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远
“有!浑身都是伤!”
灵璧笑话她:“浑身都是伤还嚷得这么大声,还不快去找大夫看看。”
“哪有大夫,大夫全都被杀了。”
“长公主体恤大家,让我带了大夫们来给前线将士们治疗,你也得去看看。”卫庭煦见她衣衫上全都是血渍也不换身衣服,拉过她的袖子掀开一看,手臂上一道道已经结痂的伤口都没处理不说,还有很多青紫。
卫庭煦心疼道:“你好歹也是半个大夫,受伤了怎么也不自己处理一番呢?可是想让我心疼死么?”
甄文君倒是都习惯了这些伤痛,本不以为意,比她伤得重的人多了去了,上前线谁不是为了打仗杀敌而来,只要脑袋还在就没什么好抱怨。卫庭煦这番话和担忧的神情瞬间让她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心中被强烈想要撒娇的情绪占据,握着卫庭煦的手不放:
“人家是想要处理伤口来着,可是药材短缺,根本无药可用,比我伤得更重更需要治疗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就没来得及治。”
“疼吗?”卫庭煦指尖轻轻地从她的伤口上摩挲而过。
“疼!”甄文君咬着嘴唇,就像发誓一般说道。
“跟我来。”卫庭煦神神秘秘道,“其实我在来之前向胥公请教了一些药理,能看些皮外伤了。”
“真的吗?”
“试试就知道了。”
甄文君看着朝思暮想的卫庭煦就在眼前,有些不真实,更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跟她说。卫庭煦所说的话和表情让她心中犹如猫抓一般的难受,想要立即找个只有她们二人的地方说上三天三夜的话。
小花本来站在卫庭煦身后,见甄文君站起来,很识趣地退后一步将四轮车的推把让给了她。
今天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连小花都可爱了几分。甄文君推着四轮车就跑,卫庭煦差点没坐稳,急忙扶住扶手。
“你……慢点!仔细着女郎安全!”小花指着甄文君怒道。
甄文君回头对她做了个鬼脸,很快消失在土墙的尽头。
小花这一下话说得有些大声又动了气,忍不住地咳嗽。
灵璧见她捂着嘴咳着咳着突然停了下来,摊开手掌看了看,又握了起来。
“你怎么了。”灵璧有些不详之感,上前询问她,“病情加重了吗?”
小花没有回头,灵璧拉了她一把想看看她的脸色,她就像块顽石一般怎么拽都撼动不了。
“身为女郎的贴身侍婢,你应该明白什么才是你要关心的。除了女郎之外,你不能因为其他任何人分散对女郎的注意。虽然女郎对咱们向来和蔼亲近,可你也不能因此忘了本分。若是因此疏忽导致女郎出了意外,我们谁也承担不了这份罪责。”
灵璧:“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对女郎有所怠慢?”
“是否怠慢,你心里有数。”说完小花便走了。
灵璧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和她合不来,也懒得跟她太多废话。
可是回头一想,小花说得也有些道理。
方才她远远地看见甄文君站在墙边背对着她,本来正在为卫庭煦推车的灵璧立即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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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大起,把卫庭煦交给小花,蹑手蹑脚地偷偷跑到甄文君身后想要逗她。这的确是她不该,毕竟寸步不离卫庭煦,保护卫庭煦的周全才是她人生全部的意义。
自从被接入卫家,成为卫庭煦的贴身婢女之后,照顾卫庭煦便成了她人生中唯一要做的事情。她不能对其他人上心,只要卫庭煦不出嫁她也不可能出嫁。自从卫庭煦加入到权利斗争之后连带着她的人生也注定不平静。这些年来她心无旁骛地照料卫庭煦的起居保护她的安全,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事,不知道什么是“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久违的喜悦在慢慢萌生,这是她失去已久的来自家来自亲人的温暖,她开始会为了自己的事情感觉到开心或者牵挂。她知道这样不对,若是有任何闪失都对不起卫家对她的恩情。
敛,她要将跑偏的思绪拉回来。
解县城中唯一像样的住所便是李举的行宫,除了县衙之外全都是破烂不堪的土阶茅屋。解县百姓非常感激赶走冲晋大军的英雄们,怕这些受了伤的勇士们没地方养伤,纷纷将自己家的破屋子让了出来,就算简陋也算是有个能够挡风遮雪的地儿,百姓们则自己跑到牛棚马厩里睡去了。
甄文君本来觉得不好意思让乡亲们睡牲口睡的地方,老乡们却坚持搬走了。甄文君和阿希两人住一个屋,忙着布防和疗伤根本没时间拾屋子,东西都随意乱放。
卫庭煦来了,她也没个好去处招待,将卫庭煦推到屋前让她先等一会儿,冲进去立即将案几上的碗著全扫到了边上的木箱里,一脚踹到了床下。再将带着血的布和脏衣服全都抱起来,在蜗舍荆扉之中转了好几圈,根本没地方丢,索性打开窗户全都丢了出去,还能开窗让风吹进来,散散奇怪的气味。
确定没了气味之后从她的随身行李中刨半天总算是刨出了半截已经断了的香薰。这根香薰是她从汝宁出来时偷偷带来的,是卫庭煦房中最经常点的那种。本想着让卫庭煦的木香跟随着她,可到了北线才知道连命都未必有机会惦记,更何况是点香了。
此时总算有了用武之地,甄文君小心地将它点燃,仔细地护着插到墙角,用两块石头夹着让它能够立起来。一缕细细的青烟在屋内升起,香味在慢慢弥漫,甄文君揽镜自照了半晌,怎么看觉得自己都像颗被吹干放黑的土豆,没半点水嫩感,也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嫌弃。
算了,反正脸也露过了,土豆就土豆,等她回汝宁后保证一个月就养回来。
不过,现在有个更严肃的问题。
甄文君看着包袱之中一直没来得及穿的衣衫,她只剩这一件衣衫还是完整的了。
挂着的这一身不仅被血泡得有些发硬,更是破破烂烂,让她看上去不仅像个土豆更像个乞丐。卫庭煦大老远冒险来到前线,她最起码要换身正常的衣服才好。
可是……这时候换衣服是不是有点太刻意?
但是……不换衣服的话是不是更不礼貌?
所以……换还是不换?
卫庭煦在屋外等到发困,眼前的门才再次缓缓地打开。
甄文君还是穿着一身破布,失落地说:
“抱歉姐姐……这儿实在太简陋了,而我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本来有一件,可是我刚拿出来一看已经被老鼠咬破了。我……”甄文君说一半无力地苦笑,“我不想让你觉得不舒服。”
卫庭煦看着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又有点儿委屈和窘迫的甄文君,一点都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她万分的可爱。
卫庭煦自己推着四轮车进入屋中,甄文君跟在她身后,看她安静地望着蓬门荜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妹妹住在这种地方,倒是辛苦妹妹了。”卫庭煦回头看着甄文君之时,有很明显的内疚之情。
“不不,一点儿都不辛苦。倒是……倒是姐姐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成,辜负姐姐的期待了。”
“妹妹,此事不必心急,但凡行大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我有机会。”甄文君将门关了起来,和卫庭煦两人小声密谈,“李举在城墙上被一箭射中时我有机会直接要他的命,可是我没下手,错失了很好的机会。”
卫庭煦眼光闪烁了一下:“我听说当时有人在城墙之上拉了李举一下,随后放手了。”
“对,那个人就是我。当时我见他要摔下去时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救人’。他不是天子也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即将殒命的人。可是当我拉住他时才想起他正是我来北疆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要他的命!所以我放开了手。放手之后我就后悔了,我应该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而如今他居然被救了回来……当真让我后悔莫及!”
“你害怕?”
卫庭煦短短三个字总结了她这几日的苦恼,如同一根针扎在了她淤结多日让她疼痛不已的穴位上,开口放血,心口瞬时被打开。
“是,我害怕……”甄文君承认,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我害怕一旦李举真的死了,大聿军队会彻底溃败,冲晋大军将会一路杀遍整个大聿。我在北疆这些日子亲眼见识过冲晋这帮胡蛮是如何杀人的,若是放他们进入中原,无法想象大聿的黎民百姓将会遭受怎样的摧残。对于这帮贼人而言,杀人不是抗击敌人保家卫国,而是为了取乐。他们以虐杀为乐趣,他们和我们完完全全不一样。”
甄文君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残酷的战场,可当她向卫庭煦阐述这几个月所见所感之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愤怒和恐惧从来都没有从她的心头上消失,甚至已经生根发芽,钻入了她的心窝最深处。
卫庭煦看着她紧紧交缠在一起的十指,慢慢伸了进去,将她已经发红的手指分开,握到手中。
“有很多烦恼吧。几年前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困扰。如果杀了天子,天顶会不会真的被开个洞,会不会真的有些魑魅魍魉从那个洞里跑出来吃人。其实这个问题非常简单。你我都读过很多书,经学典籍告诉我们要忠于君主,忠于国家,这才算是位贤者,也是历朝历代所有人都追寻的最终称号。可是为什么前朝君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甄文君等待着她开口。
“自古以来所谓君权神授,认为身为帝王乃是天命派遣,万人之上主宰所有人的生死是代表天神来管理人间。而如今的儒术已不仅只是当年孔圣人所倡导的儒术了,而是融合了诸多其他学派的崭新的儒术。仁义之道君臣之礼是我们自小到大耳熟能详的人生准则,可它实际上是什么?它只是一个统治的工具,让子嗣遵从父母、臣子服从君主的工具而已。仁义者不会捣乱贤良者不会造反,这样一来皇权便被天子牢牢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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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中。无论是前朝林氏还是现在的李氏,他们都想将江山世世代代握在手中。可是事实上呢?前朝还是变成了前朝,太祖便是那个最不安分的‘奸徒’。如今这位‘奸徒’所开创的盛世又将走到尽头,有全新的朝代和纲律取而代之,这将会是古往今来从未存在过甚至是所有古人都不曾想象过的时代。是因为李延意这个奸臣我们这些歹人的存在吗?当然不只是如此。如果只是因为我们的出生,历史之车轮不会滚动得如此之快,也不会将李举碾压。为何李延意能够站在巅峰之上剑指江山?李举无能是一,朝纲不振是二,外敌势壮是三,散剂成瘾是四,灾难不歇是五,先帝杯弓蛇影妒贤嫉能是六!当然还有更多其他的原因鸿毳沉舟。是时候了……”卫庭煦极少说这么多话,一口气说到最后一句时,冰冷的指尖在甄文君的脸庞上轻轻勾勒着,将她的魂魄一点点地吸引过去。
“是时候,将已经从根部腐烂的东西挖除,丢到地下水道里去。历史选择了李延意,选择了我们。李举死了并非天子死了,百姓和将士们如今会为了李举而战,他们也会再次为了另一个天子而战。天子是谁他们向来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再次穿上战甲拿起刀的理由和勇气。李举能给他们的,李延意也能,甚至更甚。在我们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斩断了后路,若在此刻退缩,你猜,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只是缓一缓的失败吗?不,那是鱼溃鸟离一败涂地。你不杀李举便是成全你心中的贤良?不对,你成全的只是李举谢扶宸的屠刀。”卫庭煦问她,“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若你还是不明白,我可以告诉你。”
卫庭煦艰难地站了起来,伸手向自己的腰带,将它散开。扯开衣襟,袒露身体,将身体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展现给她看,要她亲眼看个明白。
“后背的伤你已经见过了,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柔软宽大的衣袍垂在她永远都不可能愈合的双臂上,甄文君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将目光转开了。她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才是全部的真相。”卫庭煦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发寒,“这是先帝和谢扶宸共同留下的真相。每当我想要成为一个温顺良善的淑人君子之时,它们都会告诉我这种想法到底有多可笑。”
甄文君低着头,将地上的衣裳拉起来,重新罩回了卫庭煦的身上。她张开双臂将卫庭煦抱入怀中,小心翼翼如同怀抱世界上最最脆弱的珍宝,又恨不得用尽全力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我知道。我都知道。”甄文君闭着眼,眼泪滚入卫庭煦的长发之中,“对不起……请你不要这样。从今往后,我甄……我愿为你披荆斩棘赴汤蹈火,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
第107章神初十年
其实在杀李举这件事上她不该有迟疑,任何的迟疑都是对她被折磨致死的阿母和伤痕累累九死一生的卫庭煦的侮辱。
不能否认,阿歆那番话让她迷茫,甚至如同警钟敲击在她的胸口。这世间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让她困惑想不明白,就像当初阿母刚刚开始教导她研读《周易》《尚书》《尔雅》等典籍时,先让她朗读背诵,再慢慢地一句一句教导她都是什么意思。
甄文君脑子好用记得快,可记下的只是字句,其中深远的意义时至今日都未必能够全盘理解。或许她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和经历来慢慢沉淀慢慢解读,更有可能的是,她这辈子都解读不了。
至少卫庭煦伤痕累累的身体让甄文君振作,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豺狼,他们不仅凶残成性而且自我标榜为“清流”,诓骗了多少人,甄文君绝不能也被蒙蔽。
就在卫家率私兵杀到北疆时,李举却被人生最难过的一个坎挡住了。
射中他的那支箭抹了毒药。
冲晋弓箭手手里的所有箭矢都抹了毒药。
战场之上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大多都身穿铠甲头顶护盔,弓箭的力量有限,且多是远程发力,想要射穿敌方的护具且一箭致命并不是那么容易。多数情况下很多人被射成了豪猪都还能跑出三里地去。所以当今战场之上,无论是中原古国还是周边胡族,所有人都知道在箭头上抹毒药。只要射中了敌人,就算不射穿心肺也要让其毒发身亡。
李举本可以在七日内痊愈,只留下指甲盖一般大小的浅浅伤痕,如果他穿了护具,哪怕是最简陋的木甲都能很好地将箭抵挡,更不会从高处坠落了。
“如果”二字说来轻巧,自古以来无人可解。
李举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事物了。
“陛下究竟怎么样了,毒究竟能不能除得干净?”
他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这是夏菁质问大夫的声音。他能够听见几个字,却无法将这些字串联在一块儿,于脑海中组成完整意思。
夏菁也知道他意识混乱,即便还睁着眼睛,问他十句话他也只能答出两个字来,所以夏菁质问大夫时并没有远离李举的病房,将大夫拉到门外就开口了。
“这……老臣也不敢确定陛下之毒究竟为何毒,只是如今毒素已入肌腠,若是能够刮肉祛毒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是现在不只是毒,陛下从城墙上摔下来,摔到了这儿……才是致命伤。”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苦相。本来被抓到北线来他已经是很不乐意,谁知道来了北线根本没碰到伤兵残将,直接被拉来救天子了。他只是长公主府里的一个小小大夫,专门按照季节变化给李延意制定食单,让她别燥了别寒着,活脱脱的养生大夫。没想到刚来北线就被迫成了“御医”,他解释了半天自己资历尚浅医术不及没办法给天子瞧伤,可其他大夫实在跑得太快,夏菁只抓到他,差点把他手臂都给拽断了,粗着嗓子喊道:
“有什么差别么!都是大夫都能治病!如今天子重伤卧床你却一再推脱,安的是什么心?莫非长公主在出发前交待过你不许给天子看病么!可是在来北线之前就想着要让天子宾天?!说!是不是长公主指使你这么做的!”
被突然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子大夫吓坏了:“没没没我从来没这么说过!你不要栽赃陷害!我只是……”
“那便好了!一定要将天子治好,否则,你自己心中有数!”
这位大夫娶妻十多年去年才刚刚诞下一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实在不愿意死在异乡,便硬着头皮上了。可惜李举伤势太重无力回天,即便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都难将他治好。
夏菁见他的表情不像在说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眼前一黑,重重地“哎”了一声。
“如今在此重要关头天子竟……”夏菁低着头思索着,忽然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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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抬头看向大夫。
大夫见他手臂抬起悄悄摸向了腰间长刀,大惊失色掉头就跑。夏菁两步追上去一刀斩在他后背上,大夫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夏菁一脚踏在他身上,大刀穿喉而过,拔起来时血喷在长廊的地面和墙上。
“传我的指令……”夏菁对身后一直候着的虎贲军士兵道,“凡接触过天子的大夫,格杀勿论!”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甄文君想要找个大夫看看身上的伤竟找不到。卫庭煦说她带了上百号的大夫来前线,前几日还都在城中给伤员诊治,怎么一眨眼全不见了?
“李举将崩。”
在听到甄文君提及大夫全都消失一事后,卫庭煦很快得出了结论。
甄文君思绪一转便明白了:“原来如此,李举生死关系重大,若是让他死在前线不仅会让冲晋大军立即击溃北线,更是能教长公主一手握紧禁苑。所以就算他已经死了,这死讯也是不能向外传的。所以他们杀掉了所有知悉李举伤势的大夫。”
卫庭煦笑了一笑:“此举当真欲盖弥彰,本来没人知道他要崩了,如今大夫大规模被杀完完全全验证了李举已是苟延残喘。不过我估计在来北线之前他肯定已经留下诏书,很有可能在诸王之中选择一位继承帝位……”想到此处卫庭煦立即让甄文君寻来笔墨,她迅速写下五封完全不同藏着字验的信,交给了五位信使,让他们分头在不同时间往汝宁出发,将消息传给李延意。
李延意很快便到了来自卫庭煦的密信,信上乃是《短歌行》的两句“周西伯昌,怀此圣德。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对比她们曾经约定好的暗语,“三”便是李举将死,“二”便是“剪除王爷”。
李延意早就将暗语全部记在心中,这封密信即便让别人瞧见也完全不知道其中的意思,这世上只有李延意和卫庭煦两个人知道。
李延意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虽然不知道李举会将帝位传给哪位王爷,不过目标还是很好确定的。
大聿王爷有二十八位,除去年幼无知不能委以重任和老迈体衰半截身体已经入土的,再去掉李延意一派的六位,剩下的只有三位丰阳王李貌、明江王李卉和淮安王李格。李貌四十三岁虽是正当年,可长期吸食芙蓉散已经掉光了牙齿;明江王李卉本是年轻才俊,不过十分好色,李延意早从六年前开始不停地往他王府中送美人美酒,让他迷醉在酒池肉林之中荒废光阴。这两人不足为惧,剩下的只有淮安王李格最有可能。李格字康颂,自小便被誉为神童。他和李举往来不算密切,却是唯一公开指责过“药石误国”的王爷。
李延意和卫庭煦一致觉得此人可能性最大。
李延意知道,要杀李貌和李卉都不难,李延意早也在他们身边埋下了棋子,到了时间横刀一抹脖子便是,难就难在如何取李格之命。
卫庭煦跟她说,但凡是人便会有弱点,李格看上去似乎完美无缺,那是因为对这个人还不够了解。只要让探子日夜不停地盯梢,他一定会露出破绽。
就在甄文君北征之后的一个月,她们总算找到了李格的破绽。李延意和卫庭煦相视一笑这个破绽十分致命。
李格居然酷爱炼丹。
卫庭煦要随着卫景安前往孟梁之时李延意已经在暗中下手,李格服下了掺杂在丹药里的第一剂毒药。
“等你凯旋而归!”李延意一身锦绣长袍矗立在春日的汝宁城门口,卫庭煦已经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势在必得的王者之气,“到那个时候……”李延意回头看着高耸的城墙,这三朝古都,“这里,便要易主了。”
其实李延意非常想上前线,她们所指定的计划之中她是必须上前线打几场仗用来拢获人心的。可是后来李举出其不意地坚持亲征让她们的计划改变,由获民心迅速转成取李举性命。这是个冒险却又极其有效的策略。只要李举能死一切好说。
李延意在汝宁一直与谢扶宸周旋,两人各自掌握手中的棋子,等待一发将军,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的机会。李延意离不开汝宁,谢扶宸自然也不敢走,她们俩互相牵制着争斗着,在谢扶宸慢慢疲软之时,就连老天也在帮助李延意。且卫家的雄厚实力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展露。
卫纶的长子卫子修被害之后,卫纶让剩下的子嗣们统统敛灵性才能,低调行事。卫景安一向崇拜大哥,在所有兄弟之中只有他能够和大哥比肩。正因如此,一直到他二十五岁时卫纶才让他到司康校尉之下做一名小小的从事,时不时到汝宁周边监督巡查,是个再小不过闲职。
卫景安一肚子的雄才伟略与抱负并没有在日复一日的无聊巡查中被磨平,寂寞孤独让他愈发尖锐。怕人发现,他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习武读书。他知道父亲让他韬光养晦是为了什么,他要为大哥报仇,要为卫家出这口气!
如今总算等到了最好的时机,卫景安终于能够将内心那匹野马释放,他要踏平这些可怜的枯草,他要横刀立马杀上北方,让冲晋人知道大聿男儿的厉害!
蛰伏多年的卫家次子卫景安终于找到了机会上阵杀敌,蕴藏在身体内近十年的力量迸发,犹如苍龙在野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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