说就是在不久之前，两人还有过一番长谈，包括一个约定。

    而这也是李小意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妖魔尽除，已还天下一个清明，李掌教果非一般的人物，老僧当初的承诺，应当兑现。”慧灵神僧双手合十的说道。

    “天下太平，非我昆仑一人一宗之功，神僧谬赞了。”

    难得的李小意还知道谦虚，不过对方真能做到承诺兑现，是真的让他有些意外，要知道，那可是逆天换命之术，想要救活慕容云烟，他慧灵神僧便有可能就此陨落。

    “神僧……”

    李小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修为越高，对于力量的掌控越深，便更能明白，所谓的转世轮回，确实太过虚无缥缈了。

    这人死真就如同灯灭一样，吹灯拔蜡的仅仅只剩下一堆枯骨。

    但眼前的老和尚却有对于生死的觉悟，或许是因为人在认知上，真的会有层次之分？

    他李小意真的做不到，如果现在有一个假设，只要他死，慕容云烟就能活，他绝对会选择让后者继续躺在那里，继续死吧。

    想到这里，心中对于慧灵神僧的敬佩不仅又升了一个层次，可还是会怀疑，或者说他有别的目的，只是李小意自己尚未猜到？

    这是在以己度人，而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正人君子，越是如此，心中的猜疑和疑惑就越重。

    而慧灵神僧对于李小意心中的诸多猜想，则完全不知，坦荡的一笑：“现在就去昆仑吧，这里老僧再无留恋。”

    说罢率先登空而起，至于送行的，一个和尚也没有，想必慧灵神僧早就有所交代，所以走的极为潇洒。

    目睹这一切的任小冉自然不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什么约定，唯有李小意自己，心中的犹疑越深。

    并且居然衍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烦躁之感，因为他突然发现，尽管对方的修为远远不如他，但在他的眼里，却只能仰视着那个背影……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种子
    夕阳的红，殷红如血，穿透云层，照进浓烟滚滚里，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死斗拼命的呐喊开始逐渐的停歇，偌大的一个海面上仅仅之剩下了两个战团还有宝光琉璃，在这黄昏之下，显得格外刺眼。

    至于海底王城，早已被尸鬼大军所攻破，道鸣真人等此时正在做着最后的“打扫！”

    鱼主老妪还在负隅顽抗，鱼威双目血红的不顾一切。

    可是就算他二者再强，群攻之下，剩下和仅有的，唯有绝望罢了。

    暮光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残阳的余晖在鱼主老妪的脸上渐渐消失，灰暗的脸色，神情上的落寞，让她再无法支撑那与生俱来，练就一生的蚌贝，轰然粉碎！

    她放弃了……

    环顾四周，那一张张脸上所呈现的，尽是嘲讽与戒备，而不远处的鱼威还在负隅顽抗，但随着阴魂大军从海底一冲而出的时候，王城已破的呼声就在天海之间不断地回荡着。

    道鸣真人，还有魑魅一身鬼气的飞向了道萍儿的两边，一声不吭的开始合力夹攻鱼威和他的那头海兽。

    至于鱼主老妪，她的目光则在犹如沸腾般的海水之上，似乎能够透过那殷红的血色，直达海底，那座曾经恢宏无比，屹立于东海，几乎统治了整个明玉海的巨大王城，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了废墟一座，再无生机。

    鱼主老妪笑了，声音悲凉，凄厉，双目之中竟然流出了血泪。

    而面对她的那些海族的族长们，却显得无动于衷。

    胜者为王，败者寇，向来如此，此时的命运已然注定，而他们只需等待，那个结果的到来。

    三大劫法真人的夹攻，即便鱼威再强，或者说他的那头上古海兽遗种再厉害，眼下的强弩之末，便再难坚持。

    先是道萍儿的一剑直接贯穿他的胸膛，魑魅附体要夺魂，而道鸣真人则力抗海兽且撕烂了它的肚皮，一声悲鸣响，伴随着的还有鱼威声嘶力竭般的怒吼。

    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吧，一起！

    这是他仅剩下的念头，而魑魅既然敢离体夺魂，又怎能让其轻易的得逞，更为准确的来说，是他早就心中有数。

    而鬼物对于魂魄的控制，就是鱼威自己此时想要发动秘法，突然发现浑身的窍穴闭塞，气息一滞的这个档口，道萍儿一声冷哼，手中的飞剑剑芒泛起，就在鱼威的胸膛剑芒炸起。

    血肉飞溅之间，鱼威只觉着自己的生命，亦如潮水般的开始退去，而他竟然和鱼主老妪一样的流出了两行血泪，是因为不甘！

    鱼龙一族的辉煌，鱼龙一族的落寞，到再次的崛起，他曾想着和海龙皇一起，再次的建立起一个伟大的帝国，可这个时代，容不下他们的梦想，曾经的曾经，他们距离那个梦想只差了一步……

    “仅仅一步，是天要亡我鱼龙一族啊！”

    这是鱼威最后的声音，却也在剑芒的搅动之下，随风而散。

    鱼主老妪闭上了眼睛，仰头时，那残阳的余晖，早已照不到她这里，反倒是成千上万的来犯者，尽数沐浴在那余晖之下。

    鱼威之言，是对的！

    她如此这般的感慨着，可眼下并不是最终的结果，即便自己身死，鱼龙族的未来，也不会被黑暗永远的吞噬殆尽！

    但想要希望的种子生长发芽，她们这些人，便要做那肥沃的土壤，更为准确的来说，是用他们所有人的命，来换取一个安全的生存空间。

    尽管残酷，但是身为鱼主的她，却能够坦然的接受。

    目光在众人的脸上环视着，最终还是落在了道萍儿的脸上。

    至于远处的海兽军团残部，她已然不再关心，因为结果已然注定，便不会再有什么希望，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劫法真人冲向那里时，只会加速结果的进程罢了。

    “你们赢了！”鱼主老妪望着道萍儿，语气平和的说了一声。

    后者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眸光冰冷，但是脸上却是呈现出一抹胜利者的得意。

    “不光光是明玉海，还有修真界的内陆，怕是都成为了你们昆仑的掌中之物，然而物极必反，天道好轮回，地下，咱们总归还是会再见的。”

    如此的一番话，已经道出了她的死志，也对昆仑有了淡淡的嘲讽，而更多的，却是在提醒着那些站到鱼龙族对立面的本土海族们，即便没有了他们鱼龙一族，明玉海对于这些本土海族来说，无异于昆仑的家畜奴隶罢了。

    又是挑拨，道萍儿早已见怪不怪了，而她身后的本土海族们，却是面色各异。

    “那么你，是自裁呢，还是由在下送道友上路？”

    道萍儿懒得和她再说什么，此番大战都到了眼下，也无需再争辩和证明什么，至于昆仑日后如何去做，就要天下生灵自行评论。

    鱼主老妪笑了，披头散发的她，忽然间变得异常狰狞，低着头，然后一步一步往下走，从半空到海平面上，直到站定的时候，她再抬头，目光过处，没有哪个海族敢与其对视。

    唯有道萍儿满不在乎的瞅着她，却一言不发。

    鱼主老妪的笑声渐渐地变得低沉，手中却有黑光流转，凝化出一柄匕首的形态。

    所有人都沉默的注视着，包括那边还在做困兽犹斗的海兽军团，以及一些残存下来的鱼龙族长老们。

    这时也都纷纷地住手，无言的望向这边，脸现悲切，目光沉痛，哀伤，而随着那黑光匕首高高的扬起，再一刺而杀的时候，黑色的流光直接贯穿了鱼主老妪的紫宫丹府，她却真的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天地一静，生命的色泽开始从她的眼中溃散开来，然而她看着的，不再是那些仇人，敌人，而是脚下的这片散发着血腥气的大海。

    那里有她的寄托，是对鱼龙一族未来的寄托，她的生命，她的死亡，必然会给那颗种子，提供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如此这般，也就够了！

    她还是在笑，只是声音呢喃，若有若无，又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光从黑暗中来，而黑暗，正是希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