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风烟幻
好在他现在心头尖尖儿上只有那个陪着他们一路入清辽的马贩子,即便小佩隆再怎么招惹他,只要能全身而退,获得自由的同时不危害部族,他此生也就知足了。
其实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莫测,往往一场看似平淡的道别,一转身,便成为了命运落幕戏中永不再见的诀别。
“皇帝爱不爱的上你,我不知道。不过这清辽宫中上好的吃食,你是绝对会爱上的。”大佩隆伸手环住自己的弟弟,审视着他的样子,目光清透,像是想要记住些什么似的。
“那肯定啦,肯定会爱上啦,没有糕点是我不爱的,你知道的……”小佩隆话匣子一打开,就叽里咕噜的绽放起了一发不可拾的生命力。他是爱糕点,他是想猎奇,但他更爱他的哥哥。
他希望他了无牵挂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他不能说,否则那人会愧疚终生。
“哥你快走吧,这儿就交给我,我保证……”
他刚说出了“我保证”三个字,还没继续下去,大佩隆却突然一把紧紧抱住了他。
“那皇帝肯定会拷问你”他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自私了,这弟弟未来的前程该如何,他实在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我从小命大,对不对?!逢任何事都能逢凶化吉,对不对?就连龙卷风都没把我卷到天上去,对不对?你担心什么?那大梁皇帝,我搞的定!”
小佩隆嘻嘻哈哈一拍胸脯,实在受不了老哥的婆婆妈妈。
“快走快走,再不走,你那马贩子在宫外要被杀了!”
小佩隆推着他,催促着。既然决定了他留下来应对那大梁皇帝,就不如利落干脆,别有什么无谓的牺牲。
“嗯”大佩隆临别看了又看这自诩美冠群草的弟弟,只能咬着牙,跳上房梁,迅速消失在了宫殿如渊海般的夜色中……
哥,保重啊……保重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和一个你爱的人。
这儿的一切,都交给我了不用担心
小佩隆牙咬的吱呀呀响,强忍着不让自己流出一滴泪,发酸的鼻子却怎么都饶过他。
还记得来清辽的路上,他们曾热烈的说着,回程要去朱家堡的小镇上吃那最有名酒糟酿桃杏。来的时候赶路,没有吃到,回去一定得狠狠的补上!
可如今,这辈子……呵……
帝王静默中审视的目光,掐断了小佩隆的思绪。他自知此刻不能欺君,这个罪名,是人都知道会置他于死地。
但,他也不能全盘托出,这样于大佩隆便意味着杀身之祸。
该……如何是好呢?
他双眼一动,看看纪连晟身后的齐歌。
“你先下去”纪连晟的状态很放松,见那小东西觉得齐歌碍事,便打发他下去。
“陛下……”
齐歌有些顾虑,尤其是对纪连晟安危,毕竟这个孩子太过陌生。但又一想,他还不过是个孩子,能怎样呢?皇帝是绝对不可忤逆,哪怕是一个丁点儿大的命令,他都必须一一遵循。
待齐歌退了出去,小佩隆见这屋里终于就是他和皇帝两人了,清清静静,这才又开口道:“陛下,那人太平凡,说了你也不认识……”
“……”
纪连晟在这宫城内还没听过这么不搭调的回答,一时被他噎住了。
小佩隆微微挑了挑嘴角,笑嘻嘻的道:“陛下,听说,你是这大梁国最好的皇帝。”
一顶高帽紧接着飞了来,这叫纪连晟怎么训斥他?
还没等皇帝开口,只听那小佩隆又道:“陛下喜欢男人么?”
如此无理,如此突兀!纪连晟面色一闪,难不成还真因为他是个幼/齿而对他如此放纵?!岂有此理!
纪连晟一站而起,正要斥责他。谁想,小佩隆“哗”的一声,双手将本就松散睡衣张开,里面光光净净从上到下,全然让面前的皇帝看的清清楚楚。
这幼稚又无赖的举动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揣测出来的,皇帝一震,双眼被灼到似的,闪开目光。他丁点儿准备都没有,倒像是小佩隆嫖了皇帝一样。
“哗”小佩隆见状得意洋洋的又将自己猛的包裹了起来,盯着纪连晟有些绯红的双颊,一边道:“皇帝根本不喜欢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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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连晟是又惊又气,他自小见到的人对他都是卑躬屈膝,何曾见过这般无赖混账的东西?!
“今晚的事,够你死十回了。”几招一过,他审视着面前这个虽小,却完全不可轻视的男孩儿,轻轻搁下了一句。
“陛下不会杀我。”小佩隆嘻嘻一笑,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皇帝面前十二分拘谨,谁知,现下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却这么放松,这皇帝身上有什么魔力?
纪连晟淡然的看着他,一语不发。在他手下夺去的性命这些年也不在少数,面前这个小东西,究竟有什么底气能如此镇定?
“因为陛下是明君,不会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需要的人,杀一个无辜的百姓。”小佩隆看眼神就知道皇帝已经怒了,连忙滚成一团儿,匍匐在皇帝脚下,恭恭敬敬的拜了又拜。
在部族里,从来对天神他们才这么拜,如今双眼看着纪连晟一尘不染的白鞋,竟也像是在膜拜天神一般,恭敬顺从。
伶牙俐齿啊,有胆有识纪连晟听罢,心中一叹。不由审视起这小佩隆的长相。
虽说还没出落的成熟,却一看就是极佳的胚子。难道真要将这幼/齿养成自己的枕边人……?
是吗?
“你那佩隆哥哥,知道你这弟弟这么不靠谱么?”
纪连晟终于轻笑一声,拂开衣袖,一念之间,留了这小东西一条生路。
小佩隆目送着皇帝离去的背影,骤然瘫软在了地上,呼呼的大口喘气……
该死的大佩隆、大佩隆、大佩隆啊!
他心里不断的恨骂道!
皇帝这么好,你却爱那木讷差成儿的马贩子,苍天呐……
第43章第四十二章
不过是从金水苑回到昭耕殿的功夫,这车楚佩隆的身世已经被齐歌派人在卷宗中摸查的清清楚楚。
昭耕殿的内殿里,纪连晟已更换了就寝的薄缎亵衣,用热帕轻轻敷了敷脸,齐歌又端过一杯沁着薄荷甘草的清汤侍奉皇帝漱过口,这才将那几页抽出的卷宗递给了纪连晟。
纪连晟接过随意翻了翻,一语不发。
齐歌自打见到那车楚佩隆后吊着的心一直没安稳下来,如此荒诞不经的闹剧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上演,皇帝若要责罚怪罪,这……
唉听天由命吧。
齐歌想了想,低垂下了眼皮,垂手静立在纪连晟的身侧。最近这段日子,接连不断的祸事让他已经疲于招架,若真是皇帝动了撤换他这总管的念头,那也便是天意罢……
正想着,却忽然听纪连晟开口问道:“昭耘殿前的那几株南番进贡的九重葛怎么不见了?”
嗯?
嗯?怎么会问起昭耘殿前的花儿了?
齐歌双眼一睁,被皇帝这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询问弄的突然一愣,转瞬才反应过来,忙道:“回陛下,那几株花似乎有些气候水土不适,原本郁郁葱葱的叶子凋落的厉害,奴才已经命人将那几株枝干都送去御花房好生看待着。”
“叫人取回来。”纪连晟将手中那几张卷宗递给了齐歌,一边吩咐道。
“陛下……?”齐歌双手过那几页纸,有些不解。
“那慕容钦哲不是在慈恩宫养花儿么?送去让他养着。”纪连晟双手摩挲着膝盖,扫了一眼身边已然战战兢兢的齐歌,语调淡然又随意。
“是”齐歌心中一提,思量着这一晚上的奔波,到了儿原来皇帝心中挂念的却是那慕容钦哲。
这几株珍贵的奇九重葛刚被进贡来大梁的时候,纪连晟很是喜欢,命人一一种在了昭耘殿前的琉璃圃坛中。
现在,如此珍贵的花种,他却一句话都要赏赐给那慕容钦哲养着,再已不是甚爱花草的元妃。
莫测啊,莫测!
这皇宫之内每个将身家性命系在帝王喜好上的人,或许都要早晚习惯与这种莫测为伴。
“陛下,今日的事,还请责罚”纪连晟不训斥自己,并不代表自己能逃掉今夜的这一劫,齐歌主动“啪”的一声,在纪连晟身边跪下。
“责罚你什么?”
纪连晟不笑不怒,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莫名感觉到甚是疏离。
“奴才实在不知那小佩隆居然居然是”齐歌解释的牙口都打颤儿,一眼都不敢抬头窥视天颜。
纪连晟方才已经将那小佩隆的身世看的清楚,小佩隆虽然丧父但他的母妃又一次下嫁给了他的叔父汗王,这么说起来,他的身份倒是比那大佩隆还贵重几分。
将错就错吧,否则还能怎么着?
男妃已经选了,帝王之言一言九鼎,不可轻易反复。更何况,鉴于车楚部所在的战略要地,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以求长久太平。
“不知者无过,起来吧。”纪连晟淡淡的道。
皇帝的大度反应却让齐歌将头低的更低了,入宫这些年他做事一向谨慎,从来不愿出令人耻笑的纰漏,这件事……实在是有损他一世恭谨……
“若不是朕一时兴起,随意点了车楚部的名牌,估计现下那小佩隆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呵……”
纪连晟见齐歌跪地不起,轻轻笑叹了一句,倒彷佛像是在讽刺自己罢了。
“陛下要下令捕捉责罚那大佩隆么……?”齐歌真不知这闹剧该已怎样的方式场,若是皇帝一意追查下去,那这场风波……
“责罚他什么?”纪连晟站起身子,踱步向坐榻前的长窗走去。
窗外正是木槿花香轻然,一庭明月布辉之时,纪连晟抬起头,凝望着清旷月色,只觉得内心莫名幽情无处投寄。
原来,即便他富有山川四海,被天下众人尊重膜拜,也丝毫不能分减夜里这灵魂深处的丁点儿孤独,只是任由这孤独像鬼魅一样,任意游窜……
为什么……
“责罚他想和一个相爱的人厮守?”纪连晟像是自嘲一笑,接着问道:“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责罚的?”
“……”齐歌不由愣住,抬起头。
纪连晟负手而立,就那么定定的望着窗外的月色。
月光点点晶莹,如练长洒于浩瀚天际,整个星空充盈着娟娟清凉之光。
他在心中低低叹息道:“有些人不过是求而不得罢了……”
正巧,窗外忽的起了阵风,摇摆来去,夹着花的馥郁送进窗来。
“咳咳咳”纪连晟被这风莫名的一招惹,咳出几声。
齐歌见状立即奔走上前,伸手去关那窗,“陛下,千万别着凉。”
他像是被什么触及心头一般,说的十二分慎重。
纪连晟也像是自知般的点点头,避过那风口儿,转过身子,轻按住自己的胸口。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见夜已经深了,皇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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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的吩咐,齐歌便不再多言,整整衣襟,迅速退了下去。
随之,是心里长长的释然了。
看来,车楚佩隆偷换男妃的事情,就这么罢了。如此轻易就过去了,难道真是天神庇佑?!
空旷的内殿里,于是只剩下纪连晟一个人,伴随着呼吸声的,是通明火烛摇曳的声音。
纪连晟几步缓缓走到桌旁的一处黄花梨木案台前,那案台上放着一个雕琢着双龙戏珠,十二分美细秀的梨木盒子。
他目光静静的,沉沉的,像是透着清冽之气的山泉一样。
审视着那长长的盒子半响,忽然,他伸出手,“啪嗒”一声,将那盒盖慢慢的掀了起来。
宫中的夜,于每个灵魂而言,似乎都特别的漫长。
幸者,只愿天明后更加幸运,等待是一种折磨。
不幸者,却要在不幸中沉沉浮浮,渴望命运在某个关卡能够扭转通达,等待则是一种焦灼。
于旁人是,于慕容钦哲,便更是。
尤其是这一日,居然因为慈恩宫的宫侍以审查紫菱之死的事作为说辞,硬是给他锁上了一副巨大沉重的脚镣。
粗使繁重的活儿,他能够承受。
但在这咫尺狭小的宫殿之间,难道他还要失去最后的一点儿自由……?
一日一日,现实离他所期盼的境遇相差的越来越远……
慕容钦哲直直的躺在冰凉的石板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一缕窗纸的罅隙,斜斜的扫在他英挺的鼻梁一侧,将那脂玉一般剔透的肌肤映的越发绝世出尘。
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根本什么都没有看,一双黑瞳里,像是什么都看见了,满满的;又像是什么都视而不见,空空的。
只有那节律规则的起伏呼吸,一上一下的胸膛,昭示着他活生生的存在。
长夜无端幽寂,枕簟清风,孤人难寐,迢迢银河应作离人相思曲。
世人不解花语,奈何芳妒,只雁南飞,渺渺微雨打落残梦觅无迹。
慕容钦哲就这样,清清明明又恍恍惚惚的等着入睡……
双脚半天的时间已经磨的出了几处血泡,蜇的生疼,伤口一跳一跳的。
“我还能向前走多久……?”慕容钦哲似乎一次次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同样一句话。
然而,他却没有答案。
因为天明的时候,他总是那样,又一次,满怀祈望的向前走去。
周而复始,如此而已。
这一夜,有什么,忽然,变得不同了。
灯火明灭的巨大皇宫上方,随着云月飘摇,轻缓悠扬的一曲琴声,像是夹在幽幽风里,透过无处不在的缝隙,送到了慕容钦哲的耳中。
琴声?
夜色里孤寂如死灰般的心,骤然被一曲琴声,那样温柔的抚慰来去,转而,那旋律像火种一般,将心点燃了……
不知是醒、是梦,慕容钦哲坐了起来。
他光着脚,走下了石板床。缓缓的,缓缓的,走到了那窗前,窗外闪着晶亮的月光瞬时布满了他的肢体。
转身,推开门,他走到了门前的院子中。
那琴声不知从哪里而来,也不知将要往哪里而去,旋律却美的令人心动,令人心醉,彷佛邀明月共醉一般,飘渺萦绕若仙曲。
门前矗立数百年的老槐树下,槐花轻逸,芬香不可言喻。
不自知的,慕容钦哲就那么光着脚,站在槐树下,伴随着那旋律,彷如与树共舞一般……
轻轻的,轻轻的,抬起双手……
脱离一切尘世的束缚,舞动了起来……
第44章第四十三章
纪连翰的目光从高处向下看去,几个白衣人影正围在宽旷的床榻周围,在忙碌着什么……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不时吹进,将一排排靠窗的纱帐吹拂的扬起,再吸落附在门板上,然后,又再一次飘扬而起,柔柔卷动在空空如也的宫殿里……
时光就这样流逝着,无声无息。
瞳中的人影倏然在一刻开始变得渐渐清晰起来,顺着一处宫侍闪开的缝隙,赫然入目那床榻上一具人形的躯体,一动不动,彷佛已经僵硬如冰石。
榻上铺着的龙凤锦单上四处洒满了殷红的血迹,有些血渍泛着紫黑色,有些则依是红彤彤的鲜泽,像是无始无尽一样的,没有头绪……
“快”
突然,站立在殿门口一抹刺目日光下的宫侍喊了一句,只见床边几个人就猛的抓起那躯体之前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草草塞进了硕大的木桶之中,又狠狠向下压了压实,这才盖上木盖,速速由着一人提了出去。
余下两人扯出床边的白帐,胡乱几下将那床上的人包裹起来。
白帐不够长,使得那人青灰的双脚裸/露在帐外,毫无生息的颜色反衬的触目惊心,一个生命的陨落原来如此狼狈仓促。
紧接着,宫侍们将那具裹在白帐里的躯体扛了起来,匆匆送了出去……
日光,就这样,绕过殿门上的窗格,将人的目光灼烧的惨痛。
床脚的那一只金虎镇却还上挑小嘴,笑的分外香甜……
触目伤情,空余一缕香尘,世间已无故人。
“不,不要不………………”
纪连翰嗓子里哽咽着反复的几个字,却生生卡在那里,丁点儿发不出声音。
“回来回来啊,父父妃回来”
那个稚嫩声音反反复复的幽咽呐喊,在一缕烟尘中渐渐的变成了一个成年人的沉吟……
“回来”
“你回来啊”
“妹妹……”
“你们……为什么不回来……回来啊……”
他的眼神向那个殿门前的光影投射而去,日光虽暖,在他眼中却是异常寒凉。
风,游走来去。
诺大寂静的古宫殿中,吹皱了青苔,抚平了瓦痕。衔环双燕高飞南去,生离死别,就这样悄无声息自然而然的日日上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里幽尘终究荡平我们所有爱与存在的痕迹。
“别”
纪连翰忽然睁开了眼睛,幽幽卡在嗓子尖儿里的一个字,依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房中一股淡淡的暖香扑面,安定而怡人。
他轻轻了一眼身体的左侧,纱帐轻拢,严密的没有丁点儿缝隙。
只是透过点点织孔,看得到帐外的清净光亮。
原来,方才一切都只是梦境……
原来……都只是梦境……
为什么……只是梦境……?
为什么就连梦境都对他如此残忍?不可得见那思念的人一面?为什么……
他想着想着,深深喘了口气,才发觉自己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痕。
他哭了?
他怎么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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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不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么?
为什么……?
一种即不屑又无助的情绪缠绕在心里,让他无从摆脱。原来,内心深处,有些创痛,终其一生,怕都是无法消弭的劫难……
罢了……
“王爷醒了?”
帐外轻轻一声,将纪连翰的神志完全牵回了现实之中。
那是哥舒宝珍的声音。
他极少允许她在睡时在身边伺候着,今日,这是怎么了……?
纪连翰草草的擦了擦眼睛,一坐而起。
他不想任何人看出他流过泪的痕迹,但通红的双眼却将他出卖的十分决然彻底。
哥舒宝珍掀开帐子,一眼就瞥见了纪连翰不似平常的模样,却还是装作没看见似的,立即就跪在他面前,为他穿靴。
“王爷午后小憩,宝珍不放心,专程过来看看。”
纪连翰看着她近来越发乖巧的模样,不知是福是祸,这个妻子和他记忆中的宝珍,似乎有了变化……
而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下去吧”纪连翰不适应她如此伺候自己,穿起靴子,换了衣衫,淡淡的一句话,就将妻子打发了。
哥舒宝珍略略一低头,像是会意了,却谁知,又一转身去衣架上取下了纪连翰的外穿长衣,仔仔细细的为他穿上,抚平衣袖。
“刘志达来了,一直在书房候着,方才我不敢吵醒王爷。”
哥舒宝珍说罢又取过侍从手上的热巾,递给纪连翰擦脸。
纪连翰见她根本是要找着花样粘着自己,没搭理她,只是拿过那热巾,仔细的擦了擦脸,对着铜镜正正衣领,便走了出去。
房檐之下,午后的日光刺目,不过一个午觉的功夫,于他,却像是一世般的漫长。
此时此刻的书房内,坐着他的几个最亲信的幕僚。
众人对着皇帝不久前对王爷的那番赏赐一副蓝虎裘、紫金鹤绶,不停的私语评议。
在大梁国,任人都知道,这是王爷封疆的兆头。
这稀世蓝虎裘在历任亲王之中,只有权位最甚,军功最盛的亲王,才有幸能得赏赐。
至于这紫金鹤绶,更是万圣之下,一人独得的殊礼。
二者共赏,皇帝的用意已不言而喻。
众人见纪连翰缓缓走了进来,立即都“唰”的站了起来,反射般的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纪连翰看都没看他们,只是径直走到自己的案台前坐下。
他的哥哥终究决定让他封疆了?
离开京城?
呵呵……真是好时机……
他坐定在自己的座椅中,扫了一眼堆放在面前的那几样赏赐,脸上尽是不屑之色。
“你们怎么看?”
纪连翰沈声问道,一句询问从他口里说出却足足像是命令。
几位幕僚见王爷面色不佳,都十分谨慎,沉吟琢磨了片刻,最不怕死的那个,首先便开口了。
一身紧梆梆官服包裹着的胖子,刘志达上前探问道:“王爷,您想封疆么?”
纪连翰目光落在那蓝虎裘之上,不置可否。
“由得本王么?”
稍静了几许,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朝中最近人事变动频繁,说明那龙椅上的人已经动了未曾有的心念,至于自己这颗眼中钉,那人到底什么时候决定铲除?
“自然,王爷进退皆可。”刘志达额头上汗津津的,将那几条皱纹越发反衬的深刻,他顾不上擦一擦,只是一个劲儿的认真道:“一旦封疆,未必是幸事,离这京城越远,来日能够转还的余地,也便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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