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汉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元祀
“是临淮和安丰两位卿家啊……”元颢勉强露出笑容,心里却感到十分头疼。
刚才远远望见两人去而复返,他就知道不妙,多半是认出了周惠是陈庆之的属下。可是,除了趁朝飨结束之后召见,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总不能专门派人出宫宣召、然后单独接见一个从六品员外散骑侍郎吧?那样肯定会闹出更大的动静和非议。
听见元颢的问候,元彧表现得更加恭敬,人却依然岿然不动的拦在御辇之前。元颢知道元彧的性子,只能无奈的停住御辇,重新返回了太极东堂。
才在御床上坐定,元彧果然就问了接见周惠的事:“方才臣与安丰辞别陛下,见有庆之属下侯于外间,安丰与臣皆感事出有因,故不嫌冒昧,特来向陛下求证。”
“两位有心了,”元颢点了点头,“方才侯于外间之人,的确是陈车骑府中录事参军周惠。”
“然则陛下召见此人,所为何事?”元彧进一步问道。
“也没有什么事情,”元颢自然努力掩饰,“只是听闻陈车骑告病,心下挂念,所以召其属下询问一二罢了。”
“陛下此举,臣颇不能认同,”元彧在下首御床上拱了拱手,“若是心念重臣,陛下大可遣内侍过府问疾,如此既能尽得其中实情,也能彰显陛下之仁德,为何召其僚属私下询问呢?”
“唔,临淮此言有理,”元颢微微颔首,很干脆的承认了错误,“朕已明矣,今后必依临淮之言而行。”
天子公然耍赖,元彧一时倒被噎住了。他紧紧皱起眉头,就要离座直谏,又被元延明暗暗扯住了袖襟。然后元延明也拱手问道:“臣心中也有一惑,敢问陛下准备如何安排南军?南军战力不俗,陛下却未作出安排,这与兵法不和。况且,臣听说陛下对南军非常优待放纵,前日有十数人凌暴市里,为御史中尉麾下杖吏所纠,陛下却遣内侍至御史台,持诏令将其尽数放出……如此法外施恩,臣也实在不能理解,莫非是大有倚仗之处,因此才特加优容?”
“此事朕自有主张。”元颢继续绕开话题。
“陛下便有主张,也须知会臣等,”元延明素来颇有机变,立刻抓住了元颢的错漏,“南军若出,辎重粮草之事,需由度支尚书筹措;武器甲杖之事,需由七兵尚书调拨,此皆尚书台之责。之后行军作战,与友军如何策应,臣身为大司马,也不得不询问明白。”
元延明这话非常在理,元颢心知终究绕不过两人,闻言也只好坦承相告:“不错,朕的确要倚仗那支南军……想必两位也知道,青州刺史李延寔,乃长乐嫡亲母舅;齐州刺史沛郡王元欣,南兗州刺史元暹等,也都拒绝了朕的招揽,甚至有可能进犯司州,因此朕准备令南军再出虎牢,为朕安定东南地方。”
“恐怕陛下还有其他的用意吧?”元彧对元颢早有不满,直接指出了元颢的企图,“万一事有不谐,便可弃洛阳而走,冀着南军护卫,或割据东南一地,结南朝以自保;或经东南境入南朝,亦不失一王爵……陛下难道未曾如此想过?”
事实上,这正是魏朝与梁朝之间的关系。两方虽然纷争不断,时而还大打一场,可是同时却又保持着邦交,每次派出使节,两边都会拣选气度不凡、文采出众的青年俊彦,务以俊乂相夸,试图倾动对方。而对于对方来投的宗室大臣,那更不是一般的慷慨,当年魏咸阳王元禧谋反被诛,四子相继投梁,皆封王爵,连魏朝自个对宗室都没有这般优待过;元法僧是魏朝疏属,因为靠山倒了而南投,也破格晋封为东魏王,甚至被册封为魏主;因此,两朝落难之人,常常会前往对方境内避难。在场的三人中,元颢、元彧都曾经避难梁朝,为梁帝萧衍厚待;元延明之前虽然没去,但按照历史,他在元颢败亡后,也是选择了逃往梁朝安身,并且在建康城度过了余年。
听到元彧的这一严重指控,元颢陡然沉下了脸色:“临淮,何出此言难道以你之见,朕就如此的不堪吗不跳字。
(:一周三江即将结束,涨了一千五百收藏,只有平均水准的三分之一……唔,我知道是冷门题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冷耶。晚上依旧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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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三二章:南军之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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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息怒临淮忠心,天日可表,偶有失言,还请陛下原宥,”元延明连忙替元彧向元颢谢罪,同时也旁敲侧击的表示了不满之意,“只是,陛下乃我大魏天子,遇事亦当谋于魏臣,如今台军虽未尽备,不减十万之数,岂须倚仗区区七千客军?且陈庆之虽有保驾之功,毕竟乃梁主近臣,妻子家族皆在南朝,陛下即使竭诚相待,彼辈也不可能尽忠以报,终究会弃陛下南归。”
元颢默然无语。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以七千人纵横淮北,降伏邱大千、元晖业部,受洛阳众臣迎奉为帝,乃于天命所归;而一旦正位洛阳,诸方自然望风景从,元天穆虽有近三十万台军,也不可能翻起什么浪花。当年的外戚高肇,和元天穆一样录尚书事、兼领军将军,权势倾于天下,可是宣武帝驾崩后,新天子以一纸诏书相召,他虽然手握三十万台军在外征战,也知道赴召后不会有好下场,却还不是孤身入洛阳束手待死?
至于尔朱荣,元颢也没有放在心上。魏朝立国一百四十多年以来,权柄一直牢牢控制在中枢手中,从没有地方藩镇能够做大,他尔朱荣又能如何?
然而,前两日从河北传来的急报,却给了元颢重重一击。河北诸州居然都附从尔朱荣,合计有二三十万人聚集到他的麾下;元天穆的台军也没有弃明投暗,归附中枢,而是选择了跟随元天穆,前去相州与尔朱荣汇合……如此一来,洛阳将会面临五十多万叛军的进攻
不仅如此,洛阳的许多朝臣,也渐渐出现了动摇的迹象。先前休沐在家、不肯出仕的自不必说;早上的大朝会,也有相当多的人称病缺席;甚至还有人暗地离开洛阳,渡河前往河北依附元子攸。这些异常状况,让元颢对其余朝臣也产生了疑虑,因此才会解除元延明的领军将军一职,改以年仅十岁的太子元冠受担任,从而将大部分兵权收归自己手中。
出现这种误判,只能说是元颢没能认清现实吧自宣武驾崩以来,朝政掌握在太后胡氏、权臣元乂、权阉刘腾等人手中,朝廷纲纪大乱,自上而下皆以聚敛为务,不仅严重消耗了国家元气,也将中枢威权败坏殆尽,等到六镇举兵,其余各地也纷纷趁机叛乱,终于酿成了现在的危局。在这种情况下,中枢名义还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正是因为中枢无力,尔朱荣才得以恣行威福,以麾下亲信为刺史、都督,取得了河北诸州的控制权。而这段时间内,元颢一直都在江东和淮南,与魏朝消息阻隔,不知道河北的这些变故,临到如今,他还以旧日眼光看待尔朱荣,出现误判实在是很自然的事情。
况且,元颢本人的作为也很值得商榷。无论是任人唯亲,还是终日宴乐,都是很伤人品的事,让不少朝臣大失所望。元颢本人或许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淮北诸州迟迟不愿归附,洛阳朝臣不时北逃,却和元颢的骄奢怠惰离不开干系。
过了好半晌,元颢才长叹一声,徐徐开口说道:“两位卿家的这番谏言,朕已经明白了。那么依两位的意思,该把南军放在哪里呢?”
“自然是坚守北中城,将叛贼阻于河北之地”元延明不假思索的回答,“南人守城之能,天下皆知,由他们坚守北中最为合适不过;况且,他们家眷都在南朝,绝不会投靠尔朱一党,这一点也比洛阳的任何将领都能让陛下放心……万一事有不谐,北中失守,南军全军覆没,也是为我大魏去一隐患,而咱们则还有大河天险阻拦叛贼。”
“……就依安丰之言吧”元颢闭上了眼睛。
……,……
元彧那声带着敌意的冷哼,周惠自然听在耳里。他立刻猜测,或许元彧已经认出了他,对于元颢破格召见他的行为,或许也产生了不满和怀疑。不过,对方是宗室王爵、录尚书事,不仅位高权重,而且声望隆厚,无论要做什么,他这个六品绿袍都没有能力和立场阻拦,也只能望着对方的背影翻一翻白眼吧
回到车骑府之后,周惠把受到元颢召见的事告诉了陈庆之。陈庆之一听,立刻在床榻上坐起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一会儿,他忽然一拍床沿,口中哈哈大笑:“魏主陛下这么说,恐怕是因为北方形势严峻,要借重咱们的力量了呢”
周惠点了点头,附和陈庆之说:“将军明鉴属下也认为是这样……不过属下很担心,临淮、安丰两位殿下已经有所察觉,如今返身去见魏主陛下,很可能对我军有所图谋。”
“此事却是无妨,”陈庆之笑着拍了拍榻边周惠的左肩,“允宣啊,人都是有趋利避害之心的。魏主陛下已经在谋划后路了,临淮、安丰两王便是觉察又能如何?他们位居宗室之望,可以转投元子攸,魏主陛下却是不能,自然不会全力信任两王。”
想到这一点,陈庆之的情绪突然好了很多。他下了床榻,光脚踩着木屐,试图在卧房内踱上几圈。可惜这三天他不仅胸闷气短,而且胃口奇差,只勉强进了一点羊肉粥,因此体力严重不足,才走了半圈,就有些气喘的样子。周惠见此情形,连忙扶着他返回榻上。
“这北方的酪浆羊肉,还真是不习惯食用”陈庆之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昨天杨元慎的除祟文,忍不住就轻口念了出来,“菰稗为飰,茗饮作浆,呷啜莼羹,唼嗍蟹黄……唉,他又怎知茗饮莼菜之美,鱼羹蟹黄之鲜呢?”
陈庆之的话,让周惠心中一动。他想了想,笑着对陈庆之说道:“将军可是思念江南之风、水乡之味?此事却也容易。”
“允宣,你有什么办法么?”陈庆之喜道。
“是,”周惠点了点头,“刚才听将军提到茗饮鱼羹,属下倒想到了一个地方,或许能治好将军的水土不服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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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三三章:南军之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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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洛阳城南宣阳门,前行四里即可到洛水,洛水上建有一座浮桥,因长年通行,名字叫做永桥。继续前行数里至伊水附近,是魏朝冬至日祭天的圜丘,圜丘与洛水之间,是魏朝安置来投远人的地方,御道东边建有四夷馆,一名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御道西的广大地方辟为四里,一曰归正,二曰归德,三曰慕化,四曰慕义。有南人来投,先安置在金陵馆,三年以后在归正里赐给住宅,景明初年来投的齐建安王萧宝寅,梁临川王宏长子西丰侯萧正德,梁帝次子豫章王萧综(后改名萧赞),当初都在金陵馆住过。北夷来附者,处之燕然馆,三年已后,赐宅归德里,曾经安置过现任蠕蠕可汗郁久闾阿那肱。另有安置东夷的扶桑馆、慕化里,安置西夷的崦嵫馆、慕义里,制度都与安置南人、北人相同。
对于远来之人,魏朝向来非常优待,即便是因为穷途末路来投的南人,也都从优给予相应的官职。例如齐建安王萧宝寅,在齐亡后逃往魏朝,立刻便被封为会稽公,不久又进爵为齐王,尚南阳长公主,配兵一万据守寿春东城,其后领大军南伐梁朝、西讨关陇,功业既立,名位也高,多次出任朝廷三公。(可惜后来为臣不终,于关内称帝自立,还杀了著《水经注》的名臣郦道元,上表说是受到杨椿、杨昱父子的诬陷。)而各地各国的风俗,魏朝也给予了尊重,四里之内走上一遍,几乎就能领略到正宗的江南及西域风情。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些里馆,以及年年朝贡的方外诸国,魏朝才有那种兼收并蓄的气度,并且自居华夏正统,贬称南朝为“岛夷”。而这种气度,也为后来的隋唐所继承,造就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泱泱大唐。
在四大里坊之中,规模最大的是慕义里。由于魏朝崇佛,自葱岭已西,一直到大秦附近,很多商胡贩客、乃至僧侣平民都乐于前来洛阳,长住慕义里的就有上万户,因此朝廷特地在洛水南立下一大市集,名叫四通市,供四方商人(主要是西域胡商)在此售卖。由于货物种类繁多,有许多西域珍奇,这座俗称永桥市的市集在洛阳极为有名,几乎可以和城西的洛阳大市相媲美。
除慕义里外,安置南人的归正里也颇具规模,合计大约有三千余户。因为有这些南人,永桥市内还开辟了专门的鱼市,伊水、洛水出产的鲜鱼,都在这个鱼市售卖,价格比北人习惯食用的牛肉、羊肉还高,因此洛阳有一句俗语,叫做“洛鲤伊鲂,贵於牛羊”。
唯一不美的是,既然馆名号为“四夷”,里名叫做“归正”,或多或少有些贬称的意味。所以不少南人仕至高品后,都不愿居住在四里之中。例如齐王萧宝寅,就颇以引以为耻,于是令妻子南阳长公主向宣武帝提出请求,迁移到了洛阳城内;还有跟随萧宝寅北投、现任车骑将军的会稽张景仁,也从归正里迁到了城东孝义里居住,此人即是陈庆之故交,孝义里张宅也是陈庆之连日来去得最多的地方。
至于陈庆之,原本该安置在金陵馆,但出于对陈庆之的笼络,元颢并没有以“夷”待之,而是在城内赐下一所豪宅。只可惜,朝廷最初建四馆四里,集中安置远人,或许就有防止来人不服水土、不适应北地饮食的考虑,因此元颢算是好心办了坏事,陈庆之果断的倒在了酪浆羊肉面前。
听周惠说洛阳有这么一个去处,陈庆之当天就乘着步挽(一种人力车),主动住进了金陵馆中。馆臣知道陈庆之的大名,尽管感到奇怪,依然为他准备了一间上好的居所。等到下午奉上晚餐,果然就是鲤鱼羹、菱藕之类,让陈庆之极为满意,很快就决定迁移过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陈庆之在金陵馆修养了三天,病情便完全康复。可是,他十八日入宫觐见,元颢只问了迁居的事情,并没有对南军作出任何安排,这让他感到非常纳闷。
自从大朝会那天,元颢和四位重臣在太极东堂定计,洛阳的气氛便紧张了起来,而且有数万台军于次日离开城东大营,往河桥方向而去,显然是即将与河北军队展开交锋。鉴于这种情况,陈庆之原本以为,元颢应该会很快派他东出虎牢,或者向东攻击不愿向朝廷臣服的齐州、青州。他甚至还特意提到,南军恃着战功,在东城颇有横暴之名,连他都不能完全制止,因此为了东城的和谐稳定,应该将南军调出洛阳。而元颢虽然听进去了,却只是却是将南军由陈东租场驻地调往城南归正寺驻扎,并拜托他就近约束。
归正寺位于归正里最南端,由于地接洛水永桥,附近一带是整个里内最适宜居住的区域。当年萧衍之侄萧正德北投时,朝廷特地给他在这里建造了侯府,但萧正德很快又叛回南朝,此侯府便舍为归正寺,其规模极为宏大,足以安置所有南军将士。
将麾下南军调过来后,陈庆之把军务委托给马佛念、宋景休等人,只带着周惠和二十名护兵出了寺院。寺前的街道上,一间间肆坊、宅院比邻而立,门巷极为齐整,巷口和门边遍植绿树,路旁是青槐洒下的树荫。陈庆之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算是好了一些,非常感慨的对周惠等人说道:“自晋、宋以来,江东号洛阳为荒土,以为长江以北,尽是夷狄野居。然近日所见,可谓礼仪富盛,人物殷阜。这归正里,虽为安置江东破落人户所筑,却也颇类建康城青溪长街风光,令我顿起故国之思。”
“将军所言自是不差。”周惠随意的回答道,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陈庆之转过头来,关切的看着周惠:“允宣,你还在担心我军前途的事情?”
周惠点了点头。他怎么能不担心?南军的前途,便是他自个的前途;而且和陈庆之比起来,他要考虑的事情还要更多。陈庆之只需往南一逃,以他这番战功,封侯之赏、刺史之职便可到手;他却是要留在这河南地方,要考虑怎么保留性命,怎么利用这段时间积累的资历和人脉重新得到起复。
(:一写就收不住手了,关于城南四里写了太多,甚至还和建康城城南的百官官邸、乌衣巷、长干里、青溪肆坊做了一番比较,但写完才发现与剧情无关,与气氛不合,只好忍痛大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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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三三章:南军之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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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着这样一番私心,未免有些对不住陈庆之,这位和他名为同乡的府主,可是极为重用和信赖他呢但是,无论是出仕于陈庆之,还是在合适的时候离开他,都是为了家族和自己本人的前途考虑,周惠只能在心里和陈庆之说声抱歉。
虽然如今魏朝屡经大乱,南方的梁朝正处于极盛时期,但是要选择的话,周惠依然会选择北朝。在他看来,南朝继承汉晋遗风,几百年的积累下来,可谓是积重难返,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尽头,就算如今繁花似锦,也只能够抱残守缺,无力重开新天;而北朝则正在孕育着隋唐盛世,代表着历史发展的方向,代表着无限光明的未来,他既然知道历史进程,自然要选择前景更加光明的北朝。
除开历史大势以外,其他许多方面,也是北朝占优。例如以他的寒门身份,在梁朝很难得到重用;可是在北朝,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要大得多,无论是现在的魏朝,还是后来的北周,都有很多重用寒门人士的事例,最终在隋朝发展出科举制度。
至于世道的混乱,那就更不成问题了,极端一点,甚至可以别有用心的说,只有混乱时代才最容易出头。例如贺拔三兄弟,若非六镇之乱,他们终生也不过是军主、统军,可现在他们却能在三四年间,由幢主低阶升至刺史、大都督、武卫将军等重职……
陈庆之自然是猜不到周惠的想法。他只是以为,周惠是在担心他们这支南军受到元颢疏远,从而被雪藏起来,失去继续建功立业的机会。而关于这个问题,陈庆之却是想通了,他探过上身,笑着拍了拍周惠的肩膀:“放心吧,允宣只要有这支强军在手,天下尽可去得,还怕没有施展的地方?……明日我再进宫去见魏主陛下,直接和他挑明,若是没有什么具体安排的话,就请他让咱们率部回徐州履职。到时候,你就担任我的长史,兼领徐州彭城太守的职务。”
听了陈庆之的话,周惠心里颇为感动。刺史府长史,兼领州治所在郡的太守,这是南朝的惯例,看来陈庆之是希望他一同南归,并且要实实在在的把他当作首席僚属了。不过,陈庆之现在想回徐州,这绝对没有可能,上次在兖、徐边境,他已经错过了机会。
“属下还是认为,魏主会更加信任临淮、安丰两王,听从他们的意见疏远将军,所以不可能放将军前往徐州。”他摇着头说道。
“总不会一直让咱们闲在洛阳吧”后排的护卫统领鱼天愍咧了咧嘴,“兄弟们还等着回去受赏哩”
“闲置倒是不会,”周惠想了想,决定试探陈庆之,“将军,依属下的看法,魏主若是别有心思,很可能将我军放到北中城,抵抗河北尔朱叛军的主力。这样有两个好处,一则借重我军的守城之能,二来也能借尔朱荣之力削弱我方。”
陈庆之略一思索,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那么,若魏主真的这样安排,咱们要不要受命呢?”周惠关切的问道。
“当然要受命”陈庆之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撇开命令不谈,我也正想会一会尔朱荣主力呢”
这样的回答,让周惠大感意外,他诧异的望向陈庆之:“将军真的要去?那说不定要面对数十万兵马”
“数十万兵马也无妨,咱们连野战都不怕,难道还怕守城么?”陈庆之不以为意的笑道,“上次在荥阳,咱们见识过尔朱部骑兵的威力;这一次,该让他们见识我部的守城之能了”
周惠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陈庆之身边。
这一刻,周惠是真的服了陈庆之。以数千人防守数十万,按他的观念看来,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简直可以称之为是疯狂。不过,如果没有这种信心,陈庆之也不敢以七千人千里转战,还冒着被元天穆三十万台军攻击的危险,坚持率军攻下了荥阳城。
或者是自己的观念错了吧周惠在心里想道。毕竟他来自一千四百多年的后世,在后世的热兵器战争中,绝对没有什么攻不破的坚城;可是在这个时代,攻城却没有太好的办法。二十多年前,魏朝中山王元英击破梁朝临川王萧宏,以二十万大军围攻钟离,旬月不破,反被梁朝曹景宗、韦睿率军击败;二十多年后,东魏高欢率十多万大军围攻西魏玉壁,连续攻城五十天,用尽了心计,依然不能破城,反而死亡七万多,高欢本人也急得旧病复发,于撤兵不久后死去……元英、高欢都是名将,麾下也都是精锐,却拿数千人守卫的坚城毫无办法,攻城之难可想而知。
由此想来,周惠忽然觉得自己还差得多。虽然他曾经和王建合力守过荥阳西门,也随陈庆之收复过大半个河南,但主要是凭着一些小聪明和先知先觉,其实并没有切身经历过战事,对于战阵之道和为将之道都很荒疏。
那么,这次若接到命令,就陪着陈庆之前往北中,亲身经历一场血战吧无论是学习战阵之道,还是报答陈庆之的知遇之恩,打完这一战,他就可以安心的与南军分道扬镳……
身前忽然传来一声马嘶,把周惠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一看,众人已经到了金陵馆外,刚才正是陈庆之勒住了马缰绳。随后他翻身下马,把手中的缰绳丢给迎上来的馆吏,踏步走进了金陵馆的门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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