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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谢樨
少年掀起额发,静静地望着他:“我的名字叫无眉,应当好记。”
花珏看到他那张清秀文弱的脸上少了一双眉毛,不是类似于被火烧伤的痕迹,而是十分自然的缺失了。少年一副坦然自若的神色,见他眼神疑惑,微笑着解释了一下:“是勘天欠下的债。”
花珏明白了:“哦……”
他听说过有些道派崇尚祭天,俗话说礼尚往来,他们会以交换自己的寿命、血液或者运气为代价,向苍天求得测天的独门。这些人往往十分疯狂,但大多数又十分短命,据说这样的交换是永无止境的,一旦尝得了老天给的甜头便难以停止,这样的道派往往盛起于一时,然后又飞快地湮灭在短短数年里,常有猎户误入他们的山观中,寻得排排坐的枯骨,枯骨上还带着笑容。
换眉毛的事情他从未听说过,但有人有办法豁出性命,想必也有将眉毛交出去的法子。花珏想到这里,看了看无眉身上穿的道衣,有些迟疑:“你和那些道士不是一路的?”
“对,不是一路的,我只是了他们的钱。一道雷三千两银子,就是这样。”无眉笑了。“我和你一样,很穷,也没有师父,我的道派里只有我一人。”
花珏忽略了“和你一样很穷”这一点,点点头,不再多问。早在桥边时他便看出了这少年和其他人不是一路的,那江中铁网上黏附的咒术繁而不,很是了别人的一番心力,用处却不大。那群老头子们看着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无眉既然有动动口就请得天雷、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本事,便不会不知道单凭那些符咒是困不住龙的。
花珏拨了拨炭火,用火钳将炭盆往无眉那边推了推,望着他:“那你来我这里,是要……?”
无眉盯着他,眨了眨眼睛:“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没等花珏回答,少年往他膝盖上一指:“你也看这本书?”
花珏“嗯”了一声,又见到无眉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狡黠与得意:“是我写的。”
花珏握着手里的书卷,有些惊讶。无眉托腮看他:“还有些故事,我没有写完,你要不要听?”
胖头狸花猫蹭到二人中间,挨着炭盆窝了起来,火盆里偶尔爆出一小团噼啪的火光。
“是有关一条龙的。你听说过天谴没有?犯了天条的神仙要历劫悔改,十恶不赦的恶人会遭天打雷劈,做了坏事要被老天爷惩罚,这便是天谴。
“可我要讲的事情也不是天谴;你听说过……什么是天笑吗?”
花珏摇头:“没听过。”
无眉道:“天笑呢,就是被整个天地六道所耻,所过之处,一只蝼蚁都能嘲讽它,因为它在别人眼中就是个笑话,连老天都不忍心降下惩罚。什么叫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其实就是倒霉而已。”
三界六道,近十年间,就出了这么一条犯尽天笑的龙。
“龙本应栖息江海,遨游天空,可有只小龙不知怎的却生在了山沟沟里……上百年地困在一个小山村中。龙类要飞升仙界,就需要以自身法力带着雨水,顺着洪流一起从凡间的桥上游过,这样的仪式同鲤鱼跃龙门有相似之处。它们之所以不能从桥下走,因为女人踏足过桥面,是不干净的,龙这么傲气的东西,规矩就是不受女子胯|下之辱。”
这些事花珏都知道,为了让水淹过桥梁,龙飞升的过程中必然带来洪涝。江陵有好几处桥下都悬挂着斩龙剑,还是他亲手给挂上去的,就是防着有龙升天之时将桥梁冲塌了,汛期人人自危。
但是为了不断龙后路,他特意留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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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小河边的矮桥,那里的水位从不比不比江滩更高,既方便了要飞升的小龙们,又出不了什么事。然而他在江陵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龙升天之兆,他唯一见识过的,也只有玄龙一个而已。
花珏已经明白了无眉在同他说什么,无眉说的应当就是玄龙的故事。
“那座小山村里最深的水也只是没膝的溪水,所以是没有桥让它飞升的,地势高斜,故而也积不了洪水。它等了好多年,终于在某一年的时候,发现一个老人修筑了一座小小的溪桥供自己的孙女玩耍……那个小女孩不知为何能看见龙的真身,也不知从哪里知晓了龙升天的讲究,便哄骗那条龙说自己并非女儿身,这小桥没有被女子踏足过,所以它可以从桥下过。”
对一条龙而言,这想来是个偷便宜的办法,既然不能从女子走过的桥下过,那么换一座崭新的、没女人上去的桥,应当就可以在没有洪水的情况下游过去了罢?
花珏目瞪口呆:“然后它就……真的从桥下过了?”
妖鬼对人界的男女分别并不敏感,花珏以往遇见的花妖,也都是男女通吃、无所顾忌的,想来妖界多出断袖,也不是没有道理。
无眉道:“是的。大旱的季节,它听信了那家女儿的话,没有布雨引洪涝,而是直接从桥下游过,强行脱骨……最后却因为坏了规矩,修为一朝散尽。
“它是老龙的第三个儿子,本应是和麒麟并列的万灵之长,却成了一条半神半妖的疯龙。六道皆笑他,说从没见过为了飞升急眼成这样的龙,果然是长在山沟沟里的,没有神兽该有的眼界,最后本末倒置,实在是龙族之耻。”
花珏默默摩挲着手中的烧鸡:“他……真可惜。”
“可惜么?”无眉挑起嘴角:“我还以为你会说他可怜。”
花珏没有说话,他不擅长将自己摆在“同情别人”的角度。他摸着烧鸡快要凉下去了,抬眼对无眉道:“谢谢你讲的故事……现在我要回家了。”
“他在你这里,是吗?”无眉突然提高声音问道。与此同时,他站了起来,周身气息忽而变得凌厉了,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花珏楞了一下,摇摇头:“没有,那天他将你们扫下水之后,便沉入了江中,大约已经走了罢。”
无眉嘴唇抿成一线,摇摇头:“不对……他在江陵。”
同行人之间无需打哑谜,花珏知道对方测算过玄龙的去处,但他执意不说,对方也没办法将江陵的地一寸寸地翻过来。花大宝烤干了自己的毛,跳上花珏的腿不住蹭着,对着他手中的烧鸡蠢蠢欲动。花珏将它拎起来放回脚边,再将烧鸡护好。
外面的风雨已经小了下去,小草棚里的氛围却更加阴郁。无眉面色凛然,从袖子里摸出一串纸人条,轻声道:“既然你不肯说,我便只能暂时将你带回去了……对不住了,花小先生。”
纸人落地,并不倒下去,反而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摇摇晃晃地行走了起来。花大宝预知到危险来临,扑上前去恶狠狠地撕咬它们,这些纸人却丝毫无损,反而将花大宝缠住了,纸张抖动的声音如同刮风中的树叶一般簌簌作响,声势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向花珏扑过来。花珏往旁边躲了一下,躲过一回,却见无眉扯出了越来越多的纸人。
无眉冲他微笑:“反正纸张便宜,我无聊的时候就剪几个。”
斗法么?
花珏没有困龙之术,也没有请来天雷的本事,若是其他人来,花珏倒是一点都不怕,但那天的道士群中,唯有这少年一人的功底远在他之上!
纸人已经慢慢爬到了他的脚边,花珏猝不及防地被锁住双足,踉跄了一下往后面倒了下去。他试着摸出了压箱底的桃木剪,戳了几下却没戳动,这些纸人也不是他以往见过的种类,寻常的拿猫爪子一拍都能拍碎,现在这些却固若金汤。
无眉仍然笑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自然有笑的资本,天下同门,能与他比肩的道人术士不出十人,这十人中有七八位都隐居山林,不争于世。他听说过江陵神算的名头,也认可花珏的灵根但这不算什么,同样是自学,花珏止步于能让自己吃饱饭的命理,与他比起来实在是太没出息。
“没出息啊……”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那些纸人串层层叠叠地堆了起来,已经将花珏裹成了一个粽子。无眉有些嫌恶地皱起眉:“捆住就够了,不要伤他,叠这么多真够恶心的。”
花珏不住挣扎着,怒道:“小小年纪不学好!”
“你说什么?”无眉从没被人这么说过,稍有怔忡,接着便很感兴趣地走上前来,准备蹲下来调戏一下这个年轻好看的小算命先生。他刚踏出一步,却突然像被定住了一般步子停下了,他踩在了一张符纸上。
与此同时,黏在花珏身上的纸人们纷纷掉落,花珏喘着气,睁大眼睛瞪过来。
很快,无眉的手心崩落出一挂血迹他捏诀引咒的血引在手心,本来只需要一点点血,便可以造出悍如城墙的一支纸人军队来,但现在纸人们失去了灵力,它们抗拒了无眉的命令。
他被拒绝了,他的术法被人生生阻断了。
无眉想俯身去看那张符纸上写的是什么,可那张符纸却像黏在了他鞋底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花珏却在这个当口认了出来,虽说有些茫然,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爬去了一边,将剩下的几十张符咒一并拿了过来,在手里掂量着:“这样的符咒我还有,请你……老实一点。”
花珏的心不住地跳着,强迫自己板起一张脸,作出胜券在握的模样往少年那边看过去。
无眉满眼震惊,摇摇头道:“这不可能……”他想上前来找花珏问个究竟,但他一步也走不了,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死死地拦在另一边。
花珏观察了半晌,松了一口气:“请回吧。”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符咒“见到此符立刻变帅”、“此符可保明日有桃花运”、“明天买到的煎饼子特别好吃”……诸如此类。被无眉踩在脚下的是“请回吧这里不让走”,是花珏原本准备写来镇宅驱鬼用的,只是还不曾试用,没有预料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也没有预料到,竟然是这张符破掉了无眉的咒术。
无眉往后退走几步,终于摆脱了脚下的符咒,瞧见了上面的字迹之后目瞪口呆:“你玩我呢吧,这写的什么东西!”
少年如遭晴天霹雳。
单看他神情,花珏已经预想到,这将是这个小少年的职业生涯中无比惨淡的一天。
花珏目送着无眉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远了。他从桌下摸出一个布包好的锦盒,打开后瞧了瞧那只笔,修长的白玉雕笔身,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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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约柔美的光芒。
花珏挠挠头:“原来我没有被骗吗……”
他从桌边起身,将笔、烧鸡和包子都装好,看了看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于是揣着大包小包往回奔去。
“你在家吗?过来吃饭了。”他道。
他看见了没有关紧的院门,料想玄龙已经回来了。奔去里间一看,玄龙正背对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犹豫了一下,花珏戳了戳他,结果没戳醒。玄龙浑身发着高热,花珏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滚烫的额头。
这个时候,发烧的病人倒是睁开了眼睛,玄龙动了动,抬起眼皮看了花珏一眼,哑声问:“你还回来干什么?”
花珏眼神有点无辜:“这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
玄龙半天没回应,花珏等了一会儿,再去看时,发现这条龙又睡了过去,大约是晕倒了。
第9章术-杏林
龙也会生病么?
花珏现在觉得以往看过的典籍未必作数,照说龙鳞包治百病的话,玄龙伤寒时拔片鳞自己嚼一嚼应当便可以了……虽然听起来会有些疼。
花珏对着花大宝叼回来的那片龙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个想法给了压下去。他把玄龙翻过来,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把汗擦了。随后,他给玄龙探了探脉搏,拿捏不出什么,在屋里屋外转了几个圈儿后,最终还是决定将玄龙送去医馆。
“大兄弟,你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突然变回一条龙吧?”花珏拎着玄龙的衣领晃了晃,玄龙毫无声息。他叹了口气,又翻箱倒柜地找,没找到什么适合玄龙身量的厚衣服,只得抱了奶奶做的一床格外厚实的大花牡丹床被给他裹住,再用几根粗布条绑好。
玄龙被他裹得如同一个花粽子,花珏打完结后,顺手将花大宝塞进了玄龙的脖子里,尾巴绕一圈,将玄龙领口的最后一处风口挡严实。做完这一切后,他便打着伞出去叫马车了。
“小花儿,你在干什么?”
花珏刚等了没多久,便见到对面城主府中走出了两个人,雾雨蒙蒙中,江陵城主撑着一把伞,气质端肃,桑先生与他并肩站在伞下,有些疑惑地望过来。二人身边无其他人随侍,只有一辆低调普通的马车。
花珏一见到桑先生就结巴:“我,我准备出去叫个马车。”
桑先生冲他一笑:“我们出城踏青,你要去哪儿,过来我们捎你一程。”
花珏更结巴了,十分不自然地道:“不,不用了……”对面的人目光更加疑惑了,这时候,江陵城主却出声问道:“是家里还有人么?”
面对江陵城主,花珏半点不沾边的话都不敢说,只能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还……有个病人。”
“都过来吧,雨天拦不到什么车,去医馆就别耽搁了。”
一边说着,对面二人已经走了过来,桑意推开院门,同花珏一起把昏迷的玄龙搬了出来。
马车原本很宽敞,但一旦坐了四个人,便变得有些逼仄起来。账房先生同江陵城主坐在一边,对面是低眉顺眼的花珏,和……被裹得如同一只大蛋的玄龙,玄龙脖子里还趴着一只猫。
气氛诡异地有些沉闷。
“这位公子……是你的亲眷?”
终于,桑先生开口问了。
花珏想了半天,解释道:“这个,是远方的表……堂兄。”
“嗯,堂兄。”桑先生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江陵城主咳嗽了一声。
花珏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花珏灰头土脸地把玄龙拉下车,立刻就有三五个药童过来接引,将病人接去了内室。
他小时候是医馆常客,俗话说久病成医,没钱的时候也经常过来帮把手,所以这里的人基本都认得他。老医生一听这回花珏带了个男人过来,还是个长得颇俊秀的男人,对花珏的态度立时大改。以前老家伙把他呼来喝去地当儿子使唤,现在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慈祥,一副感慨岁月的模样。
“真是我家有儿初长成啊……”老医生为老不尊,经人提醒后才发觉花珏并不是他家的。老家伙一生没有娶妻,据小道消息说是他十几年前曾向花奶奶求亲,不过被拒绝了,便成了终身一大憾事。
花珏倒完茶水回来,被老医生撺掇着去替他检视病人,顺便拿些药材,花珏便去了。
玄龙始终昏迷不醒,老医生神色凝重,查过一遍脉后,低声唤来几个药童:“把他衣服脱下来,准备艾条和烧酒。”
昏迷的病人由几个人搀扶着撑起身体,老医生手指蜷曲,用指关节顺着玄龙的脊背一路按下去,按着按着,老人神色慢慢有些异样,没探查完便了手。
普通人椎部有三十三块骨头,老人方才试探,是想确认一下此人颈椎附近的经脉是否畅通,但这一摸下来,他陡然发现这个病人的颈椎骨不是平常的七块,呈节状,而是细小密集,层叠堆积着,紧密相扣。
单是他方才摸到的……便足有二十四块颈椎骨。
这样算下来,这人全身的骨骼应当有上千块!
“老师,怎么了?”
老人回过神,沉默了一会儿后,摇摇头:“没什么,将他放下来罢。这个病人气血沉疴,病气郁结,又有多处外伤在身……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神来。”
花珏正在四处游荡,替老先生巡查着院落,一路看下来竟然还碰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那天桥边的道士团。
那天中活下来的人不少,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裹成了粽子,一个个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花珏一看就乐了:“早。”
道士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不看他,少数几个冷冷瞥他一眼,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已经听说了,连无眉大师在这人手里都未占得半点上风,甚而还被打击得闭关修炼了,花珏实在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他们这是踩了老虎尾巴。在没摸清楚这姓花的小算命的路数之前,众人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人瞪起眼睛问他:“你来干什么?”
花珏冲他们亮了亮手里的针盒,歪头一笑:“给你们针灸。”
原本鼓起气焰,准备接话打压一番的人结结实实地噎住了,室内霎时鸦雀无声,静得仿佛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花珏将针灸盒往桌上一放,“啪”的一声脆响,屋里的人又集体抖了三抖。
半晌后,他悠悠出声了:“你们”
“要谨遵医嘱,没事不要乱跑,有问题就叫人。”
一片沉默。
“听明白了么?”他陡然抬高声音,众人又是一抖,点头如捣蒜。
听花珏发表完了讲话,道士粽子团目送他一身潇洒地走了出去,随后纷纷开始大喘气,不停小声骂着娘,互相抚慰着,室内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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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和谐无两。
吓完了人,花珏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他在井边打了清水洗手,边瞅着倒影着树荫的水影,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眼下玄龙和那帮道士同在一个医馆中,虽然玄龙现在是人形,还能瞒天过海,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发现。
“还是早日将他送回去罢?”他默默想着。
就在此刻,他身后的院落中陡然爆出一阵喧哗声,尖叫声划破了夜幕将至时的寂静。花珏丢下水盆往回赶去,刚奔到里间,便被几个药童惊慌失措地拉住了:“花,花先生,你带来的那个病人失心疯啦!老师快被他扼死了,谁都拉不回来,你赶快过去罢!赶快过去罢!”
花珏听了也是心头一惊,一路横冲直撞地冲进了玄龙在的里间。一进门,他便见到玄龙已经醒来,将老医生按在床边,仿佛拎一只小鸡一样掐着老人的脖子,眼神狠厉。他上身赤|裸,背后几道伤口深深渗着血。长发漆黑,眼瞳漆黑,仿佛照不见任何人的影子,那双俊俏的眉眼中只剩下泛红的、扩散在灰色阴翳中的血痕。
花珏死命冲过去护住老先生,使劲想把玄龙的手掰开。仿佛是嫌他碍事,玄龙陡然松开了手,转而狠狠地将他压在了床上!
老先生狼狈地滚去了一边,不住咳嗽着,一帮药童赶紧给他掐人中顺气。另一边,花珏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压迫力,来自他被玄龙扼制住的喉头。
玄龙已经谁都不认识了,年轻人柔软白皙的脖颈仿佛要在这一瞬间被暴戾的男人折断,薄薄的肌肤下就是温热的血,是花珏自小以来就比旁人要更加脆弱的命。
花珏尽力吸着气,拿渐渐充血的眼睛去看他,勉力从嘴唇中挤出一个字:“嘲……”
接着,他看见玄龙的眼神变了。
随着他的声音出口,如同鸟儿轻轻合拢尾羽一般,男人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凌厉的威势骤然消退,眼中的杀意褪去,变得渐渐清明起来。
“宁……清?”
玄龙松了手。说出这两个字仿佛让他感到痛苦似的,他面上浮现出一丝稍纵即逝的黯然。花珏大口吸着气,感觉胸肺里火辣辣的疼,连说话声音都是哑的:“你怎么了?”
另一边,老医生喘过气来,摇摇头:“我是准备给他缝合伤口……但他可能以为我要害他,我剪刀还没下去就被他按着不放了。”
老医生整理了衣襟,不满地看了周围的药童几眼:“看什么看?继续了,缝合!别给我捅娄子,这么多年了,失心疯算什么?老子我见过的疯子还少了?”
老人稍作休息后便立刻回转了神,意气风发地指挥花珏扶着玄龙,为他压着衣襟。
玄龙低垂着眼睛,始终不说话。花珏小心翼翼地靠着他,一只手轻轻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这里……是治病的地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害你。”
玄龙似是在病中感到了疲累,他闭上眼睛,靠在花珏肩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老医生处理完毕,让花珏负责剩下的艾灸,花珏摸来艾条,点燃了轻轻往玄龙身上靠。
“可能会有点热或者疼,你忍着点。”
周围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花大宝已经困成了一团球,趴在火炉边呼呼大睡,花珏低下头给玄龙按着穴位,男人强壮有力的肌理落在他眼中,直接超出了他十九年来的所见所想。他反复在心中强调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妙手回春心无旁骛”,一条艾烧完,他将那点熏人的微光吹灭,却被面前的人揽入了怀里。
花珏愣了愣。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玄龙抱着,但不知为何,他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推拒。玄龙将头搁在他肩膀上,绵长的呼吸响在他耳畔。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知道我的名字?”
花珏轻轻道:“你是龙神的第三个儿子,对吧?龙生九子,老大是囚牛,老二是睚眦,你的名字是……嘲风。”
玄龙没有动。
很久之后,他低低地道了声:“对不起。”
花珏挠挠头:“老先生那儿我会去赔罪的,今天的事不怪你,你好好养病吧。”
花珏耐心等着玄龙的回应,他一面被他抱着,一面拿起一片新的艾条,准备点燃了接着给玄龙熏艾,他低头看了看男人的背部:数道伤口纵横交错,新伤盖旧伤,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不知以前经历过何其惨烈的战斗。他下手极其小心,末了又拿起浸了药水的棉布,为玄龙一圈一圈地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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