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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晴方好
第三天日落时,他们来到了落雁城外。
“长聘先生,现在该告诉我们了,怎么进城?”段岭站在雁荡山的高地上,朝底下眺望,落雁城北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再往北走将抵达长城。沿着西南走,四百里开外就是玉璧关。再过去,则是潼关。
落雁城三面环山,唯独北边没有屏障,这也造成了每年入冬时,这座边塞大城总是非常地冷。
而如今北面平原上,则是密密麻麻的元人大军,足有将近五万人在扎营,夜里狂风吹来,军旗猎猎作响,战事仿佛一触即发。
长聘说:“我就不下去了,你们一旦入城,昌流君也会设法混进去接应,我回邺城一趟,你有什么信,可交由我一并带回去。”
段岭想起宏德正在邺城,便朝长聘说了,昌流君却道:“先生,你不可单独行动。”
“你带着我,进不了城。”长聘说,“留在这儿,与回邺城并没有区别,待在邺城反而更安全一点。”
郑彦也在邺城,段岭心想,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事,让长聘留在此处,藏身雁荡山下,距离元军太近,反而容易被斥候发现。
昌流君还在犹豫,长聘又说:“相爷的要求,是把那个老人带回去,昌流君,你应当是知道轻重的。”
昌流君寻思良久,而后重重点头。
长聘说:“人一旦找着了,就带回江州来,一刻也不可耽搁。”
昌流君“嗯”了声,长聘又把段岭叫到一旁,极低声地在段岭耳畔吩咐道:“这人是个瞎子,今年八十三岁,无子女,姓钱,汉人,你千万得记清楚了。”
段岭满脸疑惑,实在想不起这是个什么人,难道是化名?但他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长聘没让昌流君去找人,只有一个姓氏,怎么找?只能对着名册慢慢看。
“好的。”段岭按捺下好奇心,只要找到了人,想知道对方的身份应当不难。
长聘:“还有什么问题?”
“请先生教我。”段岭说,“这么插翅难飞的一座城池,要怎么名正言顺地混进去?”
长聘望向山下的军营,笑了起来,说:“自然是有办法的,你看见那座俘虏营了没有?”
一片黑暗里,段岭什么也看不见,长聘开始安排计划,片刻后与他们道别。段岭又与奔霄低声说话,让它跟着长聘回去,以奔霄的脾气,不轻易让骑,只能把缰绳系在长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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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后头,让它尽量跟着跑。
漆黑的夜色之中,武独带着段岭,不断接近俘虏营。片刻后在营外下马,背着个包袱,探头探脑地朝里头看,走了过去。
“什么人!”元军马上发现了武独。武独两手乱摆,“啊啊”地叫了几声,段岭上前拉住他要走,元军却已围了过来。
段岭马上用党项话朝元人们解释,自己和爹是来做生意的,有话好好说。然而刚说了个开头,包袱便被抢了过去,又被搜身,紧接着被绳索捆了双手,押着进了俘虏营。
搜身之时,武独还警惕地看着碰段岭的元人,生怕段岭因长得漂亮,被元人扒衣服。
寻常的绑人绳索根本困不住武独,只要想动手,他随时能把绳索崩断。但幸好是晚上,看不清楚,在元兵眼中,只以为是抓住了两只肥羊。
西营内,什长盘问他们了几句,武独只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段岭则用磕磕巴巴、词不达意的元语求饶,最后什长不耐烦了,挥手示意把人带下去。
接着,俘虏营的栅门被打开,段岭与武独被一脚踹了进去。
里面的俘虏们大多都睡着,听见声音也没有动静,偶尔有人抬头,看着他们。武独假装艰难地挪到角落里,靠着一侧木栅,让段岭倚在自己身上。
“睡会儿。”武独小声说,“等昌流君吧,手被绑得难受不?”
“成功了。”段岭凑到武独耳畔低声说,“不难受。”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俘虏们开始小声交谈,全是男人,哀叹的哀叹,埋怨的埋怨。段岭便用辽语与他们交谈,得知有好些是从落雁城里逃出来的。
别人问段岭与武独从哪儿来,武独一直不说话,段岭便说自己与父亲来落雁城做生意,刚一靠近,便被元军抓来了。
众人自然相信,段岭又注意到一个遍体鳞伤的辽国男人,似乎有点眼熟,却总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怎么了?”段岭问。
一名中年男人答道:“他生病了。”
“你叫什么名字?”段岭挪过去,蹭了蹭那男人。
对方发着高烧,昏迷不醒,披头散发,身上穿着辽人的装束。段岭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朝周遭俘虏询问这人,却无人见过。
中年男人哀叹道:“死到临头,你就别力气了。”
那中年男人姓审,名唤审冲,乃是落雁城中的官员,先是得到元人来攻的消息,拖家带口,想趁机逃出来,结果没想到在半路上正好碰上元人的军队,便被抓了起来。元人让他写信,叫城里头的人拿钱来赎,审冲哪里还有钱?只能一直被这么关押着。
段岭又挪回来,武独在他手心用手指写道:【认识?】
段岭看了武独一眼,眼神犹豫,皱眉,摇头。
【昌流君怎么还不来。】段岭写道。
【晚上。】武独颀长的手指在段岭手心写道,又捏了捏他的手。
段岭靠在武独的胸膛前,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无计可施。及至傍晚时,元军终于扔了一箩筐豆子进来,撒了满地,像喂鸡一般。
俘虏们看到有吃的,忙各自匍匐在地,用嘴去衔豆子吃。
段岭与武独只是看着他们,片刻后,元人又提着桶,往里面泼水,俘虏们纷纷张着嘴,想接点水喝。
段岭渴得喉咙冒烟,心想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昌流君晚上不来,回去要打他手板心。
这么一天就过去了,俘虏们又渐渐地安静下来。
入夜时,段岭正在瞌睡,背后有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割开他手上的绳索,昌流君终于来了。
第148章落雁
“动手吧。”昌流君说。
武独几下扯开绳索,段岭活动双手,紧接着昌流君挨个去割开绳子,放出俘虏。
“快走!”段岭朝他们说说,“到外面去!”
脱缚的人越来越多,交头接耳。段岭朝他们招手示意,让大家跟在昌流君身后,昌流君带着他们一路辗转,沿着先前开出的路通往马厩。
“走!”
段岭翻身上马,把武独拉上马背,带着一百多名俘虏冲出了营地,这时候元人还未察觉。被俘的辽人们一夜间纷纷逃出生天,知道这是逃生的唯一机会,忙策马疾奔,冲向落雁城。
终于,元人被惊动了,俘虏营处于营地最西面,敲起了警钟,当即有人追杀出来,在黑暗里朝他们射箭。与此同时,昌流君也带着众人,冲到了城墙外,喝了声:“后会有期!”
昌流君沿着城墙,一个疾转,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武独与段岭混在那百余人中,策马奔向城门。
“开门!”有人开始大喊。
“快开门!”俘虏们一起开始喊。
这是长聘的第一个计划,伪装成俘虏,救一批人进城,若能奏效,便顺利通过,俘虏们还可为段岭与武独做证。
若瞒不过去,就只好潜伏到城里,避开搜索,等待机会找人了。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求告与开门声中,元军追到距离城墙将近一里之地便停下了脚步。
“预备上箭!”城墙高处喝道。
下面的俘虏们登时就慌了,全部挤到城墙前,惶恐地抬头看,幸亏箭矢指向的只是元军,没有射下来。
“开门!开门!我是审大人呐!快开门!!”那中年男人上前拍门。终于,在一片黑暗里,城门发出声响,机关声中,侧门开了条缝,俘虏们互相推搡,忙不迭地冲进城内,还有不少人被挤进了护城河里。
元人未料到俘虏居然会在这个夜里逃进城去,仓促间来不及组织军队冲击城门,便纷纷撤走。
武独护着段岭,以手肘拦开左右的俘虏,挤进了城中。不片刻,几乎所有的人都进城了,段岭一手拖着那发烧昏迷的年轻男人。刚进城门,背后便发出声响,两个士兵冲过来,按住他。
黑夜里一片慌乱,段岭再次被捆缚上了绳索,他被架着胳膊,推到一旁去,士兵勒令他跪下,武独要推开人,“啊啊”地叫,段岭忙用党项话喊道:“爹!我在这儿!”
武独过来保护段岭,护着他,两人听见有人用汉语说道:“汉人都往这边来!”
一片混乱之中,士兵们开始点数。
“辽人带过来!”
“我们是西凉人!”段岭喊道,夹杂着武独的啊啊声。
“这边!”
顷刻间辽人与西凉人、色目人与来自塞外小族的人,以及汉人被分了个三六九等,各自列队,稍微安静了些。上百人分开后,长街上马蹄声响,一队士兵驰来。
“什么事?”一名将领翻身下马,问道。
“回禀将军。”守城的军官率众而出,答道,“城外有一百一十二名俘虏逃了进来,为有奸细混迹其中,须得先行查探。”
火把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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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俘虏们惶恐的脸,将领神色微变。段岭心想这人应当就是落雁城的巡司使,两军正交战时,放人进来是非常危险的,毕竟极可能混入了奸细。只要他一句话,这里所有人都会被斩首。
武独捏了把汗,预备那将领若说出“全部杀了”,自己说不得便要动手先杀人,再带着段岭遁逃,潜伏在城里了。
众人俱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末了,那将领说:“带下去认真盘问,以有奸细。”
这下所有俘虏才松了一口气,辽人虽统治北方日久,却已远非当年上梓之战时那般残暴,自辽祖以后,启用以汉治汉的政治手段,并将汉文、汉学在高层中推广,辽人中更有不少人起名用“仁”“义”“礼”“智”“信”等字,足可见与残忍嗜杀、民智未开的元人不同。
将领转身正要离开,段岭却用辽语说:“将军,这儿有位伤兵,兴许也是位大人。”
将领走到段岭身边,武独会意,架着那发高烧的男人出来。那男人衣着华贵,像名武士,不似平民,段岭初见他时便觉得有内情。果然,将领一见之下便震惊道:“述律端?快快带他去治病!”
“还有这位……咦?人呢?”段岭转头,想找那叫审冲的男人,却发现他躲在最后头。
“审冲?”那将领问道。
“闻将军……饶命!”审冲骇得魂不附体,忙道,“将军!饶命!”
“把他也一起带走。”将领说。
段岭没想到审冲居然如此害怕,心念电转间想到,是了,这厮是辽国官员,还没开打就跑了,现在逃回城里,自然怕被武将抓住,治他一个渎职之罪。可这名武将的官阶似乎比审冲高了许多?按辽国官制,虽说奉武为尊,但审冲也不应该这么害怕吧。
众士兵将那男人与审冲一并带离,将领不再多说,上马离开。城内守军便将俘虏按族分开,分别带到几个房间里头盘问。百余人里,只有段岭与武独两个“党项人”,便与辽人混在一起,接受审讯。
问到武独时,段岭便以辽语流利对答,告知二人本是前来经商的父子,爹既聋又哑,在路上被元军抓了,正关押时,半夜又有一名侠客,救了他们,还放了所有人。
他对守城官颇有好感,毕竟顾及无辜百姓的性命,说开门就开门,没有丝毫犹豫的人,总是宅心仁厚的。
“你这官话跟谁学的?”那守城官说,“怎么一口上京味道。”
段岭答道:“当年在上京念过学堂。”
“不容易。”守城官大笔一挥,说,“自己去设法谋个营生,如今城里头人太多,顾不上你们。”
“没关系。”段岭答道。
“拿着这张纸。”守城官又道,“到民司外,可去领十日口粮,别的可就没法了,不可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进城后若犯事,罪加一等。”
段岭十分伶俐,笑着起身,朝守城官行了一礼,说:“天地两神保佑您,辽大人。”
段岭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有股亲近感,平生占足了这具皮囊的便宜,但凡能不被刁难的,往往都未被刁难。盘问也十分简单,得了临时的户籍纸,盖过印,便算是暂栖落雁城了。
离开城墙下时,旭日升起,元人围城已有十余日,城中一切照旧,两道商铺依旧开张做生意。
武独腰包里还藏了些碎银,递给段岭,段岭便兑成铜钱,买了点牛肉,与武独坐在城里河边,先吃过再说,待会儿再找地方落脚。
“现在怎么办?”段岭低声道。
附近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武独便开口道:“先等昌流君来接头,不着急。落雁城居然就这么放咱们入城了。”
“这儿民风淳朴。”段岭说,“当年上京城破,十万流民下中原时,落雁城也接纳了所有的人。”
还记得那个冷得令他印象深刻的寒冬,若没有城中的破庙,段岭如今已成了荒原上的枯骨,这座城救过他的性命,若有机会,想必还是要报答的。只希望它能挺住元人的攻城。
只要冬天一来,几场雪一下,城墙结冰后,元人更打不进来,就只好回塞北去了。
艳阳高照,群山之中一片萧瑟,天气已转为寒凉,飒飒秋风之中落叶飞舞,长聘骑着马穿过溪流,对照地图,观察通路。
先与出来伐木的邺城军会合,再让他们送自己回往邺城去,在入冬前下江州。
一阵的声音,奔霄马上转头,感觉到了潜伏在密林之中的危险,要挣脱绳索。
长聘骑在马上,也感觉到了。
“走!”长聘恐怕是山中的虎豹或豺狼,深秋时四处捕食,马上调转马头,上了山路。
突然间一声惨叫,令长聘心惊胆战。
那是人的惨叫声!
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从不远处的高崖上坠下,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又是一具,脑袋撞地,脑浆四迸。
第三具尸体滚落,沿着山路坠进了山崖之中。
长聘没有说话,也没有大声喝问是什么人,只安静地驻马山路上,等候对方现身。
长聘背后的树林响起细碎声音,似乎有人要逃,然而又一道声响从他的正前方延续到身后,伴随着一声闷哼。
接着,则是第四具尸体从灌木丛中摔了出来。
“郑彦?”长聘道。
一个男人终于从树林里现身,却是身着蓝黑两色武士服的郎俊侠。
“原来是乌洛侯大人。”长聘笑道。
“长聘先生。”郎俊侠说,“好久不见。”
长聘拉着缰绳,稍稍转过身,面朝郎俊侠,说:“大人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郎俊侠答道:“你为什么而来,我自然也为什么而来,王山与武独呢?”
长聘微微色变,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先是判断出方才似乎有影卫在跟踪自己,被这刺客杀了,影队是太子的人,这厮也是太子的人,既然他会对影队之人动手,兴许就有自己的立场,是友非敌。
长聘考虑片刻,而后答道:“他俩往中京去了,让我朝陛下带个口信。”
“什么口信?”郎俊侠依旧淡淡道。
长聘答道:“北方局势瞬息万变,须得尽快回江州去,感谢大人救命之恩。”
长聘反而主动翻身下马,朝郎俊侠一拜。
郎俊侠手里提着剑,方才杀了四名影队成员,身上竟未沾染多少鲜血。沉吟片刻,而后剑入鞘,只不说话。
长聘拜过,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郎俊侠开口。
许久后,郎俊侠朝长聘道:“我猜,牧相应当派你到汝南去找一点什么。”
此话一出,长聘登时疑惑,而后道:“汝南?大人何出此言?罢了,告诉您也无妨,长聘此行,乃是去中京,找我师叔宏德。”
郎俊侠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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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声,而后道:“不必处心积虑地去翻汝南那点旧事了,长聘,真正的太子,其实一直在你们身边,他就是王山。”
长聘登时色变,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郎俊侠已用拇指弹出剑柄,再一剑划去,剑锋恰恰好掠过长聘脖侧,鲜血喷了漫天。
长聘不住发抖,捂住脖侧伤口,一番抽搐后,倒在地上。
“在你临死前告知你这秘密。”郎俊侠淡淡道,“得你死不瞑目,走好,长聘先生。”
说完后,郎俊侠一脚把长聘尸身踹下了悬崖。长聘睁着眼,一路滚下了山谷,从万丈高空上坠落,掼在裸露的山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回声阵阵,郎俊侠先是把影队刺客的尸体接二连三地扔下深渊去,再解开把马匹拴在一起的绳索。
奔霄警惕地看着郎俊侠,郎俊侠的眼神却稍柔和了些,抬起一手,放在奔霄的面前。奔霄站着只是不动。片刻后,郎俊侠吹了声口哨,走上前一步,翻身上马去。
奔霄犹豫片刻,终究未将郎俊侠甩下来。
“驾!”郎俊侠驾驭奔霄,复又往落雁城的方向驰去。
第149章骚乱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段岭在河边靠在武独怀里睡觉,外头大军围城,城内却一片安详平和的气氛。
武独也困了,搂着段岭倚在一棵柳树旁睡着了。虽然是在河边睡午觉,这一觉却是自他们离开江州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影队的人无论藏在何处,都不大可能翻得进落雁城来偷袭他们。
直到黄昏时,段岭才伸了个懒腰醒来,武独已睡得把脑袋埋在段岭的肩头,像个小孩,段岭一动,武独才睡眼惺忪地醒来。
两人半睡半醒,段岭想亲亲他,但想到武独的身份是“爹”,恐怕被人看见,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
“找地方住下。”武独低声说。
“别忘了装哑巴。”段岭提醒道。
武独差点忘了,与段岭来到城内投宿,银两还有些,两人便付过押金,租下一间房,反正在落雁也待不了太久,钱花光也无妨。
外头敲了三下窗,是昌流君与他们的暗号,段岭推开窗,昌流君便从窗外钻了进来,把藏在身上带进城的烈光剑与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这些是你们的。”昌流君说,“尽快找人,找到就跑路了。”
说着昌流君便侧过身,直接躺在榻上。
“你干什么?”武独莫名其妙道。
“睡觉啊。”昌流君说,“一宿没睡了。”
武独登时就炸了,段岭忙示意他声音小点儿,得被客栈里的人听见哑巴说话。
“不然你让我住哪儿?”昌流君问。
武独说:“这房让给你。”
“哎哎,别!”昌流君忙起身。
武独要是把房退了,小二过来拾,发现房里多了个人,更住不下去。段岭说:“再开一间吧。”
两人只好又给昌流君要了一间房,武独与段岭住一间,昌流君住一间,叮嘱客栈里头不得有人来打扰,爷要睡觉,便关上了门。
武独翻出包里的衣服,那是一套不太合身的夜行服,稍有点大了,想必是昌流君临时替换的。武独束好腰上布带,说:“入夜后,我去胥吏处看看,你先休息吧。”
段岭正乏着,便“嗯”了声,躺在床上。武独换上黑衣劲装,蒙上面,低下头,段岭便伸出手指,撩起他的蒙面巾,露出他刚毅转折而粗犷的唇线,与他亲吻,足有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武独从窗口飞身出去,顺手敲了三下昌流君房间的窗门,对面也敲了一下作为回应,意思是知道了。
段岭辗转反侧,只是睡不着。到得半夜时,远处传来喧哗声,突然将他的思绪拽回了很久很久以前,上京的那个夜晚。
什么事?段岭猛地坐起来,听到远方,街道的尽头有士兵的呐喊声。
“昌流君!”段岭过去拍了几下墙,转身却发现昌流君光着膀子,穿一条白色单裤,一脸无聊地站在段岭身后。
段岭还是第一次看见没有穿衣服……不,没有穿刺客服的昌流君,颇有点不习惯,差点认不出来。
“外面怎么了?”
“演练吧。”昌流君睡眼惺忪地进来,倒在段岭的床上,继续睡。
“我想出去看看。”段岭说。
“你找死啊。”昌流君答道。
段岭只得不说话了,外头的喊声越来越大,段岭又探头去看,说:“着火了。”
“嗯。”昌流君翻了个身,接着睡。
“着火了啊!”段岭忙道,“怎么办?落雁城该不会是破城了吧?!元军来攻城了?!”
这一夜里,元军果然来攻城了,不知从何处进了城,一时间东南城中全是火光,百姓渐渐被惊动,眼看骚乱正在朝客栈蔓延,段岭不由得紧张起来。
“昌流君!快起来!”段岭催促道。
“睡睡睡。”昌流君说,“莫要嗦。”
段岭:“……”
段岭过去拿了刺客服,扔在昌流君身上,喊道:“元军进城了!”
“你确定?”
“我很肯定!”段岭答道,他经历了好几次战争,纯靠目测就能判断出入侵的规模,元军杀进来了,但进城的人还不多,所以要四处纵火,虚张声势。
长街上,一股元军与一队辽军展开了遭遇战,箭矢四处飞射,段岭刚探头去看,便被昌流君一手揽住腰,拖了回去。紧接着有人冲进了客栈,客栈中发出尖叫声,这下昌流君没法再睡了,只得起身裹上里衣,听到有人挨扇门踹开,每一声踹门响,便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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