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远
甄文君颇为惊奇,没想到高大如薄兰竟找了位比他还高壮的小倌,而长孙悟却是完全相反。当真人不可貌……等会儿,那黑影已经飘到坠虹厅里去了,他的目标是长孙悟!
虽然甄文君不喜欢长孙悟,可说到底他是卫庭煦已经定亲的夫婿,更是阿燎的亲哥哥,她不能见死不救。
想着长孙悟细皮嫩肉一副小娘子的娇弱模样,若是遇上了刺客怎生得了。甄文君猫着腰,从纱灯照不到的地方钻了过去,轻巧地爬到坠虹厅的土墙上方,双手一扒脚底一扣,稳稳当当地稳住了身子,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往里看。
坠虹厅并不大,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回廊,大致有四五间房。长孙悟将将走进了房内,那黑影飘到了长孙悟走入的房间上方,悄无声息的将屋顶的灰瓦给搬开了一块。等了一会儿那人从腰间掏出个事物,小心翼翼地往屋子里挤。这个手法甄文君再熟悉不过,乃是下毒。只是此人下毒手法和江道常教导她的手法相比实在太过粗劣,这般直接滴毒液到酒杯之中滴不中的可能性极大不说,还有可能因为高度落差而发出“咕咚”一声教目标发觉。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取八种坚韧蛛丝之一,先将蛛丝垂下,再让毒液沿着蛛丝滴入酒杯茶杯之中便可。
果然,那人挤完了毒后什么都没发生,甄文君远远地看着都为他着急。
眼看屋里的灯灭,那人不管不顾地竟直接冲入了屋中,想要直接行刺长孙悟。甄文君立即跳上屋脊,如燕飞走,来到刺客方才落下的洞口正要进去救人,只听小倌一声尖叫,“噗”地一声,血溅了满屋。
甄文君心中一凉,暗叫“完了”,长孙悟若是要死在此处只怕又是中了什么计谋。
屋内灯光又亮,甄文君看见长孙悟左手拿着盏油灯,右手持着把还在滴血的长剑,衣衫之上全都是血。
刺客的人头滚向瑟缩在墙角的小倌,小倌吓得尖叫不止。
“闭嘴。”长孙悟将剑抬起,舔去剑上的血,“血中带着荤腥味儿,是个爱吃肉的人。”一双如鬼魅的双眼抬起,看向目瞪口呆的甄文君。
“文君妹妹,不若下来一块儿饮一杯?”
甄文君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男风馆内和长孙悟喝酒。
长孙悟给了让小倌几两银子打发他出去了,看着角落里的人头,他将酒一饮而尽。
“此人是谢家的家奴,之前和我有些过节,一心想着行刺我。我和薄兰早也发现他跟在后面,本不想管他,谁知他竟跑下来送死。”
当真小看了这长孙悟,看他弱不禁风之态没想到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一剑能斩下人头,臂力非同一般。
“倒是你。文君妹妹为何会跟着我?莫非是担心我的安危特意来保护我?”长孙悟这张犀利的嘴每次都能抓到重点,“可是害怕我死了,你姐姐伤心?“
甄文君不想和他纠缠,刺客谢家家奴的身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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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灵感闪现。她走过去将那颗人头上的面罩解开,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身形和甄文君差不多。
当真天助她也。
甄文君主动说帮忙他处理尸体,长孙悟本想留着尸体另有他用,可当着甄文君的面也不好开口,便让她将尸首处理了。
甄文君将尸体驮到无人之处,将其脸皮割了下来衣服留着,其他部分泼了步阶给她准备的化尸水化成了一滩血水。步阶说他便是利用这化尸水亲手处理掉了滕氏兄弟,非常方便,甄文君带上一瓶有备无患。
藏着块人皮回卫府,灵璧过来和她打趣她都无心敷衍,速速回了房中,将门闩牢后掏出人皮面具,用药水清洗浸泡干净后在油灯下摊开。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割皮时手法有些不稳让皮上多了两处破损,可以以易容术遮掩,不打紧。
她要戴上人皮面具,潜入谢府。
阿母许久没有消息,就算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也要潜入谢府一探阿母的踪迹。步阶到处寻找也找不到阿母的踪迹,甄文君猜想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在这谢府之中。
若是真能找到阿母有机会便将她救出,没机会的话也不能硬来,知道她尚在人间且在谢府内便好。
此次潜入谢家不为行刺,她知道虽然怀揣着些奇门机巧,却不会是谢家高手的对手,她要做的只是探查情况。居安容易,她可以一直躲在卫庭煦身边等待时机到来,可是阿母的性命却在一日日的等待中消耗殆尽。她不能再躺在温床之中忘了来意,她需要冒险,否则不日这一身的骨头便要被卫庭煦融化了。
仔仔细细地去除粘连的血肉,将人皮铺在脸上,对着铜镜一点点地敷粉,掩盖死气。还要根据人皮大小和肌肉走向在脸上填入猪肉肉块。这回易容更难,不是随便装成谁都行,需要能瞒过认识这张脸的人。幸好甄文君对人脸长相颇为敏感,只要看过一眼便能在脑海中呈现出无数细节。
待她完工之后到镜前一看,容貌倒是颇为相似,只是身材上还需更细致乔装才行。幸好胸前双峰不算雄伟,只要裹上便可。
她尚且无法如阿椒一般连声音都能一并模仿,所以此次潜入谢府危机颇多,她必须谨慎应付。
进入谢府没有波澜,她从后门进去,护院看了他的脸几眼,甄文君从人皮主人的身手断定他在谢家地位应该不高,又是刺客游侠,不会走正门,多数情况下只能从后门出入。她料定护院认得他,便淡定自若非常自然地走进去了。
护院没有拦她,看来她想得对,所谓高手必定能够通过各种手段进入到想要去的地方,如同毒死李延意数百谋士的那位暗杀猛人便是如此。只要衣服和脸出入不大别心虚自乱,进入谢家并非难事。
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谢府。
谢府不小,格局比卫府更加复杂一些。初初进入没有看见谢扶宸的影子,她沿着回廊往里走,打算先探一番谢府地形,毕竟这可能不是她唯一一次来谢府。甄文君非常兴奋,这张脸皮是她畅通无阻的通行符牌。
“这回蛇符也是她寻回来的?哼,前一次没杀了她算她走运。”
甄文君正要穿过回廊往里走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墙那头传来,她忽地慢下脚步,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想相信,可她的确听到了阿熏的声音。
她不能放慢步子,谢府内来来往往走动的家奴颇多,若是举止怪异很有可能引人注目。
甄文君硬着头皮往前走,果然和阿熏交汇而过。
阿熏与两个男人大踏步地走来,一边冷笑一边道:“上回在破庙里她就是在散播水妖谣言。以前我还天真以为她有苦衷,不得不如此。但现在看清了,她不止真心实意地为妖女办事,甚至还杀了晏业!我当时真该在场,一剑将这狗奴毙命!”
第96章神初九年
“狗奴”二字清晰地落入甄文君的耳朵里,刺得她左胸口里一跳一跳地痛。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她不自觉地低下头,阿熏和旁人说话太专注没留意到迎面而来的人,两人肩膀重重地撞在一起。
阿熏觉得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块铁石一般剧痛无比,扶着肩诧异地看向甄文君。甄文君虽然身形与脸皮主人相若,可女性肩膀和男性肩膀还是有一定差异,为了能够惟妙惟肖,她用猪肉捆着木板垫高了肩膀。想要更加稳固她将绳子绕过腋下锁定假肩,若不是邦得这般牢固,阿熏这没头没脑地一撞恐怕得将她肩膀撞歪。
“……三郎,小心些。”阿熏活动了一番疼痛的肩部,有些无奈地说道。
原来她假扮的人叫三郎。甄文君点了点头,正要迅速离开时,阿熏忽然叫住她:
“等一下。三郎,你有点奇怪。”阿熏此话一出甄文君当然不能再走,只好停住了脚步。
阿熏从后方走了上来,甄文君脑中闪现无数种接下来会发生的可能性以及应对手段。
其实在潜入谢府之前她就已经将所有会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是当场被拆穿她也有全身而退之策,只要不被团团围住她便有把握。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与阿熏重逢。
自上次南崖赴宴,拼死将阿熏救走之后两人已有半年未见,当初分别之时她承诺再次相遇便向她坦白一切,可自那之后她不仅得到了卫庭煦的信任,甚至成了李延意器重的谋士,名声鹊起,阿熏一直在汝宁的话肯定已经听说,骂她“狗奴”虽然绝情,她却无从辩驳。
阿熏身为谢太行的嫡女,在谢太行被合离,从姚家扫地出门之后来投奔宗族谢扶宸也算是合理,只不过谢扶宸当初诸多嫌弃绥川旁支一事甄文君也有所听闻,不知道自尊心极强的阿熏为什么会选择回来找谢扶宸,或许是遭遇到了什么变故。
此时在谢府遇到阿熏是意料之外的事,也是最糟糕的情况。
阿熏和她一块儿长大,对她再熟悉不过,而且甄文君不太了解阿熏和这三郎是何关系。她本来想要低调地不与任何人有交集,探查一番后迅速离开。阿熏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让她魂不守舍一头撞了上去。如今被阿熏看出了异样,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切莫乱了阵脚。
阿熏绕着她看了半晌,和阿熏一块儿的那两人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
无论看没看出破绽甄文君都稳稳地站在原地,任她们打量。
阿熏在他宽宽的肩膀上拍了一拍,掌心感受到强健的筋骨带来的震麻感,笑道:“看来三郎前些日子被长孙家的小子欺负之后发奋锻炼强身还是挺有成效的,撞得我还挺疼。”
甄文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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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在她心回落之时,阿熏的敛起了笑意,忽然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阿熏的表情在渐渐变冷,甄文君知道如果不给予她回应的话才是奇怪。
甄文君拱手,一开口吓了阿熏一大跳:“近日染上风寒,喉咙肿痛,不便开口。”
来之前她吃下了一整颗的寒幽草,刻意暂时烧毁了嗓子。进入谢府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认识三郎的人,他不能一直不开口,弄坏嗓子改变声音的路线,再在说话时厚这点儿声,能够蒙混一时。待回来之后吃几碗药下去很快就能变回原本的声音。
阿熏听她声音的确很沙哑,不过口音还是熟悉的绥川口音。
三郎是绥川人士这件事乃是甄文君在扒他衣服时发现的。他随身携带了好几颗棕果,这种棕果辛辣且甜,乃是绥川男性最喜欢当零嘴吃的小果儿,她便推断此人是绥川人,易容成他时带上绥川口音更容易蒙蔽他人。
阿熏果然信了:“入秋之后天气变化无常,的确容易受凉。你在此等我一会儿。”说着阿熏回房拿了个药盒出来给她,“这里面的药是我阿父之前用过的,针对肺热上炎,只需三副便能见效。如今他已经去世,也不需要了……”
甄文君接过药盒道谢,当真没想到谢太行已死。
年初还在南崖之时便听说谢太行生病,之后姚家为了讨好李延意送来了姚氏和谢太行的合离书,这些甄文君都知道。离开南崖后谢太行的病如何,阿熏去了何处,她实在没有时间和力追查,没想到再有消息时竟已是如此局面。
提到了谢太行,阿熏眼中覆着一层晶亮,语气也有些低沉,看来谢太行是真的不在了。
甄文君当然恨谢太行,谢太行如此对待她阿母,她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只是真的听到仇人的死讯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种种劣行,却是“他也是我阿父”这件事。
而阿熏虽然口口声声骂她是“狗奴”,却能对一个普通家奴如此温柔。
“药你拿去吧,记得每日一副,一副可煮两碗,早晚各一碗。”临走前阿熏还加上一句嘱咐。
这便是阿熏,一直照顾着她,无论谢家多少人瞧不起她这个下人,都将她当妹妹的阿熏。
只不过如今岁月忽逝,已成殊途。
“多谢女郎。”甄文君用沙哑的嗓子向阿熏郑重地行礼,阿熏莞尔一笑,走了。
将药盒揣入袖子里,甄文君继续刺探谢府。
正是金秋时节,谢府院子里各种树木开始落叶,三五个家奴拿了扫帚在清扫,甄文君也去拿了一把,一边扫一边在谢府中四处走动,几乎将谢府探了个遍。听见有人提及“谢公”之名,说谢扶宸三日之后回来,让人将书房赶紧打扫出来。
说话的人看上去像管家,被叫来打扫的妇人驼背已经很严重,双手发黑,那是冻疮反复发作留下的痕迹。妇人说她今日想要请一天的假,家里的小儿子病得很严重,若是不能马上看大夫只怕有生命危险。
“这,那你还是快点儿去吧,孩子要紧。”管家挥挥手,示意她快点走。
“可,谢公的书房怎么办,你不是马上也要出府么?”妇人还替管家愁起来了。
此时不出现更待何时?
甄文君上前道:“谢公的书房我来拾吧。”
管家看他吓了一跳:“三郎!你嗓子怎么了!”
甄文君便又依葫芦画瓢说了一番,管家道:“我看你脸色也很不对劲啊!你真的还能拾吗?”
她连连称能,管家便将书房打开,交待了书籍笔墨该放在何处之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甄文君知道这个书房能轻易让人进出便不会藏有什么太重要的秘密,阿母也不太可能就藏在书房内。阿母若是被藏在谢府也极有可能在府邸深处的地牢之中。她如今身份尚且不便太过深入地探究,待多来几次熟悉三郎其人,熟悉谢府内的每个人之后再想办法不迟。
她拿着扫帚走进了书房内,书房安娴舂容,案几之上铺了许多卷帙布帛,甄文君上前拾起来看,乃是《尉缭子》、《司马法》一类的兵书。想到卫庭煦的房内也藏了很多兵书,看来他们能够神机妙算神鬼莫测,应该从兵书之中汲取了不少智慧。除了兵书之外,书房内到处都是谢扶宸的书法,竟有各种字体诸多变化,看上去不像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想必谢扶宸也能够轻松仿写他人笔迹。
一进书房便从两处细节感受到了谢扶宸的厉害,难怪能够以一己之力撑起天子,到如今也未倒台。
这间书房布局奇怪,不是方正的矩形,两侧是三角状,书架嵌入墙体之内,让人看着很不舒服。莫非书房内有什么机关?能够直通暗室?
忽然想到这点,甄文君暗暗看了眼门外院落,最后一个家奴也清扫完毕离开了,她迅速在书架上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转动或者按动的机巧。
寻了半天没寻到暗室机关,倒是从一卷略略泛黄的布帛内掉出个事物。甄文君低头一看,见是个以草编织的图腾,图腾外沿是圆形,里面似乎有个图案。
甄文君将图腾捡起来反复翻转,在确认了上下之后,在圆形之内发现了个鸟头。
这个图腾乃是用一根坚韧的草一气呵成编织而成,鸟头高高昂着十分骄傲。
她见过这个图腾,肯定见过。
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在她脑中翻涌,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某个地方她肯定见过相似的图腾……到底是哪里见过?她又为何会见过?
甄文君对于自己的记忆力颇有自信,极少遇到想不起事情的情况。更何况这种图腾极具象征意义,她看过之后肯定会弄清楚其背后的含义,如此一来一往两次记忆,不可能忘记。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只瞥过一眼或是很小的时候见到过。
“吱嘎”一声,有人进屋。甄文君心中猛然一跳,没有立即将手里的东西抛出去,反而慢悠悠地放回了布帛之内,重新卷好,再去拾书架上其他书籍。
来者在她身后,似乎在房内找什么东西,她已经拟好了腹稿,一会儿回头问对方在找什么,可以帮忙。可当她回头,看清了身后之人,心中的话被卡住了。
一位青衫先生静立在案几之前,如一根清雅长竹,倒三角黑须被修剪得齐齐整整,将一卷卷帙展开后看了几行又放下,目光似乎专注在卷帙上:“三郎,听说你病了。”
此人已经多年未见,但甄文君永远都不会忘记。
方宇文,云孟先生。
这个人当年藏在绥川谢家,乃是谢太行的谋士。
谢太行不算个聪明人,以阿母的性命来威胁她的计划恐怕正是此人一手谋划出来的。他一直藏在暗处操控局面,事后甄文君一次次地回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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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寒河之上的遭遇,反复品味其中的细节,不见得每回都能有新的发现,但每一回想到站在谢太行身后阴恻恻的云孟先生,都让她不寒而栗。
离开绥川之后甄文君一直都没有云孟先生的消息,想来他应该一直追随谢太行去了南崖,又在他死后和阿熏一块儿投奔了谢扶宸。谢扶宸从洞春来到汝宁,他们自然也跟了过来。
甄文君不怕阿熏也不怕谢家任何人,但对上云孟先生她完全没有把握。就像此时,云孟先生目光都没落在她身上,随意这么一问,她便有种被毒蛇盯了个正着的紧张感。
“嗯?”没听到回答,云孟先生追问一句,还是没看她。
“咳……”甄文君清了清嗓子,还是依旧沙哑,“嗓子有些不舒服,多谢先生关心。”
“先生。”云孟先生突然将卷帙放在了案几上,双手交叉在身前,“你喊我先生?”
甄文君直言问道:“有何不妥吗?云孟先生?”
一旦两人对上,便如同离弦之箭无法回,更不能犹豫。一旦迟疑跟不上话便有怯懦之相,很容易被云孟察觉出漏洞。方宇文素来用“云孟先生”这个称号,号称绥川五贤,没理由轻易更换称呼,她便赌云孟先生只是在试探她而已。
当然,她不会没有别的打算。
无论是金蝉刀还是吹箭都已经抹上了赛麻沸,也不怕他突然嚷嚷。方才她已经确定过了,书房附近的人已经离开,以云孟先生这点儿中气即便用尽全力撕喊声音也未必能传出多远,而在他开口叫唤的同时,甄文君已经要了他的命。
面对云孟先生她并不畏惧,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其之上,要是图一时痛快当即杀了他都行。
只不过若是当场取他性命,以后谢府肯定会加强防备,她想要再易容进府恐怕没这么容易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暂且将云孟先生的脑袋留在他脖子上。知道此人身在何方便好,等找到阿母之后,什么时候杀他都行。
“你是我侄儿,怎么这样称呼我呢?难道不是该叫我叔叔吗?”
甄文君双眼微微一睁,已经有了杀意。
“看来你还在记恨当日你和长孙悟发生冲突,我在旁却没有伸手帮你的事。你不想认我可以理解,没必要横眉竖眼,毕竟你我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
“……”甄文君没再说话。
“不烦你了。”云孟先生走了,看来他此番进屋正是为了找他侄儿说这番话。幸好他骨子里多少有些孤傲,即便是想要缓和叔侄关系他也没有直接看向甄文君这张假脸,否则一定会看出些破绽来。
“对了。骁氏的尸首你已经处理好了吧。”云孟先生都要走出屋门了,忽然丢出这么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轰得甄文君当场没了知觉。
骁氏……尸首……
阿母死了?
甄文君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喉咙迅速变干,差点儿摔倒在地。
他的意思的确是阿母已经死了……
她不是没有准备,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当它变成事实砸在头顶时甄文君还是被砸到发懵,眼泪无法克制地汇聚在眼眶之中。她赶紧弯腰道:
“叔叔,我并未记恨你。骁氏尸首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处理好了。”
“嗯。”云孟先生满意地拉了长音,“让你留下的眼珠、头发、手指全部都要存放好,要继续送去给阿来。谢公特意交待过阿来这条线绝不可丢。如今晏业已死,很有可能是被阿来杀来了,阿来倒是越来越不好控制。这个贱奴抽一鞭子才会乖一下,接下来和她接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杀了他。
“此人能够爬至李延意的左右手且杀了晏业,说明她非常狡猾,不可小觑她,否则你会吃亏的。”
杀了他!
“送一整只手过去吧,谢公说了,选那个被削掉三根手指的手,让她一眼就明白什么意思。”
杀!
甄文君神一拔,马上就要冲上去割开云孟先生的脖子,忽然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谢家家奴闯了进来:“先生!”
甄文君没能真的动手。
“嗯。”云孟先生和这两人一边小声谈话一边离开,只剩下几乎脱力的甄文君。
一直想要的答案终于得到了,最坏的答案。
她昏昏沉沉地走出谢府后门,将脸皮一撕外衣一脱,丢到了护城河中。
什么都思考不了,眼前一片漆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只记得又开始下雨了。
雨中很多人都在奔跑躲雨,她麻木地看着一切,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避雨是为了什么,反正衣服也会再干。而她辛辛苦苦地谋划,几番出生入死都是为了什么?
阿母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我没能救出阿母,我是个废物!
甄文君抱着自己坐在大雨的河堤边痛哭不止。
心被生生撕裂的痛觉让她痛不欲生。
那个对她严格却温柔,无条件爱着她将一切最好的都留给她的阿母再也没有了。她本来或许有机会救出阿母,可是她没能做到。
悔恨和痛苦一刀刀地割在她心上,紧紧将她锁在痛苦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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