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茗荷儿
隆平长公主有意替易楚解围,插嘴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易楚莞尔一笑,“郎中道,‘《灵枢》里说,目不瞑者,饮半夏汤一剂,其病新发者,覆杯则卧,这都不懂?’”
众人齐齐笑了,“真是庸医误人,好在没出大过错。”
这是《灵枢.邪客篇》里的故事,覆杯则卧是说放下杯子就能睡着,形容药效神速。
陈芙暗舒口气,朝易楚笑了笑。
宫宴跟杜仲说的一样,菜式花样很多,卖相漂亮,味道也好,就是分量太少,三筷子下去就少了一半。
易楚平常食量就不小,今早在寅时吃了不到两只花卷,撑到现在早就饿了,只碍于面子不好放开量吃,觉得颇不痛快。
众人都是出身礼仪之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倒很安静,只皇后娘娘殷勤地劝大家吃菜喝酒,又特特地问易楚,“杜太太可习惯喝这茶?”
茶盅是绘着海水团龙纹的青花瓷,茶汤澄黄,有股浓香。
易楚真没喝过这种茶,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地道:“头一次喝,尝起来茶香醇厚,不知道是什么茶?”
隆平长公主就笑,“难怪你不认识,我们也极少喝这茶,是小琉球那边进贡的冻顶乌龙,母后赏了我二两,杜太太要是觉得好,回头我分你一半。”
易楚忙推辞,“不用,我喝茶少,有了好茶也尝不出好来,白可惜这好东西。”
便有人“嗤”地笑了笑。
显然是笑话她喝茶尝不出好坏。
易楚循声望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鹅蛋脸儿,柳眉秀目,穿着桃红色绣百蝶穿花的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点翠如意凤钗,颈间挂着赤金项圈,极有派头。
少女见易楚瞧她,示威般昂起了下巴。
易楚微微一笑,掂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
吃过饭,众人又吃一轮茶,因见皇后娘娘神情有些懈怠,众人便识相地告辞,独独留下了陈芙。
跟来时一样,仍是先后换了好几个宫女太监领路。
而跟来时不同的却是,这次却是跟众人一同经过长长的甬道。
尽管碍于太监在,大家并没有交谈,可身边有人陪伴,甬道也便得不那么寂寥漫长。
出了神武门,各家的下人侍女忙不迭地迎上来,搀扶着各自的主子。
人群里,身材颀长,意气风发,穿着玉带白长衫,脸上挂着清俊笑容的杜仲就格外显眼。
易楚笑着朝他走过去,“不会是一直等在这里吧,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守门的军士换值时给了我六个肉包子。”杜仲展臂护着她往对面的树荫下走,大勇正在套车。
除了平常那匹黄褐色的蒙古马,另外多了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
杜仲笑道:“乾清宫的太监出来宣旨,正好遇到我,就禀了皇上……皇上在练骑射,顺便将这匹西域马赏了我。”
马个头很高,只比易楚矮半头,虽然是驯熟了的,易楚仍不敢靠近它。
杜仲将缰绳栓在车辕上,让马随着马车跑,自己仍上了车与易楚一同坐。
易楚便提起在宫里见到的事情,“……圣旨未下,就介绍是宣府总兵的太太,帝后感情是不是很好?太后似乎不太喜欢皇后,对皇后娘家嫂子也冷淡。”
杜仲就道:“皇上登基除了有先帝遗旨外,陈家出力不少,文定伯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陈峰跟晋王北征,也是有功之臣,皇上记着这份功劳……太后跟皇后倒没什么嫌隙,我估摸着一来是因为皇后成亲五六年无所出。另外就是,忠王过世不到半年,太后仍为他吃斋念佛,皇后却时常大摆宴席,想必太后心中略有不满。”
易楚深为理解。
皇后的喜是显而易见的,却忽略了太后的悲,或者再过几个月,等过了年再如此张扬也不晚。
不过,这是天家的事,易楚怎么想全无用处。
眼下却有另外一件事让她惦记着。
易楚问起德公公,“……专程让宫女来提点我,你可是认识他?承了他的情,总得找机会还回去才好。”
杜仲也疑惑不解,“以往只对乾清宫的太监熟悉,可邵广海告老出宫了,原本御前伺候的太监都另调他处,现在乾清宫里的除了原本忠王府的老人外,都是新近选上来的……德公公是慈宁宫里的太监,好像也是忠王府带进来的,只见过他一面。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定然当面致谢。”
杜仲办事素来周全,易楚遂不再问,靠在车壁上假寐。
时值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人们大都在家中午歇,极少有人在街上走动。
大勇挥动着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
马蹄踏在道路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易楚慢慢合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易楚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揽在怀里,鼻端是熟悉的艾草的清香。
她下意识地往散发着艾香的地方靠了靠,就听到头顶传来温柔的低喃,“阿楚,到家了。”
易楚懊恼地嘟哝,“怎么这么快?”
杜仲亲昵地亲亲她的额头,“乖,马车里蜷着不舒服,等回屋躺着好好睡一觉。”
易楚睁开眼,刚睡醒的小猫般,伸了个懒腰,面上漾出慵懒的笑容,“我的头发是不是乱了?”
杜仲打量一下,将她鬓角的几丝碎发抿到耳后,又将南珠花冠扶正,“反正也只几步路,没事。”说着掀了帘子跳下马车,回身又将易楚扶下来。
易楚刚进屋,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冬晴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太太不好了,二姑娘……”
杜仲沉声打断她,“没看到太太累了一天,不说赶紧端茶打扇过来服侍,开口就是二姑娘。二姑娘能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儿?”
声音不大,却有种震慑人的力量。
冬晴急忙跪下来,欲言又止,一副惶恐的样子。
易楚叹口气,问道:“怎么了?”
冬晴吱吱唔唔地道:“早上太太出了门,二姑娘就躲在屋子里哭着闹着要寻死,一会儿撞墙,一会儿上吊,早饭跟午饭都没吃,这会听说太太回来了,二姑娘说跟太太见上一面也就死而无憾了。”
易齐素来自傲,又爱惜容颜,从来不会玩这种寻死觅活的花招。
易楚颇为疑惑,急急地说:“带我去看看。”
刚走到西厢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受了这份屈辱,我是再也没脸活下去的,只是姐姐向来对我照顾有加,怎么也得见姐姐一面。”
又是冬雪的劝慰声,“到底怎么回事,二姑娘说出来,奴婢虽然愚钝,兴许还能想出个笨法子……大热天,二姑娘别哭坏了身子。”
易齐不说话,哭声却更是委屈。
易楚推门进去,见易齐仍是穿着早上那件嫩黄色的比甲,只是比甲上粘了土,又混了泪水,显得有些凌乱。裙子半掀着,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膝盖处两块青紫,还有几道血痕,非常明显。
“怎么伤的?”易楚大惊,弯腰瞧了瞧她的腿,厉声呵斥冬雪,“也不知道请个郎中,或者去晓望街要点伤药也行?”
冬雪正要回答,易齐抽抽泣泣地说:“是我不让的,留着这处伤,也好请姐姐为我做主。”
易楚问道:“做什么主?”
易齐抬头瞧了眼易楚,又看看冬雪与冬晴,欲言又止。
冬雪极有眼色,拉着冬晴退了下去。
易齐这才低低开口,“早晨送了姐姐出门,不知为何姐夫又转了回来,拉着我就要亲嘴,我死命挣脱出来,却被姐夫拉倒在地上,蹭出这些血丝来,郑三嫂在一旁也瞧见了……古往今来姐妹同嫁一人……”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房门被踹开,杜仲冷着脸进来,看都不看易齐一样,扬声便道:“既然是想男人了,我就成全你。来人,把她捆起来卖到窑子去。”
易楚尚未反应过来,本能地阻止道:“不要,别!”
杜仲逼视着她,“你什么意思?”
周身冷寒的气势散发出来,易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俾睨天下傲视一些的锦衣卫特使。
她嗫嚅地说:“你不能这样,好歹也是姐妹……”
“姐妹?”杜仲冷笑声,举手拍在桌面上,五分厚的桌板顿时断为两截,上面的茶壶杯盏洒了一地,叮当作响。
撩了袍襟,阔步往外走。
易楚下意识地伸手阻拦,手指触到衣袖,险些被他激起的风带倒。
门“咣当”一声合上又被震开。
他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易楚愣在当地,呆若木鸡。
易齐跪行至易楚身前,哭哭啼啼地扯着易楚的裙裾,“姐夫先是羞辱于我,又要把我发卖,我实在没脸活下去,姐姐还是让我死了吧。”
易楚起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骇着不及反应,现在却是完全明白了,冷冷地看着易齐,“阿齐,你不了解你姐夫,他若是想要一个人,还会容你挣脱开?本来,我还想过上一两年,等外头风声小了,就寻个老实厚道的人家把你嫁了,嫁妆也会给你备得体体面面的。没想到你却打的这份主意……看在以前十几年相处的情分上,我不会卖了你。西郊有处庵堂,明儿我让人去打听一下,就把你送过去。”
“姐,”易齐哀哀地哭,“我不去庵堂,那里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再说,只有那种犯错污了名声的人才去那里。我要去了,怎么在人前露面?姐,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
易楚讥讽地摇摇头,“你要真有死的念头,早在荣郡王府时就死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姐,你怎么会这样说?”易齐愕然地抬头,她自以为在郡王府发生的一切,只要她不说,家里人就不会知道,她依旧是原本的二姑娘。
没想到,易楚什么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却从来都不说,从来没露出一丝一毫的轻视与不屑。
是不是姐夫也知道了,所以才对她这般冷淡,要将她卖到妓院?
易齐脑子转得飞快,她不想去庵堂,只能紧紧抓住易楚这根救命稻草,“姐,求求你,我知错了。”
易楚俯视着她,弯腰从地下捡起一块碎瓷片,狠狠地划向衣襟。
轻薄的玉生烟料子沿着瓷片的利刃,一寸寸断开。
“从今而后,你我不再是姐妹。”易楚黯然转身离开。
冬晴与冬雪远远地站在院子中间,并不敢朝这边窥视。
易楚吸口气,尽量使声音变得平静,“把屋子收拾一下……要是二姑娘实在不想活,就由着她,只别让她偷跑出去。”
两人讶异地对视一眼,齐齐答应了一声。
易楚回到正屋,杜仲并不在,也不知怒气冲冲地跑到哪里去了。
易楚寻了家常旧衣出来,将身上的衣衫换下。
百两银子的罗裙,才只穿了一天。
易楚心里苦涩得要命,面上却露出浅淡的笑容。
夕阳渐渐西沉,天空笼上一层鸽灰的暮色,远近人家次第亮起灯火,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杜仲没有回来。
饭凉了温,温了又凉,杜仲仍是没有回来……
结发为夫妻 119|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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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等得心焦,也没有心思吃饭,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在,强忍着喝了半碗粥,再也吃不下。
闷闷地坐在大炕上,想做点针线,可一朵桃花瓣绣了拆,拆了绣,总是不成样子。
索性叫了冬雨过来研墨,又挑亮烛芯,铺开一张宣纸,翻开本医书,一页页地抄。
抄到杜仲那页时,终究忍不住叹口气,觉得满心的委屈。
易齐的所作所为再怎么不堪,可终究是个年轻女子,与她有十几年的情分在,怎可能卖到那种烟花之地?
而且,他根本不听她解释,就那样负气离开,连句话都不留。
还差点累她摔倒。
夫妻便是这个样子,一句话不合就负气出走吗?
越等待越是心凉。
直到三更时分,杜仲才冷着脸回来,浑身都是灰尘,似是赶了许久的路。
易楚下炕趿拉了鞋子,问道:“你吃过饭没有,下碗面吃吧?”
杜仲淡淡地答了句,“好。”
易楚便看向冬雨,“让冬云煮碗素汤面,爷不吃芫荽,放点葱花就好。”
冬雨应声出去。
易楚又去净房往铜盆里倒了清水,对杜仲道:“热出一身汗,去洗把脸吧。”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亲自服侍他。
杜仲洗过脸再出来,易楚已经上了床,绡纱帐帘低低垂着,隔绝了他的视线……
易楚是真的累了。
早上寅初就起床,在皇宫里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惟恐行差踏错惹来大祸,回到家又应付易齐的哭闹。
熬到这会,身体累,心里更累。
疲惫的时候,她常做的就是什么都不想,只饱饱地睡上一觉,等待崭新的开始。
一夜无梦,第二天易楚起了个大早。
外间大炕的炕桌上放着一碗早就坨掉的面,显然昨天杜仲并没有吃。
冬雨等在外面,听到动静走进来。
易楚轻声问:“爷醒了吗,昨儿怎么没吃饭?”
冬雨怯生生地说:“老爷一早就出门了……昨天我端了面进来,老爷就让我退下去了。”
说退下还是好听的。
事实上,她是被杜仲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把碗放到炕桌上,就忙不迭地出去了,惟恐晚一步就会惹得杜仲发火。
看到西厢房垮掉的桌子就知道,这位爷发起火来是如何可怕。
又是不告而别。
易楚苦笑着叹口气,指指面碗,“倒了吧,到厨房给我盛碗粥就行,别的吃不下。”
冬雨同情地看了她两眼,端了一大碗黑米熬的红枣粥,还有两碟小菜,温声劝道:“太太昨儿就用得少,郑三嫂特意用红油拌了笋丝。”
易楚笑一笑,努力把饭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过罢饭,易楚叫了冬晴过来,“二姑娘那边,让冬雪跟郑三嫂看着,你跟我出去办点事。”
冬晴痛快地答应,“好。”
临出门时,易楚交代冬雨,“如果老爷问起就说我去晓望街一趟。”要是他不问,那就算了。
易楚确实到了晓望街,却没回家,而是到街口的车马行要了一辆车。
车马行掌柜也是熟识的,知道易楚要出城,特地找了个憨厚老成的车夫。
车夫对西郊并不太熟,一路打听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落梅庵。
落梅庵坐落在千梅山的半山腰。
车夫在山脚树荫下等,易楚则跟冬晴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
千梅山是因山脚遍植梅树而得名,此时正值盛夏,虽无千树梅花竞相绽放的胜景,但放眼望去梅枝虬结,枝叶繁茂,另有易趣。
落梅庵不大,连主持带女尼不超过二十人,都是身着粗布缁衣,戴皂色软帽。还有三四位俗家女子,穿着打扮跟女尼一样,不同的只是束着发,不曾戴软帽,举止行为端庄稳重,并不见轻佻之态。
易楚跟主持说了来意。
主持笑得很和善,“施主放心,但凡在我们这里修行过的姑娘小姐,再回府指定跟以前不同,要多规矩就有多规矩……至于吃穿,跟我们相同,并不亏待她们,但要想吃得跟在府里一样,却是不能……每天卯初起身做早课,吃过早饭到田地里转一圈,中午有午休,休息完各自在房间里抄经,针线活不用她们做,剪子、刀什么的一概碰不着……每月花费一两半银子,此外施主要想添香油,则各凭心意。”
易楚侧眼瞧着一个个神情木讷的女子,虽觉不妥,却也是无可奈何。
落梅庵比起京里的庵堂清静得多,不怕被人瞧见,又在半山腰远离大路,即便有人逃出去,找不到车马,也走不远。
想了想,掏出张二十两的银票,“先住一年,余下的在菩萨面前上两柱香。”
主持笑眯眯地接过来塞进怀里,“府上的小姐哪天过来,贫尼也好准备衣着房间。”
易楚顿一顿,沉声道:“再过三天,三天后把人送来。”
主持答道:“好,贫尼知道了……施主只将人送来即可,衣着被褥妆奁首饰一概不需要,庵里都备着。”
易楚点点头。
恰逢饭时,易楚跟冬晴留在庵堂里用斋。
米是粳米掺杂了糙米,不如家里的米好吃,可也能入口。
菜倒是新鲜,只是没油少盐的,滋味很寡淡。
还有一道汤,上面浮着蛋花还有几丝油星,尝着像是豆油,有股腥气,不如麻油香。
易楚重重地叹了口气。
冬晴却吃得很香甜,“这就不错了,我爹刚过世那两年,我家吃得还不如这个,每天都喝野菜粥,到了冬天没有野菜,粥里有几粒米都能数得清楚。”
易楚心里明白,可莫名地就是觉得有些伤感。
等下山找到车夫,再赶回白米斜街,已接近黄昏时分。
郑三嫂已在准备做饭,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
易楚先去了西厢房,对易齐道:“……已跟落梅庵的主持说好了,三天后就送你过去,一应衣物首饰都不能带,你把屋里的东西归置好,想留的就放到箱笼里,那些不想要的,我便丢弃了。”
易齐木着脸,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愤恨与不平。
易楚见她这副情状,任是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了,吩咐冬晴几句就进了正房。
杜仲盘腿坐在大炕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看得很专注,头不抬眼不睁的。
易楚沉默着走进内室,去净房洗了脸,正要换衣服,布帘猛地被撩开,杜仲阔步走进去,伸手将易楚揽在怀里,低头吻向她的唇。
易楚错脸躲开,又挣扎着推他,却是推不动。
杜仲紧紧拥着她,大手托住她的后脑,用力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
又闻到熟悉的艾草的清香,易楚忍不住,泪水无声地滑了下来。
“对不起,阿楚,是我的错,”隔着薄薄的夏日布料,杜仲感受到胸前的润湿,越发搂她搂得紧,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低着头,下巴轻轻拂着她的发髻,声音低哑,还有些许的不安,“阿楚,看你对我这样冷淡,我心里难受……你别不理我。”
易楚的泪流得更凶,她哽咽着开口,“没不理你……你不给我机会,你发那么大火……”
滚烫的泪灼热了他的胸口,很快又蔓延到全身,杜仲不知所措,只一遍一遍地呢喃,“对不起,阿楚,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
该怎么说呢?
杜仲也无法解释当时自己的行为,隔着门缝,他听到易齐哀哀哭泣,说他非礼她,当时全身的血就像沸腾般,一个劲往脑子里冲。
他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想说自己对易齐并无杂念,所以出口就说卖了易齐,可易楚用那般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就像多年前,在杜家荣恩院发生的事情一样。
他记得很清楚,是景德二十三年三月初九,杜俍洗三那天,家里来了不少宾客,其中就有余香兰和她娘亲。
他因守孝,加上洗三是女人的事,就没往内院去,而在屋里习字。
有小厮来传话,说信义伯找他。
祖父大半年来一直卧病在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的时候倒比清醒的时候多。
他放下就去了荣恩院,可祖父仍睡着。
大丫鬟兰心说:“适才伯爷睁开眼,叫大少爷的名字……大少爷略坐坐,兴许伯爷待会就醒了。”
祖父屋里燃着两个火盆,又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兰心体贴他,“今日天儿不错,大少爷在院子里等吧。”
他耐不住热,就站在桂花树下等。
兰心端了茶走到他面前,失手泼了茶,茶水湿了两人的衣衫。
他虽生气,可也不好对祖父屋里的丫鬟动粗,就掏出帕子擦拭,可兰心突然就扯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胸前白嫩的肌肤。
然后,抓住他的手,放在隆起的两团上。
这是他第一次触到女人的身体,脑中一片空白。
正在那个时候,大章氏带着一众宾客来给信义伯请安。
兰心跪在大章氏面前哭诉,“……大少爷三番两次用言语挑逗,还拿了帕子当信物,许诺抬我当姨娘……适才趁我端茶过来又要非礼……奴婢虽是下人,可也是爹娘娇养的,只等到了期限家人来赎,好好寻个人家嫁人,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听了兰心的胡言乱语,他自是不肯承认。
兰心喊了声,“少爷辱我清白,我自当以死明志。”一头撞上院墙,当场没了气。
大章氏就唤了婆子来行家法。
大章氏说,“仲哥儿,只要你认了错,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祖母就饶过你这会。”
他不肯认,棍子就不停地打在他双腿上。
十几位女宾神情各异地看着,都没有人开口,只有年幼的余香兰说了句,“仲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
捱了那么多下棍子,他咬牙死撑住没有哭,唯独听到那句话时,眼泪没忍住,“刷”地流了下来。
后来,包着头巾正在坐月子的小章氏跌跌撞撞地过来哀求,大章氏才放过他。
离开杜府后,他才明白,是大章氏买通兰心算计了他。
他是信义伯的嫡长孙,又深受信义伯器重,将来爵位必然是要传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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