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第七章 呛(4)
龙舌兰酒,用仙人掌酿造的怪味y体,是继伏特加之后在年轻人中显酷的好摆设。拉丁人的喝法是在虎口上撒点盐,把杯子送到嘴边时,嘴唇灵巧地舔些盐、和着酒落肚,一股粗野的豪气就随着酒气升腾。
金酒,带着松香的味道。阿弥曾经最讨厌这种酒了,奇怪的松香味,搞得人跟松鼠似的。毫无疑问,老人和女人更愿意喝它,加些奎宁水后,她几乎可以作为补酒。
在西方人的酒盅里,阿弥觉得威士忌最俗了。这种俗气正如苏格兰卫兵的服装—不穿内k—是透着底的粗俗。粮食酒的底子,却无端地掺杂着橡木香!
意大利橄榄酒有着可怕的绿色,也叫人不大舒服。惟有法国人的葡萄酒令人赏心悦目。波尔多地区就像是上帝恩赐的酒窖,一般的产区已经可以出产惊世骇俗的好酒,大小香槟区就更加不得了。白兰地的橡木香才算是锦上添花的点睛之笔!这样的好酒,曾经被大瓶大瓶地拿来下饭—中国人拿“人头马”下饭,就是一道残缺的风景线。如果要下饭,还是中国白酒来得自然天成。
阿弥原来的梦想,是能复活那种—就一碟花生喝一壶白酒的“侠客”式中国酒馆;所以,他对于洋酒的考察,目的莫过于更好地对白酒加以推崇。中国白酒是最早的蒸馏酒,这种古老的工艺集中体现了萃取日月精华的智慧。在白酒之前,是黄酒的灿烂时代,很多古书中所描绘的“大碗喝酒”,准确地说喝的是黄酒。人类的进步之一是在物质的提纯工艺中可以达到更高的纯度,于是更高酒精度的白酒大范围取代了黄酒,它们的工艺也大相径庭。中国黄酒味酣、酒精度低,应该比白酒更容易在“烟酒所”这样的地方推广。日本人全盘西化,却保留着清酒在酒吧里的位置!阿弥觉得白酒和黄酒哪一种都不会输给清酒的—那只不过是米酒而已。
当然,如今的酒桌,是啤酒的天下。一个中国人可以声称自己不喝所有的酒,但啤酒可以是个例外。德国的巴伐利亚引领着啤酒的风尚潮流,他们不把啤酒当酒,最多只算酒精类饮料。所以啤酒不能在“烟酒所”里呈现—这是阿弥考察酒文化的重要成果!
酒的形态多姿多彩,本质上是人的多姿多彩。人们在不同的地方,酿造不同的y体把自己灌醉,却有着同样一个缘自生命的本能。尼采归纳人的两种精神为日神和酒神;人们要理性地思考问题、应对生存,需要日神精神;也要感性地忘记问题、感觉存在,需要酒神精神!
烟的文化似乎要复杂一些,或者说更简单一些;因为烟草本身并不具有文化,它是与人类发生关系的那一刻参与了人类的文化旋涡。这一点正如女人,女人的身体结构本身并不具有审美价值,甚至也没有男性的身体那样具有自然界“刺激生殖”的审美条件,我们只要比较雄孔雀跟雌孔雀就会明白。但自从男权社会树立了男性主观的审美趣味后,女性的身体、女人的一切占据了审美高度。好在对于女性的审美虽然带有“性”的印记,但终究没有以物化的东西为基础,贞c裤、吊带袜这样的东西并不能主导我们对于女性的审美。人类在伦理的教化下把女性审美提升到抽象的“感情”层面。烟草文化恰恰相反,你很难在人类情感的海洋里挖掘,究竟哪些是烟草参与、创造或催生的。烟草从出现在人类视野中起,就是天使和幽灵的双重身份。人们吸食烟草留下的各种工具,只是文明演进中记录历史片段的某个标点符号—就像战争一样!
恰好有一个烟斗与战争的例子,友好地体现了这种夹缝中的文化。“二战”时期,几个美国工程师被日本人囚禁,在集中营被迫生产飞机的一种零件。他们得知这种零件正是用在轰炸珍珠港的“零”式飞机上面时,怠工、反抗的念头产生了。怠工常常又被迫返工,美国大兵耍起了小聪明。他们相约,在机床上的工作时间,用日本人昂贵的无缝钢管制作烟斗!事实证明,日本人最终没有发现他们的把戏,只是觉察零件产量减少、钢管消耗并不见少。战后,当这些老兵回忆往事,他们手中的烟斗,体现着人性在战争中的智慧光辉!烟斗寄托着他们的斗争意志,也激励着他们对于胜利的憧憬。
烟斗是英国人的钟爱,这一点阿弥早已了解。但水烟袋这样的东西,却非常本土地承载着中国的民间情趣。在云南十八怪中“竹筒当烟袋”就像一道地域风景线。不光是云南,在广袤的中国,在纸烟普及以前,旱烟袋、水烟袋展现着中国男人的独特情趣!水烟袋有降害效果,应该说比吸食纸烟更为健康。当然,中国人最具工艺代表性的烟具,要算是大烟枪了;烟灯、烟枪、加上一个上烟的小丫鬟,是覆灭的那个社会中标志性的享受。
要不是纸烟的狂潮卷来,中国的水烟袋不会成为古董。英国人保留了烟斗,烟斗跟旱烟袋是一个道理;拉丁人推崇着雪茄;用心将一切快餐化的美国人把纸烟推销给全世界,也把烟具文化的载体到了打火机、烟盒这样的附属物上。年轻人以拥有一只声音清脆的zippo打火机为骄傲,烟草企业以创新烟盒为追求。烟草文化跟普通的商品文化在这里结合了,沦落到对包装跟附加值的审美。
第七章 呛(5)
阿弥认得一个搞旅游的朋友,一副行者的风采,每次到烟酒所来,话题总会落在他的哈雷摩托、他朋友的悍马汽车上,而手里无时无刻不在玩弄他的zippo打火机。阿弥记得,旅游朋友曾在一个小兄弟面前玩过四种打火方式:在牛仔裤上擦火、反手小拇指打火、双手配合打火、横开盖打火。正如阿弥吐烟圈也可以得到小姑娘崇拜一样,旅游朋友博得了20世纪80年代小男生的喝彩。
烟盒的审美,表现在烟标收藏上,已经成为一种大众活动。在阿弥、姜灿这一代人的童年,都拥有过自己珍爱的烟标收藏—扇烟盒,这是20世纪70年代的经典游戏。阿弥断言,眼下喜爱软盒装的烟民,肯定玩过这个游戏。自从硬盒烟成为主流以后,这个游戏也就终止。
阿弥花了近三个月时间,将有关烟酒文化的研究以各种形式表现了出来。他为此四处奔走、绞尽脑汁,各种办法都用上了。酒具、烟具这样的现货,他一边“巧取豪夺”、一边组织仿造;也新近联系了各种酒、雪茄、香烟的进货渠道;并正式雇佣了两个精干的伙计。烟酒所从此真正像个“研究所”了,也具有了烟酒文化的强大“场”能。酒客烟民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烟标、大香槟地区的橡木桶、19世纪的烟袋、20年陈酿女儿红、古巴雪茄作坊的手工烟时,啧啧称道的惊叹响成了一片。旅游朋友不再炫耀他的打火机技艺了,搞装修的人们也不再指点烟酒所的风格问题!
阿弥成功地收复了人心,确立了舆论上的主导权,暗自奖励自己一周的假期。这样的折腾没少花银两,看看自己的储蓄—他快成穷光蛋了!
休息的时间,也就是睡大觉的时间。经过了前一阵子的忙碌,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剩下的只是疲倦。阿弥的热情常常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但只能一段一段地展开,他不能坚持一以贯之的激情;但他能够保证,每一段都是十二分的投入,正如对每一个女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的劣根性?也许是过程中过分地投入,耗费了太多的热情,这种耗费实际上就是透支。
这个时候,少有联络的coco突然打来电话,说她那边在赶方案,需要阿弥紧急支援。阿弥正想有一个环境的改变以消解心里的倦怠,他冒着跟coco旧情复燃的风险,去了重庆。
旧情并没有复燃,工作其实也是轻车熟路的。coco已经在重庆有了新的男朋友和新的心情,一切并不是阿弥所料想的那样。摩托车客户居然有一支在国际上屡获大奖的赛车队!阿弥当初认为的“低关心度”摩托车行业,其实在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爆炸性的新鲜事件。重庆就是一座摩托车的城市,不仅有十几家大小知名的车厂,每年生产出占全国几成份额的摩托车,更有着全城涌动的摩托车洪流。在重庆,缆车这样的景观依然有所保留!建设中的轻轨线路,将把分布于不同码头的城市聚落联结起来,把有山有水有高度的西部直辖市带入现代速度。
阿弥问coco,街上扛竹竿、拿麻绳的人是干什么的?
coco神秘地说:“他们的自行车丢了,他们在找自行车,找到了就把小偷捆起来、用扁担打……哈哈!”
阿弥将信将疑,很是吃惊:重庆的街上果然是没有自行车的!但……
coco快人快语,撒谎也撒不久的:“山城‘棒棒军’,你没有听说过么?”棒棒就是挑夫,应该是兴起于码头上的搬运工,像武汉这样的码头城市,也有叫做‘扁担’的搬运工。阿弥知道《扁担姑娘》里边的扁担,并不知道《山城棒棒军》中的棒棒。阿弥对于“棒棒”的意象很感兴趣,在他的记忆中,广州也有手拿“棒棒”的人,那是分布在公交车站和火车站的保安,据说是用来对付“飞车贼”的;而上海也有很多的“棒棒”,那是上海人用来晾晒衣服的晒衣竿,一栋居民楼向外伸出无数根竹竿,万箭待发的样子,蔚为壮观!但重庆的“棒棒”很直接地成为了对人的称呼,而且形成了一个特定的群体。
摩托车客户作为东道主,在重庆主办了全国摩托车越野锦标赛。其间,阿弥感到格外振奋。因为赛车不是日本人的川崎、雅马哈或者本田,也不是来自欧美的比亚乔、哈雷或宝马,而是地道的国产嘉陵!事实上,中国已经成为摩托车生产和使用大国。现场看来,中国的摩托车越野赛并不比电视上看到的国外比赛来得乏味,中国的比赛甚至更具有现实生活的质感,因而更具观赏性。
另一个c曲是,coco在重庆的男朋友现身了,他正是赛场上驰骋奔腾的车手之一。coco作为大赛的承办单位代表,坐在了主席台上。她人坐在主席台上,心却并没有保持应有的公允和矜持;每当男朋友驾车经过,她都会大声为之呐喊,搞得同座的领导很不高兴。
阿弥看到coco心无旁骛、只在意自己男友的样子,突然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悯:这个被爱牵引的女人,恰恰很难得到爱。她曾经也是那样地在乎过阿弥和姜灿,但是,为什么又一个个地失去呢?
第七章 呛(6)
比赛结束后,庆功酒会在南岸的滨江路举行。coco的男友获得了单项冠军;coco以高昂的热情将男友灌醉,她像姐姐,不,像母亲一样地搂着男友入睡。阿弥跟别人都不熟,只好陪着在那里发呆。
人们都陶醉在觥筹交错的眩晕中。
“coco,你还好吧?”抽着烟,阿弥跟coco相视沉默,无意中迸出了这句老套的旧情人间的惯常问候。
“还好啊,我一直都是这样好啊!”coco多少也有些激动,她本来也有了为尴尬往事道歉的意思,但是女人,尤其是她这样倔强的女人,要在旧男友面前保持自信和从容。
“……”
“我特别为我的小乖乖着迷,他经常在晚上带我到滨江路上飙车,告诉你吧,速度能让人特别放松、也特别清醒,我想我是清醒地爱上他的!”coco看一眼怀中熟睡的男友,得意地说。
“以前,你都是糊涂地爱上别人的吗?”阿弥这句话等于“你是糊涂地爱上我的,对吗?”
“可能我现在把自己搞清楚了,或者说把爱情搞清楚了。人们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跟不同的人恋爱,其实都是跟不同的自己恋爱!”coco喝一口啤酒,脸上掠过一丝疲倦。
“怎么讲?”
“我发觉所有的男人,不管他开始怎样的不同,幽默或者激情、稳重或者优雅,到后来,总是一样的,都是我面前的孩子!是不是男人都长不大?”
“会不会因为你对待别人的方式总是一样的,你从不试图尝试不同的沟通方式,这样,男人除非不接近你,接近你就只能是你的那种方式?”阿弥希望coco在认真听,他知道coco把他从成都邀请过来,决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必需。他了解她,他知道,她的爱情在重复走着死胡同。coco给男人的爱是浓烈的,这种浓烈带有传统的家长关怀、原始的狂热性a和现代女性的特立独行。她就像母系社会的女性那样,可以受到男人的追宠,却不能得到男人所谓的“责任”。但母系社会的女性可以通过社会组织权力控制男人,coco没有这样的权力,她只能追求“动态的平衡”—在不同男人的更迭中厮守自己的爱情—她真的是跟自己谈恋爱的人!
“其实,爱情是要两个人去‘谈’的!并没有什么定式和既定的目标,只是一种探索,一种由于好奇而来的兴趣或者追求吧。”coco看着怀中的男友,喃喃地说。
阿弥认同coco的话,coco也许真的感悟到了她需要的爱情。如果coco只是为爱情而生,那么她正如所说的那样,变得很清醒了。
回成都的汽车上,阿弥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见到coco了。恋人之间一旦分手就最好不要见面,这是他的准则;除非彼此曾经是错误地走到一起,否则很难成为所谓的朋友。阿弥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跟前女友交朋友,他认为那是对爱情的玷污。记得曾有一个哥们儿过生日,到场的女宾竟然包括他的女友、前任女友以及他未曾追到的女孩们,那个家伙厚颜无耻地在阿弥面前炫耀他优游于女人之间的能力。阿弥马上跟他绝交,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情爱交际—真小人常常是以伪君子的面目出现的。如果coco当初不离开成都,阿弥很有可能是要离开的;他习惯于把城市跟具体的人挂钩。成都已经不是coco的成都,重庆却成了coco的重
烟醉 第 9 部分
都,阿弥很有可能是要离开的;他习惯于把城市跟具体的人挂钩。成都已经不是coco的成都,重庆却成了coco的重庆!
回到成都的阿弥觉得清新而开朗,爱情已经不是他想考虑的问题。姜灿已经为了他的事业“充电”去了,文静像是沉默在某种等待中,但肯定跟阿弥无关!他正好躲进自己的烟酒所,好好享受清闲心情下的清闲成都!
这段时间成都出现的新鲜事不少,金沙遗址的发掘,把成都的上古文化往前推进了几千年!在那里出土的太阳神鸟金箔图案一夜间轰动了大小传媒。太阳神鸟以凤鸟为图腾,这至少说明四川盆地的史前文化与长江文化一脉相成。有大胆的学者甚至评论说,长江流域的文化是从这里顺江而下的遗脉!自豪自信的成都人又多了一种历史荣耀感,谁叫上天如此眷顾他们呢?虽然这里从来没有成为华夏文明的中心,但自贡的恐龙博物馆、三星堆文化悬疑,无不在昭示着这方厚土的风云故事。得天独厚的地理和丰富传承的人文,造就了人们闲适安逸的生活态度;加上“湖广填四川”的人群构成,这种闲适中又有了豁然开敞的胸襟。闲适与开朗,成了龙门阵永远摆谈不尽的主题!阿弥由一个游走江湖的行者,成为了龙门阵里的烟友茶客。
“烟酒所”的生意被两个伙计打理得有板有眼,阿弥享受着自在的小老板生活。场面上的话题依然很多,某晚,一个有关成都城市定位的讨论吸引了他。成都是最不缺乏策划人和乡学究的地方,对地方形象的归纳提炼,阿弥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只是闲来听听各路大师的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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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呛(7)
有一种“休闲之都”的提法开始风头很盛,但马上有人指出杭州已经这样占位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也避免不了两个古都在“定位”上的撞车!
又有人提出“成功之都”的说法。这是望文生义的口号,成都、成都,成功之都;也跟潮流结合,直白之外,应了西部开发的政治远景。但乡学究们马上以没有文化传承和生活底蕴加以驳斥。
还有人提出“美食之都”和“时尚之都”的憧憬,但只能限于憧憬而已。因为不知何年开始,食在广州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而所谓时尚,就更加牵强,你很难在这一点上跟巴黎、上海相提并论,成都只是时尚的二级市场,而并非原产地……
作为旁观者,阿弥并不关心哪种观点能够占上风,他只是对这种思辨的氛围而激动。人们已经不满足于老祖宗所定性的“天府之国”了!就像人们对于母亲的称呼也在不断演变一样,对于故地,是不是也需要一个与时俱进的说法?但成都这个名称有倔强的一面,古地名保留至今,实属不易。传播时代的城市经营,起码在旅游形象上,确实需要准确鲜明的诉求;这一点,作为广告人的阿弥是知道的。
这个有意思的问题并没有在“烟酒所”得出结论。后来的媒体似乎抛出了不同版本的说辞,并且将“东方伊甸园”这样的光环嫁接到了城市的上空。如果成都真是那个基督徒失落的伊甸园,那么上帝是离开了这里的,而且在离开时,圣父郑重地对圣母说:这里以外的世界充满险恶,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阿弥由此构思了一个荒诞的寓言—我来到了没有上帝的伊甸园,而我热爱冒险;所以我终将离去。而姜灿必将重返伊甸园,因为他没有带走他的夏娃!
第八章 飘(1)
烟草果真是会在人类的生活中消失吗?就像古人的服装终会被现代的服饰所取代,古时的建筑终归为现代建筑所淘汰一样吗?或者人们原本没有衣服、也没有建筑,这些只是人类自做的窠而已!就像爱情、婚姻,人们创造了它,并在无尽的思维世界中将它们构建成文化,或者只是人们对于欲望的纵容和抗争!
姜灿回到了校园,跟以往对于学校的认识绝然不同。当初是怀抱着“大学者,非大楼之所在,大师之所在也”的修学理想去读本科;而现在来上海则是多少有点奔着大楼来的。本科毕业时,同学间流传的说法是,毕业找不到工作才会考研究生;现在看来,在工作中已经大显身手的人们挤破了头、拿着大把的血汗钱、争着抢着到这里来上emba。谁叫社会已经到了“本科生像条狗,研究生满地走”的时代呢!同住的室友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行业和专业背景,倒也为平静的校园增添了不少乐趣;刚刚聚到一起的时候,最是海阔天空、谈天说地的畅快时光。
室友尚裳,是学服装设计的蒙古族大汉;得过几次设计大奖,也进过服装企业。正是在企业里尚裳产生了创业的想法。他的计划包括两方面,都将改变国人的穿着打扮。仪式服装,是他最热衷的方向;他觉得中国的“礼崩乐坏”首先是从衣着开始的。中国既没有政治生活中的所谓国服、官服,也没有老百姓婚丧嫁娶等等仪式上的代表服装。工装是他的另一个方向,他认为要做到“爱岗尽责”、“工作不分贵贱”,第一位是要让每个岗位的从业者从衣着形象上体面起来。不是说以不同的工装标明不同的工种就显得不体面,而是相反!如果清洁工的服装设计得足以让时装界模仿—效果会如何?他一系列想法的根据是,目前占主导地位的西装并不适合中国的文化和中国人的体形,这一点梁实秋先生在《论西装》里做过阐述。正是西装把中国的传统礼仪搞得面目全非!劳动者不知道该怎样穿衣服,以致把形象搞得猥琐不堪;传统的仪式服装被用做庸俗的商业工装,使两个方面的问题胶结在一起。比如,新娘在婚礼上穿一件大红缎面旗袍,本是很美的一件事情;但新娘的衣服很可能跟酒店迎宾小姐的衣服一模一样,这是要闹出笑话的!中国女人保留了旗袍这样的国粹,来之不易,谁料到会砸在服务员和迎宾小姐的手上?总之,尚裳的目标是让每个男人有一件“中华立领”;让“工农”牌服装像牛仔裤一样地流行开来!
尚裳的“民族主义”服装观点遭到了大家的一致质疑。人们不好正面嘲弄,只好反面讥讽,给他取个外号“和尚”!一般认为西装是开放的表示,而中山装是保守的符号;和尚衣着不入俗,自然是保持着对时装的质疑!但更确切的说法是,尚裳的风化大志,需要有和尚修行的毅力方能实现。尚裳也好,和尚也罢,他并不在乎。他说:“我学管理,自己把企业搞起来,市场化运作,一定能把想法做出来!服装的问题面子上是一个文化上谁制定标准的问题,里子就是一个市场主导的问题。别人又没着我们穿西装,又不是前清‘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问题;是文化的问题、市场的问题,我用这两样给他做回来!”和尚对中式服装的产业化充满理想,自己却并未做出示范,他常常是一身西装笔挺的样子。
“尚裳的服装问题,跟我的建筑问题相反!”来自深圳的高原搞建筑出身,对本行业中的中西冲突有着完全不同的见解。
高原认为当代建筑必须遵循“西学为体,中学为用”的方针。中国传统建筑中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思想以及注重养身、养神、养性的主张应该跟现代建筑的科学技术和新型材料结合在一起。也就是说,现代建筑的强力结构和实用布局是中国传统建筑思想所依附的“体”;而中国建筑思想和传统符号可资有力的借鉴,这样才能建造完美的空间。他认为已经受到好评的中银广场、金茂大厦莫不如此;而盲目照搬传统的复古工程和全盘拷贝美国的玻璃大厦,正在成为而且必将成为建筑垃圾!
高原强调说:“从文化传承上说,中国人对于建筑只有横向铺陈的经验,没有纵向发展的积累。中国古代也有塔和楼这两种纵向建筑物,但从来没有认真研究过它们的居住意义。西方人的城堡,则给他们提供了广泛的实践。从技术和材料来讲,是没有国别的,既然是人类的共同财富当然应该让它们造福于全人类,包括我们!从欧式的街区模式到美式的摩天大厦,虽然历史偶然于一场芝加哥大火,但新工艺和新材料毕竟提供了建造大厦的可能;美国人只是乘机抓住了这种可能,从而改变了世界建筑的面貌。”
谈到芝加哥,姜灿颇有些感触,毕竟他去过那里,希尔斯大厦及玻璃幕墙中的所见历历在目。
第八章 飘(2)
“当然,我们的人口状况和土地资源状况决定了我们不能走横向铺陈的建筑老路,这是我们的挑战和机遇!好在我们的经济发展情况和文化力量允许我们创造引领世界的建筑风格。”高原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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