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算命的日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谢樨
花珏盯着他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的身影,半晌后没见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长舒一口气。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天地笼罩着一层淡青色。其实花珏开铺子的时间相当自由,偶尔犯懒拖到午时之后的情况也是有的,他这么早溜出来,连树上的雀儿都还没起。出了门,他又看到一只横死路边的黄鼠狼,顺手挖了个洞给埋了进去,这才慢慢地走到了楼江桥畔。
与昨日的热闹不同,这里现在分外安静。花珏看了看塌了一角的江堤,又往桥上看过去,大雨将一切痕迹都冲刷掉了,曾陷在青石板中的血迹也消失不见。他注意着寻找有没有散落的龙鳞,怕被有心人捡了去对那条断袖龙不利。
他叹了口气:“龙么……”这东西他本来只在神话书中见过,从未想过自己有亲身接触的一天。
这样的生活,未有些不太真实。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他迎面却望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朝着他走来。
那人周身肃正,见到他时却露出了一个温润如月的笑容:“早,小花儿。”
花珏抬起眼睛,结结巴巴道了声好。对方同他一样撑着白底点水墨江山的伞,向旁边让了让:“昨日发大水,水淹过桥了,我过来看几眼。虽说现在还不妨事,但你近日记得换条路走,离河畔远些。”
花珏连连点头,走过去之后,又回头远远地望过来。那人在堤岸转了几圈后便离开了,旁边立着一辆红漆的马车,是城主府上的人马。等人走后,花珏才继续抬脚往前走。
所谓断袖,必然有个要断不断的当口,刚刚与他打了照面的人是江陵城主府中账房先生,正是花珏心头的白月光。
他是在自己十一岁时发现这个当口的,想一想,他也回忆了起来,那同样是他为数不多的、与“龙”这个字有过接触的经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补昨天的字数,记得往后翻还有哦。
第6章术-苍色
花珏十一岁时,城中一位教书先生了他作不要钱的学生,承诺自家书市供他随意取阅。
先生的私塾和书市紧挨着,一半儿清净一半儿热闹,花珏更偏好热闹的那一方。其他学生摇头晃脑默默记诵着课业,他就抽本传奇跑到廊上,背对向阳面慢慢看,耳旁是书客寒暄的声音。
有一天,花珏在家帮奶奶拾完碗筷,和往常一样乐颠颠地一样奔往先生处,到了却发现门窗四闭,一个人也没有。他心下疑惑,但心里却惦记着没看完的小说,于是就蹲在门前等着。
直等到正午,先生一行人才归来,花珏听屋外欢欢喜喜的,也奔出去凑热闹。
几个同门给他腾了位置,悄悄告诉他:“你来晚了,没跟着先生出去。新城主听说先生是翰林院落草,送了先生御笔点的断云卷呢!十二卷图,寻常人哪有这见真迹的机会?”
花珏自然知道断云卷是什么东西。边境六诏皇族没落,北诏皇子中却出了一个一笔动天下的三殿下,书画绝神,可惜登基不足月就英年早逝,未留下太多作品传世。断云卷正是他临终最后一副画作,据说全卷绘画着云雾而不显山,笔法如神。天下文人骚客四方打探,趋之若鹜,得到的却基本都是赝品和仿笔。
老先生得了这样的宝贝,毫不吝惜地拿来给这些学生开眼。花珏凭着同学礼让着他年纪小,大大方方地从头转到尾。这边他绕着桌子走圈儿,那边先生摇头晃脑地踱步,给门生讲画中二十七处断云的妙处,眼看着一老一少要撞到一起,老先生步子一,发现了跟前还有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花珏,一时爱怜心起,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了这个小孩儿。
花珏扒着桌角,无知无觉的,还盯着最后一卷远山阵。几处飞白、几点浓墨,笔走龙蛇。看久了,薄纸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一抹隐墨缓缓游走。
他有些愣神书画他见过不少,可会动的画却是头一回见,他再三确认着,一时间惊讶得连老先生的问话都不闻。
“掩瑜,你看出了什么?”
掩瑜是先生为他定的字。花珏被同门暗地里戳了一回,醒过神来,脱口而出:“龙!”
他手虚指着几处断云相衔的部分,有点期待地往先生处看。先生面色一沉,过来仔细端详,可这处只有寥寥几笔,甚至不算全局之处,除去那令人叹服的笔力,什么都没有。老先生生平最忌弟子撒谎,咬定花珏为博眼球而说了假话,一时勃然大怒:“胡说八道!这么多书看到九重天上去了,指鹿为马,哪里是个能成事的样子!”
花珏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弄懵了,自己又瞅了一眼,不解道:“我说的是真的。”
“胡说!”
“真的有龙!”
老人家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还顶嘴!”
花珏梗直了脖子就是不肯松口,学生们唯恐自家老师气出病,好言好语地把他拉回了家,趁机还往花奶奶那儿告了一状。花珏气得半死,觉得奶奶心向着外人,看奶奶还送糖饼给人家吃,心下更生难过。
花珏回到屋里,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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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腔愤懑刮土豆,不留神又被土豆刽子削了手。他干嚎了两声,见奶奶没过来,就了声,垂头丧气回了书房。他一面心想为自己发声,一面觉得奶奶不再疼爱他了。他瞅着自己汩汩冒血的手指,计上心头,当即取了一大张草纸,以手作笔,写起血书来为自己正名。纸上陈说他的满心委屈,花珏越写越气,自己如有说谎则该有天罚,先生老眼昏花其罪当诛这种话都写了出来。
写罢,他也觉得言辞太过,有一点不妥。可小孩儿耍起脾气不由得他不得住,花珏留下一纸血书,打包了几个脆柿作午饭,正式离家出走。过了李郎豆腐店,未见王姐院前花,花珏就被冲出来的花奶奶倒拎了回去,扑通一把丢在地上。
花珏摔了个狗啃泥,以为奶奶果然舍不得孙儿就这么走了,还是疼爱自己的。计谋得逞,他正得意时,屁股蛋儿上就挨了奶奶狠狠一笤帚。这是实打实的疼,花珏没挨过打,躲也不会躲,直被打得不吭气儿,再拎起来看,他一张小脸上全是鼻涕眼泪花儿。
花珏总算没搓衣服,而是体验了一把当年小伙伴的辛酸。花奶奶打完了还不解气似的,揪着他耳朵让他把血书烧了,还要让他在院中跪一天,往后给先生赔罪。
“你要走便走,养你这么大,咒老师死的孙子我不要,我换个孙儿养。”
花珏头一次见奶奶这么大动肝火,也知道自己这回闹大发了。跪了一半,奶奶抓他回中堂吃饭,花珏泪流满面,越哭越委屈,哭得声音嘶哑:“不吃,难吃,我不爱吃糖饼子,隔壁家的狗都不吃这东西。”
花奶奶还没说话,这小孩儿一溜烟去了隔壁,真把大黄狗抱了过来,命令它:“你吃!我看你吃不吃。”大黄狗摇着尾巴嗅嗅,几口就把糖饼吞没了,花珏立刻又哭了,把黄狗赶走了。
饿着肚子,跪罚还差一半。花珏老老实实跪到天黑,傍晚开始落雨,奶奶始终没唤他进门。他扶着院门站起来,思绪渺渺地盯着院里一株金盏草,这株草在雨里飘摆,仿佛能探知他意愿似的。直到夜幕降临,对门废弃的王府突然打了灯,渐渐地能看见有一些人行走往来,搬运东西,看样子将有新人入主。
这场景静而安稳,花珏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地描绘百鬼夜行的图卷,心想鬼神和人一样热闹么?直到一个人提灯走过,在花家院前停了停,往内看了一眼,随即走了进来。
花珏没空计较那个人不打招呼就走进来的事,他抬起头,只看见夜灯照着那人的伞面,有人画了烟雨图在上面,点墨江山,数处断云照着他劈头盖脸地迎来,是和白天一样的断云图,可上面会动的龙却比白天看到的多了不是一处两处群龙游走!
他甚至看得有些眼花。花珏瞪大眼睛,听见对方温和地说:“断云卷其实是隐龙图,有缘人才能瞧见图中走龙,寻常人看不见的。白天的事我听说了,你就是那位说画中有龙的小先生吗?”
“你可比我厉害得多,这伞面是我自己画的,至今也没瞧出什么来。”
伞下灯影昏黄,花珏眼中还带着泪,听了话,他才恍然去看那人的脸,那是个年轻男人,是他以一个稚童之眼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花珏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白天受的委屈都抛去了九霄云外。那人拍拍他的头,把伞留给他,转身就走了。
断云图?隐龙图?
那人的伞是他自己画的么?
隔天,消息才在这条街上散开:新城主入主东南旧王府,因夫人身体抱恙,选了这处清净地,闭门谢客。花珏见到的这位是他们的账房先生,姓桑。过后,他渐渐存了心思,没事就蹲在门口,眼巴巴往对面望,希望能见着那人,跟他道谢。他如愿了几回,城主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花家有个当女儿养的小子……暗恋他们的账房先生。
作为一个记吃不记打的熊孩子,他头一次把话憋回去,耐心地等一个身影走过。城主府中的桑先生常穿白衫,不常出门,他便一直等着。
要说十一岁,他开始认为自己与别人不太一样,瞧得见别人眼神之外的东西,而有个人为此称赞他,他很高兴。
也是那之后,花珏的命数与眼界慢慢打开,画上会动的龙是他见到的第一样怪事,随后他又慢慢地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花妖、鬼魂之类的东西,逐渐便习惯了。
他后来在书里找到了断云图的记载,原来这种画只走特殊的技巧,是个人就能画,隐在后面的龙方才是绝妙之笔,看不看得见全凭机缘巧合。他接着便自作多情地认为那位账房先生与自己有缘,就像心上的图卷,只有他一人能见,说不得,随泼墨游走。后来这种感觉随年岁渐长而逐渐淡泊,可也终成一朵烂在泥土中的桃花,带着小时候满心恋慕的苍色。
风雨中,花珏目送着白衣人走远,静静想道:桑先生既然来了,城主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么?
那条受了重伤的龙……他还保得住吗?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折返回家,至少给那条断袖龙提个醒。没走几步,他却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玄龙拎着他的衣领,让他站好,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这条龙向他宣布:“我起床了。”
这条龙究竟是如何能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花珏低头一看,果然又见到了自家吃里扒外的猫。花大宝一脸谄媚地甩着尾巴,俨然已经把玄龙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主人。
花珏摸了摸鼻子,只得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玄龙却没理他,视线追着花珏刚刚望过的方向问道:“那个人”
他回视线,闲闲地问花珏道:“你喜欢他?”
花珏哭丧着脸:“你……别问了,你还想睡觉吗,我陪你回去睡觉吧。”
第7章术-来迎
玄龙没有接受花珏为了转移话题而提出的这项提议。这个男人低下头看他,淡淡地道:“他身上有很重的煞气,不是什么好人,你应当离他远些。”
花珏一愣。
城主府与花家遥相对望,只隔了一条街,两边都熟稔,花珏小时候常常爬去府上的莲池里面光明正大地挖菱角,留一半给奶奶,剩下的一半便送给桑先生。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花奶奶曾救过城主夫人一命,自那以后,城主府中的人便对他们一家格外关照些,这也是花珏能在最有名的私塾中当不要钱的学生、在江陵最繁华的地段开算命铺子的原因。
不过花珏不知道这些事,他没有什么“走后门”的概念。在花珏的认知里,桑先生永远是那个温和地微笑着的、给他打伞的年轻人,他每次过来时会带几条活鱼,一提茶叶蛋和一张糖画,走前找花珏借走几本书,说他这里的书都是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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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不到的,这样便是抵了人情,算作借书物资。
花珏看了看玄龙,茫然地确认道:“煞气?”
玄龙似乎有点懒得理他,但还是以一条龙的视角尽心回答了:“他身上有七杀的气味,很难闻,若不是早年造过杀孽,便是有妖邪缠身。”
他这么说的当口,花珏已经把手伸进袖袋中摸索着,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个开了光的护珠之类的东西给先生送去,还没摸出来时,玄龙便把他拽着往前边走去:“行了,那个人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以后也出不了什么事。你赚钱的地方是往这边走么?”
花珏轻轻地把拽着自己的那只手拿开,决定跟这条断袖龙好好地谈一谈:“你等一等,我们先说清楚,人的好坏我还是能辨别的,桑先生不是坏人。我平日见到他,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缠着他,先生以前跟着城主一起打了很多年的仗,所以沾染斧钺之气在所难。论到煞气,那群邪道士不是煞气更重,也更难闻么?书里说的,盗跖颜渊也不是你这样的分法,好坏是要看人的。”
玄龙停下脚步。花珏平日温和,却是个少见的拧巴性子,尤其是个护短的家伙,每当较真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两人离得近,大眼瞪小眼,花珏眼神认真,玄龙眼神冷漠。
过了一会儿,却是玄龙先转过视线,不咸不淡地道了声:“随你。”
这两个字说得硬邦邦的,胖头狸花猫走过去仰头叫了几声,玄龙俯身将它抱起来,冒着雨便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花珏对他这样的态度有点生气:“我的铺子不是这个方向……请你把我的猫还给我。”
花大宝嚎了一声,在玄龙的肩头动了两下,似乎在犹豫着投奔哪边。玄龙没有回头,走了几步后却将花大宝轻轻放在了地上,继而接着往前走去。
他没有打伞,但这条龙兴许是驭水的,豆大的、密集的雨珠还未触及他时便碎裂了,散成看不见的薄水落入地面,而玄龙衣角半点水痕都不沾,哑黑色的襟袖同他那双眼睛一样吸尽了暗色,几乎要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天里。
花大宝围着花珏打转儿,花珏看着玄龙消失在街角处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追了上去,因为他突然想了起来自己是为何要折返回去他原本打算给这条龙提个醒,让他近日莫招摇,还是早些回江里的好……结果两人见了面便半冷不热地拌了一次嘴,也是无话可说。
他拐过街角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街头只有一家包子铺还亮着灯,花珏叹了口气,蹲下去问花大宝:“你们吃了早饭没有?”
花大宝不搭理他,直接撒欢儿往包子铺奔了过去,花珏只能破财买了两个菜包两个肉包,附带一小叠竹签肉。路上,花大宝吃得兴高采烈,几乎要把头埋进食盒里,花珏却在四处张望着,找寻着玄龙的踪迹。
是走了吗?
还是……生气了?
妖鬼常常对人怀有敌意,看玄龙的样子,这样的敌意似乎尤其深些,除了花珏。
凭直觉,桑先生是好人,玄龙对他同样也没有恶意。花珏这人生气也一向生不长久,把竹签肉喂给花大宝之后,他便将四个包子留了下来,揣在了怀里准备回家。
中途,他绕路去了自己平常摆摊子的地方,取了一本书翻了翻。那是一本名为《三青》的奇谈,讲尽天下奇闻异事,有些故事里的人爬上天下最高的山,面临举世最深的长渊,一把钓鱼竿吊起鲲,那东西出水便化为遮天蔽日的鹏,钓者最后死在白雪皑皑的山头;有些故事里的人乘匠人鸟与自己的丈夫团圆,却在分娩前一刻同木鸟一同坠亡在忘川河畔……花珏尤其珍爱这本书,每一寸的内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打开某一页,看到了一行熟悉的字迹,确认了自己记的没错:“烧海燕子么……”
有传言是出海的人不能往船上带燕雀等有翅膀的宠物,否则将遇到海难。因为海中的龙以烧燕子为食,鸟儿是注定飞不过海的,如果带了鸟儿在船上,龙便会误将整个船只都当成自己的食物。古人作诗说“未暇燃犀照奇鬼,欲将烧燕出潜蛟”也便是这个道理。
相比凤凰只吃竹实,龙的口味还是比较亲民的。
花珏又发起愁来:“烧海燕……这东西哪里有卖呢?”
江陵地处东南腹地,花珏长这么大连海都没见过,更别说海燕子。再三思索后,他又穿街过巷地找到了一家卖烧鸡的店,想着:“应该差不多罢……”
烧鸡店老板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哟,小花儿,不吃素食和鱼啦?我再给你加几个卤鹌鹑蛋,你要吗?”
花珏挠挠头:“是有客人,谢谢老板。”
他给老板送了一卦,然后怀抱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走着走着却发觉雨越下越大,狂风骤起,直刮得人脚步虚浮,几乎要被吹得飘起来。花珏眼看着继续打伞没准儿要被风吹断伞骨,想回家也回不成了,只能又赶紧去了自己的小棚子里,脱了外衫,搭在炭盆上烤干。
近日雨水实在是太多了,花珏瞅着门外淌成数条小溪的水流,慢慢摩挲着手里的三枚阴阳钱,想着要不要测算一下天象。
仿佛能探知他心中意愿似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堪舆测天其实折寿,因为这种事本来不是凡人有资格知道的……天气这样的小事,能不算便不算罢,花小先生不是盲信天道的人,下雨刮风,随他去不就好了?”
花珏抬起头,看见门口走来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穿着打扮与昨日那帮道士相同,只是更加细华贵些,外面披了一件漆黑的羽衣。少年歪头对他笑了笑,让他觉得十分眼熟,花珏马上想了起来
这便是昨天那个站在桥头,请了三道天雷的少年!
花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戒备地盯着他,花大宝在他身边炸起了毛,尾巴高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眼神凶狠。
少年脸上挂着处变不惊的笑意,轻轻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却是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说:“不必算。因为天象不稳,大雨倾盆,是……龙在难过呢。”
城南,城主府对面,小院子的主人不在家,门窗紧闭,院门却开着,像是有什么人进来过。
玄龙躺在卧房的床上,面对墙壁,静静望着手上的东西:那是一片漆黑的鳞,还有一小节光洁细腻的龙骨。
龙鳞可治百病,龙骨可让人长生,但那个人都不要。
那个人只想让他回去。
走来走去,他还是走回了这里。
他指尖在龙鳞一点,接着轻轻擦了擦,仿佛想将它擦得亮些。很快,龙鳞中浮现出了一些细小的影子不是他漆黑深沉的眼睛所映照出来的影子,那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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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有颜色,有光影,仿佛场景重现,是他的回忆。
在一处深潭的水边,一个人坐在岩石上,将双脚泡在水里。水中浮起一条黑色的龙,他摸了摸那条龙的脑袋。
龙问他:“你为何准备投生去人世中,你以前都告诉我,人是很坏的东西。”
那人笑了:“我也没想明白呢,等我去过后,找到答案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龙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那人从不骗他,没想明白便是没想明白,他们彼此都给对方完全的信任。
这信任足以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刻延续到死亡。
过了一会儿,龙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我要如何找到你呢?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妖是神,还是鬼?”
它爬上那人的腿,那人将它抱在怀里,紧紧依偎着他,仍然是那一句:“我也……不知道。”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怅然。但很快,那人重新高兴起来,握住它一只爪子:“我们来交换信物吧,到时候你将信物交给我,我便知道是你来了。”
他凭空截断自己的一小段头发,递给它:“你现在还不能化人形,但我看得见,你以后的样貌必然是极俊美的。我等着你来找我……跟我成亲。”说着,他又笑了起来,眉眼温柔而干净。
龙知道什么是成亲,他给它讲过很多故事,他喜欢成亲的故事,它也喜欢。
龙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缕柔顺的头发好,又有些窘迫地告诉他:“我……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能给你什么。”
那人道:“龙骨可让人长生,龙鳞可医治百病,你可是龙呀,很厉害的。”他摸摸它的头:“但是拔鳞削骨太疼了,我现在不要你的东西。等你飞升那天,你会脱胎换骨,重塑灵身,我只要你长大那一日脱去的一小段尾骨,你替我留着便好。”
龙点点头,将另一只爪子也放在他手心:“你要记得。”
片刻间,往事烟消云散。
玄龙躺在床上,慢慢地有些握不住那片鳞。被窝里的气息是他熟悉的,他浑身发着高热,却只觉得寒冷。鳞片中闪动的光华慢慢褪去了,他滚烫的呼吸扫过那节龙骨,扫过他握着一个香袋的手那香袋是他在人间找到的、他认为最好的东西,可以将几缕头发完好地装进去,不必时时担心会将它弄丢。
他将龙骨和龙鳞也一并放入那个小袋子中,然后把它贴在心口放着。他等了这么久,始终没等到花珏回家,也没有等到他来找他,于是裹紧被子慢慢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其实这样的……玄龙不生气就不会下暴雨,不下暴雨花花就会回家给他送吃的,玄龙也就不会这么难过……
强行把锅甩给玄龙!
第8章术-纸人
暴雨倾盆中,茅草与竹木搭乘的小棚子摇摇欲坠,绣着八卦盘的布卷帘如同一面招魂幡,在深青的天色中慢慢飘摇。
少年将面罩拉下,将黑色的羽衣脱下来放好。此刻立在花珏眼前的,是一个十三四岁、比他还要矮上不少的孩子,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仿佛私塾里最乖巧的学生。他目光锐利,肤色相当苍白,仿佛是从坟墓中走出来的一只亘古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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