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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刀豆
“站到花坛上去。”
杨鑫老老实实转过身,站到了花坛上,心中庆幸:幸好他不是用那根粗棍子。她感觉以老师的力气,那粗棍子一棍下去,可以把她脊梁打断。
“把裤腿挽起来。”
是夏天,杨鑫穿着布裤子。她低头把裤腿挽到了膝盖上面,露出细细的小腿。
她瘦的厉害。圆圆脸儿看着肉肉的婴儿肥,胳膊腿儿却细的根芝麻杆似的。老师站在后面,挥动了柳条,抽她的小腿。
“嘶”
她以为细棍子不疼,没想到细棍子抽打起来这么疼,好像刀子在刮肉。自尊心使得她咬牙强忍,没叫出声,一动不动,也不哭。她弯着腰,两手抓着裤腿儿,只是忍着,怕别人听到她挨打的声音丢人。
“啪!”
“啪!”
老师一共打了她十下,才丢下了棍子。
“知道错了吗?”
杨鑫小声地回答:“知道了。”
“错在哪了?”
“我没有买尺子。”
“回教室去吧。”班主任老师总算放过她。
杨鑫放下裤腿,默默回了教室。
那个叫杨焕的小男孩还在外面站着。杨鑫走到教室门口,有点犹豫,又停住脚,转过身看了看,却见老师没有用那根小棍子抽打杨焕,而是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用手搡他的头。
“看着我干什么?”
“对我有意见?啊?”
杨焕被搡了个趔趄,退后几步,又站住了。他低着头,没说话,也没见反抗。
“看看你这头发,跟个野鸡窝似的。”
班主任说:“你妈私奔了,不给你洗头?”
“听说你对我有意见,要到教育局去告我啊?你去啊?咋不去呢?没车啊?要不要我给你拿?知道领导在哪吗?”
他说一句,搡一下杨焕的头,杨焕就在他手底下节节后退,低着个倔强的脑袋,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想告我的人多了去了,十几岁的都有,你算个啥东西?我还治不住你了?告我?你以为我怕你啊?别忘了你还是个学生。未成年,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懂法律吗?知道什么叫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吗?意思就是你不算人。你连人都不算,刚从你妈肚子里出来,就跟个胎盘差不多,我打死你,你爹妈都没话说,还想告我呢。多吃点饭,等你长大了再来打我,好歹还现实一点。”
“屁大个人还想告我。”
班主任呵斥道:“给我站直了!”
杨鑫吓的赶紧钻进教室,不敢再偷看。
过了一会,外面又响起密集的棍棒声。
上午又没上课。
班主任打完杨焕,回到教室,又开始发火。杨鑫的同桌在打瞌睡,班主任抄起黑板擦朝她丢过来,丢飞了,砸到杨鑫课桌上。“啪!”的一声,粉笔灰扑起来,杨鑫吓的魂飞魄散。黑板擦砸中课桌又掉到地上,班主任凶道:“给老子捡起来!”
杨鑫赶紧弯腰去捡黑板擦,班主任又吼道:“没叫你捡!王丽丽!”
杨鑫立马推搡睡觉的王丽丽。王丽丽也吓醒了,连忙捡起黑板擦,走到讲台上。班主任揪住她的头发就是一耳光,紧接就是一顿暴打,噼里啪啦,拳脚并用。
孩子们全埋着头不敢抬,也不敢看。
王丽丽哭着叫:“老师,我再也不睡觉了。老师,我再也不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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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大腿,痛哭流涕,班主任才放过她,让她回座位。
杨鑫吓的心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班主任老师了武功,坐在讲台上,骂人骂出新花样:“你们就是一群胎盘。”
“今天不上课了。”他站起来,阴沉着脸说:“各位胎盘,上自习吧。别人脑子里装的是脑浆,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你妈的羊水。”
班主任走了。
全班同学沉默地上了半天自习,杨鑫往窗子外望过去,忽然看到杨文修来了。
杨鑫被叫出去了。
杨文修穿着皮鞋,中山装的上衣敞开,里面穿着灰色羊毛背心。手里夹着一只香烟,在和校长说话。杨鑫欢快地跑上去,拉着爷爷的手:“爷爷!”
杨文修摸着她小脑袋:“走,咱们去校长办公室。”
爷爷和校长是相熟的,爷爷退休之前跟校长在一所学校教书,算是老朋友,经常一块打牌。杨鑫跟爷爷去了校长那,刘阿姨给她倒了杯水,给她拿饼干吃。
他们大人说话,杨鑫便坐在爷爷膝盖上。她像个小奶猫似的,埋在爷爷怀里,小胳膊抱着爷爷的腰,完全舍不得松开。
聊的都是她的事,杨文修说起她的学,说春狗两口子家里困难,学要拖一拖。校长摆摆手,说:“没事。你家这个孩子,成绩特别优秀,在学校又懂事。上次全乡联考她考了第一,第二名是乡镇上的,比她差十多分。她在学校读书,也为学校争光。她每年学虽然晚一些,但也没拖欠过,我就说晚几个月没事。”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
完了,他又拉着杨鑫的手,去找班主任。
班主任见到家长,笑脸迎人,说的全是好话。杨鑫低着头,讨厌这个笑面虎。
办完了事,杨鑫站在操场中央,仰着头:“爷爷,尺子呢?”
杨文修从衣兜里掏出一套塑料包装的尺子给她:“这个吧?刚给你买了。”
杨鑫欢喜道:“谢谢爷爷!”
杨文修笑:“你要啥,你妈不买,只管跟爷爷说。爷爷给你买。”
“好!”
“爷爷,老师还会不会赶我回家拿学呀?”
杨文修说:“不会了。我跟你们校长和老师都说过了。你只管放心地上课吧。”
杨鑫说:“好。”
“要不要吃冰淇淋?”杨文修灭了烟头,又问。
“要。”
“我带你去买吧。”
杨文修拉着她去小卖部,又给她买了个冰淇淋。
自从杨文修来过学校一趟,班主任果然再没催杨鑫要过学,对她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再也没骂过她,还天天上课把她夸来夸去,夸的跟朵花儿似的。杨鑫讨厌他,背地里叫他笑面虎。
罗红英和春狗,为了这几百块钱的学绞尽脑汁。这学期交上,下学期马上又来了,两个孩子,又是几百块。有一天晚上,他们再次铤而走险,决定去邻村的养猪场偷猪。养猪场有几百头猪,偷一头也没人发现,村里经常有人偷。
两口子摸着黑走夜路,夏天的夜晚空气燥热,刚走到屋后玉米地边,突然从林子里游出一条超级大的黄蟒菜花蛇。
“蛇!蛇!”
“快捉蛇!”罗红英大叫。
春狗一个箭步蹿上去,提起了蛇尾巴,绕了两绕,三两下将那大蛇盘到了手臂上。
好大一条菜花蛇呀!
两口子也不偷猪了,眉开眼笑提着菜花蛇回家,上秤一称,足足有五斤多重!
菜花蛇的市场价,卖到二三十块一斤,这条蛇至少能卖一百五十块。发横财了!
杨鑫围着这条大蛇转,兴奋地不得了。
“好大的蛇啊!爸爸,你们在哪捉的蛇呀?”
春狗和罗红英就嘻嘻笑,并不肯告诉女儿,这条蛇是他们去做贼半路捉的。他夫妻二人经常偷鸡摸狗,但禁止小孩学坏。杨鑫拿同学的糖都会被罗红英骂。只有穷人才会偷。人一旦伸手偷东西,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贫穷,同时放弃了通过努力以及正当劳动获取果实。越穷越偷,越偷越穷,最后沦为一个下三滥。
过了几天,春狗把这条大菜花蛇卖了,卖了一百六十块钱,又凑了一点卖花生的钱,给杨鑫交齐了学。
☆、谋生
好多人啊。
水库边吵吵嚷嚷的,村里人都聚过来了,有人拿着竹竿,在打捞什么,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杨鑫不安地牵着妈妈的手:“妈妈,出啥事了呀?咋这么多人呀?”
罗红英说:“有人淹死了。”
“谁淹死了啊?”
她想到水边去看,罗红英捂着她眼睛:“不要看,吓人。”
“是死人呀。”
杨鑫听到村民们在说话。
“两个孩子都淹死了?一个都没活啊?”
“都淹死了,两个男孩。一个是五岁,一个才三岁。都是一家的,好像哥哥带弟弟在水边玩,弟弟掉水里,哥哥去捞,结果两个孩子都淹死了。”
大家感慨不已。
“太可怜了。他爸妈就生了两个男孩。”
“大人去哪了啊?”
“哪有大人呀?他爸妈都在广州打工去了,奶奶在家带孩子。他奶奶耳朵聋,手脚又不灵便,孩子叫喊,也没听见。路过的人看见才来帮忙捞,捞上来已经死了。”
“太可怜了……”
杨鑫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哭。两个孩子的奶奶,一个裹着小脚,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在水库边哭天抢地,闹着要投水自杀。村民们都在劝她:“别想不开啦,等你儿子媳妇回来再说吧。”
“以后再生一个吧。”
晚上,罗红英和春狗也在说:“不知道树生两口子回来会咋样。两个小孩交给老太婆带,两个都淹死了。这下要闹了。”
“运气不好。”
“钱挣到了,孩子没了。”
罗红英嘱咐杨鑫:“不要去水库边玩听到没有?今天那两个小孩都淹死了。你老实在家看书,水沟也别去,水沟也危险。”
杨鑫一边吃面条,一边乖乖点头说:“哦。”
哪晓得傍晚,听到村民叫嚷,说那老太婆喝药了。罗红英和春狗又跑去看热闹。
“谁喝药了啊?谁喝药了啊?”杨鑫好奇地问,急切地抓着罗红英:“妈妈谁死了?”
罗红英说:“就是今天下午你看到的那个老太婆,喝农药自杀了。”
杨鑫震惊道:“为啥呀?”
罗红英叹口气:“儿子媳妇让她帮忙带孩子,结果两个孩子都淹死了,儿子媳妇回来,她咋交代啊?肯定是觉得没法交代呗。”
杨鑫说:“啊?”
罗红英感叹道:“可怜。”
大家都站在院子外,左邻右舍地听消息。杨鑫拉着妈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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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太阳快要落山,天边挂着彤红的云,罗红英忽然低头看了看女儿,说:“鑫鑫,妈妈要是不在家,你千万不要去玩水,也不要去玩火,不要一个人去太远的地方。”
杨鑫仰起头,不懂罗红英为啥说这个:“妈妈,为啥呀?”
她说:“我不是一直都这样玩的吗?”
罗红英眼含着笑,杨鑫感觉妈妈笑的很假,眼睛里有眼泪反射的、奇异的亮光。罗红英笑着说:“妈妈下半年,要去北京打工。”
杨鑫懵了:“为啥呀?”
罗红英说:“你要上学,妈妈要去外面挣钱,供你读书。”
杨鑫伤心说:“妈妈不去外面挣钱也能供我读书。”
罗红英说:“不行,妈妈在家种地挣不到钱,没法供你读书。你现在才读小学,以后要读中学,读大学。妈妈在家连你上小学的钱都拿不出来。”
“妈妈……”
杨鑫要哭出来了,她才七岁:“我不要妈妈走……”
罗红英说:“你已经七岁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以后妈妈走了,没人给你洗衣服,没人给你煮饭,没人给你扎头发,你都要学着自己做。”
杨鑫顿时哭了:“妈妈,我不要你走。”
罗红英安慰她:“妈妈也不想走。可是不去打工就没钱,妈妈要为你的将来考虑。挣钱还是照顾孩子,妈妈只能选一样。”
“妈妈走了,爸爸还在家的。”罗红英摸着她头:“爸爸会照顾你。”
“我不要爸爸。”
杨鑫拿袖子抹眼泪:“为啥不是爸爸去打工。我要妈妈,不要爸爸。”
罗红英说:“地里活太重了,要耕田耕地,妈妈做不来。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他留在家照顾你们,我出去打工挣钱。”
杨鑫含着泪“哼”了一声:“你不在家,爸爸又要和别的女人瞎搞。你瞧着吧。”
罗红英无奈道:“随他去吧,他要是真那样,我就和他离婚。我打工自己能养活自己,他爱咋样咋样。”
杨鑫仰头说:“那我怎么办呀?”
罗红英摸着她小脑袋,叹气没说话。
杨鑫生了妈妈的气,接下来几天不跟妈妈说话。罗红英哄她逗她,她也不理,晚上也不跟罗红英睡。罗红英硬把她抓过来,按着她小肩膀:“妈妈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你真的不要妈妈了?”
杨鑫哇哇大哭说:“我不管,你都不要我了。”
罗红英心酸不已,却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妈妈过年会回来的。”
“我不要过年,我要妈妈一直在我身边。”杨鑫伤心说,“妈妈不能走,妈妈要陪我。”
她哭,她闹,她任性,发脾气,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罗红英留下。罗红英一边安慰她哄她,一边却开始拾行李。杨鑫发了疯,把她的行李箱子丢到门外去,罗红英默默又捡了回来,继续往里面装东西。衣服、毛巾,钱、身份证件。
罗红英铁了心要走了。
她已经联系好了,去北京投奔一个老乡,对方可以帮她介绍工作。她连工资都打听清楚了,北京做保姆,一个月三百块,有一户人家正在找保姆。罗红英人勤快,会做饭,肯吃苦,她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待遇也好,人家管吃管住,去了不用辛苦找住宿,吃饭和主人一起吃。听说北京的房子很贵,管吃管住相当好。罗红英一定要去。
她要在镇上乘汽车,去市里,然后在市里乘火车到西安,再在西安转车去北京,路途非常艰辛,而行李沉重。镇上每天只有一辆汽车开往市里,在早上五点半。
春狗对两个女儿说:“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咱们一起送妈妈吧。”
杨鑫含泪说:“好。”
罗红英一夜未睡,准备火车上带的食物。
火车要坐整整三天,期间没有地方吃饭。火车上的零食贵,必须要自己准备干粮。她煮了五个白鸡蛋,炒了两斤干花生,又带了红薯干、萝卜干。
杨鑫困的先睡了,睡到凌晨三点钟,罗红英拍了拍她的脸:“快起床,洗脸了,待会陪妈妈一起去镇上。”
杨鑫困的直翻白眼。
金盼却已经积极地爬起来了,在穿衣服。
罗红英看着熟睡的女儿,叹了口气:“这大半夜的,要不别让她去了,就让她睡吧。”
春狗说:“昨天说好了的,要是不带她,醒了又要哭。”
罗红英转身去洗脸,春狗继续喊杨鑫:“快起来,妈妈要走了。”
妈妈要走了。
杨鑫梦中听到这句话,终于醒来了。
春狗帮她穿衣服、洗脸。罗红英去煮了一大碗面条。这是最后一顿,出了家门,接下来三四天,就没有地方可吃饭了,只能挨饿,所以出发前必须要吃饱。
杨鑫看到面条,又有点饿,凑在妈妈碗里,吃了两口面条。
四点钟,一切拾妥当。罗红英背上一个包,春狗提着一个包,手里拿着手电筒,一家四口出了门,冒着夜色往镇上去。
“妈妈走了,你会不会想妈妈?”
罗红英拉着杨鑫的手:“想妈妈就给妈妈写信。你会写字了。”
杨鑫倔强说:“不想。”
罗红英强作笑脸:“在家听爸爸话,听爷爷话,记住我说的哦?不要玩水,不要玩火,不要一个人乱跑。在学校好好学习,好好听老师讲课,和小朋友们玩耍要注意安全。”
金盼大一点,懂事多了,唯独小女儿她不放心。
“千万别玩水。”
杨鑫小声说:“我晓得啦。”
到了镇上,刚好快五点,天已经蒙蒙亮了。去往市里的汽车正停在车位上,车头灯放出刺眼的黄色光芒,司机在拼命地鸣喇叭。
“叭”
“叭”
“快上车了,快上车了!”
车上已经挤满了人。
大半夜的,哪这么多人啊?罗红英都愣了。男的女的,一车人,全都带着大包小包。问:“干啥的?”答:“都是出去打工的。”“去哪?”去哪的都有。
“北京。”
“江苏。”
“广州。”
“深圳。”
汽车已经挤满了,没有座位,春狗赶紧将行李扔上车,将罗红英一把塞进去。
“天啦,咋这么多人啊。”
“都出去打工啊。”
彼此一交流,发现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车上全是年轻的父母,抛弃年幼的儿女,远离家乡,要去往大城市谋金钱。
杨鑫站在车门口,看到妈妈在车子里。妈妈要离开了,她不安叫道:“妈妈。”
叫了一声,两行眼泪珠子又落下来了。
罗红英拍了拍车窗,叫她过去。她踮起脚,走到车窗子前,哭着叫:“妈妈。”
罗红英眼含泪花,强笑说:“妈妈过年就回来了。过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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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你,给你买新衣服。”
杨鑫点了点头:“好。”
罗红英走的第二天,春狗就把杨鑫手给烫伤了。他把刚出锅的面条,盛了满满一碗,放在灶台上,让杨鑫自己去端。杨鑫踮着脚去端,碗太烫,她手一哆嗦,面碗就打翻了,滚烫的热汤浇了一手。杨鑫疼的哇哇大哭,春狗连忙把她手放到水桶里浸泡。小孩子肉嫩,手腕上烫掉了一层皮,溃烂发炎。
过了几天,伤口结了疤,总算不疼了,就是老流脓水。她老是忍不住去揭那疮痂,伤口刚长好一点,又被她撕流血。
春狗给她扎头发。
爸爸手艺不,头发扎的一点都不好。编个辫子,半天就散掉了。他煮饭除了面条就是炒丝瓜,洗衣服总是洗不干净。晾干的衣服袖子上还残留着洗衣粉。
“你爸就是猪八戒成了。”
罗红英经常说这句话,因为春狗奇懒无比。煮饭洗碗洗衣服,干了没半个月,春狗就开始偷懒,让女儿做。金盼才九岁,大部分家务都会了,每天回家就拿着扫帚扫地、擦桌子、抱柴禾、烧水煮饭。杨鑫还小,不敢让她碰锅铲热油,春狗就让她洗碗。她个子还没有灶台高,春狗给她搭了个小凳子,放在灶台边上。杨鑫挽起袖子,伸出小手,开始刷锅洗碗。
她很爱干净,碗总要洗两遍,洗的能搓出声,锅也要刷的没有一点油腻污垢。完了还要学妈妈,把灶台上的水细细抹干净,橱柜里摆放整齐,然后把灶前的柴禾放整齐,用扫帚把厨房打扫一遍。
夏天的衣服,她也能自己洗。春狗渐渐懒得衣服也不洗了,就丢给两个女儿。一放假,杨鑫就跟金盼去水沟边洗衣服。湿衣服太重了,满满一大盆,姐妹俩就一起抬。除此之外,打猪草、捡柴、喂猪、放牛,这是每天放学都要做的。煮饭扫地也是每天都要做的。失去了妈妈的孩子,被迫早早成熟起来,承担繁重的家务。
这是每一个农村孩子、尤其是女孩的宿命。
女孩就要做家务。
所有人都会说:“不做家务,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女孩就要吃得苦,以后婆家才会喜欢。家中四个女孩,大姐金顾是最勤快,最懂事,最肯吃苦的。人家都会说:“这姑娘好,以后嫁人,婆家一定喜欢。”看到杨鑫则说:“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学习好,就是不肯吃苦,整天看书看电视,以后八成要离婚。”
春狗笑嘻嘻逗她:“听到没有?多干活,少偷懒。不然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
杨鑫撅着嘴,不服气:“爸爸就可以懒,凭啥我就要勤快呀。”
春狗说:“不勤快嫁不出去。”
杨鑫说:“哼,我不稀罕,我才不要嫁给爸爸这样的人呢。”
她满不在乎地说:“大不了就是离婚嘛,离婚了我再找个更好的。我这么聪明,以后肯定会嫁个好人。反正不会嫁给爸爸这样的,也不会嫁给咱们村里的。”
春狗被怼了一嘴,嘿嘿直乐:“不嫁村里的,你要嫁哪里的?”
“嫁乡里的?”
杨鑫说:“也不要。”
春狗说:“那要不嫁县里的?”
杨鑫说:“不要。”
春狗笑说:“那你厉害,县里的你都不要。那你要嫁个市里的,嫁个成都的。”
“你干脆嫁个北京的吧?”
春狗嘿嘿直乐:“人家县里的都看不上你。”
杨鑫心想:哼,我才不嫁给北京的呢。我又没去过北京,干嘛要嫁给北京的。
她得意地想:唐老师是哪里的,我就嫁给哪里的。唐老师是咱村的,我就嫁咱村人。唐老师是四川的,我就嫁四川人。唐老师是北京的,那我就嫁北京人。
她以为人就跟兔子一样,唐老师家乡的人都跟唐老师一样呢!
罗红英一走,春狗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某天夜里,杨鑫突然醒来,发现床上空荡荡的,被子掀开来,爸爸不晓得去哪了。
爸爸撒尿难道去了?
她叫了几声:“爸爸,爸爸。”
没人应。
又想:爸爸会不会打枪去了?但家里的□□在屋后墙角立着,并没有消失。
她想不出爸爸去哪了。
爸爸半夜出了门,去哪也没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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