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龙[种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万山横
通话显示电话不在服务区。他不死心,又拔了好几遍,听到机械的女音一遍遍重复,整个人恍如进入梦里,一脚踩空,跃进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好半天他才了电话,要说话时,才发现嗓子都塌了,咳了一下才干涩地问:“那车……什么牌子的?”
王警官说了车牌车型,跟沈琳新车是同一款,秋禾手脚一片冰凉,心里却想,不可能!这一定是巧合!沈琳有六七年的驾龄了,平常连个追尾事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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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
“车里……”他张张嘴,问不下去了。
“驾驶人是一名女性,”王警官回答,从车后镜里看到坐在后面的两个孩子脸都白了,十分不忍,很没有说服力地解释:“你们别太着急,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
大家都不说话,车内气氛压抑到极点。王警官一路无言,直接把车开去了县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停车后径直带他们进了一间房,跟里头一个人说了几句,取出一个证物袋。他把袋子搁在秋禾面前,说:“好好看看这些,有你眼熟的东西吗?”
袋子里头有一根项链,几块已经炭化的衣料,变形到面目可疑的皮鞋等物品。秋禾拿过来扫了一眼,看到当中有一块熏得漆黑的女式腕表,顿时如遭雷击。
那是沈琳的表。是沈琳有一年过生日时,他用压岁钱买的。这些年沈琳一直戴着这块中低档次的腕表,碰到有熟人问起,就会特别自豪地炫耀,儿子买的,臭小子什么审美水准!这也就是我不讲究……
秋禾哆嗦着两手拿出那块表时,白川脑袋里轰地炸了。几人看秋禾摇摇欲坠地站着,都以为他撑不住了,结果他只是死死攥着那块表,半天才开了口,嗓子嘶哑得快说不出话,却很冷静地问:“我妈在哪儿?我要看看她。”
王警官难得地有些踌躇,看看石老六和白川,又看秋禾,小声道:“还是别看了吧,车子起了火,人都烧得没了形状了。”
“我要看。她在哪儿?”秋禾白着一张脸,神情却很坚定。
王警官带着他们,穿过走廊,走到最里一间,打开房门,却再次站住了,说:“孩子,听我一句劝,就在门口看一眼吧。”
屋里陈设一目了然,两间床铺,靠里一间空着,外面的床躺着人,蒙着白布。秋禾没说话,越过王警官,朝靠外的床铺走去。
短短的几步距离,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艰难的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从凡间走到地狱里去了。
秋禾站在床边,对着白布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终于抖着手,缓缓把白布掀开了,然后,他就保持着掀白布的姿势,呆呆看着露出来的人。
这一刻对所有人都是煎熬。白川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把布从秋禾手中扯下来,小心盖好。然后他半扶半搂,把秋禾往屋外带。
秋禾像个傀儡似的被带出门。走出门口时,他突然站住了,扶着门框咳了一口,喷出了一大口血。
石老六顿时慌了,泪如雨下地拍着他的背,说:“孩子,你哭啊,你别憋着,哭出来啊……”
秋禾哭不出。他木头人似的咳出一口血,才渐渐有了一丝活气,痛彻心肺的感觉一点点渗出来,渐渐遍布全身。太痛了,就象胸腔里的心肝脾肺肾被人硬生生血淋淋地扯了出来,太痛了,太痛了。
他在满口的血腥气里喘息着,一阵阵地眩晕,模糊看到白川、石老六和王警官都围着他,白川抱着他,似乎在跟他说什么,可他一句也听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空荡荡满是绝望地喊着,我妈没了,我妈没了啊。
白川一声声地叫着秋禾,却突然呆住了。他看到秋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呼吸变得一声比一声长。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哮鸣音。石老六听到那异样的呼吸声,和王警官对望一眼,两人都变了脸色。
白川一把抱起秋禾往外跑,王警官反应过来,跟在后面边跑边说:“我开车去!从这边走!这边近!”
几个人上了警车,风驰电掣地赶往人民医院。白川把秋禾抱着,解开他衣领,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秋禾大张着眼,眼光却散乱无神,一声赶一声,喘不过气来,嘴唇却因为缺氧而渐渐发紫。他四处望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喘着气问:“我妈……呢?”
白川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又返身把车窗打开,让空气进来,说:“别怕,我们马上到医院。”
秋禾挣扎着坐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不行,我要去……看看她!我带她……回家!”
白川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狠狠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神情已经镇定如初。他咬破食指,一边把血往伤口上逼,一边把指头放进秋禾嘴里,小声说:“嘘!别吵!乖乖的,别吵到她!”
石老六再也忍不住了,猛然把脸转向车窗外,窗玻璃映出他满脸泪水和抽搐的面目,他哭得浑身都在哆嗦,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所幸医院隔得并不远,车刚停下,白川就抱着秋禾直奔急诊室。医生接手后,几人被赶出来,站在急诊室门外等候。王警官这才一阵后怕,责备说:“哪成想这孩子还有这个毛病?老六你也不提前吱个声!”
石老六眼眶红红的,小声说:“我哪儿知道?在镇上从没见他犯过病。……天爷呀,这可怎么办。难道再告诉宝成叔?他一把年纪了,可怎么经得住……”
白川一直呆呆站着,这时突然插嘴,问:“我娘娘到底怎么出的事?”
王警官看看他,叹了口气,说:“究竟怎么出的事,谁也说不准。那地方就在往镇上来的路上,离县城四十多里。那段路弯多坡陡,一直是车祸高发地段,这几天下雨,路又滑。出事的时候又是晚上,看路上的车辙,应该是车被撞翻后,滚到坡底下起的火。那段路偏僻,也没人发现,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人路过,看到了才打了电话报的警。”
白川看着前方,面无表情问:“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王警官摇头,“肇事车辆早跑了,附近又没有监控,等我们赶过去时,雨冲刷了一夜,基本找不到啥痕迹了。”说着叹了口气,“想找到肇事车辆,只怕难。”
岂止是难,照他往常的工作经验,基本是没这个可能了。
白川眯了眯眼,转脸望向窗外。这时如果有人从外面经过,一定会被那张脸上暴戾凛烈的杀气惊呆。
秋禾被从急诊室里推出来时,医生给他打了针镇定剂,人已经睡着了,却眉头紧皱,似乎梦里都极不安稳。等帮着把人推到病房后,王警官先自己垫钱,去办了入院手续,又回到病房,把石老六叫到外面,小声叮嘱了一会儿才走。
等石老六进来后,白川便从床前站了起来,对他说:“六叔,你守着秋禾,我出去一下。”
石老六心事重重地答应了,又对他说:“你先别和爷爷说,容我再想想,我再好好想想……”
一直到白川快走出病房门口了,石老六似乎才反应过来,忙又问:“对了,你上哪儿去?”
白川没有回答,只稍稍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秋禾,径直走了。
此时已近薄暮,白川走出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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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零星小雨。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去凉石镇。那司机想着天色已晚,路又不好走,本来很不想跑这一趟,无奈旁边坐着的人满脸煞气,一看就十分不好惹,只得开车出了城。
车上两人一路无话,寂寂开出几十里,渐渐人烟稀少。司机正盘算一来一回得多久,忽然听到白川叫他停车。
那人赶紧靠边泊了车。白川扔过来一张钞票下了车。只见他在渐渐黑下来的路边站了一会儿,迈步往路边的杂草丛里走去。
司机找了零,见人已经走远了,忙开车调头跑了。回去路上越想越心惊,天都快黑了,那一带又人烟稀少,左右都没见到房屋,那年轻人去那儿干嘛?
听说那一带因为车祸死过很多人,那年轻人莫非是……鬼?司机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此时,被认为是鬼的白川正蹲在地上,象一头捕食的野兽,小心翼翼地查看道路和路边的荒草,不放过空气中每一丝气味,一寸一寸往前搜寻。
纵然在被雨水洗刷之后,他依然能闻到车辆和轮胎烧焦的气味,闻到血液的气味,汽油的气味,……以及身体被烧焦的气味。
那不仅是秋禾的母亲,也是他深为敬重的人啊。她给他买衣服、买袜子,过年时给他封红包,饭桌上教他待人处世的技巧,对他一如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善意。而他也那样渴望被她认可、被她接纳,渴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她的依仗、成为她真正的亲人。
他仿佛看到摇曳刺眼的灯光,听到尖锐刺耳的撞击声、玻璃碎裂的卡察声和金属着地的闷响。他仿佛看到,漆黑的雨夜里,她孤孤单单一个人,死在了离父亲和儿子三十里之遥的这片荒草丛中。
白川跪在潮湿的泥地里,额头触地,发出了一声悲痛的嚎叫。
☆、诀别
秋禾在梦里看到了沈琳。
还是在外公的小院里,沈琳也还是那副干净利落的模样。天将黑未黑,晦暗不明,沈琳却要开车出门,秋禾模糊预感到不好,死命拦着她不让走。沈琳回头看他,眼神很幽怨,说:“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别回来么?”
秋禾一下子哭了,满心都是凄惶和愧疚,从后面死死抱着沈琳不撒手。
妈,我怎么会盼着你不回家?不管你打我骂我,我还是一辈子都想和你在一起。妈,以后我会天天给你打电话,永远都不会嫌你罗嗦了。妈,我会好好读书,赚钱养家,再也不让你这么操劳。妈,只要你别走,我都听你的,叫我做什么都行……
沈琳却被秋禾纠缠得不耐烦了,挣脱了他,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烦人?我真得走了,那边人家还等着呢。”
说完她铁石心肠地上了车,把秋禾关在车门外,任他歇斯底里地拍打车门,大声哭喊着妈你别走,依然开着车走了。
秋禾大恸,在山路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追赶,眼睁睁看车消失在路尽头。大滴的雨从黑下来的天空中落下来,他躺倒在地上嚎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赌着气,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用自己的悲惨把沈琳逼回来,把他从地上哄着抱起来。
他在冰冷的雨水里躺了很久,这一次,沈琳却是再也没回来。他越哭越绝望,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大声抽泣,声音嘶哑。天黑了下来,他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就这样狠心地与他诀别了。
秋禾从梦中醒来时,还哽咽得难以呼吸。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到陌生的病房和旁边打瞌睡的石老六,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进了医院。
停尸房里的场景扑面而来,他清晰地听到心脏破裂的声音。原来那不是梦,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尖锐的痛从胸中弥漫开来,仿佛吞进一口硝酸,心肠肚肺都蚀成了一泡血水,疼得人浑身颤抖,疼得他在被子里绻缩成一团。
很久之后,秋禾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他一边喘,一边从床上撑了起来,靠坐在床头,又攒了好久的力气,才掀开被子,把手上的针头胡乱拨下来,弯下腰去穿鞋。
正是半夜,病人和陪护家属都睡了,病房里幽黑无声。石老六愁了一天,心力交瘁,这会儿也用几把椅子拼在一起,蜷在上面睡得正沉。秋禾站起身,默默看他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喷剂装进口袋,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走廊上空无一人,护士站里亮着灯,值班护士却不知去向。秋禾如同一条幽魂,飘飘荡荡出了住院大楼,在住院大楼前,他停住脚发了一会儿呆。
黑夜春寒料峭,四下里阒无人声。昏黄的路灯鳞次伸展到远方,天上挂着枚清冷冷的月亮。
秋禾仰脸看着月光,想,它一定也照着沈琳吧。月光从破旧的窗户爬进去,照在那间床和床上肮脏的白被单上。被单下躺着的,是他烧得焦黑佝偻的妈妈。
她那么爱干净,爱漂亮,又爱热闹,此刻却孤零零一个人,面目全非,躺在那个肮脏陌生的地方。
秋禾闭上眼,泪如雨下。他一刻也等不了了,想要立刻去看到她,陪着她,把她接回家!
灯光下,少年踽踽独行,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的薄雾中。
一个多小时后,石老六醒来,猛然想起秋禾还挂着针,心里一惊,连忙翻身坐起,先看吊瓶里药水,早就滴空了,再朝床上一看,万没想到面前只剩一个空被窝,人不知去了哪里。
石老六定了定神,以为秋禾是去上厕所了,及至等了好大一会儿,不见人回来,这才开始着急,忙忙地出去寻了一圈,处处不见人影,顿时惊慌起来,跑去问医生护士,护士也懵然无知,反问石老六:“你睡在旁边,一个大活人不晓得去了哪里?”
几个人无头苍蝇一般,把病房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竟是谁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石老六又急又悔,扬手朝自己扇了一巴掌,说:“你这遭瘟的!你是几辈子没睡觉了?专门跑医院睡觉来的?一个孩子睡在旁边白白不见了,我可拿什么脸去见人家家里人?”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滴下泪来。
还是医生有些理智,看他急得这样,又兼这责任牵连到自己,忙分析说:“你先别急,你儿子又不是五六岁的孩子,十几岁的小伙子,还怕他走迷了路不得回来?这肯定是自己跑出去的!你实话说,他是不是跟家里人吵了嘴赌气?他在这附近有什么朋友没有?赶紧打电话问问!”
一句话提醒了石老六,含着一眶泪想了一想,忙掏出手机给王警官打了电话,把这边情况说了。王警官听了也吃惊,想了想说:“真是半夜去了朋友家?不至于呀,他县城里有相熟的朋友么?”
两个人猜测了一番,石老六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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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确实提过县城里有两个开快递公司的熟人,可惜他并没有人家电话。正急得团团乱转,猛然心里一惊,说:“他会不会是去……找他妈了?”
王警官呆了一呆,说:“我来给法医鉴定中心打电话,那边晚上有人值班。你先别着忙,那么大孩子,自己心里应该有数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警官终于来了电话,未语先叹气,说:“找到人了。值班的老何刚才接了电话过去看了,也不晓得他是从哪儿翻进院子里去的,在他妈床前的水泥地上坐了半夜,老何劝他也不理,拉他也不走。我叫老何把人看住了,我这就过去看看。”
石老六想到那孩子半夜摸去死人床边守着,不知是怎么个凄苦模样,不由一阵鼻酸眼热,抹了抹脸才说:“你先去,我这边跟医生说一声了也过去。……娃儿心里难过,你别凶他,有什么话你可缓缓跟他说……”
王警官一一应了,挂电话后,石老六便跟医生说,想先开点药,过后再来住院。值班医生听说找到了人,大大松了口气,把石老六一通训斥,说这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哮喘患者年年都死人,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病人和家属不够重视!最后又愤然让他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名,表示是病人私下溜出医院,一旦出事医院概不负责。
等石老六耐着性子办完手续,又拿了几大瓶药,已经天光大亮。病房里没什么好拾的,无非是新买的两条毛巾和一个盆。石老六用个袋子提了,便往法医鉴定中心走。
清晨行人稀少,街道都笼罩在薄雾中,石老六越想越心酸,可怜这一家子,当家人死得不明不白,活着的又一个病弱,一个老迈。以后这日子可怎么熬得过去?
他心事重重来到法医鉴定中心,王警官正陪秋禾在停尸房里坐着。只不过半夜没见,秋禾整个人都憔悴得脱了形,一件薄棉袄罩在身上,越发显得形销骨立,然而却并没有哭,相反脸上还很冷静。看到石老六进来,秋禾先开了口,说:“正要跟六叔商量,妈妈这件事,左右瞒不过外公,您看什么时候告诉他?托谁去告诉他?”
石老六也正为这事纠结,想了半晌才说:“你妈是这个情形,还是别让他过来了。他年纪大,看了只怕要出事。不如等回家的头一天再和他说。刘伯和老孙都是看着人长大的,听到消息,还不晓得经不经得住,我想着,倒不如叫你花娘娘请老丁去,他跟你外公一向要好,他的话,只怕沈叔还听些。”
秋禾点点头,说:“那就劳烦您提前跟花娘娘打电话,如果齐医生在镇上,到时也让他跟着一起去。我在这边联系殡仪馆,还要给妈妈生前同事朋友打电话,家里主事的就托给娘娘了。”
王警官见他安排事情有条不紊,一方面放下点心来,一方面又很心酸。一场祸事,生生把个孩子逼成了大人模样。听秋禾提到沈琳后事,忙说:“殡仪馆那边,我来帮你联系。”
石老六也忙点头,说:“家里你不消操心,我的意思,这些事我跟王警官来办就好,你先回医院把病治好,自己的身体要多当心。”
秋禾微微摇头,说:“妈妈这边的朋友,也只有我熟悉。她走得仓促,总要让朋友们有机会跟她道个别。……我不要紧,有药就够了。”
石老六被医生一番话恐吓住,来时抱着一个想法,把秋禾拖也要拖去医院。听到这话还要再劝他,秋禾却看向旁边床上,眼底苍凉一片,低声说:“我想快点带她回家。她走得这么受罪,怎么能总是让她呆在这种地方?”
石老六的话便堵在了嘴里。接下来几个纷纷忙起来。石老六安排家里,王警官四处联系,帮着秋禾办各种手续、接洽殡仪馆。秋禾则坐在他妈床边,一步也不挪动,逐一给沈琳在省城的同事和朋友打电话,石老六劝他出来吃个早饭他也摇头,让他出来喝口水也不理会。每逢喘得厉害时,便拿气雾剂朝嘴里一通狂喷,不过只是一早上,地上已经扔了两个空药瓶。
正在忙乱中,忽听石老六在外面咋咋唬唬地说:“白川!哎哟都把你忙忘了!你去了哪儿?怎么现在才回来?这是在哪儿糊得全身稀脏的……”
白川低低说了一句,径直往停尸房里来了。推门进来时,正看到他边说话边朝嘴里喷气雾剂,一时痛得心头滴血,大步走过来,一把夺过电话关了,拉他手说:“你不要命了?走!跟我去医院!”
秋禾闭眼喘了片刻,也不说话,只把手伸到他面前。
白川双目赤红,悲怒交加,半晌才把手机塞他手里,咬着牙说:“你难道要她走了都不安心吗?”
秋禾勃然作色,声嘶力竭喊道:“你给我闭嘴!”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惩罚自己吗?还是在惩罚我?”白川也朝他大声吼道。
“闭嘴!滚!”秋禾狂喊了一声,脸上的冷静瞬间崩解,泪如雨下。
白川一把抱住了人,任秋禾在他怀里扑腾撕咬,也只是死抱着不放手。过了好久,秋禾才终于安静下来,放声痛哭。
压抑在心底的悲痛、愤怒、自责、愧疚,让他哭得停不下来,泪水很快洇湿了白川胸前的衣服。屋外石老六和王警官听到大吵大闹,急忙都跟进来,看到两个孩子抱着痛哭,顿时都红了眼,悄悄退了出去。
秋禾到底还是死守着沈琳,哪儿也不去。好在白川也算半个医生,把石老六带的药水配了,给他就地挂了盐水。到了下午,殡仪馆来车拖人,几个人便都跟着去了。
沈琳的朋友从省城赶过来需要时间,因此告别仪式定在第二天上午。殡仪馆旁边,有一长溜平房,被隔成了很多小间,以供暂时停柩。王警官租下一间,沈琳也被暂时安置在这里。
秋禾寸步不离守在灵前,石老六和白川便去处理余下杂事,定花圈,买香烛纸马,撕白麻布戴孝,忙到晚上几个人还连午饭都没吃,也都没心情吃。一直到掌灯时分,白川见诸事落定,便劝石老六和王警官都去歇会儿,他自己则买了碗稀饭,到停灵的地方劝秋禾吃饭。
秋禾虽是木呆呆的,却也一口一口把稀饭喝光了。白川又给他套上件厚棉袄。两人守在灵前,默不作声地在盆里烧纸钱香表。
幢幢烛光照着灵前遗照,沈琳在照片里笑得十分温婉。秋禾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转头去看白川,问:“你昨晚去那里了吧?发现什么了?”
白川垂眼看着盆内火光,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时间久了,又下过雨,已经分辨不出什么了。”
秋禾眼中涌出恨意,嘶声说:“这些年她开车从没出过事,为什么这回镇上刚闹了拆迁,她就立刻出车祸了?我不信!我一定要把这事查清楚!”
白川握住他手,触手一片冰冷。昏黄的灯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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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爱的人单薄得象是一缕魂;而他敬重的人,则更为冰冷地躺在里面,永远也无法再暖和过来了。曾经他还发誓要全身心保护他们,如今,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狠狠咽了一下气,把心中的无力、愤怒、悲凉都一口咽下去,看着照片中微笑的沈琳,平静地说:“我在张发财的办公室和家里都装了窃听设备。你放心,不管是谁做的,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葬礼
秋禾在灵前守了一夜,期间只在白川怀里迷糊了一小会儿。第二天早上,他从垫子上站起来时,突然眼前一黑,幸好被白川扶住,才没有一头扎倒在地。
白川等他缓过这一下后,一语不发地出去了,过了片刻,端进来一个杯子,递到秋禾面前,说:“你要是还想把今天撑过去,就给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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