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何堪
方轶楷不知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旅店老板如今对自己一家还是这样深恶痛绝,跑出小巷之后,正好撞见好不容易才将车子调好头的小季她们。
孟存汝手插着兜站在一边等待,抬头看到他,马上挪开了目光。
方轶楷大步走过去,到了她边上却又说不出话来,倒是又被一边虎视眈眈的戴静将人隔开了。
他咬牙沉默了半晌,忽然向前一步,戴静反应比他还快,抬手就把人撂倒了。
他仰面躺在水泥地上,恍惚有种回到少年时代的错觉。
熟悉的狭窄街道,熟悉的浑浊河水,熟悉的老旧建筑……就连背上烈烈的疼痛,也完全一样。
他躺着半天没动,孟存汝疑心伤到了哪里,弯腰想来扶他,被戴静一把拦住:“大男人摔一下,死不了。”
孟存汝便犹豫着缩回了手,方轶楷喊了一声“miriam”,她回头看他。
他撑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路面坐起来,轻声说:“刚才对不起,我一来这里脾气就特别坏——要不要去我以前的家看看?”
小满 第五十六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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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的后面就是独栋的改造民房,水泥楼梯建在室外,墙面上石灰剥落,露出灰扑扑的水泥。
孟存汝跟着方轶楷往楼上走,才走了几步,就有个房东模样的肥胖的中年女人推门出来:“干什么的?”
孟存汝诧异地抬起头,方轶楷已经戴上了墨镜,冷着声音问:“你这儿有空屋出租?”
房东打量了他们几眼,粗着嗓子点头:“还剩下三间,带家具,押一付三。”
方轶楷提出要看房,房东嘟囔了一声,把手里的拖把晾在水泥楼梯上,拉开门让他们进去。走廊里的过道也十分简陋,墙上贴着陈旧的壁纸,泛黄、摇摇欲坠。
方轶楷又问:“有阁楼吗?”
房东的眼睛亮了一下,点头:“阁楼带卫生间,很好的房间!”
这间“很好的房间”跟普通的阁楼并没有什么不同,空间小,光线差,床铺上方就是倾斜的屋顶,还开了扇落满阳光和灰尘的天窗。
所谓的家具,其实就是一张木板床和一只旧布艺柜子,一台旧电视机,一条缺了角的凳子。
卫生间也小得只容一个人进出,唯一的照明设施是一盏没有灯罩的白色节能灯,连站直身体都有困难。
房东见孟存汝皱起了眉头,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又怕生意真黄了,于是加了句:“还有空调,不会热的。”
说完,拿起床上的遥控器摁了摁开关——壁挂式空调发出巨大的声响,整面墙都震动了起来。房东大声地解释:“刚开噪音比较大,一会儿就不响了。”
方轶楷站在天窗下往外看了几眼,点头:“这房子我租了,刷卡还是现金?”
房东愣了一下,没听清,“你说什么?”
方轶楷瞥了一眼制造着噪音的破空调,刚想伸手拿遥控器关掉,震动感却渐渐降了下来。
房东露出得意的笑容:“我说等会就不响了吧——你刚说什么?”
“这房间我租了。”
房东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小季暗暗像戴静撇了撇嘴,戴静就跟没看到似的。孟存汝趁着房东去拿合同,问方轶楷:“你以前就住这里吗?”
方轶楷点头,又指指空调:“那时候没有这个,只有风扇。”
孟存汝便饶有兴致地站到了天窗旁,仰头去看天窗玻璃上沾着的厚厚灰尘。
这个房间,一定很久没有人住了。
大约是怕房客跑了,房东办起手续来十分迅速,出示房产证,索要身份证明,签订合同,收取押金,简直一气呵成。
戴静冷眼在一边看着,孟存汝似乎忘了方轶楷刚才的诡异态度,满脸好奇地看着方轶楷站到光秃秃的床板上,推开天窗,将头探出去看了看。
“你要不要来看看?”
孟存汝有些跃跃欲试,碍着小季她们在,犹豫着摇了摇头。
方轶楷跳下床:“我要去买生活用品,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戴静干咳了一声,孟存汝也清醒过来:“……不大方便吧,万一被认出来……”戴静刚松了口气,孟存汝又加了句,“我让人送过来吧。”
戴静:“……”
方轶楷一点儿也不客气,四周一打量就列出了清单:“1.8米的席子、1.8米的空调被、靠枕、枕头、小沙发、小冰箱、组合桌椅、cd架、台灯、可折叠的藤椅……”
半小时后,各色家居用品就被搬了上来,一同跟来的还有阿晖和卖场经理几个。
阿晖还算淡定,卖场经理哭腔都要出来了:“miriam,我心脏不好的,你不要这样吓我啊!”房东跟着搬运工到门口,朝里瞄了几眼,又出去了。
孟存汝坐在新买的沙发上道歉:“抱歉,我路上遇到朋友,就过来这边了。”
路上遇到!
你是在去卫生间的路上遇到他们吗?!
卖场经理一个字都不信!
阿晖和同伴贴墙站着,也是完全不信——这阁楼确实太小了,搬进这么多家具,挤了这么多人进去之后,更是显得满满当当,一丝空隙也没有。
小季充满竞争意识地挤到他们身边,打招呼:“帅哥,你们哪家公司的?”
阿晖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另一个保镖倒是客气:“你也是,哪家的?”
卖场经理唧唧歪歪半天,死活不肯收方轶楷钱,自以为很懂的拍马屁:“你是miriam朋友,就是我老况的朋友啦!大家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就当参加客户体验啦!到时候给我个反馈表就可以了!”
戴静看看时间,提醒孟存汝该回去了。一直不吭声方轶楷也蓦然出声赶人:“是啊,都要订婚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赶紧回去吧。”
卖场经理的话戛然而止,连小季都惊讶地抬头看他。
这个态度,可那那次野营时完全不同了。
孟存汝那些在心里翻来覆去半天的话,也瞬间噎住。她隐约觉得方轶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又形容不出那感觉。
似乎没有那么尖锐刻薄了,又似乎更加难以接近了。
只有戴静和阿晖等人满意,拥着孟存汝就往外走。
陈旧的走廊,泛黄的壁纸,剥落石灰的水泥墙……孟存汝到了楼下,仰头回望,只能看到被遮得只剩一个尖角的屋顶,和几扇破败的窗户。
千辛万苦来一遭,竟然这样收场。
等她回到家,孟嘉山已经回来了。周秀敏小声催她进屋,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孟存汝知道她是要自己装病避枪口,下午的事情孟嘉山肯定已经知道了。
她回头去看阿晖,阿晖面无表情地看回来:奖金已经扣得差不多了,除了打小报告实在没有另外来钱的路子了。
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孟嘉山露出半张脸:“存汝,进来。”
孟存汝看了周秀敏一眼,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孟嘉山耐心地坐在桌前剪雪茄,指头上戴着的玉扳指和雪茄剪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下午去哪儿了?”
孟存汝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您不都知道了?”
孟嘉山的手顿了一下,放下雪茄剪:“你是真看上人家了,还是在跟我赌气?”
孟存汝不吭声,孟嘉山叹气:“存汝——”
孟存汝于是道:“大约都有吧。”
孟嘉山盯着她看了半晌,往后靠在椅子上:“你是我的女儿,你出车祸时我就同你说过,爸爸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程远琮疑心你有孕,拿了你的血去做hcg,你知不知道?”
孟存汝一震,抬头看他。孟嘉山低头点燃雪茄:“程家再宽宏大量,不会要来历不明的孙子,我们孟家也不要这种没名没姓的孩子。”
孟存汝握紧了拳头,又听他继续道:“你不要觉得不公,男人再出格,做不出李代桃僵、大着肚子进别人家门的事情。你是女人,你怎知那些蜜蜂蝴蝶不是要借你的肚子要挟你?”
孟存汝在心底无声地反驳: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
理智却告诉她,孟嘉山的话是对的,假如他们真的有了孩子,她舍得打掉吗?
安冉冉带着泪痕的睡容浮现在她眼前。
她的身后,还有孟嘉山,还有整个嘉盛。她不能放弃,当然也不能冒险。
孟嘉山等了一阵,没有等到女儿的回答,慢慢道:“你一定要去玩,爸爸可以不管你,但是不要带孩子回来——你和程远琮之外,有了任何不该有的东西,我一概不认。身体是你的,你非要去糟蹋几次,我拦不住你,但……”
“但我就是得和程远琮结婚,就是不能解除婚约,是不是?”
孟嘉山扶着扶手站起来,踱步走到她身前:“那你要爸爸怎么办?我把你养这么大,从那么小的婴儿长大到现在这样,交出去任人骗吗?”
“程远琮就不会骗我?”
“他有资本,他拿自己的东西来换。外面那些人,有什么资格碰我的女儿?”孟嘉山说得有些激动,将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你再等等,过几天,爸爸就让你知道,觊觎嘉盛,想要害你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孟存汝心跳快了一拍,张了张嘴:“爸爸?”
孟嘉山拍了拍她肩膀:“你也累了,早点回去睡吧——那个小季你要是真喜欢,我给你调回来,出入多注意安全就好。”
孟嘉山最后那番话明显意有所指,孟存汝心里忧虑,打电话向简明打听。简明最近似乎也很忙,含糊着搪塞了两句,劝道:“孟伯总是不会害你的,你就安心在天宜再待一阵子,总是会告诉你的。”
长夜漫漫,孟存汝开了半扇窗户睡觉,鼻子仍旧有些堵塞,花园里阵阵虫鸣声搅得她不得安宁,却又舍不得关窗户。
她犹豫着拨了方轶楷电话,等了很久才被接起。
“什么事?”
孟存汝侧头看着床头小巧的一次性药盒:“我……我不明白,你是在怕什么吗?”
电话里又一瞬间的沉默,然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嗤笑:“你不是一直担心我有别的目的,不是一直怀疑我曝光那些照片害你,不是通知我自己要订婚,一副一刀两断的样子?我现在避得远远的,你又不满意了?有钱人家的姑娘都这么难搞,还是天生一副贱骨头,非得被嫌弃了再巴巴地凑上来?”
孟存汝握紧了电话,想起孟嘉山下午的那些话:“我爸爸找过你了?”
方轶楷明显怔了一下:“你以为拍狗血大片,我这么个小角色还要劳动孟老板?”
孟存汝没有吭声,方轶楷也不说话了,话筒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孟存汝都怀疑自己睡着了,才听到方轶楷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孟存汝,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咱们以后……就不再见了。”
随后,便是断线后连续的嘟嘟声。
孟存汝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窗帘是新换上去的,藕色的底,同色手工刺绣,被昏暗的床头灯照得发紫发红,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将手机放到柜子上,这才发现半边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心想假期果然已经结束了,她早已经没有了暑假,却在这个夏天得了每个任性小孩都曾经得过的暑假病。
成年人过孩子的节日总是有些滑稽的,哪怕有人肯配合着,不止旁观的人觉得可笑,事后连自己也要忍俊不禁。
她窝回被子里,闭上眼睛,再没有眼泪流出,心里却空荡荡地仿佛有穿堂风从中经过。
简明说,你和冉冉是我的责任。
程远琮说,咱们是夫妻。
而那个住在偏僻出租屋里的人说,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她揪紧了被子,指节用力,一直到天亮才囫囵睡去。梦里阿尔卑斯山正覆上皑皑白雪,成群的雪橇犬拖着那些熟悉的同学在山谷上奔跑,雪沫飞扬,阳光灿烂。
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找不到自己的身影,亦没有人多嘴问上一句“miriam去了哪里”。
他们欢喜异常,昼夜狂欢,仿佛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
小满 第五十七章 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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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嘉山果然说话算话,不但把小季调回来,连小阿姨、老吴等人都欢欢喜喜地回来了。
但是,阿晖也没有撤走的意思,依旧每天小尾巴似的跟着。
小季自觉不被信任,私下同孟存汝抱怨:“boss,他怎么一直跟着?”孟存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将挑选好的水果递给她:“多个人不好吗,你还能偷个懒。”
小季撇撇嘴,拎着东西随她回到车上。
安冉冉最近明显是吃胖了,靠在沙发上架着眼镜,翻一页文件吃一口苹果,优哉游哉,简直快乐得要唱起歌来。
孟存汝也被她的快乐感染,指着阿晖提上来的东西问:“要不要试试衣服,还穿得下吧?”
安冉冉不屑:“需要吗,穿得上必然是风华绝代,穿不上我就裸着,照样迷死一条街的人。”之前的悲伤似乎风过水面,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忙得满头大汗的阿晖暗暗皱眉,心想不论男女,一旦有了放肆的资本,全都一个模样啊。冷不防撞上小季的眼神,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阿晖于是又在心里补充:不论男女,狐假虎威起来,也是一个德行。
程远琮对血液检查的结果似乎十分满意,没过两天又巴巴地打电话来邀约:“晚上有朋友生日,一起过去?”
孟存汝点头答应,程远琮有些意外地挂了电话,到了时间来接人,孟存汝果然仍旧带着小季和阿晖按时守候。
程远琮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上说说笑笑,仿佛有挥霍不完的精力。孟存汝也耐心配合,他谈电影市场的瓶颈,她便配合着说制片方的各种辛苦;他谈t城新建的跨海二桥,她便想起了不久前自家艺人在收费站被索要签名导致堵车的乌龙事。
两人都似已淡忘之前的不愉快,他没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她也不曾认识什么明星歌手。
车子七拐八拐,出了城区之后一路向南,很快就看到了碧海沙都的招牌——孟存汝在心底暗暗感慨,程家人喜欢大阵势,中润的各处广场、影城是这样的风格,喜欢的酒店也一样要又大又招摇才好。
不料车子到了近前的公路,一个转弯,并不停留。
孟存汝疑惑地看他:“到底要去哪儿?”
程远琮笑笑:“碧海有什么好玩的,老头子喜欢的地方,今天任二少爷生日,当然去他家。”
孟存汝和他的交友圈子虽然有重叠,真正关系好的却不多。他说一句“任二少爷”,她一时有点猜不出,一直到车子驶入通往小半岛的长堤,才恍然记起简明提过这么个人。
这个半岛原是中润的产业,转手之后连岛上的小别墅都换了装修风格,暗色的墙面在夜色中模糊而神秘。
沙滩上已经有人架起了篝火,烤架和啤酒密密麻麻排了一圈,不时有穿着清凉的漂亮女郎穿行其间。
程远琮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识过,目不斜视地拉着孟存汝往别墅内走去,才到小厅门口,就听到众人大笑着喝彩:“好样的!再来一瓶!再来一瓶!”
孟存汝遥遥地就看到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男孩站在桌子上,外套领带都扔了,举着空掉的红酒瓶得意炫耀。
程远琮嗤笑:“还是这么傻啊。”
原来这便是今晚的主角寿星,他明显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别说招呼客人,摇摇晃晃没从桌上摔下来都已经是奇迹了。
程远琮挨着孟存汝小声道:“别看他没个正形,他哥哥是维扬娱乐的主心骨,在做综艺方面很有一套。”
孟存汝心中一动,扭头看他,程远琮的笑容在灯光下看来异常灿烂,简直耀眼到刺目。
孟嘉山说他是带着资本来的,果然不假。
寿星下了桌子,被人簇拥着往外面走,经过程远琮身边时,突然清醒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招呼他:“程……哥,出去……玩。”目光再落到孟存汝身上,眨巴了下眼睛,摇摇头,再眨眼睛,含糊道:“你怎么……带嘉盛的……的……来。”
程远琮不愿意同醉汉给孟存汝介绍,哄小孩一样道:“外面凉快,咱们先出去吧。”
寿星便开开心心往外走去,其余人也纷纷端着往外涌——寿星这个年纪,明显是还在上学的,宾客里学生占了不少,个个都是短裤t恤,青春洋溢,在屋里时显得拘束,到了沙滩上就更方便撒野了。
孟存汝得知是生日宴,穿得十分正式,见到这样的场面,无奈而无措。
程远琮倒是很入乡随俗,扯了领带脱了外套,再挽起袖子——见孟存汝呆呆在一边站着,弯下腰一把撕开她长裙的下摆。
孟存汝低呼一声要拦,他已经将撕开的部分打上结了,笑盈盈仰头:“鞋子要不要换?”
孟存汝愣了愣,再往外面看了一眼,干脆将鞋子脱掉。程远琮将外套和鞋子都交到阿晖手里,拉着人往外走。
孟存汝觉得身后有目光跟随,回头看了一眼,正见一个人影匆匆离去。她隐约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被程远琮拉着到了沙滩上。
这时再仔细看来,维扬的艺人果然来了不少。
她接过放了桑拿虾的盘子,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海风肆虐,吹得脚下的细沙都微微颤动。寿星在躺椅上坐下,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根头发也看不到了。
程远琮风流惯了,这种场合自然是容易撞上老情人的,一直紧拉着孟存汝的手不放。孟存汝忍不住道:“我不是小孩子,不用你这样特别照顾。”
程远琮心里叫苦,他要是孤身一人站着,刚才遇到的几个小嫩模恐怕就要围上来了。他也料不到任家小弟弟平时看着傻乎乎的,喝醉了酒这样放得开,请来一堆牛鬼蛇神——最气人的是任家老大完全不见踪影。
这趟走来得着实有些不划算。
孟存汝摆脱了未婚夫亦步亦趋地跟随,找了处安静地方,拿了杯果酒慢慢地喝着。再低度的酒,喝多了总是有些后劲的,咸湿的海风吹得她脑袋隐隐有些胀痛。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孟存汝看也不看,直接接起,安冉冉的声音仿佛撕开黑夜的一道闪电。
“miriam,你叔叔和金玫出事了!”
孟存汝揉揉太阳穴,听清了每个字,却一时有些难以理解含义:“你说什么?”
“我说天娱股价暴跌,你叔叔孟嘉水和金玫涉嫌吸(和谐)毒、藏(和谐)毒被抓,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孟存汝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又跌坐回去,挂断手机拨号给孟嘉山,没有人接听,再打给简明,也一直无法接通。
她惶然坐着,想起小菜肥胖可爱的小脸,又想到温琴退缩忍耐的贤良模样。
手机震了一下,她按亮屏幕,是简明,他只发了简单一句话:
孟伯要清洗,谁也拦不住,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孟存汝握着手机,用力到手指都哆嗦了一下,一些模糊的线索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过。
孟嘉水那怨恨的眼神、简明被撞毁的跑车、孟嘉山沉默的背影……一桩桩一件件,突然就都有了关联。
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象不到,单纯就是不敢想象而已。
孟嘉水是她的亲叔叔,孟嘉水是她父亲的亲弟弟。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何至要闹到这样的程度?
她呆坐了一会儿,又把果酒拿了起来,连啜了好几口,都觉得过于寡淡。
不远处有侍者端着盘子经过,孟存汝有心想要起身追上,又觉得小腿沉甸甸的使不上劲。她扶着凳子站起,转头的瞬间,余光瞥到二楼露台有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转过身,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不过几天不见,竟然就开始觉得生疏了。
方轶楷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时抬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板起脸。篝火映得沙地微微泛红,连带着把二楼的白色栏杆也染上了一抹绯红。
远离城区的关系,天上的星子也清晰不少,海浪的声音远了又近,近了又远。方轶楷垂着头看了她几秒,很快转身离去,仿佛她身后有蛇蝎跟随。
孟存汝盯着空荡荡的露台,觉得海风都阴冷了不少。是啊,她的父亲,连对付同胞弟弟都这样毫不手软,有多少人能完全不在乎不害怕呢?
她赤着脚朝着篝火明亮处走去,没有留意到露台阴暗处重新走回的人影。
她的裙子撕得艺术感十足,那个结仿佛悬在膝弯处,随风翻飞,仿佛雨后将要落地的浅色木芙蓉。
有人把香槟洒进了篝火堆里,火焰陡然蹿高,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有活泼的女孩和人随着音乐拥在了一起,更有抱着抱着开始热吻的男女。
孟存汝走得不快,影子落在沙地上,被拉得又细又长。
阴影里的方轶楷往外走了两步,手插着兜,怔怔地看着她距离喧哗和火堆越来越近。
他自以为是什么都不怕的,可胸膛里却仿佛揣着只不听话的鸽子,不肯停歇地拍动着翅膀。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羽毛,仍旧想要飞起。
爱丽说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原本不屑一顾,可事到如今……他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伤的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己。
嘉盛天娱为他制作的专辑主打歌里说“我知你已然深爱上我”,他看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影子,只觉心乱如麻,落雨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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