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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元祀
当晚,周惠就宿在陈庆之宅内。次日告别,陈庆之把他送出正门,握着他的手道:“允宣,我与你虽系初会,却甚为投契,也了解了你的志向和才能。因此,希望你能入我幕府,担任录事参军一职,不知允宣可愿屈就?”
“愿为将军效命。”周惠很干脆的应承道,随后一拂下裳,跪立着向陈庆之躬身下拜。
经过昨晚的长谈,这已是水到渠成的事。况且,陈庆之对周惠的确很看重,出手就是录事参军这样的重职。这一职在诸参军之中,地位仅次于谘议参军,比功曹、记室、户曹、仓曹、中兵等参军都要高,而且和谘议参军一样都只有正职,没有作为代职的行参军,较王建的那个长兼行参军(见习代职)更是不知高了许多。
魏朝士族出仕,称为“释褐”,其担任的第一个官职,称为“起家”。释褐与起家,都有相应的规格。有爵位继承、出身勋臣功卿或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起家皆担任内官(朝官),官品、官职则视其出身和继承的爵位而定,最高的是宗室公爵,起家为尚书诸曹员外郎、符玺郎、太常、光禄勋、卫尉丞等从六品清职;一般的世家子弟,如果没有恩荫,起家大多担任各亲王、开府、大行台、大都督或高品将军的属官,然后由属官转任内外官(朝官或地方长官),次一等的则担任外官(刺史、太守、县令等地方长官)属官;而寒门子弟,除了少数有名声的能被征辟为属官外,绝大多数人只能担任没有品阶的属吏,然后通过才干慢慢往上爬,如果能转为有品阶的属官,便称之为“以干吏起家”,其人日后一般都是得力之臣。
陈庆之任命周惠为属官,这是将他当作世家子弟在看待。换了在别的地方,以周惠这样的家门,绝对没有如此的待遇,更别说起家便担任从六品的录事参军。所以,仅从释褐出仕的前途而言,入陈庆之幕府绝对是他最好的选择。
周惠甚至有些不恭敬的怀疑,陈庆之是不是根本不明白这些。毕竟他出身庶族,在梁朝担任的最高职务是东宫直阁,换算成魏朝品阶只有从五品,远没有资格征辟属官……
然而陈庆之显然并非胡乱授职,他继续交代周惠道:“不瞒允宣,我幕府内现在没有什么得力之人,诸职大多空缺,今后尚须多多仰仗……允宣此去安排了家中事项,便请尽快前来履职。”
“是,属下明白,”周惠点了点头,“除安排家事外,属下还要探望昔日几位同袍的家人……虽然属下知道,他们目前很可能在尔朱氏军中,与本方份属敌对,但昔日同僚一场,于情于义,属下都要稍加照应。这一点还请将军勿要相责。”
“此乃义举,我怎会责怪呢?”陈庆之微微一笑,“不过,若是他日战场相逢,允宣当如何处之?”
“既已立誓效命将军,自当尽职尽责,努力克敌。”周惠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我相信允宣。”陈庆之拍了拍周惠的肩膀,然后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另外,曾与王建防守西门、击退我方夜袭之事,允宣最好别再提起……当日夜袭身死的军士之中,有一人为东阳宋景林,其兄长宋景休,乃是我麾下难得的勇士,深得军中诸人敬服跟从。如果得知允宣你是那一役的副将,以他的性格,恐怕会私下寻你为难,让你在军中难以自处。”
周惠神情微愕,居然还有这种巧合么?不过,这问题并不是太严重,作为同僚,对方就算知道了事实,也不会做得太过,毕竟那是战阵上发生的事情。
“多谢将军提醒,属下记住了。”周惠笑了笑,与陈庆之一揖而别。
回程的路上,才出县城不久,周惠意外的遇见了周忠。大概是赶路赶得太急,他的额头上沁满了细细的汗液。
“二郎君,昨晚您一夜未回,家主担心不已,特地让小人前来寻您”他大声禀报说。
“恩,我没事。”周惠随意的应道。
“家主还说,事情办不成没关系,只要自己平安就行,您毕竟担任过府户军军主,见北海王那边的人还是要冒风险的。回头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够度过难关。”周忠继续转述着周植的话。
“我知道。”周惠点了点头。
想到家中有人惦念,再想到自己惦念的妹妹和一对侄儿,周惠的心中颇感温馨。在这个时代,他们是自己最大的牵挂,也是最大的后盾;自己在这个时代中努力谋划,争取更高的地位,除了自身的抱负以外,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他们。
“阿忠,”他拍了拍周忠的肩膀,“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愿意帮我完成吗不跳字。
“小人一定尽力”周忠大声说道。
“你帮我把家中的流民组织起来,训练成自家的护卫,”周惠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前在府户军中,你见识过王仲立的整军方法,也跟我一同收编过郡兵,想来应该没有问题。至于家主和大郎君那里,我会说服他们的。”
“整编护卫没有问题,”周忠疑惑的望着周惠,“可是,家里的钱粮……”
“钱粮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担任了从六品属官,俸禄足够补足缺口。而且,只要我再立下战功,获赐一个封爵的话,就能够拥有自家的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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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二五章:功成见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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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日,也即是周惠接受陈庆之征辟的那一天,洛阳朝臣准备着天子法驾和盛大的仪仗,出洛阳郊迎至巩县县城,向北海王元颢奉呈劝进表,进献皇帝服御,请天子起驾返回洛阳。与此同时,留守荥阳的宋景休部却派人告急,言台军前锋两万人已攻克中牟,即将抵达荥阳城下,请陈庆之速速定夺。
得到消息,陈庆之只好辞别元颢,率全军前往荥阳支援。对此元颢颇有些遗憾,之前他已任命陈庆之为散骑常侍,准备以他和侍中、济阴王元晖业一同参乘入京,现在却不得不改变主意,临时任命东海王元顼为散骑常侍,与元晖业一同参乘。
元顼是元颢的亲弟弟,因此昨日自洛阳前来觐见后,便被元颢留在了身边。
或许是住处太差吧,元顼显然没有休息好,勉强侍立在元颢身旁,脸上还带着几分倦容。元颢看在眼里,倒有几分过意不去:“子高,是为兄不好。这巩县行宫实在太过简陋,不该强留你的。”
“陛下言重了。能够随侍左右,是臣弟的荣幸,”元顼见兄长此刻心情极佳,小小的开了个玩笑,“若陛下自觉施恩未足,大可以再追加恩典嘛”
“此事容易,”元颢略一思索,“待为兄入京之后,就在城内赐你一所豪宅,以补偿你昨晚的委屈如何?”
“此言当真?”元顼大喜。他本来就这么一说,没想到还真的会有赏赐。
“当然了,君无戏言,”元颢笑道,“何况,你现在乃是皇弟的身份,在城内怎能没有宅第?”
“如此就多谢陛下了”元顼不假思索,立刻报出了一所宅院,“臣弟想要延年里高阳王故宅”
此言一出,非特元颢惊讶,连一直沉默的侍中、济阴王元晖业也吃了一惊。
确实,那所宅子的确博敞弘丽,号称仙居,远过诸王之宅,只看其前两任主人的身份便知。第一任是灵太后大长秋卿、金紫光禄大夫刘腾,刘腾是宦官,曾救过灵太后的性命,深为其所信重,权势倾于朝堂;第二任主人,则是孝文帝之弟高阳王元雍,同样深为灵太后器重,位居丞相之位。只不过,这两人都没有好下场,刘腾由于阿附元乂幽禁灵太后,被重夺大权的灵太后剖棺戮尸,没收所有田宅,元雍则受到尔朱荣的指明讨伐,与嫡子太常卿元泰一同死于河阴之难。
“子高,你真要那所宅子?”他好意的提醒元顼,“那可是有名的凶宅啊”
“凶宅又如何?陛下以数千之众,转战屡克,可谓天之所授,气运无穷,足以镇住其戾气。”元顼瞪了元晖业一眼。
他是真的很想要那所豪宅。往年高阳王雍在世的时候,他身为其亲侄,曾多次造访,亲眼见过其富丽华贵之气象,几乎可以媲美洛阳皇宫。
不仅如此,宅中还有一处凉风堂,前有万年千岁之树,因此堂中幽静清冷,是极佳的避暑之地。如今正值夏日炎炎,他本人又体胖惧热,那所可以避暑的宅子,简直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啊
看着弟弟那望眼欲穿的样子,元颢哂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对于弟弟刚才的那番奉承,他很是听得进去。这一路攻城拔寨,虽然冲锋在前的是陈庆之,但没有他的名份,没有他的调略,陈庆之能有这么顺利吗?例如身边的济阴王元晖业,如果不是他亲自招揽,怎么可能带着近万羽林军投靠?
“怎么,陛下不愿吗不跳字。元顼见元颢摇头,心下凉了半截。
“放心朕既已许你,自然不会食言,”元颢笑了笑,“入京之后,朕立刻把那所宅子赐给你”
“臣弟谢过陛下”元顼欣喜的躬身下拜。
“不用免礼。”元颢虚扶着说。在弟弟感激涕零的目光之中,他深刻的意识到了皇帝之尊贵,认识到了自己出口成宪的莫大威权。
抚今追昔,元颢可谓是万千感慨,当初听闻尔朱荣入洛时的犹豫,自河北渡河南遁时的彷徨,江东面见梁主时的落魄,以及一路随军北征路上的艰辛,这一切都似乎有了价值,而上天也终于给了他丰厚的回报。
车驾一路西行,进入洛阳东郭,很快转入了东阳门御道,然后沿御道直达洛阳宫。车驾所过之处,两旁皆有洛阳民众跪迎,宫前的阖门外的御道两旁,也是黑压压的跪了一片,都是品阶不够、无份迎驾的内官;进门继续往前,便是南止车门,门后是中书、门下两省,道旁依然跪了一地。元颢在此下了车驾,由众官簇拥着进入端门,即到了整个宫洛阳的核心地带,沿着御道所在的中轴,分别是太极殿、式乾殿和显阳殿,还有式乾殿两旁作为书阁的含章殿,以及作为乐斋的徵音殿。诸殿皆位于高台之上,愈发显得巍峨高耸,而其中最为宏大庄严的太极殿,即是举行大典和朔望大朝会的地方,此刻早已布置完毕,只等元颢前来,便可立即举行登基仪式。
登基仪式上,最重要的一项是授玺,例由侍中跪呈。元颢在御床上坐定之后,群臣之首的侍中、临淮王元彧出列,从内侍李阿翟手中接过金盘,金盘上铺黄绢,并排摆放着三枚玉玺和三枚金玺。三枚玉玺,皇帝之玺用于封命诸侯及三师、三公,皇帝行玺用于赐诸侯及三师、三公书,皇帝信玺用于征调天下之兵;三枚金玺,天子之玺用于封命藩国之君,天子行玺用于赐藩国之君书,天子信玺用于征调藩国之兵。这套制度起于西汉,为之后的两晋及南朝所承,除六玺以外,还有一枚传国玉玺,即秦朝李斯所制,称为受命之玺,藏而不用。北朝也承袭此制,但因传国玉玺不在,另刻一镇国神玺,称为“承运之玺”,与作为“受命之玺”的传国玉玺相颉颃。
不过,正如传国玉玺仅用于朝代更替、天子封禅一样,魏朝的镇国神玺也是藏而不用,皇位更替时仅授六玺即可。元子攸离宫时,虽然带走了三枚玉玺,却也不敢把镇国神玺带出(毕竟他不想咒魏朝灭亡),众朝臣只需重刻三枚玉玺,便能将全套国玺凑齐。
望着呈上的六枚国玺,元颢抑制着心中的激动,从临淮王元彧手中接过金盘,然后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诸臣尽皆跪地,向着新天子元颢躬身叩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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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二五章:功成见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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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军前锋大都督费穆领两万虎贲自中牟攻向荥阳,后方的领军将军元天穆却已经向各部派出了信使,令诸部前往石济汇合,然后一同渡河北上护驾。尽管这是奉着天子明诏,但中军诸将依然十分抵触,四万中军虎贲按着原定方针继续进攻,将中牟以西的大梁城也攻了下来。然而,除洛阳六坊的羽林、虎贲两部以外,台军中还有近二十万来自河北诸州的府户军,他们却愿意跟随元天穆渡河前往河北,如此一来,大梁城的四万虎贲也不得不随同大军主力和元天穆一起行动。
作为元子攸朝廷的实际控制者,元天穆兼职极多,其中最关键的自然是管理尚书台的录尚书事、统领洛阳台军的领军将军这两职;而他率台军主力出征,又依惯例领大行台(行台全称行尚书台)职务,麾下的所有属官,则全部安排在行台系统之中。
如今他这个大行台准备渡河北上,行台诸臣却大多不肯追随,纷纷向元天穆辞去官职。元天穆知道他们念着洛阳故里和朝廷中枢,并且对河北的尔朱荣心怀成见,也不加任何留难,任由他们辞官离开。
对于元天穆此举,武卫将军贺拔岳颇有异议,向元天穆进谏道:“殿下纵使不借重他们的能力,也应当把他们约束在军中。就这样放走的话,他们肯定会径直返回洛阳,为北海所用,徒然增加他的人望和声势。”
“阿斗泥,我知道,”元天穆叹了口气,“可是,把他们强留在军中,也无法指望他们实心任事,反而会引起他们及其余朝臣的怨愤……咱们都在朝廷中枢,和这些朝臣共处,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说起来,这都是河阴之难带来的后遗症,从那个时候起,几乎所有汉臣(指文化而非血统)都和他们尔朱一党划清了界限,即使慑于他们的兵威不得不屈服,也愿意辅佐他讨伐刑杲叛军,但却绝对不会真心投效。
如今想起来,元天穆心中未尝没有后悔过,他们当初做得实在是太绝了些。
“前军的费穆还没有回音吗”他突然问贺拔岳道。
“是,”贺拔岳点了点头,“他们毕竟都是洛阳人,似乎一心要攻下虎牢关,拯救洛阳危局。”
“哼算了,由他去吧”元天穆冷哼道,重重的坐回胡床上面。
贺拔岳心里一叹。他知道,元天穆是准备舍弃费穆了。
和他们这些出身边地或六镇的镇戍军不同,费穆是洛阳台军出身,曾在北地坚持抵抗六镇叛乱,也曾率军驰援南部荆州,俘虏入寇的梁朝大将曹义宗,可谓是台军中难得的名将。然而,去年灵太后毒杀孝明帝,立三岁娃娃元钊,正是他引尔朱荣南下,利用职权放尔朱荣渡过了河桥。之后,又是他煽动尔朱荣,纵骑兵将两千洛阳朝臣全部虐杀。
河阴之难那件事,可以说是尔朱荣受到了费穆的欺骗,帮他肃清了掌握朝政、压制武人的洛阳汉臣(依然是指文化而非血统)。虽然这同样是边地镇戍军的普遍想法,也是当初六镇起事的最重要原因,但事后大部分利益都落入了洛阳台军的手中,边地镇戍军却获益不大。其后尔朱荣为高欢所怂恿(可见高欢此人之阴险,自己得势后终身不称帝,此刻却大力怂恿尔朱荣),准备废魏称帝之时,立刻就受到洛阳台军的大力抵制,使得尔朱荣不得不打消了想法,低声下气的向元子攸服罪求情(当然元子攸也只能好言相慰)。
可以说,要不是去年尔朱荣击破六镇叛军,立下挽国家于危亡的不赏之功,现在掌握朝廷的依然会是台军方面。饶是如此,尔朱荣还是不方便长留洛阳,因此才以宗室出身的义兄元天穆代为执掌中枢。
也罢,这或许是那家伙应得的……贺拔岳决心保持沉默。
当初尔朱荣南下时,前锋是尔朱兆、高欢和贺拔岳三人。其后无论是虐杀朝贵,还是代魏称帝,贺拔岳都持反对态度,甚至还建议尔朱荣斩杀提议的费穆和高欢。
门外的护卫来报:“殿下行台郎中济阴温子升求见”
“哦,温郎中还没有走吗不跳字。元天穆高兴的站起来,“快请”
济阴温子升,字鹏举,晋大将军峤之后,世居江东。他的祖父温恭之,曾任宋彭城王义康户曹,避难逃往魏朝,在济阴郡冤句县安家。温子升少时家贫,在广阳王元渊(避他喵的讳,害我查了墓志铭才知道真名,李渊来咬我啊)家中马坊教诸奴子书,后来为大名士常景所推崇,名声大震,被御史中尉东平王元匡召补御史,元子攸继位后担任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其文传入江东,为梁帝萧衍极力推崇,称“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而元天穆也非常看重他,东征时强召他为行台郎中,还威胁他说,“今复不来,便须南走越,北走胡耳”(越指梁朝,胡指柔然)。结果温子升只好从命,跟着元天穆东征,并加了个伏波将军的职务。
可惜,温子升也是准备辞职的,同时也最后一次向他提出了谏言:“陛下因为虎牢关失守,才不得不离开京师,如今元颢刚刚继位,人情未安,如果全军前往征讨,必定有征无战……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殿下若能够克复京师,奉迎大驾,这是齐桓、晋文一样的功业,岂不比奉诏北上更有价值吗?放着这样大的功业不要,属下私下里为殿下觉得可惜。”
“我明白温郎中的意思。”元天穆点了点头。他知道,温子升的话很有道理,但问题是他不想当辅佐元子攸的齐桓、晋文,而是要进一步削弱魏朝的根基。而且,虽然尔朱荣对他非常尊重,但是像这样的大功,要立也只能由尔朱荣亲自来立。
所以元天穆只能敷衍温子升:“但是天子发了明诏,作为主力的河北府户军坚持也北上,我总不能上违帝命,下逆军心。”
“既然如此,”温子升躬身一揖,“请殿下允许属下辞去行台郎中的职务。”
“准了,”元天穆微微的挥了挥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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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二六章:功成见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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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惠前往陈庆之军中履职时,陈庆之正率军驻于虎牢关内。在此之前,他已经令宋景休部放弃残破的荥阳,前来和主力汇合,现在他的手中一支完整的南军。
经过一路的征战,特别是攻击荥阳城、对决前锋骑这两次惨烈的战斗,南军现在只剩下六千两百余人,而他们要面对的台军,仅前锋费穆部便有两万。考虑到兵力差距问题,元颢在陈庆之离开巩县前的时候,曾经提议将一万河南郡兵拨入他的麾下,却被陈庆之婉言拒绝。
之所以这么做,陈庆之自然有他的原因。一方面他是以文德宿卫军起家,向来秉持着“兵在精而不在多”的观念。前年他和领军曹仲宗(曹义宗之兄)、寻阳太守韦放(韦睿之子)攻涡阳,也是这个费穆率军而来,他先以两百骑击破对方的前锋,然后以精兵夜袭,破敌方四层营寨,是为他的成名之战;之后梁帝令他送元颢北归,破丘大千、元晖业、杨昱等,也无不是以寡敌众,却尽皆克敌制胜。
第二方面,两军之间的配合也是问题。先别说梁魏本为敌人,难以做到和衷共济,便是两军的军制也大不一样。以最基层的一军为例,魏朝以游牧起家,一军固定是一千人(如金国之猛安谋克、蒙古之百夫千夫),大部队行军作战,皆以此为最小单位;而梁朝则沿袭晋代郡国兵编制,上军两千,中军千五,下军一千,如陈庆之所部,便是两千文德宿卫骑军,再加一上军、两中军的步军。
连基层兵力编排尚且如此,其他行军方式、营地设置、作战风格等差异更大,陈庆之以前没有率领过上万人的兵力,现在也没空去琢磨和弥合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所以干脆只领本部出战。
尽管兵力悬殊,但陈庆之并不担心。北军擅长野战,不善攻城,而他麾下的步军,却都经历过淮南战场的一系列拉锯战,于守城极为擅长。况且,魏朝先世进军河南时,曾经大力构筑过虎牢关的防御,与滑台、碥礅和金墉并为河南四镇,因此虎牢关的防御极为完善,是魏朝腹心少有的坚城,也是陈庆之生平仅见的几座坚城之一。
陈庆之甚至庆幸,幸亏尔朱世隆不战而逃,否则他真的没有把握攻下这样一座坚城。
走在宽阔结实的城墙上,望着城下的百余台军游骑,陈庆之神情极为放松,笑着对身侧的周惠说道:“允宣,当**在河南府户军中,也算是领兵将领之一,可知尔朱世隆为何不战而逃么?”
“回将军,属下略知一二,”周惠拱了拱手,“尔朱世隆此人,虽为尔朱荣从弟,于军略却并不擅长,惟以谨慎勤勉见称,因此尔朱荣令他为尚书仆射,掌管洛阳府库,并不给其兵权……至于掌管京中的两万虎贲,则于元天穆率军东征后,只有他有掌军的资格,而他驻守虎牢关,更是属于赶鸭子上架,毕竟他不可能将两万虎贲的控制权交出。因此,面对将军的赫赫威名,他选择了退避三舍,以保存手中的实力。”
“难道他不明白,放弃虎牢,便等于拱手让出洛阳城吗不跳字。陈庆之奇道。
“将军有所不知,尔朱家的根基在并、肆二州,实力则全在河北。洛阳失守,于他尔朱家并无妨碍,反而能够削弱魏朝,更方便他尔朱家控制朝政……况且,由于去年河阴之难,尔朱一党在洛阳朝臣中极不得人心,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犯不着为了这些不合心意的朝臣损伤实力。”
“原来如此。看来,我等能入洛阳,也是颇有内情啊”陈庆之叹道。
刚才他问周惠,其实并未期待周惠能够知道多少,毕竟周惠当日只是临时召集的府户军,因为父荫才得以身居将领之位。可是,他没有想到,周惠却了解得这么详细,见地如此深刻,这让他对周惠的期待又高了几分。
“允宣,”陈庆之回过头看着周惠,“我对魏朝内部的情形不熟,这方面要多多借重你的见识,望允宣能竭诚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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