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何堪
孟存汝翻动文件的声音轻而细腻,像是细雨落在沙地上,又像是被风吹弯的芦苇杆擦过水面。
方轶楷看着杂志,上面的文字却都像长了触角,戴了面具,一个个都掩藏起了本来面目。他足足盯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把意思看进去。
他闻到了花香,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外面突然传来一些嘈杂的争吵声,惊醒了方轶楷,也让孟存汝从文件里抬起了头。
阿晖的声音听着有些低沉,还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声音的穿透力却强的多,隔着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都没告诉她,怎么知道她不乐意看到我?你之前还揍我的,人还不直接送我去医院了——我晚饭还是王秘书送的呢,不知道了吧!”
孟存汝叹气,方轶楷瞥了她一眼,笑容有些僵硬:“原来还有爱心晚餐?”
他的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起了:“孟总!你在里面吗?孟……”下面的声音被一声痛苦的闷哼打断。
方轶楷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孟存汝有点坐不住,拉开门,却没看到人,只有和阿晖一起的另一个保镖木头似的站着。
“他们人呢?”
保镖先生干咳了一声:“阿晖送他回病房了。”
孟存汝将信将疑,方轶楷这回却难得大方起来:“不放心就去看看嘛,楼上楼下的。”
孟存汝瞥了他一眼,果然迈步朝着电梯走去,保镖和方轶楷都快步跟了上来。孟存汝停步:“那算了,你替我去看看吧。”
保镖一脸为难,听小老板的吩咐当然很应该,可是……大老板的命令是将孟存汝看牢——再认真计较起来,其实他们也没看牢。昨晚就让小老板和绯闻男友共处一室了,幸好阿晖聪明,弄了窃听器。
孤男寡女的,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保镖先生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们都是为你来的啊小老板,我们都是你的尾巴,尾巴没了,那就不完整了——起码孟嘉山给的薪水就不会完整了。
孟存汝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保镖先生想起方轶楷之前喝醋的样子,满怀期待地看向他。方轶楷却似乎突然看破红尘了:“他不去我们去。”
孟存汝狐疑地看他,保镖先生也觉得他这么积极,肯定是想去欺负人。
方轶楷却热情高涨,拉着孟存汝要往外走。
孟存汝怕扯到他伤口,只好跟着走。方轶楷手上胳膊上都带伤,腿脚还是利索的,孟存汝都有点跟不上她,保镖先生配合着孟存汝的脚步,不紧不慢跟着。
下到楼梯转角处,方轶楷突然往下探了探头,拉着孟存汝小跑起来。保镖先生心里疑惑,也赶紧跟上。
脚步声惊动了护士站,有年轻的小护士冲出来,做着嘘声的动作:“你们做什么,轻一点。”孟存汝涨红了脸,方轶楷却一脸戏谑,拉着她继续往下跑去。
眼看两人直接跑过eli所在的楼层,往底楼冲了,保镖先生有点着急了。
这个节奏不对啊,不是去探病?
孟存汝也很纠结,方轶楷手跟铁爪一样,偏偏另一只手上还裹着纱布。
下到12层的时候,方轶楷拉着人拐进了电梯间,保镖先生差了一步没赶上,只好继续爬楼梯。
孟存汝一边喘气一边抱怨:“你干嘛啊!eli在15层。”
“他住哪关我什么事?”方轶楷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这里的泡虾很好吃,我带去你。”
孟存汝不吭声了,抱怨归抱怨,刚才回头看到气喘吁吁的保镖,其实还……蛮有趣的。
方轶楷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会传染的疯子!
出了电梯,保镖先生果然还没赶到,方轶楷有些得意地拉着孟存汝往外走:“医院往南,过两站就有个夜市。”
孟存汝被他拉着出了门,暮夏的夜风还带着闷热,同开了中央空调的室内差了好几度。
方轶楷摸了摸口袋,一毛钱也没带,又问孟存汝:“带钱了吗?”
孟存汝摇头。
方轶楷回头看了眼医院,拉着她继续往前,宽宽大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像是罩了麻布袋子——就是罩着麻布袋子,帅哥也仍旧是帅哥,回头率极高,孟存汝有些忧虑地低垂着脑袋。
被认出来了?
方轶楷却浑然不觉,并且很快找到了新目标——孟存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捡起地上的空易拉罐,掏出小刀,几下给分解了。
他的手确实很巧,轻薄的铁皮被他借着路灯的浅浅光晕划成一条条,再编织成手镯的模样,连接处还用细铁皮扭了朵小小的玫瑰。
捡垃圾的举动一下子让部分怀疑的路人动摇目光,绕开他们走掉了。长得再像也没用啊,气质简直天差地别呢。
大明星怎么可能当街捡垃圾嘛,原来是遇到了神经病!
可惜了一张漂亮脸蛋啊——
方轶楷悄悄冲孟存汝眨眼睛,眼神里全是不屑和戏谑,然后当真开始拿着成品拦住了路人:“小姐,买手工艺品吗?只要10块钱。”那个认真劲,刻板得都有点神经质了。
孟存汝无奈,这么好的演技用在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路人们倒是挺好奇的,纷纷围上来问价。
就算是神经病,那也是个帅气、干净的神经病。
还有小女生问他:“你是alex吗?”
方轶楷在路灯下笑得有些过于灿烂:“是啊——所以你要买手镯吗?10块钱很便宜的。”
或许是这个笑容太过灿烂,又或是铁皮手镯确实少见,小女生当场就掏出了钱包。
孟存汝怕被人认出来,站在阴影里。方轶楷大大方方把钱接过来,又还了回去:“能给我零钱吗?”
女孩于是把纸币和手镯放回了包里,掏了一大把零钱出来。
方轶楷认认真真地在她手心数了10个硬币,然后拉着孟存汝往公交站走。
“公交坐过吧?”
孟存汝点头,又摇头。
方轶楷也没在意,等车门一打开,拉着她就往车上冲。这时已经过了晚高峰,公车后面有不少空座。
方轶楷投了硬币,拉着她走到最后排坐下。
孟存汝还真的很多年没坐过公交了,有些新奇地四下张望了下。然后就听方轶楷说:“怎么样,比去看那个鸭子好玩吧?”
孟存汝忍着笑意扭头去看窗外,她说要去看eli,本来也就是个提议,未必真要去实施。方轶楷又说:“车费4块钱,泡虾6块钱,正好。”
孟存汝问:“那回来的车费呢?”
“没有了。”
“……那怎么办?”继续卖易拉罐?
“没有,就不回来了。”
两站路极短,孟存汝还没想好如何接话,站名就被报出了。
两人一起下了车,才走了几步,果然就看到了热闹非凡的“夜市”。滚烫的牛肉丸、大盆大盆的小龙虾、装在一次性塑料碗里的炒田螺、冒着白烟的铁板豆腐、烤得焦黄的青色鸭蛋……孟存汝看得目不暇接,方轶楷硬拉着她往前走。
“别看了,我们没钱,一共就6块钱,只够买一份泡虾。”
孟存汝忍不住要去掏手机,掏到一半才想到手机被自己放桌子上了。方轶楷走得极快,很快就找到了念念不忘的“泡虾”面前。
小摊子简陋极了,就是在小三轮上架了只油锅,配了张小桌案,连条塑料凳子都没有。摊主年过半百,头发胡子全白了,也没戴手套和围裙,汗津津地穿着件灰色的跨栏背心。
方轶楷把6个硬币扔小桌上,摊主瞥了一眼,伸出枯瘦的手把钱收进口袋,也不清洗,直接就拿接过钱的手揉起面前的柔软面团。
所谓的泡虾,其实不光只有虾,老摊主卫生习惯虽然不好,用的料倒是挺扎实的,虾肉塞得也多,面团鼓鼓涨涨的全是鲜嫩的馅料。
放入油锅之后,更是发出滋滋的声响。老摊主熟练地拿大捞勺在油锅里慢慢地等待着,出锅时的泡虾再不是刚才的模样,整个一团金色的小球,破裂的豁口处还隐约能看到一点白中透粉的虾肉。
小满 第五十二章 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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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轶楷的病号服还是太显眼了,在医院时还不那么突兀,下了公交之后就跟红绿灯似的引人注目。
老摊主这边在炸泡虾,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就越来越多。
孟存汝有些紧张,又挺幸灾乐祸的,方轶楷瞄了她一眼,拿起泡虾往人少出走去。
夜市附近还有个小公园,地少人多,随便往灯光黯淡的地方走两步,就能惊到一群野鸳鸯。
临湖的长椅上甚至坐了三四对。
孟存汝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些搂成一团的姑娘小伙,这也实在是……谈恋爱,难道不是要讲浪漫讲情调的?
这样饺子一样挤在一起,再美的风景都没什么意思呀。
何况,孟存汝四下打量,这地方还真谈不上什么风景,一个矮矮的小破山,一架看着就破破烂烂的小型摩天轮,一张被护栏网遮蔽住的小蹦床……还有不少捧着各式点心,踩着旱冰鞋的小朋友不时冒出来。
方轶楷把泡虾递给她,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弓着腰,小鸭子一样的小孩。
教练终于赶到,吹着口哨喊着列队,小鸭子们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跟在年轻的女教练后面,排成不大整齐的弧形,朝着小公园门口方向滑去。
孟存汝也看笑了——倒数第二位的那个马尾辫胖妞,明显是不会滑的,滥竽充数地抓着前面小男生的衣角,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方轶楷最终在一堆假山里找到了位置。
孟存汝跟着他钻来钻去,挤到里面时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地方都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躺下了。
路灯从假山的空隙间透进来,还带着松树的清香。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地方的?”
方轶楷拿手掂了一只虾塞进嘴里,声音有些含糊:“直觉吧——反正没钱回去了,晚上就睡这里吧!”
孟存汝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
方轶楷失笑:“开玩笑的,你想睡还没机会,赶紧吃,再晚主人要回来了。”
孟存汝诧异:“主人?”方轶楷拍拍平整的石头:“当然啦,你看人还藏了点心呢。”说着把手伸进石头洞里,掏了半个脏兮兮的面包出来。
孟存汝瞪着它,方轶楷有意逗她,撕了一下块就往嘴巴里塞,被她一把拦下:“你干什么!这个……这个上面还有蚂蚁啊!”
方轶楷的手顿在半空,“那怎么办?我饿了。”
孟存汝毫不犹豫地把只咬过一口的泡虾塞回他手里,方轶楷盯着看了几眼,到底还是把面包塞了回去。
“你是没挨过饿,才这么大方。”
孟存汝只当没听到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她确实不饿,犯不着跟人抢这点吃的。她上下打量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会把这种地方当“家”的,想来也是流浪汉之类的人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去看方轶楷。
方轶楷也正看着她,见她转过脸,立刻凑了过来。孟存汝下意识就想退开,方轶楷把泡虾交到受伤的那只手上,抬手揽住她脖子,将人拉进怀里。
这一次的吻温柔而缠绵,细密到人喘不过气来。
孟存汝犹豫着回抱住他,感觉到衣摆被撩起的瞬间,猛然推开他。
泡虾“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方轶楷两手终于都得空了,说了声“有钱人真是浪费啊”,又一次扑上来将人抱住:“弄掉了东西,要赔偿的——你打算怎么赔?”
孟存汝被压在他与假山石之间,身前是滚烫的身体,身后是尖锐粗糙的石头,颇有点进退不得的意思。
“……我们……”她张了张口,有些说不下去,避开他亮得惊人的眼睛才把话说完整,“不能这样。”
方轶楷盯着她:“为什么不能?你不喜欢我?”
他问得这样气势逼人,孟存汝更觉得应付艰难:“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有我的责任,你也有你的。要你放弃一切跟我走,你愿意吗?”
方轶楷嗤笑:“我愿意啊,孟总要带我去哪儿?去南园,还是去你父亲在z市的私人海岛?你父亲同意吗,你未婚夫程远琮同意吗?”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
“那不然要怎么说,祝孟小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孟存汝挣扎着就要起来,方轶楷叹气,更加用力的抱住人:“好了,先不说这些,就安静地跟我待会,行吗?”
他的衣服真的太大了,更显得人纤瘦单薄,孟存汝觉察到他把下巴抵在了自己肩膀上,又沉重又亲昵——她觉得他的那一声叹息似乎也跟随着拥抱流进了自己的血液里,她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心想孟存汝你怎么这样不记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痛呢?
你怎么,总是喜欢上这样注定不会回报真心的人呢?
简明还有友情可以回赠,而他方小满……孟存汝觉得眼眶湿润,她想象不出他的真心,明明靠得这样近,明明刚刚还气息交缠。
或许是四年前的那一夜太过惨烈,又或许是她思虑太多,疑心太重。
她总是怀疑,前一刻温柔微笑的人,会在下一秒持刀相向。
但是,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靠得这样近了,或许以后……都不能再这样见面了。
他所谓的任性能够一次次得逞,靠得还不是自己的一步步退让甚至是鼓励?
孟存汝有些认命地抬起手,环抱住他——
“是,我是喜欢你。”她在心底无声地回应着,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可你会回报我什么?
她想起安冉冉的眼泪,想起简明干脆地挂断远隔重洋的女友的电话,想起孟嘉山摔在她面前的那些照片。
贝类没有坚硬的利刺,只好用坚硬的外壳将柔软的身躯包裹住。
侵入身体的细小沙粒能孕育出珍珠,尖锐的鸟喙却只会让它丧命。
孟存汝听到自己开口问:“那边的码头可以坐船?”方轶楷点头,松开手,拉着人往外钻出假山,正赶上有情侣躲在附近放孔明灯。
燃烧的石蜡把周围映得通红,两人喊着“一二三”将灯成功放飞,保安终于觉察,大喊着冲过来:“那边两个干什么?这里不能放灯!有没有素质!”
男生哈哈大笑,拉着女友飞快地钻进小树林,惊起鸳鸯无数,他们自己也融入了进去。
保安只得作罢,警惕地盯着越飘越高的红灯。
孟存汝想起方轶楷让粉丝帮忙点起的那些灯火,心想在山林附近放灯,更加没有素质没有公德心。
难怪凯莉在通稿里含沙射影说“艺人要注意公共影响”。
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还是欢喜的,自惶恐里生出的,柔软、坚韧的欢喜。
他们借着黑暗,手牵着手在公园小径上漫步,河道里水流汩汩,被路灯照出了一些粼粼波光。
这里的码头极小,航线也只有单调的几公里内河短线,到了要买船票的关节,方轶楷突然说:“我是真的没有带钱。”
“……”
船没能坐成,两人又走回岸上。孟存汝隐约看到一条人影,喊了一声“阿晖”。
方轶楷瞪着黑暗处,果然见阿晖和那位已经被甩掉的保镖先生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孟存汝也有些失落,随后又开看了:“你们带钱了吧?”
阿晖干脆地摇头,报表先生犹豫了一下,也摇了摇头。
孟存汝瞪着他们:“真的没带?”
“……”
“可以按时算利息。”
阿晖的表情有些曲扭,保镖先生就更诡异了,眼珠子直转,给人的直觉就是叛变革命的先兆。
最终还是阿晖妥协了:“您需要多少?”
孟存汝看向方轶楷,方轶楷随口就报:“五万。”
“……没有。”
“五千?”
“……”
“五百。”
阿晖把手伸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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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桨声单调而舒缓,带起的水花也带着慵懒的调子。
孟存汝和方轶楷挨着坐在小船上,不时看一看岸边的点点灯火,指点一下陌生的景致。船尾的阿晖就比较无聊了,除了盯着自家小老板和奸夫,就只能跟木讷的同伴聊天了。
能聊什么呢,半晌踢不出个屁来。
总不能聊小老板到底包了多少情人,欠下多少风流债吧?!
一直沉默寡言的保镖先生突然凑到他耳边:“那个,小老板跟你说了利息没有?”
阿晖:“……”
不远处,方轶楷指着一处民宅跟孟存汝介绍:“这个破房子,主人以前是清代的秀才,外观已经破败得不行了,里面弄了个陈列室,连秀才娘用过的马桶都保存起来了。”
语气十足嘲讽。
孟存汝听得津津有味:“你怎么知道的?”
方轶楷偏过头,嘴巴几乎蹭到她耳朵上,声音也压低了:“我们剧组在这儿取过景——还跟他们借了张雕花大床。”随后低笑,“道具师说床和不少陈列品都是仿制的,不是清代的东西。”
孟存汝失笑:“怪不得肯借给你们。”
方轶楷又说:“你去的话,没准就想卖给你了。”
孟存汝偏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我看起来有这么好骗?”
方轶楷蹙起眉头,半晌,摇头:“不好骗,太难骗了。”他回答得这样认真,孟存汝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方轶楷扣住她手指,自言自语一样说:“真真假假有那么重要嘛,看得过眼,过得开心就好了。”
孟存汝配合地与他十指相扣,心想真假怎么不重要呢,真的就是真的,假的永远是假的。
玻璃珠子再美,也永远不可能变成钻石。
船过拱桥,桥上也三三两两站着些乘凉、聊天的行人。
方轶楷和孟存汝都不由自主将头低了下去,阿晖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狠狠地瞪了桥上拿着手机到处乱拍的人。
脸都看不清呢就咔嚓咔嚓乱拍!
没见过病人坐游船啊!
过了拱桥,附近的河道边种了一些荷花。这时荷花都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绿色的荷叶被昏暗的灯光照得发黑,荷叶间大量枯败的茎叶堆积在一起,像是夜刚刚褪下的面纱。
无论之前如何碧绿鲜嫩,一落水就腐朽,一倒地就成了养料。
下了船,阿晖就开始催人回去了。
他们是开车来的,可不存在没钱回不去的事情。
两人坐进后座,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车子开到了医院门口,阿晖才犹豫着说:“董事长让您回去之后,回他电话。”
孟存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大约是孟嘉山的意思,方轶楷的病房也被换过了,换到了专门的独立病房,光提供给陪护家属的套间就有好几间,还专门请了陪护阿姨过来。
孟嘉山在电话里说:“他现在就是给捅成马蜂窝,手脚全断了,也不怕没人照顾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孟存汝握着手机:“我是在出差。”
“出差去逛小食摊、钻假山、坐游船?”
“您没有做过吗?”
电话被“啪”的挂断。
孟存汝枯坐了一会儿,堂而皇之地打开门,也不管阿晖跟不跟着,直接推门进了病房。
方轶楷果然还没睡,正靠在床头上懒洋洋地拿着小刀削着苹果。红色的果皮早就被剔除了,他削的全是果肉,一层一层,薄得近乎半透明,在小碟子上盘成好看的一圈。
看底层的果肉都有些变色了,显然玩了挺久的。
见孟存汝进来,放下刀子,把果肉往她这边递了过来:“吃苹果吗?”
孟存汝摇头,他便自己找了个叉子,慢慢地全都吃了下去。
阿晖在门口站着,这两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样拉锯战一样的相处,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热恋期的无知情侣。
满嘴都是责任、理由,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要往对方身边凑。
孟存汝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安安静静地翻开自己带来的书。方轶楷撂下盘子,刚才还能跑能跳的脚现在就跟摆设一样:“帮我弄个湿毛巾擦手吧。”
阿晖眼角抽搐地看着孟存汝起身去了卫生间,水声哗哗直响,出来的时候却没拿毛巾,只抓了一包拆封的湿巾过来。
“毛巾好像不干净,用这个吧。”
怎么不干净!全都消毒过的!
阿晖在心里疯狂吐槽,很想去看看那些毛巾到底怎么了。
方轶楷显然跟他一样的心思,擦干净手之后,就拉开被子站下床了。孟存汝奇怪:“你做什么?”
方轶楷理所当然地回答:“去洗手间——你要陪我一起?”
孟存汝的表情有些尴尬,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方轶楷大步朝着卫生间走去,阿晖的好奇心也跟着飘了过去——可惜那边没有装监控。
高级病房的卫生间显然比普通病房豪华很多,光洗手台就大了一倍。方轶楷一进去就往洗手台放毛巾的架子上看。
架子上空空如也,一条毛巾都没有,洗漱的杯子也不见了。
他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它们,上面还黏着一只被碾得支零破碎的蜘蛛,玻璃杯子躺在蜘蛛和毛巾之间,显然是慌乱间一起扔掉的,连插在里面的牙刷都没拿掉。
怕蜘蛛而已,有这么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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