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烈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二十岁的粗矮个子,外号叫树墩子的说:“去年闹农会时,光是绑了彭恶霸游行,喊口号,要是将他一刀宰了就好了。那韩大哥也不会被他们抓去杀了,今年也就省得再交租了!”
大家说;“要是农会的人都能回来就好了,下次再搞农会,我也要参加,我们再不给那些坏家伙留后路,我们也学着他们的样,抓了就杀,格杀勿论!”
“对,我们干脆反了算了!”
“打倒恶霸地主,打倒土豪劣绅!”
“我们就是不交租,我们要活命!……”
丁七老汉制止了他们的激烈情绪,他大喊一声:“算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田野里一时安静下来。
他朝这个看看,又朝那个看看,嘴巴一撅,说:“拼了,和他们拼了?说得轻巧,去年农会运动的火烧得那么旺,一下子就熄灭了。你们知道不知道,人家现在还有军队护着。团防局可不是空摆设,有长枪短枪,据说还有机关枪呢,扣一下能发很多子弹。何况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有什么,几支梭镖吧,两支鸟铳吧。就凭这几个人,不是白白送死是什么?”
这时张三婶说:“丁七说得是,农会干部比我们厉害吧,不是抓的抓了,关的关了,杀的杀了,逃的逃了呀!丁七,还是你拿主意,不能和他们硬拼,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我们拖儿带女的,全靠田里几粒谷,我们得活下去呀!”
丁七说:“所以嘛,我们大家一起来商量,看怎么办。”
大伙说:“丁大爷你见多识广,知书识礼,这主意还是你来拿,我们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对,我们听你的指挥,你说咋办我们就咋办!……”
大家也是急得一时没了主心骨,于是一致推举丁七老倌作头头。让他领头来处理这交租的事。
丁七想了一想,说:“我们只能照原来的老规矩,或许还能有希望。”
“什么老规矩呢?还按以往那样收租吗?至少按农会规定的收才行!”
丁七说:“镇上早贴出布告,农会的规矩早作废了,还得按地主原来定的规矩收取租谷,还得交人头税、地亩税、壮丁税呀!”
“那我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不如都死了算了!”人群里有人带着哭音说。
丁七说,“我想来想去,只能这样办。我说的老规矩是,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规定,请彭东家来吃看禾酒,让他来实地看一看这庄稼,能减点就能减点吧。除此之外,我不能想出别的办法了。唉,人家现在势力大得很,我们是j蛋,人家是石头,j蛋哪能去碰石头呢?”
大家想来想去也真没有别的法子。总不能将这长着稻子的田土背在身上,跑个一溜烟啊!
于是就合计,还是请彭东家来吃看禾酒。
丁七还告诉大家,他上次去东门走亲戚,人家那里就是打算请东家吃看禾酒,还杀猪宰羊的,搞得很热闹呢。
这一下,韩习明感到压力大了。他为难地说:“我赞成大家的意见,还是做看禾酒。不用你们提醒,我也知道,今年轮着我家了,由我来准备酒席。不过还得请丁大叔去相请彭东家。”
原来,杨树村的佃户们每年都要请东家吃看禾酒。佃户们只是希望东家吃了看禾酒,有时心里一高兴,少不了减一点点租。只要这家减了租,别的人家就都照着交租了。他们抓了阄,一家一户轮着做看禾酒。今年恰好轮着韩家……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4)
三、
韩习明赶紧收拾水桶,一家三口回家来,要忙着筹备看禾酒了。俩口子盘算来盘算去,都在为这一顿看禾酒发愁。
他打开米桶,桶里没有一斗米,平时一家舍不得吃白米饭,总是和着青菜煮粥吃。老婆身体有病都舍不得吃白米,办看禾酒,至少会有两桌人。往年来山村吃看禾酒的除了东家以外,总是带着一帮人,不过将这些米全部煮了,那还是够办两桌的。
办酒席的荤菜是一个难题。他跑进猪栏,栏里的架子猪瘦得背都有些弓,顶多也就一百二十斤毛秤。一家人的开销全靠这只猪,是绝对不能杀的。那就将几只生蛋j婆杀了算。家里没得钱,也没得油。油呢准备去邻家借点,以后卖掉这条猪再还原。但光是杀两只j也不够,要是酒席办得不丰盛,那还不如不办。东家一不高兴,说不定不但不减租,还生气了,那就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乡亲。
当天下午,丁七就来了。他说:“彭东家答应后天来看禾!”
韩习明苦着脸笑笑:“那好,我,我,我正在和娟子她娘商量着怎么做这一顿酒呢!唉,突然要做这么一顿酒席,真不易了!”
丁七老佗知道韩习明正为看禾酒发着愁,就借给了他一点钱。他也知道那条猪是杀不得的。
“那就这样了,后天看禾,我先打通了蔡管家,是蔡管家帮助说了情,彭财主才答应来看禾的。你抓紧准备吧。我还帮你请了下屋场的潘品山,来帮你做菜,要是味道不好,说不定那些家伙会不高兴的。今年不比往常,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定得把酒席办得丰丰盛盛才可能过了这一道关。我去见彭财主都没见着,是蔡管家回的话,我在门外等了个把时辰才讨到了真信。他娘的,简直憋气死人!”
只要彭财主答应来看禾,就总是有希望的了。过了一天,韩习明清早跑到镇上买r,每桌买一只三斤重的肘子,还有猪下水,还打了两大壶酒。一切事宜就算有了着落。
一家人忙进忙出,还有几位邻家嫂子主动来帮忙。到了将近中午时,两桌丰盛的酒席算是做好了。
满屋子弥漫着r香……
韩习明这时站在台阶上往远处张望,看看对门的山路上是否有轿子出现。
甚至他幻想着,彭东家吃了这一顿看禾酒,定会看到佃户们的诚意,他心里高兴,大发慈悲,将手一挥,就按实际亩产来计算租谷,减掉租谷三成……
太阳当顶了,对门山路上连个人影子都不见。直到太阳偏西好远。还没有看到人影子,就连催客的丁七也不见回来。
这下韩家可是着急了。
大家的肚子也早饿得咕咕叫。就算平时也得等看禾的财主们吃过,他们才能吃饭。而现在,唱主角的都没来,戏还没有开锣呢。
终于,对门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匆匆的身影,一看就知道是丁七老倌,走路时又高又瘦的身子往前倾。大家都站到了阶基上,张望丁七后面有不有轿子出现。
但来的只有丁七老倌一个人。丁七气喘吁吁到了地坪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蔡管家告诉我,彭东家今天不能来。团防局老总带着一些兵来到他家做客,他要招待客人。说改日再来看禾啊!”
娘哎,这可怎么办。韩习明双腿一软,就差一点儿跌倒。
为了做这两桌看禾酒,他可以说是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家当,还欠了帐。j也杀了,r也买了,都做熟了,却又不来,这该怎么办啊。该杀的彭大恶霸,你也真是太欺负人了!
望着那些做好了的饭菜,韩习明全家真是欲哭无泪。
天气这么热,那些菜等到明天再吃,就可能变了味。要是明天又来不了呢?这些饭菜就全白做了。但哪里还能做出一顿看禾酒来!为了这一顿酒菜,韩家将老底都掏得罄空……
韩婶子望着那些大鱼大r,心里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哎呀,下午天气更加闷热。这些菜,怎么能留啊,还是得想办法请他们这些老爷来吃。要是他们吃出菜变了点味,那何得了。看来这些菜只能丢进水里了!”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5)
韩婶子一席话倒提醒了丁七老倌,他说:“光着急也是空文章,只有想些办法。去借几口大水缸来,打来井水,将盆浮在水里,再将这些菜放在盆里,这样饭菜就不至于很快变味了!”
大伙说:“这也留不了多久,还要明天,只怕也是空文章。”
韩习明说:“丁七哥,我们还是去求求蔡管家,让他在彭老爷面前说说好话,庄稼人办一顿酒席不易,中午老爷不能来,那就来吃晚饭。要是感到下午看禾天气太热,先吃了看禾酒,过天再看禾也要得啊!”
于是又是一阵忙碌,将那些饭菜放进了盛着井水的缸里,因为鱼和j最容易变味,韩习明就将它们装进箩筐,用绳子吊在井里。又担心有人来打水不小心弄翻了箩筐。便坐在井边守候着,一旦有人来打水,还得将箩筐吊上来,等别人打完水,再吊下去。韩习明老倌就这样眼巴巴地守在井边,守着那几盆鱼r和jr。他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身上的汗水都似乎没有出了。就这样坐在一张小凳上,好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
四、
为了朋友,也为了全村子的乡亲能渡过地主老财租这一生死关,丁七可算是两肋c刀。他想着光是靠这个办法,那些饭菜非变味不可。再让韩习明办几桌酒菜出来,要了他的命都办不出来了,减点租减点息的希望就会泡了汤。他想来想去,从家里将那只阉j捉了,送给了蔡管家,请求他再找彭老爷说说好话,让他们去韩家吃晚饭。
蔡管家人称笑面虎,见人满脸堆笑。一见平时傲气十足的丁七老倌亲手提来了一只红毛阉j,拜在他的门下,便和气地说:“唉呀,老丁,你这样客气做么子,乡里乡亲的,就不必了。这j,你还是提回去自家杀了吃吧!”
丁七老倌说:“蔡管家,乡亲们都知道你是‘糍粑心’,你看韩家穷得揭不开锅,好不容易做了看禾酒,还得请你到彭大老爷那里求求情,中饭老爷不能赏脸,那就晚饭一定得去,你就做一做好事吧!别辜负了乡亲们一片盛情!”
蔡管家这时感到有些为难,附在丁七耳边说:“老丁,可不是我不帮忙,硬是今年不比往年。彭达霖现在牛气着呢,人家有军队撑腰,和团防老总现在称兄道弟,你没看到他们那个火热。他硬是不赏脸,我作下人的,也没得法子!”
丁七说:“这可怎么办呀,不瞒你说,韩习明为了做这一顿饭,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杀了j,买了大鱼大r,还打了高梁酒,饭都做好了,不是白白地做了吗。你再要他做一顿出来,只怕将命搭进去都是空文章。”
蔡管家想想也是,他知道韩习明家穷得叮当响,办出一桌酒席来也是不容易,又看了丁七老倌在地方上有些名望,何况他还送来了一只j,就不好太薄了丁老倌的面子。他想了想,说:“老丁你去告诉韩习明,今天就来他家吃晚饭,凭着我多年给彭老爷当管家的份上,我拖也要将他老人家拖起来。你放心回去吧,我蔡某人说话算话!”
蔡管家这样一说,倒弄得丁七有些感动了:“我说蔡管家你是‘糍粑’心嘛,蔡管家你做了好事,积了德呢!那我丁七就回去了。一言为定,我们回去帮韩习明老倌再将晚饭搞得丰盛些!你也一定要赏脸,除了彭老爷,你就是主客了!”
蔡管家满口接应:“放心就是,晚上一定来!”
丁七老倌感到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下来了。走起路来也感到有了劲头。
蔡管家原来是读过书的人,清朝时候连考过几次秀才都没能考上,一下子灰了心。他的舅舅和彭达霖是至交,舅舅看他人生得聪明灵泛,肚子里也有些墨水,就将他引荐到彭家。先是帮助彭家记帐,收帐,催租;后来就当了管家,也算是彭达霖手下的红人。但蔡管家毕竟是读过几句圣贤书的人,他只是为人虚假,势利,倒说不上凶狠。有时,他对穷人也存有一点儿同情心。这次他接了丁七的礼物,倒是真心实意去劝说彭老爷,让他赏脸去韩家吃晚饭,抽空去看禾。如果他的目的实现了,一来可以影响乡亲们之中的口碑,二来显出自己在彭东家面前的身份和地位。这是两面讨好的事,蔡管家当然会尽心去做的。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6)
丁七走了不久,他就往彭家大院里去见彭达霖。
彭家大院在当地赫赫有名。走进白沙,远远能看到黑压压一片青砖瓦屋,这就是彭家大院。屋场前面辟出一大片场院,用麻石砌成高高的围墙。进院子要经过两张铁门,进了院子,大门前高高的台阶上,两只凶狠的石狮子蹲着,好像随时会扑过来,让人胆颤心惊。石狮子倒不会真的冲出来,倒是院子里喂了一只大恶狗,又肥又壮又高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吓出一声汗来。据说那只恶狗不吃饭,也不吃现成的r,而只吃活j活兔或别的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全身黑毛,两只眼睛红红的。这只黑狗平时用一根铁链子锁着,到了晚上便松开链子,让它守院子,远近的贼不敢光顾。
蔡管家进了院子,看见门口有士兵出入。他向他们点头哈腰,几个士兵傲慢地望他一眼,理也不理。蔡管家也不管这些,他是管家,他应当是这家院子的半个主人,你们凭什么这样无理?但蔡管家没有胆量论这个长短,只能怯怯地走进厅屋里去。
五、
彭老爷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水烟筒,眯着眼,正在吧达吧达着吸烟。他舒服地靠着椅背,一只腿搭在面前的凳上,肥得流油的腹部高高地挺起来。他听到脚步声,将眼睛睁了睁,又眯上,一缕清烟在他的头顶散漫开去。
“老爷,有件事,我特来禀报,请您定夺。”蔡管家有些心虚地说。
“哦,蔡管家,你来了?什么事,说吧!”
蔡管家说:“好事情呢,老爷,杨树村的佃户为了孝敬您老人家,特意办了一桌酒席,请您去看禾,喝杯小酒。”
“今年是哪家佃户这么客气呢,嗯?”彭达霖的眼睛睁大了,脸上出现笑纹,那笑纹似乎含着某种嘲讽的意味。
蔡管家说:“饭菜都准备妥当了,佃户们请求您赏脸。我想,既然佃户们恭敬您,我看,您是不是就赏这个脸,屈尊去一趟?如果您答应,我就去准备轿子。”
彭大恶霸摆摆手说:“看禾就不用看了,酒呢我也没工夫喝。还是老规矩,按原定的三七交租,一粒也不能少!”
蔡管家说:“还是按哪时候的规矩,是去年还是往年?”
彭大恶霸说:“去年那叫什么鬼劳什子规矩,都是农会定的,早废除了。你告诉佃户们,今年照原来几千年来的规矩收租,农会搞的那一套减租减息的臭章程早废掉了。谁敢抵制,去找团防局。”彭大恶霸说着说着有些生气了,他只要想起去年农会的人将他绑了去游街,丢尽了他的脸面,心里就有气,有一股无名火直往头顶冲。要不是他后来逃到长沙,还不知那些红脑壳鬼会将他怎么样折腾!搭帮蒋司令,搭帮何军长和许师长,军队一出动,那些手无寸铁的泥腿子和共产党不就没辙了。哼,老子彭达霖又回来了。想到这里时,他又有些得意起来。忽然心血来潮,问:“那个杨树村的丁七老倌来请过几次了。我倒没往心里去,今天到底是去哪家吃酒呢?你说,他叫韩习明?”
蔡管家道:“老爷没听错,正是他!”
彭达霖有些吃惊:“你说的就是那个闹农会的头子韩志高的爷老子韩习明?”
蔡管家点点头:“那红脑壳不是被团防局杀了嘛,是,正是韩志高他爹。”蔡管家心里不由一沉,看来彭老爷是不可能去韩家吃看禾酒了,他还记着仇呢!
彭达霖深深地吐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刚刚团防局赖连长来人通知,全县隐藏的农民协会和###好像又有动静。上面发出指令,各乡要抓紧清乡,挨户清理。家里有人加入过农会的佃户,有共产党嫌疑的户子,不仅要交清所有税收和租谷,还得退佃——让他们在本地站不住脚!如有抗拒者,自然有他们的好看,对待那些红脑壳及其家属,我们可不能心慈手软……”
蔡管家喏喏连声,“老爷说得是,说得是,蔡某唯命是从。”
彭达霖从桌子抽屉拿出一大叠写满字的新布告,交给蔡管家说:“团防局派人将这些布告送到我手里了,你来得是时候,赶紧将这些布告在村里张贴!团防局的事情,我们可不能打折扣的。地方上也还得靠他们保护着呢,有了他们,那些红脑壳就回不来,躲藏了的也不敢出头!”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7)
蔡管家头上沁出了汗来。他答应丁七老倌的事,这下就泡了汤。他在乡邻面前可就失掉了面子。这个可恶的彭达霖,真是要赶尽杀绝吗。韩习明的儿子韩志高闹农会,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还要株连家人不成!退佃,这可是要了农民的命了!农民没了地种,死路一条呀!他浏览了一下布告上的文字,无非就是继续抓紧清乡,参加过农会和共产党疑嫌分子家庭,一律退佃!
他战战兢兢刚迈出门槛,彭老爷叫住了他:“蔡管家,你回来一下!”
蔡管家转回去,听彭达霖说:“下午团防局还会来人到我们这一带巡视,听说赖老总都会来,你安排一下,好好招待他们,千万不要怠慢了!”
蔡管家出了彭家大院,身上早就一身的冷汗。如果乡村真的搞退佃,只怕又要流血,又要死人。我蔡管家这条命,也随时悬在刀口上。现在的问题是,丁七肯定还在等着他的最后回音,韩家这时肯定正在盼着彭老爷去吃看禾酒,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啊!
忽然一个主意在蔡管家的心里冒出来,刚才彭老爷不是说,团防局的人会来,要他安排招待吗?不如就请他们到韩家去吃了这一顿看禾酒。一来如了丁七和韩家的愿,二来,说不定团总一高兴,会在彭老爷跟前说好话,减免一些租谷呢!
蔡管家正在田间小路上匆匆走着,丁七老倌果然找来了:“蔡管家,彭老爷答应了吗?”
蔡管家说:“彭老爷倒是因为身体不适,来不了。但团防局的人会来,也好,他们吃了看禾酒,到时我们求求老总,让他在彭老爷跟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就能减掉一些租谷了。既然团防局的老总们愿意赏这个脸,我看这也是好事一桩,你说呢?”
丁七老倌沉默了一会,心想这时也没别的办法。吃看禾酒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客也请了,饭菜也准备了,总是要请人吃的,团防局就团防局吧,也就只能这样了。于是赶紧又往韩家跑,去告诉他们开晚餐的事,让他们快快准备,也好让老实巴交的韩习明老倌早早放下心来。他的看禾酒总算有人来吃了,来的虽然不是彭老爷,但团防局的老总可是比彭老爷更加八面威风。
但丁七没有想到,韩习明老汉更不可能想到,就因了这一顿看禾酒,一场触目惊心的血案即将发生!
六、
丁七老倌把彭大老爷同意来吃看禾酒的消息带过来,韩习明这才舒出一口气来。韩婶子搓着手说:“这就好,这一顿看禾酒总算没有白做。”
邻家的后生杨正奎上午一直在韩家帮忙,自始至终看到大家为这一顿看禾酒c尽了心,那些财主老爷还不赏面子,还要三请四请才答应来,感到这世道也太不像个世道了。他见韩婶子那个高兴的样子,禁不住抢白了一句:“为一顿饭,花去那样多工夫,花去那样多钱,让人家来吃白食,那有么子值得高兴的!”
韩婶子说:“正奎哎,话可不能这样说。要是东家不来看禾,谁敢动镰刀呢,他们狮子大开口地要租谷,仓底都会刮烂!”
杨正奎说:“看禾就看禾,还要做一顿酒,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兴的规矩。也太他娘的欺负人了!”
外号叫做树墩子的说:“明年轮着我家了,老子在饭菜里面吐痰,让他们吃,让他们撑死!”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太阳接近山顶的时候,韩习明老倌喊道:“快快准备,吃看禾酒的来了!”
大家便忙里忙外地准备着加热那些饭菜。抹桌子的抹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摆筷子的摆筷子,一时间里只听见桌椅和碗筷的碰撞声。
蔡管家领着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兵痞子,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韩家。那个斜背着短枪的大肚子军官,还是团防局老总赖连长!
韩习明一看这还是拐了场,这看禾酒分明是为彭东家准备的,不见彭东家,怎么尽来了一屋子的兵啊!
丁七老倌一看也不对劲,赶紧附在蔡管家耳边说:“蔡管家,彭大老爷的轿子还在后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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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8)
蔡管家呵呵笑道:“哦,我忘了告诉大家了,彭大老爷说,团防局老总和兵大哥们来到敝乡,我们要好好招待,老爷今天身体不适,他就不能亲自来了。让我们好好招待老总们,就说这也是他的意思!”
大伙虽然听蔡管家这样解释,但到底真命主子没有来,心放不下。人家团防局又不负责收租,大伙也没租他们的田种,干么让他们来吃看禾酒?
蔡管家将韩习明老倌拉到一边,悄声说:“韩老倌,现在世事变了,团防局的权势不比彭大老爷小,让他们吃得痛快了,他会在彭老爷面前为你们说好话的,你就放心吧,啊?”
韩习明半信半疑,但他能有什么办法。既然管家这样说,他只能连连点头,“有蔡管家给我们做主,我们当然就放心了,还请你多多在老总面前为我们说说好话。要不,吃完饭,让他们也亲自去田边看看禾,今年实在大减产,交不起租谷,好歹减点租,也不枉这一顿看禾酒啊!”
蔡管家连连点头,“韩老倌你放宽心,我会尽力而为,尽力而为。”说着便端起酒杯,站到赖连长身边,热情地说:“老总,乡亲们看到你们来到敝乡,农家没得好的招待,你们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来,我代表众乡亲,也代表彭大老爷,先敬您一杯。”说完便一饮而尽。
赖连长也端起满杯子酒,嘴里正嚼着j腿,含糊不清地说:“好说好说。”便一仰脖,亮了杯底。
见团总举了杯,那些手下的兵们便放开手脚大嚼海喝起来。满桌子的菜不一会儿便一片狼藉,酒杯碰得叮当响。几个兵还胡乱划起拳来:
“五魁首呀——三星升呀——好好,我喝干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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