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花漫夜
仍是入魔的状态,但程山水还稍微能够控制自己的思维,他抬头,望着面前的人,难得的,现出震惊之态。
“姬红烈。”他一字一顿的说。
面前那人,一身红衣,眉眼狭长,手持银色长鞭,无端透出一种魅惑,而这魅惑之中,却饱含杀意,面对程山水,薄唇含笑,手中长鞭一扬,道:“程堂主,一别六年,别来无恙啊。”
姬红烈,六年前就应该死了!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念头闪过程山水的脑海,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的心神,很快又被心中杀意控制了。
没死吗?那就再杀一次!
他二话不说,鬼笑如同幽灵一般,刺向姬红烈。
姬红烈仍是满面笑意,手中钢鞭犹如灵蛇一般,迎向鬼笑。所向披靡的鬼笑,此刻却遇到了对手,竟被钢鞭团团缠住,动弹不得。
程山水急了,用力想要拉回这把剑,却根本拉不动,而此刻,他身后的铁金刚,却突然站起身来,挥舞大斧,气势汹汹,从背后向他砍来。
程山水听见声音,当机立断,弃了鬼笑,想要飞身躲避,然而姬红烈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身法及其灵活,一般人必定挡不住,但此刻的姬红烈,他却根本躲不开。
眼前开始有些隐隐发黑,躲不开了吗?唇边现出一抹苦笑,程山水只觉满心悲怆,将嘴唇咬出了血。
那把大斧破空而来,却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痛楚,程山水惊诧之下,却发现,一根铁棍稳稳挡住那把斧头,以铁金刚那千钧之力,竟是无法前进分毫!
“天成!”程山水转头,惊喜交加的望着那熟悉的身影。说来也怪,看到天成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黑色气息便完全飘散开来,犹如炊烟遇到微风,缓缓飞散。
心下终于清明,他有些搞不清面前的形势。铁金刚、铁甲营、冒着黑气的鬼笑、复活的姬红烈,还有,面前这纤细却坚定的身影。
天成和铁金刚各退一步,站到程山水身边,望着满身鲜血的他,满眼担忧。
其实他身上,只有肩膀那一处有伤,但那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却被别人的鲜血染得红透,天成不知道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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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伤,只是看着这样的他,心中绞痛。
铁金刚面露诧异,他的武功,以刚猛著称,他刚才虽受重伤,却服下了能短期内抑制伤口的痛楚,并且提高内力的药物。虽然药效过后,伤口的疼痛会加倍,但此时此刻,他那一斧,绝对是发挥了高于平时的力量,却被天成一根铁棍,挡得再难前进一分。
“天成,你这个傻瓜!你为何要跟来,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你……”程山水不管周围如何危险,一叠连声的嚷嚷着,搞得天成不知所措。
“我不放心你。”天成终于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
一句话,程山水噎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正踌躇间,却意外的看到,姬红烈把那把鬼笑向他扔了过来。
程山水毫不犹豫,伸手接过鬼笑,却完全无法理解姬红烈的意思,只是抬头,怔怔的望着他。
姬红烈知道他的犹疑,怪笑几声,说:“这把剑,本就是给你的,六年前,我是故意假死在你手里,让你拿走这把剑的。怎么样,程堂主,鬼笑出,必见血,你玩的还痛快吧?还有,便是恭喜程堂主神功有成,突破九重,希望程堂主早日进阶至大圆满,到时,我们便可共事了。对了,我说的程堂主,可不是什么饮剑阁的双堂主,我说的,是魔教血堂,程堂主!”
“滚!”程山水满脸愤慨,鬼笑疾出,攻向姬红烈,后者却是身形一闪,躲过这一剑,向着铁金刚,说:“走!”
铁金刚已是无心恋战,听得姬红烈如此说,便立刻带着幸存的铁甲兵,随姬红烈逃走了。
程山水想要追赶,他隐约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一个圈套,而姬红烈,知道这一切事情,但他一迈开脚步,便觉全身无力,吐一口鲜血,就要跌倒在地上。
“山水!”天成连忙扶住他,一脸慌乱。
一时间,姬红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却听得一个声音悠悠的传来。
“沧海银龙啸,清越稚凤音。程东南,罗凤凤,你们生了个好儿子啊!”
程山水站不稳,抓住天成的手臂,向着那方向嘶吼:“不要跟我提,我爹娘!”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程山水脸色惨白,抓着天成的手愈发用力,却仍然无法阻止自己,一点点倒下去。
第27章山中一夜
一场血战,沧山派旧址上,又是一片鲜血,程山水倚在一颗大树上,喘着粗气,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药丸,塞进口中。
这才是一线魂的解药,他刚才中了一线魂却没事,是因为他提前吃过玉露丸,那是能够抑制大多数剧毒的药物,压制了一线魂的毒性,但是,玉露丸并不能解一线魂,只能让人,多撑一段时间而已。
程山水知道,一出饮剑阁,必定有很多人要杀他,用毒对付他的人,必定也不在少数,他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毒,所以玉露丸,是万全之策。刚才他已撑到了极限,再过一会儿,便要毒发身亡了,好在,他早就料到了有人会雇佣血线阁杀他,所以预备了一线魂的解药。
“山水,你没事吧?”天成关切的声音。他的手掌按在他背上,程山水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内力,缓缓度进了他的体内。
原来,玄玉的内力,竟是如此温暖润泽,让人身心舒适吗?玄夜的内力,恐怕是冰冷狰狞,只能让人难受吧?
天成,天成,你受了那么多苦,竟然,还能修玄玉!
“我没事。不要再度内力给我了。”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挥挥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抓住天成的手臂,示意他跟他走。
天成默然,扶着他,一步步走去。分明有太多的问题,但他什么也没有问,他知道,程山水想说,自然会说,像他这样的人,不想说的,就谁也不会知道,而且,天成现在,只想陪在他身边,其他,什么也不愿去想。
沧山派地处深山之上,这里的一草一木,程山水都太过熟悉,这里,他毕竟生活了十八年。
天成就扶着他,缓步下山。沧山派灭了,这山上的草木却仍是抽出了绿芽,那新绿葱翠欲滴,带着初生的欢快,沧山派的人们,如何经历风雨,如何命丧九泉,与这满山的草木,没有丝毫关系。
若人如草木,便好了。程山水默默想着。
向山下走着,血腥味逐渐淡了,山林特有的清新味道弥漫开来,沁入心肺,却只能带来,不堪的回忆。
山下的小河,仍是那样清澈流淌。早春时节,河水刚刚解冻,冰冷刺骨,程山水却没有丝毫犹豫,几下脱下自己被血染得红透的衣衫,跳进河里。他要洗净自己满身的血腥,不让那些脏污的东西沾染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可是,已经晚了吧。
他想着,垂下眼帘。
“山水,会着凉的!”天成在他身后喊着,他却充耳不闻,兀自解开束发的绳子,揉开染血的黑发,整个人沉入冰冷的水中。
他的发丝不像天成那般柔软光滑如同上好的丝绸,而是有点生硬,深黑色的,飘散在河水里,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毛笔在宣纸上,极其浓重的一点。
还好,天成刚刚度给他的内力,还可以抵御一阵寒冷。程山水在水中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过往的片段。他水性极好,五六岁时便可以在河中畅游自如,打鱼捞虾,好不快活,但快乐的时光,也就在那时,被鲜血划上了句号。
他闭气的时间很长,就在天成怀疑他要溺水了,想要下去救他时,他才突然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借着月光,将凌乱的头发捋到身后,撩起水花,洗去身上的血迹。
其实,除去矮,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自幼习武,肌肉紧实,身材匀称,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现出一种圣洁的光泽,湿透的长发垂落在背上,那样漆黑如夜,将他的肌肤映衬得如同冰雪雕琢。
晶莹的水花顺着雪白的肌肤和漆黑的头发流淌而下,清凌凌的水声,将四周映衬得更加安静起来,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天成望着这一幕,只觉脸上微微发热,那本小书上的内容忽然闪过脑海,他连忙摇摇头,赶走这些不该有的思绪。他知道,程山水现在并不好受,他要陪着他,度过艰难的时光。他总觉得,无论世界有多大,只有他身边,有他的容身之处。
当程山水终于上岸之时,看到天成早就准备好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他随身的包裹里本来带了换洗的衣服,但在刚才那一场激战中都或多或少染上了鲜血,所以他现在穿的,是天成的衣服。很长,并不合身,但他没有抱怨,只是说:“太晚了,不好行路,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过夜吧。”
说着,他迈开脚步,却被过长的裤腿差点绊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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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头,天成看看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将他抱了起来,说:“你指路,这样比较快。”
程山水本想拒绝,但他在天成怀里蜷缩成一团,只觉温暖而舒适,再不愿离开,便点头答应了,伸手,指向夜色中的一条小路。
天成的轻功好的离谱,抱着他也能行动如风。程山水只听得风声入耳,全身脱力,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就这样,把头靠在他肩上,默默咬着他的衣衫。
天成,我若是没有修玄夜,便好了。
到得山洞之时,程山水已经睡着了。他的额头有一点烫,好像是发烧了,整个人拼命蜷缩成一团,抓住天成衣摆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山水?”天成试着叫了一声,发现他根本没有回应,不愿再打扰他,又怕他冷,便将他抱在怀里,靠着山壁,坐下来,从包里取出一件厚实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这夜,月明星稀,程山水在天成怀里,睡得逐渐香甜,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色也从惨白变得红润。他不放开他,睡梦之中翻了个身,刚刚松开他的衣摆,又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睡的安心。
天成有些无奈,山洞里很冷,他有内力护体,倒也没事,但程山水经历一场大战,毒又是刚解,内力已经耗尽,挡不住山中寒气。天成想要生火取暖,却被他抓的,一动都动不了。
他无奈,只好腾出一只手,缓缓度一些内力给他,帮他抵御这刺骨的严寒。
他惊讶的发现,程山水丹田之中,仿佛有着可以吸引内力的漩涡,他八重的玄玉,已经算是很强的内力,在他那里却仿佛滴水入海,根本填补不上那庞大的空缺。他不放弃,咬牙不断把自己的内力给他,直到额头冷汗涔涔,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撑不住了,这才停下来。
直到晨光熹微,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之时,天成才终于成功的在不弄醒他的前提下,把八爪鱼一般的程山水从自己身上剥下去,起身生火,在山洞附近逮了一只倒霉的山鸡,拾干净,在火上烤了起来。
天已大亮,程山水才醒过来,一醒来,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抬头,望着天成那张被晨光映照的格外清俊的脸,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那一场血战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便可以继续闲适的生活。
不会,现在才是一场梦吧?被这想法吓到的他,猛然睁大了乌黑的双眼。
“你醒了?”天成轻声问,从那烤的外焦里嫩,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的烤鸡上,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他。
程山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假思索接过鸡腿,咬上一大口,立刻在心中叹道:原来天成的手艺,这么好,原来不甜的东西,也可以这么好吃。
“还有。”天成说着,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纸包,里面,赫然是两根糖葫芦。
他离开饮剑阁之时,走的匆忙,却刚好看到北街卖糖葫芦的刚刚出摊,就顺手买了两根,给他带过来了。他喜欢的东西,他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天成……”程山水看看糖葫芦,再看看他,忽然觉得双眼发热,险些流下泪来。爹娘死后,还有谁,如此在乎过他?这一刻,他在心中感谢一直被他诅咒的命运,不管这一生如何苦涩,至少,他还能遇到他。
正想着,忽然见天成的头缓缓垂下去,一副就要倒下的样子,程山水立刻急了,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慌忙问道:“天成,你怎么了?”
天成重新抬起头,晃晃脑袋,说:“我没事。”
望着他满脸的疲惫,程山水忽然意识到,他只是困了,险些睡着而已。他从饮剑阁跑出来追自己,定然是日月兼程,昨夜,又不知给自己度了多少内力,又怕有人偷袭击他们,不敢睡,硬撑了一夜,撑不住了。
“天成,你睡吧,我已经没事了。”他轻声说。
天成摇摇头,说:“我睡了,你就会走。”
程山水一愣,原来,他只是怕,怕他像在饮剑阁一样,丢下他,一个人离去,说到底,沉默的天成,其实也是个倔脾气,他要跟着你,你必定是甩不开的。
“我不走,我守着你。”他说着,浅淡的笑了,纵使心中有多少痛,只要面对他,他还是能笑得出来。
天成点点头,再也无法抵御一身疲惫,身子一软,便睡着了。他睡去之时,刚好枕在程山水腿上,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他的衣摆,这样,他若想走,他必定会立刻发现。
“傻瓜!”程山水低声念叨着,咬一口手中鸡腿,眼中,不禁落下泪来。
天成并没有睡多久,不到中午就醒了。他还是怕,怕程山水再次抛下他,待他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衣服,而程山水就望着他,满脸笑意,这才放下心,缓缓坐起来,仔细凝望着,那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
“你也饿了,吃点东西吧。”程山水面露微笑,指着那只鸡,道。
天成扭头看了看,发现那只山鸡,只是少了条腿,其他的根本一动没动。熄灭的火堆里,有两根一头削尖的竹棍,看来那两串糖葫芦,他倒是没有放过。
“你吃饱了吗?”他问道。
程山水点点头,语气凝重了下来,缓缓说:“天成,吃吧,吃完了,我告诉你,我的故事。”
第28章不堪回首1
沧海银龙啸,清越稚凤音。这一句,说的是江湖上一对人人称羡的美眷:沧海一剑程东南,和他的妻子,稚凤呦呦罗凤凤。程东南出身沧山派,一手沧海剑法出神入化,一剑出,便如银龙舞沧海一般,而罗凤凤擅长暗器,尤擅银针,出手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而且,罗凤凤个子不高,人又长得及其年轻,二十多岁之时,看来,还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声音也是清脆动听,故而得了稚凤的称号。
当年,这夫妻二人行走江湖,难逢敌手,又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不知留下多少侠义传说。只是,这夫妻二人婚后多年没有子嗣,是为美中不足。
二人感情极好,并未因此疏淡,程东南也没再纳妾。婚后五年,二人才终于喜得一子,兴高采烈,大宴宾客,给孩子取名,程山水。只因山明水秀,希望这孩子,能够灵秀聪慧。
程山水的童年,如蜜糖一般甜美。他没有辜负爹娘的期望,从小便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记忆力好的离谱,别的孩子背的痛哭流涕,被老师打手板的三字经,在他看来都是小菜一碟,没事就翻他爹的武林秘籍,虽然不懂其中深意,却能够生生死记硬背下来。连程东南夫妇都惊叹,这孩子,真的是个神童啊!偏偏他又生的粉嫩可爱,小脸蛋圆圆的,让人一看到就不禁想要捏一把,性子又是活泼好动,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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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话,极其讨人喜欢,这样的孩子,当真是天下父母的终极梦想!
只有一点,这孩子个子好像不太高,比同龄人矮上半个头,罗凤凤总是微笑着,摇着头,说:“像我,像我。”
二人多年方得一子,又是这般冰雪聪明的孩子,自然对他疼爱有加,天天给他买糖葫芦、桂花糕之类的零食,程东南还总是把儿子扛在肩上,带他去逛庙会,给他买些小玩具。
那样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美好,然而程山水,却不敢再去回忆。逝去的东西,越美好,越心痛。
他六岁那年春天,这幸福的生活,画上了血色的句号。
那一年,程东南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妻子罗凤凤,而后,又在饮剑阁大开杀戒。他那时,已是神志不清,没有丝毫自我意识,有的,只是满心满眼的杀意。他武功本就高强,纵观整个江湖,也无几人是他敌手,走火入魔之后,又更强了几分,饮剑阁众人根本无法抵挡。
那时,程山水被母亲锁在柴房里,透过窗子,望着他平日和蔼可亲,会微笑着递给他一根糖葫芦的爹爹,变得如同魔鬼一般,满眼血红,浑身鲜血。他亲眼看着爹杀了娘,而娘亲临死之时,告诉他,活下去,无论如何困难,都要活下去。
恰逢当时,沧山派掌门柳元章出门在外,无人能够阻止程东南,只见沧山派沦为一片血海,死伤无数。拔剑抵抗的,大多不是程东南一合之敌,而四处逃窜的,也大半被他追上,杀掉了。
最终,还是听到消息紧急赶回来的柳元章,从背后一剑,刺死程东南,才了结了这场杀戮。
就这样,一代大侠程东南化身地狱恶魔,杀人无数,自毁清誉,成为江湖众人唾骂的对象,自己也是身死魂灭,沧山派残存的人,多半有亲人死在他手上,对他痛恨至极,将尸体戳了千百剑,挫骨扬灰,别说墓碑,连牌位都没有一个。
本来,这故事就这样,悲剧场了,但是,却留下一个小小的尾巴:程山水。程东南杀了那么多人,他的孩子,却还活着!
程山水是被人拉出柴房的,小小的孩子,又陡经大难,根本反应不过来,一时呆呆傻傻的,面对一众悲愤交加的脸庞,连哭都不会了。
有人提议,杀了这孩子,让程东南断子绝孙,然而终究有人不忍,说这孩子才六岁,无论他爹做了什么,孩子都是无辜之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程山水被扔进沧山派的暗阁,做了一名小小的暗卫。
江湖门派中,很多设有暗阁。暗阁训练暗卫,却一般不抛头露面,而是在背后做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毕竟各大门派为了自己势力稳固,必须有着乐善好施、行侠仗义的好名声,却在背后,难有些猫腻,暗阁,便应运而生。
因为暗阁训练艰苦,做的事情又多是危险重重,还经常涉及门派秘辛,所以定是要知根知底之人,多半要从小开始培养,门派中大有地位之人,必定不会将孩子送去暗阁,所以暗阁之中,多是没爹没娘,或者爹娘身份地位太低的孩子。
当然暗卫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若是能立得大功,便可以脱离暗阁,成为一名光明正大的侠士,但其实,这只是一个诱惑暗卫们卖命的诱饵,真正能够以暗卫地位,立下如此功勋的,又有几人?
那一年,和那以后的很多年,程山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本来甜蜜的生活在瞬间破碎,父母双亡,自己又沦为了众人愤恨的对象,以他小小的心智,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劫难,但这些,还不是全部。
程东南已是千古骂名,程山水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暗阁阁主王勇亲生的儿子,就死在程东南手上,他当然不会对仇人的儿子有好脸色。暗卫一同习武之时,王勇对他的要求更加苛刻,三天两头便拖出去责打,没有人敢说,反而有很多沧山派中人,暗中想尽办法整他,让他疼,让他替自己的父亲,偿还罪孽。很多人恨不得他死,但他,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开始的日子里,他总是在哭,眼睛肿的如同桃子,也有人心生不忍,说他终究是个孩子,却被一些被程东南杀了亲人的人骂做妇人之仁。后来,他发现,哭并没有用,有些人,就是想让他哭,想看他讨饶,他还太小,没有任何办法,反抗他们。
沧山派的大公子,柳元章的儿子,当时刚刚新婚,妻子却死在程东南手中,他对程山水恨极,经常把他叫到自己房中,借口要他服侍,找各种借口,对他责罚打骂,程山水恨死了他,却只能逆来顺受。
日子久了,他变得麻木起来,再不哭泣,也不反抗,表面上言听计从,那双眼睛里,却始终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并于那火焰中,一点一点浮现出恨意。
不是没想过死,有一次,他被罚将沧海剑法练上一千遍,这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又刚受过鞭打,背上都是伤口,一举一动间,伤口裂开,满背的血。他撑不住,倒地不起,他们便用冷水泼他,嗤笑着,逼他起身,仿佛他的痛苦,便是他们的笑料。最后,他昏死过去,他们就将他锁在柴房里,再不管他。
那夜,风雨大作,没有月光和星光,程山水在深夜中疼醒,只觉整个身体,疼得将要碎裂。
不光是疼,还有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和无边的孤独。
“爹,娘……”他在夜的最深处,哭喊出来,这声音,却立刻被风声雨声淹没。
太过渺小,他只觉自己在这世界上,只是一粒尘土,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
他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却依然得不到一点温暖,反而牵动背上的伤口,疼得让人窒息。
还要,到什么时候哪?他爹欠下的债,他这一生,根本无法还清。
他流着泪,用那把并不太锋利的剑,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
血,鲜血,泉水一般缓缓流出,蕴染到整个漆黑的地砖上,空气中浮现出浓重的血腥味,程山水伏在地上,望着自己的血,面露凄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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