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月裴回·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icadaES
堆放在案头的白纸似乎变成了布匹,笔墨也变成了针线,而崔渚就好像新入门的小媳妇儿一样勤劳贤惠,直把那一张张白纸绣成了一片片锦绣文章。
李衍对幸原公子崇拜得五体投地,眼神都发直了。
而崔渚也不像面上那般专注入神。因为宜安表妹一坐在他身边,就要用那对星眸痴痴地望着他,把他弄得心神不宁。
但若是再赶她出去玩耍,又要听到她同别的男子笑语晏晏,这只会让崔渚心里更加不安。
崔渚向来心思剔透,难得会有这样烦闷糊涂的时候,便这样糊里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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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下去,老老实实地替表妹做完了端王交代的事务。
李衍拿了崔渚的文章也不再遮掩,干脆直接趴在书案上,提起还留有崔渚指腹余温的毛笔,照着崔渚的范例当场改写誊抄一遍。
抄完作业,李衍就把表哥的墨宝珍惜叠好进袖中,再缠着表哥一起进晚膳。
崔渚本也舍不得他走,自然点头应允。
而王府仆人早已对女装王爷见怪不怪,进来洗竹苑布完菜后便悄然退下了。
自从上次生病以后,崔渚就再也不爱吃荤腥之物了,于是一桌大鱼大肉都落进了李衍腹中。
李衍胡吃海塞好不快活,崔渚一边喝清汤,一边问他怎么每天都有大把时间跑来洗竹苑,难道不用再伺候端王殿下么?
李衍如今已是撒谎不打草稿,一边吃菜,一边大大方方地说端王殿下身发红疹不能做床上那档子事,所以他不用侍候端王,自然落得个清闲。
李衍这是信口胡诌,但崔渚猝不防地听见宜安妹妹说起与端王的房中事,先是尴尬异常,然后又觉得端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看来王爷把宜安表妹强留在身边,也只是贪恋她的身子罢了。一旦无法行房,他就这样把表妹冷落在一边,实在是负心汉。
再说端王叫表妹做这么多王府杂务,或许并不是有意培养她接管王府,只是端王犯懒,所以才一味利用表妹,也根本不考虑她是否力所能及。
崔渚心想着这些事情,再看向李衍,瞧他那副无忧无虑神气活现的样子,心中更是生出了如水柔情:
如果宜安妹妹是我的人,那我决计不会像端王这般不懂得珍惜。我一定会好好待她,她娇气刁蛮颐气指使,我便与她好好说道理;她不懂得把持家事,我便耐心教导贴心分担,绝不会没头没脑地将一箩筐杂事都丢给她……
这些想法才刚冒出头,又被崔渚赶紧压了回去。
身为表兄身为幕僚,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去肖想端王的情人。
想到此处,崔渚心中更是烦闷异常,便长叹一声,掏出丝帕帮李衍擦了擦油腻腻的小嘴,再提起竹箸给这可怜妹妹夹菜添饭。
李衍受宠若惊,更是得意庆幸。若是他没有男扮女装,表哥哪里会对他这样温柔宠爱呢?
然而,男扮女装一事确实是有利有弊有弊有利。
若是他当初没有男扮女装,那么他就无法得到表哥的怜爱;若他男扮女装,他又不得不得寻个时间尽快把表哥送回幸原,此生两不相见,否则就要暴露谎言被表哥嫌恶。
与表哥相处时的欢喜愈是甜蜜,随之而来的愁绪也愈加酸楚。
想着想着,李衍不由忧心忡忡起来,吃饭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崔渚见他愁容满面,又关心他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饭食不可口。
崔渚愈是温柔,李衍便愈是难受。但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谎言再也无法撤回,李衍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力隐瞒真相,然后在崔渚回乡之前好好地与他相处,留下这一生一次的美好回忆。
春萌时节,雨水频繁。
冬雪消融,万物生长,农家也开始了今年的播种耕作。
一日清晨,端王府迎来了一位久未谋面的客人,却是御史之子尹煦。
原来尹公子养好了风寒,又殷勤地跑上门来邀请端王出门玩耍了。
第9章第九回
尹煦与端王一向志趣相投贪玩成性,但尹公子这次来找端王玩耍,却是有一个正经的由头。
原来,陈宛府地处两江交汇之地。每年涨潮时节,两江合流就会生出滚滚大潮,场景蔚为壮观。
陈宛远近文人骚客皆以观潮为人生雅事,但江浪凶险,并非人力可控。往年观潮时节都会闹出人命,有些年头的浪潮格外凶猛,甚至还会祸及江边百姓的民居农田。
新帝李沛登基,年号崇。陈宛府官员们便商议着兴建水利,并在江岸边上修盖一座观潮高楼庇护游人。
陈宛府尹御史奔走筹集联络工程,花了三年时间,终于疏通水道、排除水患,并在两江左岸兴起了一座近二十丈的端肃高楼。
崇三年,高楼既成,唯独还缺个名字,而这名字由谁来起却是大有讲究。
府内众人稍作合计,便想到了同一个人,那就是端王李衍。
端王李衍在陈宛建府还不到一年,那江岸边的高楼也好,两岸旁的水利也罢,都没有他半分功劳,题名写字这等出风头的好事照理说是轮不到他的。
但人们常说真龙御水,恰巧崇新帝李沛、端王李衍等一众皇族兄弟的名字里又都含有水象充沛之意,因此由端王来为观潮楼题字便再合适不过。
一来,求名一事能表示出陈宛子民敬畏爱戴李氏皇族;二来,端王的墨宝也蕴含着魏巍龙气,一定能镇压水祸守护百姓。
尹煦公子向来与端王殿下关系交好,故而尹御史就派出自家儿子打探端王的意思。
而端王一听尹煦的提议,便喜出望外。
只要给观潮楼写个名字,再往楼上一挂,本王就能大长脸面,且能轻轻松松名垂千古,此等好事,谁不乐意?
端王自是欢喜雀跃,尹煦早料定了端王是小孩性子,一听说有热闹凑就一定要去。
见状,尹公子又趁热打铁,当即邀请端王前去江边登楼观潮。
眼下虽然还不是涨潮季节,但两江合流的壮阔气象仍是震撼十足,值得一看。
李衍听了这番话,心中虽然欣喜向往,面上却露出了为难神色,道:“可惜王府中还有些杂事急待处理,尹御史一番美意却也不能白,如此,本王就派府中门客与你一同登楼观江。他是一等一的大才子,有他的才思,再加上本王手迹,一定能给观潮楼起个好名字。”
尹煦心中一动,急切地问道:“殿下所说的才子门客,可是幸原公子崔雁洲?”
端王点了点头,矜持地说:“正是崔雁洲。”
尹煦惊喜交加,又问:“可是崔公子急病方愈,观潮楼上风大浪大,万一崔公子又受寒生病……”
端王略作思考,道:“那么本王就派一名侍女随从侍候,再差人准备一辆暖车供尔等使用。如此一来,崔公子一定不会再受风寒。”
尹煦没料到端王如此大方,居然把幸原公子借给他完成父命,当即喜出望外,乐不可支地说:“那么就有劳殿下和崔公子了。”
“无妨,你在这儿稍等片刻罢。”端王想了想,又说,“对了,崔公子为人向来不喜铺张排场,侍女也好、马车也好,都属无奈之举。你一会儿可要少说少问,得惹他害羞了。”
尹煦笑道:“殿下真是宽厚仁慈呐。”
端王笑而不语,又安排尹煦在前厅吃茶小坐,自己则不紧不慢地退出了屋子。
一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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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端王便提起衣摆,跌跌撞撞地急速奔向内室!
听泉阁的侍女都被端王吓了一跳,连忙帮着殿下更换女装。李衍手忙脚乱地换上一套月白丝裙,外罩着浅色纱衣,又取来乌纱帷帽遮蔽容颜。
好在他最近常穿女装已经十分熟练麻利,虽事出紧急但也行动迅速。
待一切准备妥当,端王便叫上李世荣去了洗竹苑。
一见到崔渚,李衍就将尹煦刚刚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又称端王下令,有请崔公子与宜安姑娘一起去登楼观潮,回来之后拟几个好名字交还于他。
另外,由于宜安姑娘身份特殊,出门在外,宜安只能自称是王府里的寻常侍女。崔渚也要小心替她掩护,切记对着尹煦少说少问,得惹他怀疑。
崔渚高兴地领了王爷的命令,为楼宇命名题字倒是比核查账簿、检阅地租要有趣多了,
再说他来到陈宛已经足足两月,却还未踏出过王府半步。今日不但能出门走走,还有幸能登高望远,看一看这天下闻名的陈宛两江大潮,实在令人激动。
崔渚又想着,端王殿下遇到了这么有趣的差事还闭门不出,看来身发红疹一事可能是真的。
说来也怪那宜安表弟和宜安表妹身上的疑点和谎言太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直把崔渚绕得是云里雾里。如今他不论听到什么话,都忍不住要先怀疑一番才敢相信。
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看来王府的日子也并不轻松阿。
那边李衍已经迫不及待地来挽表哥的肩膀,道:“雁洲哥哥,你也听到端王的命令了,我们还是快点走罢,得尹煦公子等急了。”
这些日子与崔渚相处下来,李衍是愈发喜欢这个贤惠能干的表哥,日久天长更是生出了一种炫耀心情。
他只想牵着幸原公子的手昂首阔步招摇过市,要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幸原公子崔雁洲不但是他的表哥,而且还做了他的幕僚!
可惜本王男扮女装骑虎难下,要想带着表哥全天下炫耀,自己就不得不摆成女装。若是与熟人同行,还得这样遮遮掩掩,实在不便。
崔渚一时不察,又被宜安表妹抱了个结结实实。
他心中一动,低头看去,只见宜安妹妹今日戴了一顶宽檐帷帽,帽檐四周垂下一层乌纱,长度及腰,恰好将她的清丽面容和如瀑秀发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宜安此时的神情,但崔渚看她一双玉手放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俨然是急着出去玩耍等得不耐烦了。
崔渚心中好笑,又因为能和宜安同游而暗自欢喜,便应了一声,与她一起去和尹煦汇合。
今日,崔渚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听泉阁。
他这才发现,端王的住处似乎并没有比他这个幕僚要优越多少。
更何况,洗竹苑清雅安静,比起富丽堂皇的听泉阁要更合崔渚的心意。
崔渚早知端王母子厚待于他,如今更是有了切实体会,再看宜安妹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心里忽然觉得对不起端王。
至于崔渚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端王,他又是哪里做了对不起端王的事呢?
崔渚却是不敢再细想了。
心思各异的表兄弟走入屋中,便见到了御史之子尹煦。
李衍松开了崔渚的胳膊,乖巧垂首立在身后,小心提防不敢让尹煦认出他来。
好在尹煦根本无暇顾及一个遮遮掩掩的小侍女,他早就想拜见幸原公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待崔渚一走进屋子,尹煦便殷勤上前问候,直道久闻幸原公子大名、公子大驾真是令鄙舍蓬荜生辉云云。
那李衍立在崔渚后头,听到尹煦这番溜须拍马的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本王的听泉阁难道是“鄙舍”?
你尹煦是外人,幸原公子才是王府中人,你怎么反倒扮演起主人来了?
尹煦又哪里会想到崔渚背后默不作声的玲珑侍女正是端王本人呢?
他热情招呼崔渚,崔渚也与他客气了几句。
幸原公子顾忌着端王幕僚的身份,并没有对尹煦表现出多大热情。
好在尹煦本来就当崔渚是清傲才子,见他这副不为马屁所动的模样更是钦佩。
恰巧李世荣前来禀报,说是暖车已经备好。
于是,崔渚、尹煦和女装的李衍便一同登上暖车,由王府出发穿过陈宛市集大道,一路驶到了江边高楼。
那一路上,尹煦自是无比殷切关怀崔渚,而崔渚也以礼相待,时不时细心地替表妹扶一下帷帽。只当表妹是端王屋里人,所以才不方便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
尹煦则心道这侍女怎么能与崔公子同坐一席?但因为端王先前嘱咐,他也不敢多问。
而李衍借着乌纱遮蔽悄悄对尹煦做鬼脸,尹煦坐在对面看不分明,崔渚却时刻关心着表妹情状,见状便忍俊不禁了。
王府得暖车平稳迅疾,很快便穿过热闹市集来到江岸边。
三人一下车,便感觉一股清新水汽扑面而来。
两江之上,风排大浪,如雷贯耳,轰鸣响亮。
尹煦不得不扯着嗓子给崔渚引路,三人顶着江边急风往上游走去,才走几步,就见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宏伟高楼!
这座观潮楼位于西江支流之上,距离两江交汇的险要位置还有百丈之远。
此楼处在汹涌江水与连片民居之间,朱红楼身映着赭黄江水,飞檐勾角肃穆庄严,好似一位红衣将军默然矗立,一边看守凶悍江水,一边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一方百姓。
一见到这威严雄伟的观潮楼,崔渚便颔首称赞,尹御史等陈宛官宦,确实是为黎民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尹煦得到幸原公子的表扬更是与有荣焉,便热情地请崔渚登楼一望,崔渚兴致高昂自然应允,李衍一向爱凑热闹,便也紧紧地跟了过来。
那观潮楼还未开放,不过守门人认识尹煦,便开门放他进去。
新楼之内还散发着木材清香,三人便拾级而上,旋梯狭窄急险,一次只容一人通过。
那尹煦便在最前面引路,崔渚在中间,李衍则在最后面。
崔渚一边登梯,一边背过手拉着宜安表妹。李衍虽然身量纤细,但他戴着个宽大帷帽,行动实在不便。
再说观潮楼外部宏伟壮观,内部楼梯却是阴暗逼仄,李衍双手紧握表哥的手才觉得安心。
更别说崔家表哥还频频回头,温柔地问他累不累怕不拍,又把李衍弄得脸红心跳,直道少说废话赶紧爬罢。
崔渚就微微一笑,放慢脚步,细心地牵着表妹的手往上走。足足爬过了四层高楼,三人终于来到了观潮楼顶。
出了楼梯,走入外廊,登时感到视野开阔,气度广朗。
那观潮楼位于江水与民居之间,游人若是临东而立,就能观两江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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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若是临西而立,陈宛府瑰丽繁华的街景就能一览无余。
今日晴空万里,云高风清。
崔渚手扶栏杆,望着滚滚江水,只觉得胸肺间充盈着清郁水汽。
两个月来所积攒的病气、乡愁、倦怠、忧思……全部都一扫而空。五脏六腑都焕然一新,眼目胸怀都开阔了许多。
不过那尹煦却是大病初愈,刚上楼来被风一吹,立时头重脚轻眼冒金光,站也站不稳了。
李衍看他跌跌撞撞就要跌下楼去,忙伸手扶了一把,埋怨地说:“你这笨蛋,病还没好干嘛跑出来呀?”
尹煦愣愣地看着这大胆侍女,心里猛然想到了什么,却又因为头晕而倏忽飘远。
崔渚听到表妹说话,便立即回过头。
于是尹煦赶紧推开李衍,又拱手道歉,道:“还请崔公子尽情观赏,恕尹某告罪,先行退下了。”
崔渚不动声色地把表妹拉到身边,道:“尹公子快回暖车休息去罢。”
尹煦点点头,又顺着楼梯下楼去了。
他这一走,李衍可总算轻松了。
端王摘下帷帽丢在一边,扶着栏杆探出头去,对着江水深深地吸了口气,无比爽快地说:“真是憋死我了!”
崔渚看他身体几乎要探出楼外,忙拉住他的胳膊。李衍回头冲他灿然一笑,崔渚心中一惊又松开了手,轻咳一声,转头望向了江水下游的合流之处。
两江交汇水流湍急,波涛翻白恰如千帆竞浪,滚滚水声令人心思振奋。
崔渚望着这迅疾江水,心境更是开阔了许多。
看这一江大浪无休无止地奔腾入海,何其壮观,何其勇敢,这难道需要什么原因?难道需要什么理由?
人生不也是如此?只要心知所向便只管前行即可,哪里需要考虑那么多?
这边崔渚正感悟着人生境界,那边,李衍却突然指向了上游,高兴地说:“表哥,你快看那个是什么?”
崔渚回头一望,却见西江上游,在开阔江面的中央地带,恰好有一处小小的岛屿。两边江水奔流不息,而这座小岛则安安静静地立在江水之间。
崔渚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宜安妹妹话里的意思。
古卷曰:“渚,小洲也”。
崔渚单名一个“渚”字,恰恰就是水中陆地的意思。他的双字“雁洲”正是取了孤雁落洲的意象,是品性高洁、卓尔不群的意思,与“渚”也有暗合之处。
李衍笑嘻嘻地指着那一处江中小岛,促狭地说:“雁洲哥哥,你快看,那处小岛可不就是你吗?”说罢,又朝崔渚眨了眨眼睛,神色活泼鲜妍,狡黠中又带着十足可爱。
崔渚心情畅快,闻言抚掌大笑,难得地回应了表妹的玩笑话:“宜安妹妹说的没错,那处小岛正是我的本相。我的家乡幸原并没有水,看来我注定是要来这陈宛走一趟了。”
李衍也跟着表哥一起笑,笑着笑着,又想起了崔渚好不容易来到陈宛一趟却很快就要回去,心下不由有些黯然。
于是,李衍撑着栏杆托起腮帮,默默地凝神观察那座孤独小岛。
要说别人登楼都是来看双江合流的壮阔景象的,偏偏李衍就只盯着一处平淡无奇的江中小岛瞧得出神。
崔渚觉得有趣,问道:“宜安妹妹,你在想什么呢?”
李衍转过头,朝崔渚灿烂一笑,道:“我在想阿,若是我能坐上一叶小舟住到那小岛去,每日里就看那孤雁落在我身旁,江水从我眼前流过,岂不也是一桩美事?”
崔渚却摇了摇头,道:“妹妹又在说胡话了。”
李衍的心情更是黯淡,笑容却愈加灿烂,娇声嗔道:“难道雁洲哥哥觉得我不能守着那片江渚了却此生么?”
崔渚的脸上渐渐没了笑容。
他蓦然转向楼下,不尽江水,正如那万般愁绪源源不断。
而那江心一点孤岛,在奔腾不息的江水的衬托之下,更是显得无比寂寞而遥不可及。
沉默了片刻,崔渚才答:“孤雁落洲……太寂寞了,你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李衍登时不高兴了,道:“你的名字就是孤雁落洲,你却说孤雁落洲不好,那你说说,什么样的生活才叫好呢?”
崔渚轻轻抚着栏杆,道:“我崔雁洲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学才养德;不求闻达于世,只求兼济天下;不求流芳千古,只求问心无愧;不求能与心爱之人厮守终生,只求她”
李衍心跳如擂鼓,紧紧地盯着崔渚清朗如玉的面容,问:“你只求她什么?”
崔渚抓紧了手下的栏杆,转首望向李衍,答道:“我只求她此生‘宜其家室,安既且宁’。只要她活得无忧无忧、快活神气,纵是要我低头认输、拱手相让,我也甘之若饴……”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名字
第10章第十回
幸原公子一袭青衫长身而立,近处是朱红色的扶阑楼阁,远方是望不尽的轰鸣江水。
在李衍眼中,这两江合流固然壮阔绝伦,却不及幸原公子的半分端雅清正。
而他那句“宜其家室,安既且宁”,更是仿若山寺钟声般在李衍心中悠悠回荡,绵绵不断。
崔渚打量宜安表妹神色茫然,便知自己这份情思注定要无疾而终,便弯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乌纱帷帽,用洁净衣袖擦去帽檐灰尘,放在表妹头顶,又仔仔细细地替她系好飘带。
李衍忙拨开面前乌纱,恰好见到崔渚和煦一笑,道:“走罢,我已经给这望江楼想出几个好名字,回头还要劳烦你禀报给端王。”
李衍急急地拉住他,问:“等等,你先说清楚,你所爱的女子究竟是谁?你只愿谁‘宜其家室,安既且宁’?”
崔渚刚刚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他的心上人毫无疑问正是“宜其家室,安既且宁”的宜安妹妹。
李衍却不太敢相信幸原公子真的爱上了他这个男扮女装的小莽汉,非要表哥亲口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不可。
崔渚却装作没听见的模样,径直回到了楼宇之内,立在狭窄楼梯入口,说:“人们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咱们方才上楼就已经十分不易,下楼恐怕更加危险,妹妹,你是想走在前面,还是走在后面呢?”
崔渚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总是能维持着那副温柔文雅又略带些隐忍的神态。
不知怎的,李衍心中忽然起了一股无名火气。
难道幸原公子就真的这么大肚量?
只要心上人能获得幸福,他就能对情敌“低头认输”、“拱手相让“,还“甘之若饴”么?
李衍捏紧了衣摆,怒道:“我要走前边,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我的后面!”说罢就气势汹汹一马当先冲去楼下。
崔渚缓步跟了过去。
他何尝不知宜安妹妹为何突然
春苑月裴回·一 分卷阅读20
由喜转怒,可是……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去肖想端王的情人。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爱上了这莽莽撞撞、粗鲁无礼、贪玩偷懒、却又活泼可爱到了极点的小表妹,但他却不能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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