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远
谢扶宸先到的那封信来自卫庭煦,这是一封极其狠毒的信。
卫庭煦向李延意要来刘奉一是为了探查李延意对她究竟有几分防备,二是她的确要用刘奉,用刘奉专门查探谢扶宸下落。刘奉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前往孟梁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确定了一直躲在云里雾里的谢扶宸所在。
卫庭煦向来不是个任由别人攻击而不还手的人,她睚眦必报,别人打她三拳她一定回敬三刀。这次离间她和李延意一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李延意和她都是聪明人,不会在关键时刻自乱阵脚。李延意能不多问一句就将刘奉让了出来,说明她未中此计至少现在没中。但被算计之感依旧让卫庭煦如鲠在喉。
此事自然是李举一党所为,不过她们卫家和谢家你来我往对抗这么多年,卫庭煦多少还是了解谢扶宸的。谢扶宸一向自诩清流之首,奉行的是三纲五常,被人尊为当世大儒。这位大儒断不会为了打压政敌而强迫亲生女儿吸食芙蓉散,甚至送上别人的床。这事别说他自己不会做,就是知道了别人做了也够他气上好几年就像当年阿歆和李延意的私事被传为歌谣唱遍整个洞春时一样,谢扶宸知道此事之后以家法狠狠惩罚了阿歆,气得生了重病,足足三个月没有上朝。
所以卫庭煦猜测,一直在孟梁的谢扶宸应该不是这次离间计的主谋。或许是李举自己想的也或许是那位国丈谋的,无所谓,是谁都行。站在清流立场来看,以阿歆为引子十分冒险,离间不好政敌说不定会让自己盟友心生龃龉。这是一步险棋,想必谋划之人已经做好了扛住风险的心理准备。
既然如此就别让这准备白。
作为谢家家主,谢扶宸必须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不知道,卫庭煦便让他知道。
谢扶宸一病不起,刘奉想要探查他的消息却没了机会。谢扶宸几乎没有外出一步,成日待在屋里不出门。刘奉守了整整十日也没有消息,只有进进出出送药的人。
刘奉将此事发回绥川,卫庭煦到此消息后隐约品出了些滋味。
“谢扶宸当真沉得住气。我以谢家宗族的名义发去的消息,他竟能按兵不动,大概已经猜出了是我们使的离间之策。”
深夜小屋,油灯在前,阿燎和卫庭煦面对面,手边两盏酒杯。
“他肯定很气愤,但必定不会直接讨要说法。我和长公主都能压下猜疑,何况谢扶宸,他是不会去兴师问罪的。不过无论他们会不会提及阿歆一事,谢扶宸都会对李举等人留一个心眼,而李举也怕谢扶宸报复,自然会多一层戒备。”卫庭煦将酒一饮而尽,“我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那件事……”阿燎靠近,“是不是差不多要开始了?”
“没错。”卫庭煦带着酒气的脸庞上氤氲出危险的气息,“这一计离间用在此处恰到好处,我们要多多感谢施计之人。谢扶宸很快就有机会讨伐冯坤,为女复仇,且李举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谢冯二人不是号称大聿脊梁天子双腿吗?我就先打断一条腿。”
第72章神初九年
绥川刺史洪瑷好不容易把中央调来的粮和各方征来买来一共六十万车粮食筹备好,正准备发放时听说李延意早就在绥川境内放了一圈的粮了。洪瑷忙得焦头烂额,本来想要筹措的一百万车粮食只筹了一半,眼看没法再征更多,不如先将这批放了,能救多少人是多少,没想到李延意竟抢在他前头将这事儿做了。
他这头已经知道此事,那头才到从汝宁的来信,信上所提醒的正是李延意一事。
这信起码传了一个多月,是谁在其中作梗耽误情报,洪瑷没时间追查,快马一封信寄给了舅舅冯坤,告知绥川之情。他知道要等冯坤回信的话什么都晚了,他必须立即自己拿主意。
这粮还是得放,且一定要以天子的名义放。洪瑷马上开仓放粮,百般强调这是天子的恩赐,那些来拿粮的灾民还是在长公主殿下长长公主殿下短地感恩着。
“是天子放的粮!这些食物是天子赐给你们的!”
就算洪瑷说得再大声也不可能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眼看着这样下去粮白白放了反倒帮李延意得民心,洪瑷让士兵过来拦下取粮的灾民,叫他们一个个开口说“谢天子圣恩”之后才能取粮。如此一来取粮的百姓多少知道是谁在给他们粮吃。不过李延意赶在了他前面,他现在这么做只是会让人觉得东施效颦,全然没有先发制人来得效果好。
洪瑷忙活了好几日,并没有在瞿县把所有粮都发完。正要启程赶往下一个县继续放粮之时,忽然一群士兵闯入他的院子,一进来便将他所有属员护卫统统围了起来,冷刀相向。
洪瑷第一反应是想喝一声“大胆”,可这帮人的黑盔十分眼熟,为首男人高帽蛇服,一双刻薄的薄唇带着让人不舒服的阴森笑容,声音也比一般的男人尖锐。
“你就是洪瑷?”那男人双手背在身后,悠然地看着洪瑷,扬着调子问道。
“正是。”洪瑷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对对方一拱手,“廷尉史特意来找下官所为何事?”
“既然你知道我,就知道今个儿是逃不了了。来啊,绑起来。”
廷尉署的人迅速将洪瑷双手绑在身后,洪瑷大喊:“等一下!廷尉史可否告诉下官,下官究竟犯了那条律令要被稽查?就算要将下官押入诏狱起码要让下官心服口服吧!下官是奉了天子的诏令前来绥川赈灾!你们怎么可以说拿人就拿人!”
廷尉史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你的粮车都放在哪儿了?”
“粮车?”洪瑷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全都在后院。”
“搜!”廷尉史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冲到后院,将所有马车上的粮桶全都打开,一桶桶搜查。
洪瑷不明白:“廷尉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的粮食有问题?”
廷尉史双手交叠在身前没有说话,甚至没多看洪瑷一眼。搜查了两炷香的功夫后很快发现了问题。
“大人!这桶粮食里面有夹层!”
“大人!这桶里面也有!”
“夹层?”洪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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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不着头脑,看向他的下属,所有被扣住的下属也都满脸茫然不知道所谓夹层是何意思。
廷尉史上前将粮桶掀翻,桶砸在地面上裂成两瓣,从里面掉出两片木板,木板之中竟全是泥石。连续掀了十几桶全都如此。
“足足能够装下一人的桶中竟没有几颗粮米,全都是泥石。洪刺史,你就是用这些东西赈灾的吗?”
面对廷尉史的质问洪瑷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他怎么可能在赈灾粮中混入夹层!
“你私吞赈灾钱款以滥充好,贪赃枉法乃是死罪!洪瑷!你还有什么好说!来人!丢上囚车!带回诏狱!”
“喏!”
洪瑷的双手双腿被铁锁扣在一块儿,凌空架了起来,洪瑷大叫:
“且慢!我是被陷害的!我想起来了,是一个女胡商!这些桶装的粮食全都是一个女胡商卖给我的!”
“女胡商?事到如今还想抵赖。如今粮食稀贵,这么多粮居然也不查看便了下来?要说你不知道里面有夹层谁能信呢?说谎不打草稿,可笑!”
“我……”洪瑷想起,那位女胡商出价高于市场价不少,又是个胡人,现下趁火打劫的胡商不少,全都是这个路子,所以洪瑷也并未起疑。除了朝廷下拨的三十万车粮外,其他的大都是从胡商手里买来的,这么多粮他哪有时间一一查看?
“还有什么话,到了诏狱和我的铁钩子说吧。”
丢入囚车的过程中洪瑷双腿完全没碰到地面,是被人直接抬起来摔进去的。扭曲的四肢痛到他发怒,大喊大叫大呼冤枉。廷尉史被吵得耳朵发痒,抽了刀快步冲着洪瑷就去。洪瑷脸色大变,廷尉史举起刀的时候他大喊一声,人头没落地,倒是被刀柄击中,晕了过去。
“一个大男人,杀猪一样喊。走走走!”廷尉史拍了拍囚车,两匹黑马立即大步奔向前。
廷尉署风卷残云般将洪瑷等人带走,小小的院门歪歪斜斜地挂着,满地的碎碗无人拾,只留下一抹凉意。
……
“洪瑷被廷尉署抓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抓?他现在人在哪里?”冯坤听到人报信的时候已经脱去了外衣,只穿着一件中衣手中端着茶杯,听到洪瑷一事立即将所有人都遣走,关好房门再问时,发现已经凉掉的茶水还在手中拿着。
“回将军,据说是征的粮食里发现了夹层,里面不是粮全都是泥石。廷尉史带人去了绥川亲自将他缉拿,直指洪刺史在绥川赈灾期间贪污公款,揽权纳贿,乃饕餮之徒!”
“贪污公款?”冯坤怒道,“怎么可能?”
报信的人道:“如今廷尉署已经将洪刺史押回诏狱,廷尉关训已经在诏狱等着他了。”
冯坤道:“这关训乃是有名的酷吏,传说他手段极其凶残,再硬的嘴都能撬开,再硬的汉子都撑不过他的鞫审……让他来鞫审洪瑷,莫不是要屈打成招!”
大聿祖上一直都很重视官员清廉之事,先帝就曾经因为一位侍郎贪污了八百两银子将其满门抄斩。到了神初年间廷尉署依旧在严查贪腐,是以很多朝堂斗争都会以贪腐为着力点,撬翻政敌。如今洪瑷竟沾上这种事实在棘手,更何况还是贪了赈灾的钱银。若是这事传出去的话必定会引起民愤,到时候才是难场。
贪污是夷族的死罪,洪瑷是冯坤的外甥,若是洪瑷当真坐实了贪污的罪名,别说洪氏一门,就连他冯家都难逃一劫。而他的女儿,当朝皇后必定会受到牵连。
冯坤穿上衣服叫来车夫,连夜赶往禁苑。
真是一招好手段!若是此计当真成了,那他阖族的性命就要栽在这儿了。一旦冯氏倒台,天子李举将会陷入万分艰难的地步,只有谢家一家支撑如何抵挡李延意声势浩大的夺权之势?
可是李延意有证据吗?夹层这种事明显是诬害,洪瑷怎么可能贪污公款,他哪来的胆子?
冯坤火速来到禁苑南门,却被金吾卫拦了下来。
“国丈,禁苑已闭,外臣不得入内,莫要让下官难做。”
“混账东西!皇后就要生了!我是来给她送药的!若是耽误而害了皇后和皇子的性命,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皇后的确已经怀上皇子多时,这是全大聿都知道的事,不过金吾卫只知她怀孕却并不知晓她何时生产。冯坤这么一说金吾卫略有犹豫,冯坤的车夫经验老道,见有机可乘立即抽马狂奔,冲入禁苑之内。
禁苑之内有许多夜间巡查的虎贲士兵,他们和冯坤对峙一事惊动了侍。侍迅速跑去禀报李举,李举刚从诏狱见了关训回来,火急火燎地让侍快点带冯坤进来。
这两人见到面时见对方浑身都是汗,立刻明白洪瑷一事都知道了,便将书房的门一关,侍也哄到外面去。
“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了?洪瑷怎么会被诬陷这样的罪名?”冯坤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在李举关门的一瞬间迫不及待地问道。李举说他也是刚刚知道此事,据关训所说,不仅是粮食夹层,在更早之时就有一份匿名文书递到了廷尉署。这封文书乃是弹劾光禄卿兼绥川刺史洪瑷簋不饬一事。廷尉关训在到这封文书之后马上行动暗自彻查,如今查实,他们便在第一时间动手抓人。
“查实?怎么可能!”冯坤不信,“廷尉署找到洪瑷贪污公款的切实证据了?”
面对冯坤的咆哮,李举的平静反而让人极度不安。
“是。”李举回应的这一个字比千金还要有力。
冯坤犹如被泰山压顶,一时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
“陛……陛下,可亲眼见到了证据?”
“是。”
冯坤心中再无侥幸,他知道这回洪瑷是在劫难逃了:“证据为何?可否让洪瑷死得瞑目?”
李举坐到椅子上用力一拍雕龙的扶手,掌心都被拍红了也感觉不到痛。
“赈灾的官银被关训亲手从洪瑷的府上搜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搜出了整整三万两。关训将那官银到了廷尉署,光是搬运都耗了数辆马车。我刚刚亲眼见着官银了,银铤底部全部都盖有官印和年号。”
“这……”
“匿名文书弹劾洪瑷,说光禄卿洪瑷奉旨出任绥川刺史,却借着职务之便贪污救灾的官银,这些官银就藏在洪府府内。洪瑷人还在绥川,家就被廷尉署给封了。”
“廷尉署如何有这等权利!”
“有。”李举已经激动不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血已经冷了,“太祖留下祖训,廷尉署拥有监国之责。关训手中握着太祖印,能够先斩后奏。别说区区洪瑷了,就算是我本人的事关训也有资格过问,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才三万两银子,他们洪家多大的家业,如何会看得上这区区三万两!多明显的陷害,怎么能任由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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诬陷!”
李举捏着鼻梁:“我也知道是陷害,可是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是诬陷,有切实证据的反而是洪瑷的贪污一事。关训已经让廷尉史亲自到绥川捉拿洪瑷了……”李举眼睛里冒着火,“这套路,和当初咱们丢卫子匀下狱如出一辙。”
“这是在报复。”冯坤用力一笑,“这是报复!又是那卫子卓出的主意吗?”
“这计划恐怕早在刚刚决定让洪瑷出任绥川刺史之时就已经布局并迅速执行,那些罪证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埋进了洪府之内。若此事当真是卫子卓所为,此人谋略之高城府之深让人畏惧。”李举愁眉不展,“不管是不是那卫子卓出的主意,我都会全力压下这件事,切不可慌张。”
冯坤呼吸沉重,一言不发。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李举道,“我怎么可能让你有事。你出了事我的梓童怎么办我,我的皇儿怎么办!我会让人彻查匿名文书是何人所写,官银的来历也会调查清楚。”
冯坤跪在地上,半晌不起。
“那就……拜托陛下了。”
任职司马的诏书应该已经到了孟梁。
李举望着不知何时才能泛白的天际谢中丞,你何时才能回来。
到冯坤和洪瑷一同被押入诏狱的消息后,李延意迅速赶回了瞿县,与卫庭煦和阿燎汇合。
“没想到关训居然调查得如此之快,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了许多。”卫庭煦摆了一桌的食物和酒,和李延意和阿燎一块儿共饮。
“现下我最想看看冯坤那老儿的脸是个什么颜色。”李延意痛痛快快地喝了三杯酒。她也想到了先前的离间计并非谢扶宸所为,除了谢扶宸之外,便是冯坤老贼了,“如今冯坤这外甥已经被廷尉署押解回京,接下来我要回汝宁一趟,确定要将他连坐,绝不能让他跑了!”
“殿下要回京?”卫庭煦说,“我送殿下一个礼物,伴殿下左右,排忧解难。”
“哦?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李延意继续为自己倒酒。
“殿下总是将我的事挂记在心,而我也不曾忘记殿下。殿下出行在外却没有个婢女随行,多少有些不便。”
卫庭煦说到此处甄文君打了个激灵,卫庭煦回头看她,唤她:“来,文君。”
“在……”
卫庭煦扶着她的腰将她领到李延意面前:“文君心细又能干,一定能照顾好殿下。就让她随你回汝宁吧。”
甄文君看着李延意,眼前一黑,都不知道自己脸上作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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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文君,我记得你。”
面对卫庭煦忽然送出的礼物,李延意展露的笑容颇有些真心实意的惊喜,亲切地握着甄文君的手将她带到面前。
“你一直在子卓左右,子卓非常依赖你。”
甄文君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勉强,她知道卫庭煦就坐在斜后方看着她的表现。
“子卓,你真的舍得么?”
“若换做别人我当然不舍得,可是别人岂能与殿下相提并论?子卓一心系在殿下身上,任何宝物都想敬献陛下。文君虽然年纪尚轻,到底和别的婢女不同。她饱读诗书出口成章,通商经身怀武艺,无论是保护殿下还是为殿下解闷都能胜任。且先前卖给洪瑷的五万车夹带泥石的粮食就是文君亲自卖给他的,装扮成胡商的模样完全将洪瑷骗过去了。此计能成,文君功不可没。”
“喔,没想到文君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才能,今年多大了?”这句话李延意直接问向甄文君。
卫庭煦凝视着甄文君的侧脸,见她没有表露任何负面情绪,含着谦恭的笑意回答李延意的问题:
“回殿下,今年十七了。”
“十七,是个好年纪。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六韬》都还没读完,你却已是文武双全了。文君,你跟惯了子卓,现在要到我身边了,可愿意吗?我时时东奔西走,一年的时间里大半年都在赶路。且如今政敌众多,明面上暗地里的无数,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甄文君朗声道:“奴追随卫女郎之时也经历过许多艰险,如今女郎将奴赠给殿下,奴必定为殿下沥胆披肝,肝脑涂地!”
“哎,别说什么肝脑涂地了,你跟着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大家都要活着。来,和我喝一杯。”
李延意言毕,甄文君迅速跪下举碗:“我敬殿下三杯!”
“一气儿喝三杯,别醉了。”
甄文君置若罔闻,一口气将三杯全灌了进去。
“好酒量,我就喜欢文君这样好爽之人!”说着李延意也一杯饮尽,将酒杯滑到一旁,扶甄文君起来,“喝过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跟着我好好办事,夺下这江山,与我共享荣华富贵!”
甄文君点头称是,两人又聊了许久,全程甄文君一次都没转回头,根本没去看卫庭煦。
李延意追问甄文君是如何让洪瑷中招的,让她将假扮胡商的全过程说来听听。甄文君不仅能喝,嘴皮子也特溜,像说书一般不仅将卖粮一事从头说了,还把宿渡粮的事儿讲得天花乱坠,特别是和步阶交战的那段,听得李延意有滋有味,酒菜都多吃了些。
待故事说完,喝了不少酒的甄文君又热又渴,脑门上都是汗,说话太快太多脑仁有点发麻。她习惯性地去找卫庭煦,却发现卫庭煦早就离开了屋子。
周遭瞬间变冷,连带着甄文君的笑也更假了。
卫庭煦说想到后院奉神的高台上去,阿燎问:“去那么高的地方干嘛啊,别因为忍痛割爱就想不开寻短见。明明舍不得文君妹妹却要将她支开。一是想让李延意认可你的忠诚,能把重要的人放到她身边当质子,二嘛,也是为了能够保下文君的性命。今日李延意虽对咱们还算信任,可老贼们的奸计不知埋在何处,倘若有一天李延意想要除掉咱们了,或许会因为利害关系而放文君一马。对吗?”
卫庭煦:“你不带我去我自个儿去了。”
“……”
阿燎没办法,推着卫庭煦到了高台上。奉神的高台搭着个铁香炉,里面插满了燃烧殆尽的香头和成山的香灰,时不时随着风扬到空中。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阿燎迎着晚风把玩着手里的扇坠,“我的娘子们终于可以从马车里出来透透风了。”
柔软的裘毛铺在四轮车车背上,每天甄文君都会将这块裘毛拿去晾晒拍打,好让毛更加的松软温暖。卫庭煦靠在裘毛之上,隐约还能闻到阳光残留的气息。
“不止。”
阿燎回头看她,手中轻轻摇曳着扇子。
“一为质子二保命,但最重要的是第三点。”
“哦?第三点是什么?”
“第三点,你且慢慢体会。”
“你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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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卖关子?”
“等到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阿燎摇动扇子的动作变慢,她端详着这位老友知交,若是说了解,她绝对能自诩是全天下最了解卫庭煦的人,可很多时候她都会忽然对卫庭煦冒出一种陌生感。在她和红颜酒肉欢愉之时,在她以芙蓉散一醉解千愁之时,卫庭煦在做什么,在谋划什么?阿燎不得而知。
卫庭煦的成长已经远远超出了阿燎的意料,她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月光下看着卫庭煦坚定的眼神,想起她幼时所受的伤痛若不是那场比噩梦还要恐怖的伤痛,卫庭煦可能不会是现在这样。她可能完全不会惦记什么长公主不会惦记什么江山社稷,或许会和普通世家女子一样,在大族的荫庇之下幸福而轻松地过完这一生。
在卫庭煦被救回来的那段日子里,阿燎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和她玩儿,尽量不让她落单。记忆中那时小小年纪的卫庭煦就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平静到阿燎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年过去,长大成人的阿燎再回忆起那件事时才算是能体会此事对一个正常人的伤害有多大,不止是身体,更是内心的摧残。但这份体悟也只是体悟一二。
不亲身经历,永远也不会明白切在肌肤上的那一刀会有多痛。
“那件事”在催促着卫庭煦飞快地成长,如今的她站在大聿崩溃的边缘,正在以一双不能站立的腿支撑起新的帝国。阿燎对她万分敬佩,但不愿成为她。
百密不能一疏,否则就要人头落地,太累。待文君再成长一些,能够独当一面之时阿燎就隐退,抱着她的美人儿找个隐世之地过逍遥快乐的日子去。
站在高台之下的灵璧和护卫、躲在屋顶和树上的暗卫都一声不吭地等着,最后阿燎走了,留卫庭煦一个人在上面。
“灵璧娘子,要去将女郎接下来吗?”爱闯门的护卫问灵璧,“女郎在上面待了许久,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娘子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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