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晴方好
但今天武独穿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刺绣袍子,不知是从何处翻出来的,带着一股潮味,想必很有些时候没穿了。
“挺好看。”段岭朝镜子里头的武独看。
武独没说话,片刻后又把袍子脱了下来,段岭问:“怎么了?”
“算了。”武独说,“没甚意思。”
段岭:“???”
武独说:“丞相赏了你一套新衣服,去穿穿看。”
段岭“哎”的一声,去翻今天中午来的赏赐,见是一件淡蓝色的新袍子。武独又说:“穿上吧,拾掇拾掇自己,稍后带你出去逛逛。”
段岭换好衣服后对着镜子照,想起那年与父亲去琼花院时的新衣,这一生只穿了一次,后来恐怕被耶律大石发现,就再也没穿过了,少年人的本性还是喜欢光鲜的。
他换好衣服后,看了又看,下意识地想找玉璜挂在原本是腰坠的地方,才想起盛世天下已不再,锦绣山河也已易主,当即有几分失落。
“算了。”段岭也把袍子脱了下来,武独登时哭笑不得,说:“又怎么伤春悲秋的?穿上穿上,待会儿出门莫要丢我的人。”
“去哪儿?”段岭问。
“吃顿饭。”武独说,“见一位‘老朋友’。”
段岭倒没听说过武独在西川还有朋友,且武独的脸上带着鄙夷的表情,便识趣地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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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问。
“走吧。”段岭晾好衣服,总算能光明正大地出去走走了,且是在夜里逛西川,想必不容易被人看到。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实在太紧张,像只惊弓之鸟,郎俊侠与太子在宫里,更以为他早就死了,只要走好每一步棋,就没有问题。
西川一入夜,灯红酒绿,繁华长街如梦一般,段岭已很久很久没见到这景象了。
武独问:“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段岭说,“你那朋友呢?”
“先不管。”武独说,“吃了再去找他们。”
段岭喜欢吃馄饨,在繁华长街上逛了一圈,武独便护着他不让人挤了,到馄饨摊里头去。
过往行人时不时瞥武独,见他身材修长高大,带着个俊秀少年,段岭又穿得光鲜,反而令武独像是家丁一般,两人在摊子上吃了馄饨,武独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
“你在想什么?”段岭却是很开心,问。
武独一怔,答道:“没什么。”
段岭见他不愿说,便懒得再问了,武独想想,最后还是解释道:“稍后见那朋友,你不必露面,以多事。你只管玩你的,事儿完了,我自会与你解释。”
段岭点点头,怀疑地看武独,突然笑了起来。
“又在腹诽什么?”武独眯起眼。
段岭猜武独在丞相府里头也待不下去了,想是要找混得好的“朋友”,谋个行当。难得他稍微振作了些,总是为他高兴的。
“告诉你也无妨,这人约我好几次。”武独说,“先前都不想与他谈,如今想想,还是得找点差事做。”
段岭“嗯”了声,有点犹豫,他觉得武独与自己的命运仿佛是纠在一起的,有种奇异的联系,譬如说自己得牧旷达赏识,武独也随之地位高了些,那天在书房外,牧旷达的意思也是令武独给他看门。
不是什么人都能给丞相看门的,守在门外的是昌流君,便是一种表态。
然而武独心思简单,想必不像自己般,解得出文人们的弦外之音。
段岭想过好几次,哪天如果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一定会让武独当个贴身护卫,给他高官厚禄。若武独离开丞相府,自己的计划就要随之变动了。但他还会换地方不?现在已换了三任主人,再换下去,也不一定比现在混得更好。
他观察武独的表情,感觉他也在犹豫。
“走吧。”武独最终下定决心,带着段岭起身,经过长街,段岭好奇地看街边玩杂耍的,武独走着走着发现人没了,不耐烦地回来,一把将段岭拽走。
“大爷”
“哎,大爷”
面前是个非常华丽的建筑,刚一进门,便有浓妆艳抹的少女来迎,吓了段岭一跳,忙道:“你们做什么?”
段岭退后几步,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群芳阁”,居然还是百年前皇帝的题字,当即哭笑不得。
“进里头去。”武独说。
众女好奇地打量武独与段岭,看段岭像个少爷,而武独像个家丁,然而段岭又不敢违拗武独的意思,两人关系十分奇特。
段岭说:“我……我还是不去了,我在外头等你。”
武独不耐烦了,揪着段岭的衣领,将他拖上楼去,段岭忙道:“我自己走!新袍子别扯坏了!”
武独这才放手,朝一个姑娘问:“天字号房的客人来了么?”
“没有呢。”姑娘朝武独微一行礼,说,“两位爷里头请。”
“给这位小爷好生伺候着。”武独说,“领他往对房里去。”
段岭亦步亦趋,跟在武独身后,武独却朝段岭上下打量,说:“尽跟着我做什么?去啊。连逛窑子也要教你?”
“不不。”段岭连忙摆手,众女孩都笑了起来,段岭一下就红了脸,武独却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先前怎么说的?”武独说。
“那我……进去吃点。”段岭说,“你谈完了事,叫我一声。”
“你随便吃随便点。”武独说,“不是咱们掏钱。”
段岭进了天字号房对面的另一间房,这处伺候得甚是周到,马上就进来了一群姑娘,段岭只以为都是来伺候的,不知这处的规矩是让他先看一轮再点,便说:“都下去吧,不必管我。”
琼花院虽也是青楼,却因段岭的身份摆在那里,无人敢来调戏他,段岭自打生下来,从未见过这种事,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应付这种口不对心,既要逛窑子又要假装柳下惠的客人多了,大家都颇有经验,于是便上来一人,说:“少爷。”
“真的不用。”段岭叫苦道,“请,请……我认真的。”
段岭不是没想过感情问题,当年在一起厮混的好友们,拔都、赫连博……想必都已成婚了,唯独蔡闫不知是死是活,他也曾希望有一个家,像父亲与母亲一样。
然而众多因素错综复杂,时时刻刻影响着他,小时初见男女之事,犹如一个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梦,闪烁在他的记忆里头。那夜郎俊侠与丁芝带给他的冲击力,令他对青楼向来无甚好感。
而后对着琼花院里头的女孩,段岭也如同父亲一般,时时以君子态度视之,都是国破家亡的可怜人,又怎么能像耶律大石般对她们?
现在想起,竟是从未对谁动过心,段岭只觉人生十分无奈。
第53章叙旧
段岭侧倚在榻上,姑娘们看了他一会儿,段岭摆摆手,诚恳地说:“请回,让我一个人歇会儿。”
有人出去找老鸨,老鸨片刻后过来,说:“少爷,姑娘们只是陪酒。”
“不必。”段岭说,“钱照付,你算多少便是多少,找隔壁那位爷领就成。”
老鸨眼珠子一转,像是领悟了什么,却不点破,终究也不好冷落了客人,便朝段岭说:“那传个弹琴的,进来听爷的吩咐。”
段岭心想应当是可以的,老鸨便出去通传,片刻后进来一个小倌。
段岭:“……”
小倌唇红齿白,十分温柔,过来坐到段岭身边,询问道:“给公子按按?”
段岭摆手,说:“你也出去,不必了。”
小倌愣了一愣,段岭心想既然人都来了,姑且留下,便改口道:“算了算了,你且先留下,莫要再让人进来。”
小倌便坐着,斟了酒喂给段岭,段岭却说:“我不喝酒。”
段岭既怕说梦话,又怕喝醉了说胡话引来杀身之祸,是以滴酒不沾,小倌见状只得夹了些菜肴,喂到段岭嘴里。段岭心里惊雷阵阵,却不好嫌弃那小倌,大家都是苦命人,便点点头,夸奖他几句,说:“你长得漂亮。”
“公子长得漂亮。”小倌笑着说。
“长得漂亮的人。”段岭颇有感触,说,“总是占点便宜的,眼里望出去,这世间也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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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些,因为寻常人见了他,都会朝他笑。”
小倌没想到段岭会突发这么一句人生感慨,只得尴尬地笑笑。
“你坐着吧。”段岭说,“不必服侍了。”说着随手朝榻畔另一头随手一指,小倌只得安安分分地坐着。
段岭又朝他说:“赏钱不会少,你就当休息。”
小倌干坐了一会儿,没料到段岭气场太强,半点办法也没有,片刻后说:“公子喜欢吃什么?我去传厨房给您做。”
“馄饨。”段岭答道,“刚吃过,来点水果倒是好的。”
小倌便躬身出去,外头老鸨问了几句,听到一句“不喜欢”,小倌便走了。段岭心想谢天谢地,不要来打扰最好。
他倚在榻上,看见有葡萄,这东西十分稀罕,便吃了几颗,酸酸甜甜的,越吃越爱吃,便抱着盘子开始吃,同时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平日里众多事情堆叠在一处,令他无所适从,如今便慢慢地想得许多事来,譬如说昨夜听见牧旷达与长聘说的“合一桩姻缘”。
今年腊月初六,他就满十六岁了,爹还在的话,一定会为他物色媳妇,可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一切都很遥远,是否也像那个“太子”一般,要与大家族联姻?从前春来时,他体内总有欲望在寻找宣泄之处,可现如今,竟是对情之一道,没多大感觉了。
细想起是什么时候?兴许是来到西川,被郎俊侠下了毒以后开始的,段岭的嗓子还有点哑,未曾恢复过来。他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生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段岭觉得自己当不了一个好父亲,他还没准备好,如果不能给孩子幸福,那么就永远都不要生,他自己尚且命悬一线,怎么能拖累孩子?但仔细想起来,父亲也是辗转流浪,甚至自己出生之后足足十三年都没见过他的面……回想过往,段岭还是爱他的。
但那种苦头自己受够了,除非回到他该坐的位置上,他才能考虑成婚的事,也许这个目标一辈子都无法达成……哪怕某天大陈列祖列宗在保佑他,让他当了皇帝,但朝中勾心斗角的,当自己的孩子也不好过。
不如当个寻常人……
段岭的思绪跟着外头的丝竹之声漫无边际,变来变去,又有人敲门,直接进来了。
“当家的让我来伺候少爷。”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说。
来者是个彪形大汉,体形挺拔魁梧健壮,穿一件对襟敞胸白色小褂,端着食盒,一脚朝后关上门。
段岭一口茶登时喷了出来。
“少爷?”壮汉忙上来给他顺背,又要喂他吃葡萄。
“你给我坐着!”段岭马上道,“不要动!”
那壮汉肌肉健硕,肤色古铜,眉目粗犷,孔武有力,颇有英武的男子魅力,生硬地地朝段岭笑了笑。
段岭简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手扶额,无语凝噎。
这男人不知是从何处找来的,想必不是群芳阁内常驻的小倌,多半是临时拿钱请来的打手,兼作他用。
“少爷长得真俊,给您唱个曲儿?”那壮汉说。
段岭马上说:“兄弟,不必了,您坐着就行。”
壮汉识趣地点头,又问:“少爷是哪里人?”
段岭:“……”
壮汉说:“群芳院当家的花钱让我过来,少爷总得使唤我做点什么,起初我是不想来的,不过看您也俊……”
“喝酒吧。”段岭心想大家都不容易,便以茶代酒,示意他喝酒就行,那壮汉倒是乐得很,喝酒吃肉,吃了一通后朝段岭说:“多谢少爷赏饭,既然吃饱了,那就……”
“你给我坐着!”段岭终于忍无可忍了。
壮汉便只得规规矩矩地坐着。
片刻后,外头又有人敲门,段岭快被玩疯了,叫苦道:“又是谁啊?”
“我。”武独说,继而推门进来,见一壮汉坐在房内侧旁,与段岭大眼瞪小眼的。
武独:“……”
段岭:“……”
“这是做什么?”武独的表情极其。
那壮汉刚要解释,段岭便扶额,生怕越描越黑,朝壮汉说:“你出去吧。”
那人终于走了,剩下武独与段岭,段岭带着询问的眼神看武独。
“你怎么来了?”
“隔壁房里问了句。”武独随口道,“少爷男的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只好亲自来服侍了。”
段岭蓦然爆笑,武独哭笑不得,打量段岭,说:“你不会是与牧磬得了一样的……那隐疾?”
“啊?”段岭一脸茫然,问,“什么隐疾?”
“罢了罢了。”武独也懒得与他多说,坐在榻畔,段岭说:“你那朋友还没来么?”
“没有。”武独说,“我想了一会儿,不如还是回去。”
段岭明白了,武独今夜应当是在做一些抉择,是离开丞相府,另谋生路呢?还是留在这里?他希望武独不要走,否则自己的处境就更提心吊胆了,但这种人生大事,还是需要自己想清楚。他不敢帮武独做决定,两人沉默片刻,段岭侧过身,枕在武独的腿上,武独则呆呆坐着。
“走吧。”武独说,“回家。”
段岭心头松了一口气,看来武独是打算继续待在丞相府里了,却听见外头有人说:“大人,您的朋友来了,就在隔壁。”
“我且去会一会他。”武独朝段岭说,“你在这儿等,几句话的工夫。”
段岭点点头,武独便起身走了。
天字号房内灯光调暗了些,武独推门进去,外头便有人关上了门。
“好久不见了,武卿。”一个声音说,“请坐。”
晦暗灯光下,郎俊侠坐在一侧,将酒斟入杯中,蔡闫则坐在正中的榻上,直视武独,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拜见太子殿下。”武独上前一步,单膝行武跪,蔡闫忙上前来,扶起武独,一触,武独便即起身,退后半步。
蔡闫再次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武独却不坐,安静站着。
“这么赶时间?”郎俊侠淡淡道。
武独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有什么话,殿下请说。”
“印象最深的那次与你见面,还是在上京的名堂。”蔡闫说,“没想到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本想七夕约你喝上一杯酒,祭我父皇英灵,奈何走不开,便提前找你来了。”
武独答道:“当年冲撞了殿下,是我罪该万死。各为其主,武独也是不得已。”
“各为其主,自然不会怪你。”蔡闫笑道,“武卿打算就这么站着与我说话么?”
武独这才走到一旁坐下。
“这杯酒,是谢你抢回了我爹尸身。”
蔡闫待到郎俊侠将酒杯放在武独面前,方朝他举杯,武独端起杯,看了一眼,料想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使毒的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三人便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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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里,未曾找过你。”蔡闫说,“不是我不愿,而是不能。”
武独沉默良久,而后一瞥郎俊侠,再看太子“李荣”,蔡闫又说:“先父生前,唯独两个人追随过他,一是乌洛侯,另一个就是你。回朝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让你入宫。但身边已有乌洛侯,再招你来,亦是大材小用,是以另行安排,想必其中种种,你是懂的,我这就不多说了。”
武独一怔,继而仿佛明白了什么,眯起了眼。
郎俊侠则安静地看着面前一杯酒,除此之外,一直保持了沉默。
“今日早朝时,牧相上了迁都的折子,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蔡闫说,“今夜来见你,对你,对我而言俱是冒险之举,但一旦迁都成行,人事必有变动,若不提前告知你,将更为受制。”
蔡闫期待地看着武独,仿佛是希望他做出反应,然而厅内郎俊侠与武独就像两尊木塑,各自缄默。
“武卿,你是怎么想的?”蔡闫温和地问,“不妨一言。”
武独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天殿下盛怒,治我护卫先帝不力之罪时,我原以为您是真的想杀我,如今想起,不解了我一个心结。”
说毕,武独走到蔡闫面前,躬身双膝跪地,朝蔡闫一伏身,蔡闫忙又上来扶,这次情真意切,让他起身。
“是我委屈了你。”蔡闫眼中蕴泪,双目发红。
“迁都江州后。”蔡闫说,“我需设一御卫司,名字唤什么,还未想好,所起用的,必须是我信得过的人,想来想去,唯独你是合适的人选。”
武独再次沉默,蔡闫又道:“按我设想,御卫司须得以我大陈原本的影队重组,建一情报机构,以刺探敌情、排查国内形势为己任。你如今在牧相麾下,他定不会疑你。”
武独微微皱起了眉头,郎俊侠则一直在观察武独的神色。
“殿下……”武独像是在做一番艰难的思考。
“不必现在便回答我。”蔡闫抬手,阻住了武独的话头,说,“回去之后,你有的是时间去想,这次我本想谢你,但金银珠宝,不折辱了你待我的这份赤子之心……”
听到此处,武独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自李渐鸿牺牲后,武独杀进上京,抢回武烈帝遗体,回朝时李衍秋大怒,将他押。数月后乌洛侯穆护卫太子归来,太子欲治他死罪,还是牧旷达上书,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这些日子里,没有人理解他,也没有人同情他,直至今日,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才随着这一句“赤子之心”被摘下。
第54章急智
“……唯独一杯水酒,表我心意。”蔡闫又敬了武独第二杯酒,武独也不说话,沉默地喝了。
“有点苦。”武独如是说。
“什么?”蔡闫一时还回不过神来,武独却摇头,笑笑,端详蔡闫,蔡闫最怕别人看他,一时间便有点不自然。郎俊侠适时起身,将一枚印章放在武独面前。
武独目光便转移到印章上,蔡闫又朝他说:“此印可在通宝、昌隆、云济与乾兴四家钱庄,及分部内随意支取银钱,供你招揽手下所用,无须画押,只用盖印。”
武独又是一怔,继而一手按着膝盖,由坐改站,起身。
“我不能。”武独说,“只怕有负殿下厚望。”
说完这句后,厅内静谧,三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武独又吁了口气,说:“先帝赏识我,这恩情自当铭记,武独自当全力以赴,但能走到哪一步,却不好说。”
蔡闫的脸色起初甚僵,听到这句话时才复又笑了起来,仿佛松了口气,说:“武卿,不怕与你说句认真的话,这世上,除了乌洛侯与你,我再想不到有谁能相信了。”
武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朝蔡闫抱拳,躬身,说:“告辞。”
“你这第三杯酒,还没有喝。”郎俊侠再次开口。
“以后再喝吧。”武独说,“我得先为殿下找回镇山河,否则实在没有颜面来喝这杯酒。”
他转身离开,门再次关上,剩下蔡闫与郎俊侠静静坐着,案上依旧放着那枚印章。
蔡闫想把酒杯摔在地上,却始终忍住了,生怕砸杯推案之声被未曾走远的武独听见,反倒失了风度。
“他信不过你。”郎俊侠终于说,“性情中人总是如此,会为你的一两句话死心塌地,也会因一两件事,记在心里。当初顺势将他埋进牧府当暗线,本就是一着错棋。”
“是个人也明白。”蔡闫说,“杀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郎俊侠说:“不是什么人,都想得这般清楚。”
蔡闫无奈道:“我已朝他解释了。”
“他心里接受了。”郎俊侠说,“感情上不接受。”
蔡闫道:“那么他究竟是死心塌地了,还是心口不一?”
郎俊侠答道:“对这种人,你得哄。”
蔡闫不说话了,许久后,说:“郎俊侠,我再求你一次,你留下吧。”
“不必再说。”郎俊侠说,“你只要常常哄他,让他相信你,他迟早会对你死心塌地,也迟早会取代我。”
蔡闫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郎俊侠却朝他说:
“他会保护你的,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罪这辈子不可赎,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我都会进地狱,被烈火煅烧,刀山火海,剖腹拔舌,生生世世,永无解脱。”
郎俊侠起身,蔡闫说:“未知生,焉知死?你杀了一人,却救了天下,此生我也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
郎俊侠抬眼看蔡闫,说:“在我心里,将我千刀万剐的刽子手,乃是我自己。”
蔡闫定定看着郎俊侠,许久不发一言。
此刻,段岭正躺在榻上吃葡萄,顺手翻着一本春宫图。
他发现自己对春宫图还是很有兴趣的,也不知是此处旖旎气氛令他兽欲大发,热血沸腾,还是本来就到了这年纪,可是要照着春宫图上这么做,却又极其羞耻,段岭翻了一会儿,不由得口干舌燥,嘴里衔着葡萄却不咬破,在唇齿间舔来舔去地玩。
武独回来了,段岭马上把春宫图起来,擦了下嘴角边的口水,不自然地整理衣袍,坐着不起来,说:“这么快回来了?”
武独看着段岭,一时间有点走神,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觉,兴许是方才所见,乌洛侯与太子的气氛十分沉重,而回到段岭身边,就有种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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