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犹怜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卯莲
用一个侍女,换沈慎今夜一条命,李琰自觉这筹码已足够多。
周二都没料到不过是让阿宓敬杯酒,就能让世子松口说出这样的话。他没有大喜,反倒疑惑极了,用奇怪的目光看向阿宓,不知这个除了格外漂亮些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小姑娘究竟特殊在哪儿。
管事完全呆在那儿,再度投向阿宓的视线已经不是漠视,而是看红颜祸水的怒意。
我见犹怜 16.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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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物能以财帛相易,这很寻常。但人如果能用金银买卖,便说明此人身份低微卑贱,买卖的对象通常只有奴仆和青楼花娘。
李琰并没有羞辱阿宓的意思,单纯觉得此女甚是惹人怜爱,想把人买回府中慢品而已。他身份尊贵,遇到喜爱的东西根本不用说就会有人主动送上,此番能开口做交易,已经说明了阿宓的不同。
阿宓也没觉得受到了冒犯,在她有限的认知中并不包括这些,可她不想和公子走。
她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沈慎,眼角红晕未褪,眼神显得格外可怜,直面这些的沈慎依然沉静,他道:“还请世子谅解,此女乃侯爷所赐,并非府中寻常奴仆,不好相赠。”
什么侯爷所赐,两人都心知肚明就是婉拒的话。
周二不意外都督的决定,如果是他也会拒绝显王世子。送一个侍女没什么,但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送,旁人知道了会如何想?会说沈都督为了保命对显王世子唯命是从,身边人被看上了也毫无异议地双手奉上,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这绝不是什么好名声。先不说其他,留侯听到这个消息能第一个处置了都督。
李琰露出可惜的神情,“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他将手中酒饮尽,神色淡然看着阿宓走回沈慎身边,虽遗憾今日不能带走阿宓,但也不至失望。
只要在沈慎身边,总有能取来的时日。
两人终于对饮了几杯,都是海量,谁也没有因此紊乱思绪。只是酒意上涌不免酣热,李琰着人脱了外裳,雪青色锦袍更衬得他俊雅风流,不似寻常人物。
与之相对,沈慎从始至终表情都没什么变化,眉眼间始终带着令人不敢接近的冷然,并不像李琰那么放松。
如果说李琰是雅致的青竹,因清风钟爱而格外惬意自然,沈慎便是沉郁的冰雪,从不领受热情。
楼中静立的侍女双颊生晕,目光暗暗在二人之间流连,仿佛不知看哪位更好。
她们看不出平静下的暗潮,周二却时刻不敢放下警惕。终于,他的神经在看到李琰把酒杯捏在手中把玩时绷到了最紧。
碎杯为令?还是洒酒作令?周二古井无波的面容下风云翻涌,大脑飞快转速,思忖对策。
现今自己和都督都没有身体不适的症状,可见没有中招,雅间里也未燃香,李世子会这么轻易就有动作吗?
“世子。”在李琰随意把玩的杯盏差点不小心落地时,沈慎忽然开口,让所有人抬眼望来。
沈慎平静道:“下官突然想起留侯曾交待过的一句话,侯爷让下官转告世子。”
“哦?”李琰很有兴趣的模样,微微倾身,“不知是什么话?”
沈慎对他耳语片刻,回头管事就听见自家世子的笑声,舒朗随性,眼底面对沈慎的寒光也暂时消退了,“得留侯所言,我定要去侯府拜访一番才是,到时都督可定要与我同去。”
沈慎露出不轻不淡的笑意,再度和李琰对饮一杯。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浮生楼时,管事还有些反应不及,惊讶张口,“世子,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我自有思量。”
管事仍想着方才李琰面对阿宓的情景,忍不住道:“世子不会是因那洛城之女改的主意吧?”
李琰没因这句堪称质问的话动怒,反而微微笑道:“就算是如此,又如何呢?”
管事哑然无言。
半晌,显王府一行人亦出了浮生楼,上马前李琰抬头看了眼皎洁明月,轻道:“刀虽利,但如果没有使用之人,也不过是把刀而已。”
踩上马镫的瞬间,李琰冷冷想着,最终的敌手,不过留侯一人。
回程中,周二轻声与沈慎询问,“都督早已经想到了今夜如何化解,还是只是……”
如果是为了一时脱身诓骗显王世子,他担心后患更大。
“侯爷确实交待过。”只是那些话他原本并不准备说而已,不过谁也没料到在游城会撞上李琰,沈慎瞥过柔顺坐在身边的阿宓,“回去。”
马车缓缓行驶,周二同样又看了几眼阿宓,心知回郝府后她必定要被都督审问。
他对这小姑娘并无恶感,希望她不要被吓着才是。
果不其然,阿宓跟着回房就被叫到了沈慎面前。他微耷着眼没看她,可安静的环境能让阿宓把心跳声和对方轻叩桌面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去取纸笔。”还是沈慎先指示她,等阿宓准备好就道,“写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给阿宓压了座沉甸甸的大山。他要的,必定是所有事的前因后果,从阿宓真正的身世到如何认识的显王世子,假如其中再有欺骗,阿宓觉得大人肯定会直接把自己丢掉。
微抿了唇,阿宓思索后慢慢提笔,当然不敢再写假话,可也不能说全,最终拣了些重点交待。
沈慎冷目看去,阿宓把洛府和如何认识李琰的过程写了出来,并写道【我不想被送人,所以逃出了府。没有告知所在是不想被送回去,大人莫气,可以罚我,但请不要丢下我。】
这事其实并不怎么值得沈慎生气,他只是意外阿宓竟会认识李琰,这差点打乱了他今夜的计划。
“生母呢?”察觉阿宓没有提过母亲,沈慎问道。
【母亲很早去世,所以不得父亲喜爱。】阿宓尽量言简意赅,以免被看出什么。可她实在太不会隐瞒了,微微闪躲的目光和书写间略有迟疑的停顿,都足够让沈慎注意到她还有些东西没交待。
他心中有所猜测,未交待的部分应该就是想要去京城寻亲的亲人。京中有哪府和一个小小的商户结了亲?沈慎搜遍记忆都没想到,所以料想应该只是寻常人家。
沈慎没有用目光给阿宓施加压力,他淡然注视着案上的纸笔,握住墨笔的手着实小,露出的一截手腕也纤细得不可思议,白得晃人眼。
那截手腕在因紧张而轻轻颤抖,像在等着他的审判,好决定她是生,还是死。
“已经应了,就不会再把你送回。”稍倾,沈慎这么说后,立刻就得到了小姑娘格外感激的目光。那双明眸湿漉漉的,如果他说出的是拒绝的话恐怕当场就能哭出来。
沈慎没怎么接触过这种脆弱的小东西,完全不清楚阿宓这大起大落的情绪。
他哪会知道能够离开洛府和不回到公子身边对阿宓的意义,今夜沈慎当着李琰的面拒绝已经足够让阿宓惊喜了,这时他又十分“宽容”地原谅了阿宓,在阿宓看来他无疑是救下并护着自己的大好人。
大人看来只是个面冷心热之人,阿宓心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谢谢大人。】
写下这四字后,阿宓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沈慎,但沈慎不明所以,并没有理会到其中意思,只是轻淡地颔首,示意阿宓出去。
这显然被误会了,只见阿宓明亮的眼眸闪烁了下,丢下笔就高兴地扑了过来,在沈慎还没推开她之际踮脚在那冷硬的棱角软软地亲了一口,十分小心又雀跃的模样。
阿宓隐约已经知道这不是随便能用来感谢别人的方式了,可这时候对着沈慎,她就是想再亲近些。
柔软的手还环在脖间,沈慎终于露出一丝奇怪或惊讶的神色,很不解阿宓为何又做出这种举动,连秦书何时进来的也不知道。
撞见这幅情景,秦书又满脸复杂地退了出去。
我见犹怜 17.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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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发现了,他的属下态度变得有些迅速和奇怪,并非对他,而是对阿宓。
本来他们对阿宓感官就不差,秦书更是多有关切,而近日是愈发……照拂?
他们已经出了游城,正在往京城走的路上,一行人偶尔野外将就衣袖,更多时候还是尽量在日落前赶到附近城镇或驿站。
正如今夜,他们到的是一座小镇客栈,照例全包了下来,难得齐齐聚在了大堂用晚膳。
阿宓和一罐料粉作起了争斗,那是她在上一个小城里受摊贩蛊惑买下的,摊贩巧舌如簧,道如果加了他家特制的料粉,就是石头也能变成美味。阿宓被她说动,对这效果不疑有他,这不就要用上了。
那小罐盖得严实,木塞死死嵌在了里面,阿宓左手抱罐右手使足了劲儿去拔,手都勒出痕了那木塞也没见一丝要松动的痕迹,还累得满头大汗。
其余人看似正襟危坐,实则哪个听不到这儿的动静?秦书与阿宓同坐一桌,直面这副场景的他更是想到了家中小妹养的猫儿,那猫儿对着装了小鱼干的瓶子也是这么挠的……挠了半天都没能享用到美食,最后气恼地喵呜了声就翘着尾巴走了。
当真神似。这么想着的他立刻就听到了撞击声,原来是阿宓力使得太猛来不及收手,啪得撞在了桌沿,清脆的声音听着就疼。
阿宓疼得眉头皱成一团,露出些许懊恼的神情,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料粉罐生气,腮帮微鼓,就算是这样也没想到向旁人求助。
怎么这么笨,都不知道和都督说呢。周大等人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蠢死了,不由都为她感到担忧,年纪小身板平不说,连撒个娇都不会,这还是个女人吗?
哎,也不知都督看上了这洛姑娘哪儿。周大想着,如果知道都督有了近女色的意思,他肯定早就给都督介绍了。
以周大的直男审美来说,女子要有吸引男人的魅力,那必然要胸大屁股翘,还要声音嗲会撒娇,一句话就能让人酥到骨子里的那种。阿宓的脸漂亮是漂亮,可光一张小脸好看有什么用?话都不会说,那瘦弱的小身板抱起来也嫌骨头咯着疼。
沈慎不知自己面无表情的粗犷属下内心有如万马奔腾般精彩,他被阿宓的动静引得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然后又随意地望了一圈大堂。
其余人显然误会了他这眼神。
先是秦书低咳了声,对阿宓伸出手,“我帮洛姑娘试试吧。”
阿宓乖乖递去,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秦书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一使劲,没动。
再使劲,依旧不动。
秦书丝毫不见尴尬,十分淡定地把罐子再度给了周大,解释道:“周大力气大些,让他帮忙吧。”
阿宓又乖乖点了头。
这下不用别人提醒,周大瞬间有如神助地明白了同僚的意思,秦书虽然不如他壮硕,但难道会拔不开一个小小的木塞吗?这不可能。
于是周大也很“努力”地试了试,丧气摊手,“不行啊,这小破罐子怎么塞得这么紧。”
阿宓也跟着露出失望之色,她真的很想尝尝那种能把石头也变成美味的料粉。在她还没伸手把东西要回来前,周大直接递给了沈慎,粗粝的嗓门道:“不如都督试试吧。”
沈慎早觉得他们这一串举动古怪,具体怪在哪儿又说不清,眼下人都齐刷刷看向自己,他还不至于拒绝属下这么个小要求。
伸手,微微一用力,拔开了。
“还是都督厉害!”周大十分自然地捧场,嗓音高到整个大堂都能听到。其他人不像他那么夸张,但那神情动作就差给沈慎鼓起了掌。
再微低下眸子一望,就能对上阿宓又是高兴又是敬仰的眼神,仿佛他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沈慎:…………
再不明白他们的心思,他就白活这些年了。
不过他着实不知他们怎么会把自己和眼前的小姑娘扯在一块儿,她不过十三,自己却已经及冠了,他还不至于有什么特殊癖好。
沈慎生性不是会解释这种事情的人,因此即使知道这些人心底在想什么,也只能都冷冷扫了一圈,许是觉得能起些震慑作用。
到底有没有震慑到,也只有那些人自己清楚。
连沈慎最初都没看出这些人的想法,阿宓就更不知道了。在她简单又容易开心的小脑袋瓜里,大概也只觉得这些人对自己又好了几分,更多的原因,她不会去想的,也想不到。
当事两人如此,这场误会注定短时间不会消除。
与此同时,越逼近京城,沈慎就越需要思考一件事。
留侯要的美人该怎么办?
阿宓模样是够格了,可是先不论她近日和他们关系的进一步,只她不能说话且治不好,沈慎基本就要把她剔除在外。
如果阿宓再长几年,那时的容貌也许能弥补无法开口的缺陷,现在的她的确小了些。
秦书建议,“郝金银一事办妥,侯爷想必不会太过计较其他,不如……就此罢了?”
秦书仍有不忍之心,不想送人给留侯折磨,周二却立刻反驳道:“不可,不能冒险。”
留侯是个很大方的上司,犒赏下属从不手软,但有时他也格外“小气”。着人去办事时,他看的往往不是你某事做得多好,而是你有哪些事还未尽善。
几个美人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
周二道:“下一城属下派人去梨园花楼打听,买两个瘦马。”
只能这样了。
沈慎也不愿花心思在这种事上,杀人他熟练,挑美人着实没兴趣。
他的一干属下对此事同样不擅长,最终由周二找的中间人给他们买了两个年纪不大的瘦马,一名清清,一名楚楚。
两个姑娘都是差一点儿及笄,比阿宓要大些,身姿也有了少女的玲珑,柔柔怯怯的模样果真别有韵味。
不同于被他们意外撞见的阿宓,这两位在买来时命运几乎就被注定了,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沈慎不将她们敬献。
在她们到来后,秦书就收敛了不合时宜的同情,淡眉敛目的模样很有沈慎漠然的气势,其余人同样如此。只有阿宓不明所以,不大明白为什么他们就变成了初见时格外冷淡的模样,甚至不怎么同那两人说话。
她倒有心与两人接触,但阿宓大部分时辰都跟在沈慎身边,秦书等人又似有若无地将她们间隔,并没有交流的机会。
离京城还有三日的路程,沈慎弃马改坐马车,秦书陪他下棋,阿宓就趴在窗边看风景。
她看了许久,秦书想起阿宓好像无论到哪儿都是这样,特别喜欢看着外面,每次住客栈时就能趴在那儿看一整天的街市。
这性子说静是静,可也着实太乖巧沉闷了些。
“洛姑娘会下棋吗?”秦书有心让她加入,笑道,“我棋艺不精,总是输给都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来陪都督一局?”
阿宓迷茫眨眼,她好像会下棋,都是公子亲手教的,可到底厉不厉害,自己也不清楚。
这问题很快有了答案,秦书看着她被杀得溃不成军的棋面哭笑不得,玩笑叹声,“都督当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他道:“还是我和洛姑娘来一局吧,都督观战。”
想了想阿宓的水平,又添一句,“反正无事,都督不妨指点指点洛姑娘。”
沈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总之让出了位置给二人。
和阿宓下棋,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秦书从前也与家中小妹下过,女孩儿多是娇气,一会儿悔棋一会儿要让子,时常让秦书头疼。
阿宓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老实,一点儿都不会调皮,连有一次手抖放错棋子想调回来被秦书的一句玩笑般的“落棋无悔”就不动了。和她对弈是省心,也很能体会到大杀四方的乐趣,可次数一多,就总觉得在欺负小姑娘。
阿宓却一直是认真下棋不曾有恼意的模样,秦书先无奈了,用眼神拼命暗示阿宓,让她快看身旁的人。
挤眉弄眼许久,阿宓终于接收到他的提醒,犹豫地把目光一转,正巧沈慎也在看棋局,她就弯弯眼眸浅笑,微露的小虎牙极是可爱。
“都督还是帮帮洛姑娘吧,不然我可要汗颜了。”
话落,阿宓也十分知趣地往旁边挪了挪,沈慎高大的身躯坐过来后,她就基本只剩了一点儿位置,也不觉得被挤着。
等沈慎接着她的棋局继续下时,她就伸长了脖子望,望着望着脑袋就搁在了身边人的胳膊上。
沈慎低眸望过去,阿宓毫无所觉,看得十分专心。这样的姿势没持续多久,许是嫌看得不清楚,阿宓变了下位置,这次是直接得寸进尺地坐进了沈慎双臂围成的圈中,等于坐在了怀里。
秦书再忍不住低咳了声,眉眼俱是笑意,连自己持的是黑是白都忘了。
我见犹怜 18.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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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家中的情况,只有秦书等几个跟着他时日稍久的人才清楚。
沈家三代单传,曾经也是天子重臣,在沈慎祖父那一代开始没落。沈慎曾祖父曾入内阁,受天子宠爱,那是沈家权势最大的时候,宗亲世家莫不与之交好。只可惜曾祖父寿命不长,才四十出头就得了恶疾去世,随后天子更迭,也开始了对沈家的打压。
世家建成需百年以上,高门倾覆只在眨眼之间。沈慎祖父当时刚及冠不久,兀然遭此重击几乎精神不振,家族容光犹在眼前,才到自己手上就连连黯淡,如果这样他死了都无言见先祖。
所以从沈慎祖父开始,沈家子嗣被赋予的任务就是振兴沈家,光耀门楣。
在自我逼迫和几重压力下,沈慎祖父也去世得极早,这个担子就压到了他祖母那儿,祖母自然把目光投向了沈慎的父亲。
从沈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父亲露出笑颜。
沈父是个诗人,爱好风月,沈老夫人对他的要求却是位极人臣。孝字大过天,沈父不曾反抗,也十分努力地参加科举,可惜总进不了殿试,止步于贡士。所以时日一长,他总是目光沉重地看着所有人,神色恹恹,仿佛对任何人和事都失去了兴趣。不出所料,沈慎的父亲在他六岁那年就自尽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沈父离世几日后沈夫人就被查出有了两月身孕,本算得上件好事,可惜也在怀胎八月时因同胞亲妹的死受了刺激早产,一尸两命。
自然而然,年幼的沈慎就承担起了这三代的重望。
沈慎童年也不曾有过欢颜,祖母总是用一种深重又凄切的眼神望他,望得他收敛了孩童天性、抿起唇角,成为了旁人眼中冷漠又老成持重的少年。
他天赋比沈父高,苦读十载成为了天子门生,位居榜眼,又是那般年纪,称得上是少年天才。本以为从此有了希望,可同为翰林院编修,年纪又相差无几,他不如状元那般锋芒毕露引得众人瞩目,亦不如探花容貌俊美得天子宠爱,沉默寡言的他根本不像时下的文人雅致风流,也就不大受重视。
沈慎心中有所思量,所以在留侯抛出橄榄枝后,他只思考了一天就到了留侯麾下,由文转武,成了一名武将。
留侯名声不好,在他手下的人通常都被称为佞幸之犬,沈慎本以为祖母会动怒,哪知老夫人半点反对都没有。他自此明白了,这么多年下来,祖母要的就是光耀沈家门楣,这已经成了执念,她不会计较其中手段。
二十多年间,老夫人对他极为严苛,少时不可玩乐,稍大些就是绝不能近女色,沈慎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子都没,全是书童小厮。沈老夫人入了痴,觉得如果没有振兴沈氏,根本没有颜面绵延子嗣,她要沈慎做出功绩后才能娶妻生子。
也是因此,秦书等人偶尔都会为自家大人的终生大事忧愁。沈慎本人对此没什么感觉,倒是属下们暗中着急。
多年来从三岁到八十岁之间能近他身的女子一个手掌就可数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阿宓这么个疑似对象,可不得成为他们琢磨的点。
下棋的人又换成了沈慎和秦书,虽说是代阿宓接下棋局,但沈慎半点没有出声指导的意思,他的每一步都要靠阿宓自己来琢磨。起初阿宓看得津津有味,时辰长了想不明白路数就不免失去兴致,车内又那么安静,所以看着看着,她就又照例思念起了翠姨,只一会儿就趴在沈慎膝上睡着了。
阿宓还很瘦小,可浑身软绵绵的,伏在那儿的感觉就像一只轻软柔弱的小动物团在了身上,叫人不忍惊动。沈慎未动,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这点多出来的重量。
秦书慢慢收子,看似随意往小案下扫了眼,又继续低头下棋,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洛姑娘很不错。”
无人应声,他就像是自言自语,“她虽不能说话,但乖巧懂事,相貌也是少有,待都督还格外亲近。”
顿了顿,秦书意味深长,“待到了京城,我跟去看看洛姑娘的亲人到底是哪家?”
说罢自己还先笑了笑,惹来沈慎冷淡的眼神,“下棋不语。”
听上去没什么兴致的模样,秦书暗自摇头,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去问问到底是哪户人家再行商议。
自己比都督尚小两岁都已经定亲,都督身边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秦书不免操起了老妈子的心。像洛姑娘这样出众的相貌,即使家世不显也定会有不少狂蜂浪蝶,不早些动作等迟了就来不及了。
路途无事,两人单这样下棋就下了快两个时辰,等秦书实在招架不住就叫了周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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