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昊的平民生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巫羽
侍从们将水烧热,倒入大木桶中,给帝昊和虞苏沐浴。
明日,两人将前往乌林子,前去拜见觋庚。这位忠于帝向的帝觋,为晋朋囚禁十九年,从未屈服。他的忠诚和志气,令人敬佩。
热气腾腾中,虞苏为姒昊擦背,姒昊帮虞苏洗头,两人私下里没有任何身份区别。
白皙的身体出水,擦拭干净,为一件丝绸的衫子裹住,也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虞苏感受姒昊的气息,他想他们的关系,觋庚会瞧出来吗?
天下有许多巫觋,唯有帝邦的巫觋最为厉害,被尊称为帝巫和帝觋。他们协助帝邦君王治理天下,他们的能力通天达地。
夜深,姒昊贴着虞苏的背睡去,窗外月光清冷,照在虞苏脸庞,一夜不成眠。虞苏知道他的不安来自哪里,他怕从觋庚那里听到自己的未来。如果那个未来,没有姒昊呢?
古帝时代,帝於篡位,囚禁了本该继位的世子朱。世子朱和虞陶正起兵反抗,一度取得胜利,可就在一场大战前,世子朱暴卒有传闻是遭人药杀,而后虞陶正战死,一朝霸业毁于一旦。
在传闻里,世子朱和虞陶正的关系如同夫妻。在虞苏看来,他们和他及姒昊,仿佛是倒映在水里成双成对的影子。他感到不安,属于作古两人的传说,像篝火旁晃动的黑影般,激励着他们,也告诫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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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邑的宫城以南,是一座宏大的观象台。这座观象台建成年代,甚至早于帝邑的宫城,它是帝邦最神秘的地方。农人的农时,每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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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皆由入住观象台的巫觋报知。帝邦的巫觋,有观象授时的能力。
巫辛在观象台西侧的木殿中居住了好几个年头,她的生命如此漫长,以至要讲述她的故事,得从好几代人之前讲起。事实上,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而见过她的人,也极少极少。
她总是用白帛罩着脸,实则不只罩脸。她戴着一个古怪的庞大头冠,白帛从头冠边沿垂下,将她的全身上下,连同一片趾甲都遮得严严实实。
听闻试图看见她真容的人,会因冒犯而受诅咒死去。传闻,唯有晋朋见过她的容貌,当然那只是一个缥缈的说法,后面附会着许多帝邦的旧事。
晋矢乌兵败的消息传至任邑,晋朋正在丹宫喝得酩酊大醉,躺卧在美人榻上。他荒淫无度已有好几年,他宠信卿臣酉异,国中大事皆托付与他,至于打仗之事,不是有个能干的儿子嘛。
“大王,世子不听臣劝说,执意攻打钺关,而今吃了大败仗。这下可如何是好,姒氏余孽就要往寻丘来了。”
酉异和晋矢乌关系恶劣,他在世子憎恶名列中,排行第二。无怪乎他说得幸灾乐祸,顺便添油加醋。
“来不了,他来不了。”晋朋躺在榻上,肥大的肚子朝上,像一头打扮高贵的肥野猪。他说话的声音含糊,倦乏睁开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光凶恶。
“大王,以臣之见得赶紧将世子召回来,另派个事臣去寻丘才行,我看事臣寒能当此重任。”
事臣寒是酉异的外甥,他那点心思换谁都知晓,帝邑的肥职都快让他家族给瓜分了。
“召他回来,去去。”
晋朋翻了下身,美人用纤细的手臂将他庞大的脑袋抱住,在温香软玉中,这位帝邦的君王晕晕欲睡。他恐怕说的这些话,都没经过大脑,只是嫌弃酉异有些吵,把他打发了。
“是,臣这就派人去召世子!”酉异老贼满心欢喜,他畏惧晋矢乌,可得趁晋朋在的一天,把他扳倒。晋朋儿子众多,除去晋矢乌,几乎都是庸能之才,酉异驾驭而来。
木殿里,巫辛皱了下眉头,她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她梦里听到晋朋那慵懒的声音:来不了,他来不了。有些预示会在后来改变,就像被一口气息吹离风向的蒲公英花。
想当年,在一次祭祀中,巫辛遇见了晋朋,那时老朋还是个高大挺拔又英俊的射师。巫辛从他身上看到了帝邦的命运,她窥见了天机。她义无反顾,摒弃了刚登基的帝向。
巫辛的日子总是半梦半醒,她再次闭目陷入空幽之中,她看见了一片乌林子。乌林子中,一队行人正在行进,其中有一匹白色的马,两位年轻男子,一个穿玄服,一个穿朱服。穿玄服那人,在雪松下蓦然回过头来,那是张帝向的脸。他不是帝向,他身上有份独特的气息,一份危险,令人巫辛恐惧的气息。
他的眉头挑起,气势凌人。林风起,他玄色的广袖鼓动,瞬间遮云蔽日般。
他要来了,要来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也来惩罚当年的背叛者。
作者有话要说:巫辛:帝向,当年不是因为你没晋朋帅才背叛你,你确实比他帅,你听我说。
帝昊:迟了。
第111章觋庚的指引
沿着晋水支流往南前行,进入绵延的山林,在晋水支流的尽头,那里有一座昏暗的林子。被囚禁在晋东的觋庚(男巫为觋),就住在林子的最深处。
那是一处可怕的地方,林子中连鸟兽都很罕见,传说那里是晋夷信奉的一位恶神领域。这个恶神掌管死亡和杀戮,它喜怒无常,像冬雪般冷酷。
觋庚被囚在乌林子里的一座石塔上,一待就是十九年。他逐渐成为晋东的一个传说,在晋水的居民们,都有一个乌林子有白塔,白塔里关着恶神使者的传闻。
数月前,寻云息找到乌林子来,他撵跑看守的士兵,将觋庚释放。觋庚一得释放,死寂的乌林子传出了鸟叫声,几头野鹿聚集在白塔下,仿佛生灵们得到了他的召唤。
晋东的雪下得早,当觋庚步出石塔大门,走到外头。阳光照在积雪上,映亮的他脸庞。
那一刻,寻云息感到无比的惊愕,他看到一张极年轻的脸庞。他压根不像被关了十九年之人,看起来正值青年。觋庚的肤色苍白如雪,他的头发尽白,那是终年待在昏暗处,缺少阳光所致。
得到释放后,觋庚仍留在乌林子,他住在白塔中,只不过再没有囚禁他的士兵。他身边,唯有两位被寻云息留下来照顾他的寻人侍从。
觋庚在帝邦的地位中,仅次巫辛,晋朋忌惮他为外人所用,可又不敢杀他。他将觋庚囚禁在老家的偏僻之所,他绝不曾想到,有天帝向之子会攻下晋东。
姒昊和虞苏前来乌林子,寻云息在前带路,他们一行,有二十来人。晋水支流消失在前方的密林,寻云息手指前方,说乌林子就在里边。
越往里边走,雪越厚。昨日下过场大雪,将树枝压弯,皑皑一片,白茫茫。
“听当地人说,他们先祖最初就住在晋水的南岸。他们管晋水叫晋江,说它是一条通海的大江。”
寻云息的营地里,编不少晋夷人当士兵,他从这些人口中知道晋东的风土人情。姒昊让他治理晋东,他做得很好,对所管辖的地区了解熟悉。
细细的晋水支流不比一条小溪宽多少,难以去想象它主流会是条通海的大江。在腹地长大的河洛之人,他们终其一生,不曾见过大海。
乌林子里长着一种高大的树木,生长得极密集,走在里边,仿佛走进了黑夜。乌林子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踏入乌林子前,姒昊似有所觉,突然止步回头。顿时,风带着雪花,扑面而来,他玄色的衣袍随之鼓动。
这一阵风,也扬动了虞苏的朱袍,他驻足回望,只闻风过林的萧萧声,见身后绵绵不绝的森林。他们置身于山林之中,四周人迹罕至,鸟兽绝迹。在这样的地方,仿佛能听到天地的声音,他们挨近山野神,心中神圣而宁静。
“阿昊?”姒昊的神态有异样,虞苏能一眼瞧出。
“像似有人跟随。”姒昊和虞苏低语,他摇了下头,又否决了。
一群人继续前进,他们在乌林子里支起火把,走到林子正中,眼前突然光亮。树木在这里稀疏排序,阳光穿透树梢照进林海,点亮了位于正中的白塔。
姒昊和虞苏来到白塔,随从们止步在外头,寻云息告诉他们觋庚喜静不喜喧哗。负责照顾觋庚的寻人侍从,听得人马声,出来迎见。寻云息问他们觋庚的情况,侍从说觋庚在塔中,今日没离开过。往时白日觋庚都在林子里,也不知晓他去哪里,但到天黑会回来。
寻云息独自进塔中,随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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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知姒昊,觋庚愿见他们,不过要一个个见。姒昊和虞苏对视一眼,姒昊妥协,他迈进石塔的木门,虞苏则留在外头。
觋庚的要求让人有点解,不过巫觋之类沟通天地神鬼的人,非同常人,有自己的习性。虞苏不觉被冒犯,他心里只是莫名有点不安。
姒昊在白塔里待上多时,当他出来,他平静,淡然。从他的神情,难以去判断觋庚和他说了什么,是吉是凶。
“阿昊?”虞苏迎上去,他在意觋庚对姒昊日后的预言。他日后是否安然无事?他是否能如意?人们总想知晓未发生之事,以便应对。
姒昊实则并不是那么想知晓,与其相信巫觋之能,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力量。他来见觋庚,只因他是追随帝向的帝觋。姒昊首要目的,不是来占卜,问前路。
姒昊低语:“回去再与你细说。”
虞苏颔首,他看向通往白塔的褐色的木门,他迟迟不前。他回首望姒昊,仿佛想从他身上获得勇气般,他在害怕。姒昊握了下他的手,温语:“巫觋之言,不必尽信。”
巫辛是个十分可怕的帝巫,她给姒昊制造许多痛苦和麻烦。她令人胆颤,令人畏惧。天下的巫觋并非都如此,觋庚是位值得敬重的帝觋,去见见他,又何必害怕呢。
虞苏迈过木门,朝石塔内部走去,寻云息在旁带领,将他带到觋庚的房间外。寻云息离去,虞苏走进石室,见到了这位神秘的帝邦大觋。
觋庚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他的装束像一位隐士,不像一位大觋。他没有巫觋那些夸张的衣饰,头冠,连一个青铜牌,一对铃铛都没有。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苍幽,厚重,那不是一位青年男子的声音。
虞苏请教觋庚许多当年帝邦的事情,觋庚记得十分清楚,仿佛就在昨日。他讲述的方式让人惊诧,他的一些话语,哪怕虞苏都听得不透彻。虞苏后来还问了关于姒昊的事,最终才问到自己。
觋庚直视虞苏,他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看穿,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冰窟里的风。他说:“你害怕听到它,你感应到了。”
虞苏瞪大眼睛,他的心在揪动,他张张嘴,喉头滑动,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觋庚压根不在意听者的恐惧,他的话语没有中止,他仍在陈述:“你将过不了潍水,他能去,他只能独自去。”
攻下寻丘后,便需渡潍水前往帝邑。被说过不了潍水,意味着什么,虞苏心里清楚。也就是说他只能止步于寻丘,那里会是他陪伴姒昊的最终地点。
许久,虞苏才缓缓问:“如果我执意跟随,对他有害吗?”
“你的血会蒙蔽他的眼睛,让他宁愿被埋葬在寻丘,也不愿再前进。”觋庚向虞苏投去一眼,他看见一滴泪从他眼眶滑落。他知晓这个警告,他听懂并听入心。
“大觋,我会因为什么而死去?”虞苏问得很平静。
觋庚的眼睛透过虞苏的脸庞,看见了天岂山的毒雾,还有毒雾中相拥的两人,那是他们曾经历经的磨难。觋庚的眼睛一眨不眨,像被冰封般,他喃语:“人心将比毒雾林险恶,那是毒蛇的毒牙,蝎子的尾刺。他必须独行,否则他要得到,就得先失去。”
虞苏听明白了,如果他跟随,他会成为姒昊的绊石。他死,姒昊便死。
这是对他们情感的一种惩罚吗?
觋庚抬起一只手,他的手指在虞苏额前点了一下,他说:“你要回到虞地去,你身上有一缕神灵的力量。它巨大而宽广,它枝繁叶茂,必能将你保护。”
觋庚的话让虞苏感到惊讶,他说的是虞城及谷的神木,他知道它。
虞苏的心像秋水般沉寂,他问:“大觋,你告诉他了吗?”
你是否将这不幸的预言告诉了姒昊?不,姒昊不像知道了,否则他出来时,不会有淡然的神情。
“我告诉他,他会得到的;我没告诉他,他会失去的。”觋庚的手中,在抚摸着一件玉龟,玉龟胸腔里边,是六七根玉签。他是帝觋,所以他有玉龟和玉签,他是帝觋,帝邦君王之觋。
他有辅佐姒昊成为帝邦君王的职责,这是一个未曾与人的约定。觋庚只和自己约定,他早预见了这一日。当年,巫辛见到帝邦的一种命运,觋庚见到了另一种。巫辛看到的是一团熊熊的火焰,瞬间吞噬一切;觋庚看到的是星火复苏,而后燎原。
“虞苏,你也看到了他的未来,你见到他成为君王的模样。”觋庚从虞苏身上,感受到一份气息。这个虞人很特别,他身上有一种潜质,虽然很淡薄。
虞苏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觋庚的石室,走出白塔,他失魂落魄,脸上血色尽失。寻云息对他投去惊讶的眼神,他过来想搀扶,虞苏无声摆手。
前方,姒昊背手站在石塔与林地的交接处,站在石岗上,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在外头等待许久,无所事事,他就在那里,眺望深林。觋庚的预言对他毫无影响,他知晓自己会攻克寻丘,他会复国。走到这一步,他看见自己的未来,他深信那是他和虞苏一起的未来。
虞苏缓缓坐在石阶上,他神色恍惚。他胡乱想着,当年世子朱和虞陶正便就是死在潍水。是因为他们相爱,为人所不容吗?还是为鬼神所不容?
嘴角一丝苦笑,稍纵即逝,虞苏听到脚步声,不用抬头,他知道是谁。姒昊过来,挨虞苏坐下,他低语:“他和你怎么说?”
姒昊不在乎觋庚对自己的预言是凶是吉,却在意虞苏。预言有时像一个诅咒,它会伤害被预言的人。虞苏没抬头,他知道自己脸色难看,他想缓一缓。姒昊去执虞苏的手,他的手冰冷。
用自己温热的双手,去搓揉对方一双冰冷的手,姒昊自若说:“苏,又下雪了。”虞苏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紧抓不放。虞苏抬头,看到霏霏飘絮,是啊,又下雪了。
阿昊,我也许无法和你厮守,可你肯与他人共度一生吗?
虞苏毅然地想,也许觋庚说得不对,也许他有所保留。如果预言皆可信,那他是帝妃;如果预言不可信,那他能渡潍水。
作者有话要说:虞苏:我不是很信,而且我会告诉阿昊。
第112章女萝林
初春,姒昊的军队逼近寻丘,在芒川遭遇晋夷大军的拦击。
芒川一望无垠,一马平川,它的西面衔接丘陵地带,地势落差极大。就在丘陵之中,丹崖绝壁上,矗立着一座宏大的土城,它便是寻丘。
晋夷出动了帝邦最锐的部队,号称一万甲兵,车一百,试图一举击溃姒昊及其友军。
姒昊的兵力不及晋夷,哪怕他联合了河洛诸国,还有戎夷部族。在气势上,姒昊的大军,则远胜晋夷军,将士们都是踌躇满志。
敌我双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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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川大战,厮杀声震地。
谁知开战不久,晋夷军就出现了混乱,晋夷数千的甲兵竟是丢盔弃甲,姒昊大获全胜。
这场战争,如果晋夷好好打的话,绝对可以拖住姒昊军队前进的步伐。在这样的地势里,晋夷单以战车和神弓兵,就可以压制敌手,可偏偏溃败了。
原因无他,姒昊派遣寻云息和鬲青然率军,极力攻打晋夷军统帅姜寒所在的队伍。见到敌军气焰嚣张,危及自身安危,姜寒临阵胆怯,跑了,把数千士兵丢在战场上。
仗才开始打,统帅跑路了。
任嘉跳上战车,砍死一位殳兵,一脚把御夫踹下,占据敌车为己有。
四周敌军杀得七零八落,任嘉安然坐在敌车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好车,车还很新,还是辆造价不菲的戎车。
任嘉打量四周,他的士兵俘获战车不少,一辆辆看着都那么漂亮,简直令人狂喜。他远远看见虞君的嗣子虞戍北过来,他豪爽说:“晋朋真是慷慨啊,哈哈哈,给我们送战车来了!”
虞戍北坐在一辆马车上,他模样清悠,仿佛是来兜风,他笑道:“嘉公子,何止送战车,甲胄盾牌遍地都是。”不只虞戍北悠闲,他身后跟随的两队士兵看起来也皮甲整齐,没怎么参与战斗。
在姒昊的指挥下,任兵是先锋部队,虞兵则次之。谁想这一战的晋夷军如此不堪打,只是一击就溃败了,虞戍北没有伸展拳脚的机会。
“哈哈,齐辰和昆极他们也获不少,我看他们杀往敌营去了。”任嘉抢得这十来辆战车已经心满意足,至于敌营里的财资,就让别人分去吧。
这一战真是惊喜,除去要痛哭流涕的敌军外,皆大欢喜。
“前方好像有鼓声,去看看。”虞戍北耳朵真灵,他命令马夫前进。
依齐辰的战利品,也是虞戍北的。他们都是虞军,他们两人还是打小的玩伴,感情深厚。
鼓声如同雨点,任嘉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鼓声的方向。那是晋夷退兵的鼓声,从西面原来,离得很远了。
这一战后,晋夷军退缩回山陵,姒昊的帝军和友军止步于山陵外。山陵里边地势复杂,尚未探查,怕中埋伏。姒昊驻扎在距离寻丘数十里外的一处无名小山丘上,友军环绕四周安营。
天近黄昏,士兵休战,吃个晚饭,庆祝胜利。
夜晚,将领们聚集在姒昊的大账内饮酒,交谈。他们惊讶于晋夷的失误,如此重要的战事,军队指挥权却交予一位如此懦弱、无能的人。
“听闻晋朋昏聩不管事,我原先不信,看来真是这样。”规君摇了摇头,将一尊酒饮尽。
“这次他们吃了大败仗,下回就将晋矢乌给派出来了。”依齐辰觉得晋朋再昏庸,也该被这一次惨败震惊。
“怕他作甚,也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任嘉反倒期待晋矢乌出战,他们有姒昊,不怕他。一次次击败晋矢乌,能好好得给晋夷那些属国敲个醒。
“等晋朋醒悟,派人去北狄将晋矢乌叫回来,说不准我们早把寻丘攻下来。”鬲青然摸摸下巴,嘴角挂笑。如果晋夷军的统帅还是像今日这般无能,又如何守住寻丘呢。
“他怎会在北狄?”昆极感到不可思议,正值晋夷用人之际,却将晋矢乌给派到遥远的北狄去。
“帝邦而今天怒人怨,奸臣当道啊。卿臣酉异和晋矢乌不合,挑拨他们父子关系,在晋朋耳边进谗言,晋朋便把晋矢乌赶去北狄打仗。”虞戍北说的这些话,也就昆极不大清楚,其余在座的都已知晓。
帝邦里边的情况,姒昊早已派人探明,并且告诉了友军。昆极来得晚,他路途远,开战前夜才抵达,由此他没听到众将领关于帝邦的讨论。
以前人们打仗,拉出队伍,胡乱打成一团,根本不会去打听敌军领兵是谁,对方势力内局势怎样。姒昊会,他会打听得清清楚楚,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有子族商队在为姒昊效力,他们到帝邦贸易,同时充当姒昊的眼线。这些子族商人交游广泛,在帝邦里消息灵通,他们集信息,一一回馈给姒昊。
敌军打仗像只无头苍蝇,姒昊却把对方摸得门儿清,尤其遇到不成器的对手,简直吊打。
昆极听完虞戍北的陈述,心中赞叹。他瞅眼淡然饮酒,和苏卿低语交谈的帝昊,心想,幸好没与他成为敌人,否则这将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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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川一役,果不其然,震惊了帝邑,同时也惊动了天下方国和部族。
大败的消息传回帝邑,酉异着急得要死,他外甥姜寒居然弃军队不管,只顾逃命,导致大溃败。帝邑的大臣们议论纷纷,愤怒不已。在这种情况下,酉异觉得这事谁都可以知道,但不能让晋朋知晓。
万幸其他大臣不容易接近晋朋,酉异会拦挡,他只手通天。芒川大败后好几天,晋朋还在丹宫里醉生梦死,直到一位老秉臣冒死闯入禀告,把晋朋吓得酒醒。
晋朋大怒,将酉异唤来一顿咆哮。酉异老泪横流,把责任都推给了士兵溃逃,不听指挥。晋朋不理朝政多年,不知酉异说的是实是虚,不过他倒是明白一件事,姜寒就是个废物,该换统帅了。
当日,晋朋便就派人去北狄,追赶还在路上的晋矢乌。
晋夷军经过角山和芒川的两次大败,伤了元气,寻丘岌岌可危。一旦寻丘被攻下,帝邦的东南将像壳剥皮的鸡蛋,失去捍卫,袒露在敌军眼前。河洛那些原帝邦的甸服之国,等待这一刻已多时,必会扑上来狠狠撕咬。
晋朋让侍卫将他的衮服,宝剑取来,他穿戴好衣物,走出数月未离开的丹宫。晋朋前往南郊的观象台,他需要帝巫的指引,虽然近些年来,他变得猜忌多疑,对帝巫也不再那么信任。
酉异陪同晋朋前去观象台,往时,他也是晋朋与巫辛之间的传话者。
晋朋和酉异站在木殿外等候,侍女进木殿禀报巫辛。巫辛一天之中,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梦中。这次,巫辛清醒,她坐在殿中,正在等待晋朋,她已知道他会到来。
木殿燎香,熟悉的气味,让晋朋有点怀念。他步入殿中,他的脚步不再刚健,以致蹬踏木梯,都需要酉异搀扶。长年累月的饮酒好色,损坏了他的身体,况且他也不再年轻,不是二十年前那个英气逼人的射师。
晋朋老了,他看着殿中蒙得严实的老朋友巫辛,觉得她也老了。哪怕她罩着厚厚的布帛,连一根手指都要藏起来,晋朋还是感受到她的老态龙钟。
他们就像一对步履蹒跚的老人,坐在一起憎恶着衰老带来的无能和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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