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梅太妃有多少能耐,全力支持的态度,总令人高兴。
阿萝目中盛满笑意“多谢祖母。”
没等顾山长招呼,阿萝主动凑了过去,亲昵地笑道“师祖母今儿个是不是很高兴?”
阿萝身材修长,比顾山长高了小半个头。此时特意略略屈膝弯腰,顾山长一伸手,便抚到了阿萝的发丝。
这份细微的体贴,令顾山长心中暖融融的。
这十余年来,她亲眼看着阿萝自牙牙学语的幼童长大成人,一日比一日更优秀出众光华夺人。她没有自己的血脉,在她心中,最亲近的人便是谢明曦。阿萝便如她的孙女一般。
阿萝也丝毫没辜负她的期许,比她所期望希冀的更好!
“阿萝,我心里高兴的很。”顾山长嘴角含笑目中有泪“我太高兴了!”
浓烈的喜悦和骄傲,毕露无疑。
阿萝心里一暖,鼻子有些酸酸的,轻声道“师祖母,阿萝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山长哽咽着嗯了一声。
梅太妃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免有些酸意。
只是,这些年,顾山长对阿萝的倾心付出,谁都比不了。朝夕相伴细心教导陪伴的深情厚意,更胜过她这个血缘上的亲祖母。
罢了,还酸什么啊!
梅太妃定定心神,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一同去用膳吧!”
阿萝笑着应了,一手拉着顾山长,一手拉着梅太妃,笑着去了饭厅。
……
午膳后,顾山长和梅太妃各自去小憩。
谢明曦和阿萝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谢明曦静静地凝视着阿萝,轻声问道“阿萝,你现在感觉如何?”
阿萝想了想,说道“高兴当然是有的。不过,也不是全然地欢喜,心里总有些难言的气闷。”
“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就好。”谢明曦淡淡一笑“你心里明白,你是被你父皇立为储君,想令众臣俯首诚服,或许还需一段很长的时日。”
“所以,你要走的路还长的很。切勿骄狂,更不可得意忘形。”
阿萝郑重点头“母后说的是。我知道该怎么做。”
番外之重逢(三)
是阳光太炽烈了吗?
还是她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个男子……为何给她如此惊人的熟悉的感觉?
耳畔不停地回响着男子的轻声呼喊:潇潇,是我。
你是谁?
尹潇潇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直直地看了过去。阳光依旧炽烈明亮,男子依然好端端地站在门口,身后有影子。
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
十五年了,她的丈夫闽王盛泽已经死了整整十五年。怎么可能忽然活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喊她的名字?
尹潇潇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男子,眼睛一阵阵刺痛,或许已经溢出了眼泪。不过,她一无所察,冷声厉问:“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男子迈步进了小佛堂,在几步之外站定,声音晦涩至极:“潇潇,真的是我,是你的夫婿盛泽。”
“十五年前,七弟给我和二哥端来的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毒酒,而是掺了假死迷药的酒。喝了之后,我和二哥当时和死人无异。被运出宫时,七弟以死囚的尸首换下了我们兄弟两人。”
“我们一路被灌了迷药,到了闽地,上了一艘海船。之后随海船出海,在海上飘荡了好多年……”
所以,他一直都没死?
一直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苟且偷生?
汹涌又激荡的情绪在胸膛里疯狂涌动,似有巨石堵住了尹潇潇的喉咙,重于千钧。
尹潇潇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吐不出口,泪水在眼眶里汇聚,却迟迟未滴落。
盛泽眼睛也红了,声音沙哑,又唤了一声:“潇潇,真的是我。我还好端端地活着。我们今日,终于又重逢相聚了……”
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尹潇潇眼中的泪水滚滚而落。
盛泽又上前一步,伸手欲揽住尹潇潇。尹潇潇一边哭一边迅疾出腿,将盛泽踹得踉跄后退,摔倒在地。
盛泽还没反应过来,尹潇潇又飞身过来,又打又踹又哭又骂:“你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干脆死在海上?你还有脸来见我!你怎么有脸来见我!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
盛泽:“……”
这么多年没见,媳妇的脾气还和往日一样啊!
盛泽被揍也毫无怨言,站起身来说道:“潇潇,骗你这么多年,是我不对。你这些年,你一个人辛苦将霖哥儿养大,苦了你了。你想揍我出气,只管动手,我绝不还手!”
尹潇潇继续哭着揍人:“你当我会心慈手软放了你不成!”
盛泽:“……”
……
小佛堂外,两个亲兵被劈晕了挪到了屋檐下。
另有十数个身着灰色武服的男子警惕地守在门外。
这些男子,一个个年龄都在四旬以上,目光锐利如刀,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凌厉铁血的杀气。一看就知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这些人,皆是闽王当年的亲兵侍卫。闽王假死离京,身边总得有侍卫随行。这一批是精锐中的精锐,对闽王忠心耿耿。这十余年来,一直护着闽王的安危。
有他们守着,连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小佛堂。
众人俱是耳目灵敏之辈,小佛堂里传出的拳脚嚯嚯闷响声,一点不漏地传入众人耳中。众侍卫各自默默抽了抽嘴角。
多年不见,闽王妃的脾气半分没变啊!
待尹潇潇激烈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盛泽,龇牙咧嘴地倒抽凉气,忍着疼痛坐到了柔软的蒲团上,一边殷勤道:“潇潇,你也来坐。”
尹潇潇哼了一声,在盛泽身边坐了下来。
分别了十余年的夫妻,终于平心静气默默打量彼此。
盛泽的目光贪婪地落在尹潇潇的俏脸上,恨不得将逝去的离别岁月全都补齐:“潇潇,你半点都没老。”
那张俏丽明媚的脸孔,只多了成熟的风韵。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尹潇潇瞪了满脸胡子的盛泽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怎么留了这么碍眼的大胡子?真是邋遢又难看。”
原本的俊秀模样,被遮了一大半。一眼看去,一副潦倒的中年男子模样,看着怪碍眼的。
盛泽无奈地耸肩苦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年我和二哥一起上海船的时候,俱是面如冠玉英俊不凡,海上行船,颇有忌讳,女子不能登船。满满一船数百人,都是男人。时间一长,总有些心思下作的,生出歪心思……”
尹潇潇听得瞪圆了眼睛。
盛泽连连解释:“主要是二哥生得太俊,惹来了几个烂桃花。而且,其中有一个是大海商,资产颇丰,护卫众多。二哥不胜其扰,一怒之下,在自己脸上划了一道刀痕。我没二哥那股狠劲,索性蓄起了胡须。自那之后,果然清净了许多。”
“胡须蓄惯了,我也懒得修整,这副模样在海船上,颇为合宜。”
尹潇潇眼睛微眯,瞥了盛泽一眼,冷不丁地问道:“你在海上十几年,都做了什么?”
盛泽面不改色……长了那么一大把胡须,就算是面色有变也看不出来就是了:“和其他普通的海商一样,倒腾些丝绸茶叶瓷器,卖到海外的岛上,再换些香料珠宝之类的回来发卖。”
“在海上行船,颇有风险,且路途漫长。出一趟海,顺遂的一两年便能回转。若是遇到海匪或是海啸风浪,丢了性命货物的也不稀奇。”
“我还算幸运,这些年有惊无险。”
尹潇潇盯着满脸胡须的夫婿:“你只经商,没做别的吗?”
盛泽矢口否认:“绝对没有。”
呸!
满嘴谎话!
一个普通的海商,身上何来的凛冽杀气?一个长期活得潦倒的人,又何来的从容不迫久居上位才有的气度?
尹潇潇又眯了眯眼眸,忽地冷笑一声:“罢了!我们分别十几年,早就形同陌生人。这些年你做过什么,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懒得听。”
“你我已经见过面,知道你没死就行,以后你我也不必再相见了。你走吧!”
盛泽:“……”
番外之重逢(四)
尹潇潇一冷起脸孔,盛泽顿时败退,举手投降:“潇潇,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这十几年的生活跌宕起伏,我一时也不知要从何说起,不是有意要瞒你。”
尹潇潇冷冷一笑:“再不走,我立刻将你踹出去!”
“潇潇,你别恼,听我细细给你解释……诶哟!”
咚地一声闷响!
尹潇潇用力一踹,盛泽被踹得滚翻在地,重重地磕到了高高的门槛处。
守在小佛堂外的侍卫们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一脸惨不忍睹的将头别了过去。
盛泽狼狈至极地起身,苦笑连连:“潇潇,你今日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尹潇潇绷着俏脸,哼了一声:“我的夫婿在十五年前就被毒酒赐死了。我守寡十几年,哪来的亲夫!”
盛泽:“……”
这么多年,尹潇潇的脾气还是一样!
盛泽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迅速说道:“潇潇,你听我说。”
“一开始几年,我确实坐海船去海外行商。出海风险极高,利润也高得惊人。短短六七年,我和二哥便赚了丰厚的家资。”
“我们兄弟两人无颜在岸上立足,便商议着多购些海船,招募一些亲兵家丁,去海外寻一个小岛做安身之处。”
“我们倾其所有购置了五艘海船,带着招募来的两百亲兵和满满五船货物出了海。或许是命中注定我们兄弟有一劫,就是那一回,我们偏生遇到了海匪。而且是海匪里最凶悍的一拨。”
“那些海匪,共有十余艘船,匪徒足有千人。海匪们凶悍嗜杀,等闲商船根本不是对手。遇到这等海匪,丢船破财都算轻的,能保住性命才是万幸。”
“我和二哥两人一身武艺,身边也有些忠心耿耿的亲兵。只可惜招募来的亲兵身手平平,海匪人数众多,足足是我们的五倍之多。当时,我和二哥都做好了血战至死的准备!”
说到这儿,盛泽长叹一声,目中闪过唏嘘和感慨。
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往事,现在说来依然令人心惊胆寒。
尹潇潇也听得变了脸色,明知盛泽安然无恙,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你们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盛泽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低声道:“我们拼尽全力和海匪们厮杀,撑了足足半日。我们后招募的亲兵死了一大半,海匪也被我们杀了不少。那个海匪头目,见我和二哥身手出众且擅于指挥,竟起了招揽之心……”
尹潇潇心里一紧,盯着盛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你们兄弟两个便投了海匪?”
盛泽先点点头,没等尹潇潇勃然动怒,立刻又解释道:“我们兄弟虽未商议,却想到了一处。先诈降,日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将这些海匪彻底除去。”
“这些海匪占了一处颇大的岛屿,岛上原有的数千土著被杀了大半,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或是迫于无奈投了海匪。”
“我和二哥假做投降,在海匪的老巢里住了两年。海匪头目一开始对我们颇为提防,每次出海抢劫商船,并未令我们同行。我和二哥趁着留守海岛之际,将海岛上的情形摸得清清楚楚。且暗中策反了那些土著百姓。”
“两年后,海匪们设宴庆贺时,我们暗中在海匪头目的酒水中下了毒药,毒死了海匪。其余几个头目,也被我和二哥一一斩杀于刀下。”
“海匪们的规矩是谁杀了头目,就能接替头目的位置。按着海匪的规矩,我便成了海匪的新头目。”
尹潇潇反射性地问道:“二哥呢?”
按年龄,鲁王年长一些。怎么做了海匪头目的人却是盛泽?
盛泽目光暗了下来,低声道:“那一日厮杀惨烈,我受了轻伤,二哥被伤中了要害。岛上只有一个大夫,医术平平,没能救治好二哥的伤。二哥撑了不到几日,就离世了。”
……
鲁王竟然死了!
尹潇潇面色一白,心里不停发颤,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握住盛泽的手。
她的手颤抖个不停。
盛泽心中酸涩难当,伸出右臂,轻轻揽住尹潇潇的肩膀:“我们兄弟沦落海外,不管为了什么原因,终归是做了海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