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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虽然语言通俗、道理简明,但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偃立成拉着穆公淳仍是苦心钻研了好几个月,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废稿都至少十余版填满了好几个箩筐,编纂过程中参照了无数典籍,请教刘孝竑、昌则玉、顾君恩乃至林吾璋更不在话下。总之据偃立成自己说,这本《当世恒言》实是汇百家之精粹、千人之思想的无上至宝,准保让看的人从好奇到喜欢、从喜欢到相信、从相信到笃定。

    治军必须治脑,古往今来,坚定的军队都有着坚定的信念,抽象化的信念在实际中会以军纪或者口号等形式表现。就如当前的飞速扩大的闯军,也在儒生牛金星的建议下编出了一溜儿的童谣、口号,既鼓动百姓归附、也可坚定兵士的作战意志。

    赵当世希望能将这件事做的更好更完善更有章法,《当世恒言》就是第一步。赵当世和偃立成说过,这部书一经定稿,立刻就要发放全军,务使赵营上到军将下到走卒都人手一本。而且必须人人诵读,定期抽查,不达标者以军法‘论处。各战兵营并各司各坊设立的参事督军的工作除了监军的同时,还得将监督本属军将和诸人员背读理解《当世恒言》。考虑到要让引起全军尤其是中高级军将们的重视,赵当世直言:“要是连这浅显易懂的内容都记不住,这军官也就不必当了!”

    为了让这部《当世恒言》更有视觉冲击力与警诫性,赵当世要求封皮染朱红为底色,并将书页裁成巴掌大小便于随身携带犹如小册,所以又可称之为“红册”。

    襄阳府就有纸坊、印刷坊,虽然红册之名已经提前传遍了全军,但印刷数万做到人手一本还需些时日。在此空档期,恰好出了石濛与张光翠这一桩事,赵当世就顺水推舟,将他两人抓出来当典型,处罚之余把两本新鲜出炉的红册交给他们,让他们细心研读,并作为代表,在范河城、枣阳县、襄阳府等各处军中来回巡讲自己的心得体会。当然,他们的讲的稿子都是外宣内扬使司精心准备好的。

    石濛与张光翠均是兵马都统院兵马佥事,在赵营中的地位都不低,有他们为表率,赵营上下对《当世恒言》的重视无疑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两人即便是通过丑事赢得了赵当世的关注,依然不遗余力抓住机会表现,拿到红册的三日后,就将所有内容背诵的滚瓜烂熟,再给其他军将兵士们检讨时,自是引用册上的语句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听众见他们侃侃而谈,对红册更多几分期待。

    也因为红册的契机,石、张冰释前嫌、化敌为友,瞬间成了互相扶持的“战友”。若非人事调动繁杂困难,他俩甚至都想申请调到外宣内扬使司,专注宣传。

    试点成果不俗,赵当世及偃立成、穆公淳等人不禁对《当世恒言》的信心更著。然而红册因产量尚未大面积推开,实际效果还有待验证,于是赵当世定了些章程,吩咐到外宣内扬使司与统权使司后,就暂时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别处,主要是两处,一在川,一在豫。

    川事,与不久前出使赵营的罗戴恩说的一样,十二月到一月,西营与曹营已经开始为出川入楚做准备。年后不久,始终流窜于川东的西、曹二营自巴州陷通江然后取道直下达州,不知情的官军们只道是流寇来回流徙的伎俩,但赵当世可是亲自出过两次川的人,从前方的塘报上了解到这个情况后自然敏锐觉察到了其中关窍。

    后续塘报又至,因左良玉作壁上观,猛如虎、刘士杰等明军主力与西营血战,猛如虎的儿子都战死沙场,官军不利。由此赵当世判断,杨嗣昌已经失去了扼住西、曹二营归路的机会。

    果不其然,西、曹二营通过一场胜利打开了官军包围圈的缺口,抛下机动力不佳的杂部自生自灭,只以轻骑抓住机会昼夜兼程,径走云阳。截至赵当世受到最后一封塘报时,上面已经赫然写着贼寇已经复回夔州。

    这一切,既在赵当世的意料中,也有些出乎意料。意料中的是,张献忠素擅奔袭,是辗转行军的一流好手,川中地形复杂,各部明军又不能很好统一作战,拉扯几下出现漏洞让西、曹二营脱身而出是迟早的事。出乎意料的是,杨嗣昌亲自坐镇前线,指挥川、陕、楚等省官军,剿寇的局面却比现象中更难堪,原以为张献忠至少要到二月才能搏出出川的机会,没想到一月未结,就已经游刃有余。

    由此看来,至迟二月中旬,西、曹二营必回湖广。

    豫事,闯军继续高歌猛进,河南总兵王绍禹出战抵挡,可在宜阳、永城连输两阵,士气大沮,副将罗泰、刘有义叛降闯军。值此短短一个月,新兴的闯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攻克了宜阳、永宁、卢氏、偃师、灵宝、新安、宝丰、鲁山、郏县、伊阳等地,扫清了洛阳的外围。

    洛阳城与福藩宫城相连,王绍禹退兵而来希望进城协守,福王朱常洵虽怕死,更怕兵痞侵犯自己的府邸,一口回绝。王绍禹大怒,强行入城,守军难以阻挡。他前脚进程,后脚闯军便兵临洛阳城下,以投降官军的火炮轰击开始攻城。

    两线虽并进,但在细微处,还是豫事为先、川事为稍后。这两处,赵当世都已经部下了机宜。虽身在楚北,但赵当世心中之波澜,与身在前方并无二致。

    小雪冷风洛阳城。

    不远处城楼上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而且一声接着一声,作响不绝,甚为急促。这样的情况,城中百姓都不是头一次遇见,他们在这一瞬间立刻抛下了所有无关紧要的思绪,全都绷紧了神经——流寇又开始打城了。

    城头爆发巨大的响动,那一瞬间产生的震撼直似天崩地裂。急促的钟声中,是百无头绪的纷杂喧嚣。四散惊逃的人接连不断,这混乱的场景从城门那边一直波及




58再起 二
    赵营上下达成“联闯”共识的数日后,即八月上旬,傅寻瑜也回到了赵营。一日后,赵当世带着亲养司内十余名精锐轻装而出,复进河南——李自成希望在起事前与赵当世会面。会面地点位于南阳伏牛山之巅峰老君铁顶,这一带均是深山老林,官军罕至。

    联系到此前闯营对赵营敬而远之的态度,这次因有了傅寻瑜游说,李自成发出邀约,赵当世没有不去的道理。傅寻瑜既然提前转达了赵营希望与闯营携手的意向,此等大事,见面在所难免。无论从李自成的处事风格还是闯营当前面对的客观事实考虑,赵当世都丝毫不担心自己此行会有风险。

    两雄相会,光明正大。

    赵当世在南阳府北部撞见了一拨人马,领头人认识,本为前任南阳知县何腾蛟所立剿寇二十四营中将佐、现任南阳守备的任光荣。他还有个弟弟任继荣在洛阳当把总,也算是一家武门。

    这个任光荣比较会钻营,每逢佳节都会派人来楚北给赵当世送礼,因此两边算是老相识。赵当世从他嘴里听说最近南阳府周边山区频繁有贼寇出没,他正带着一队兵巡防百重山、方城山等地。

    赵当世是楚豫间的大人物,任光荣平日难献殷勤,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自是要使出浑身解数鞍前马后好好巴结一番。但听闻赵当世要去西北部的伏牛山,登时迟疑了几分,结结巴巴道“伏牛山、熊耳山的百姓多、多报有匪徒为乱,怕、怕不太平,大人这、这一去恐怕”

    “无妨,会友而已。”赵当世面不改色。

    任光荣想了片刻,眼珠子一转,又堆起笑来“小人多嘴了,这一带道路复杂,不如让小人在前引路”

    周文赫刚要出面将任光荣驱逐开来,赵当世给他使个眼色打发下去,面不改色对任光荣道“那就有劳任守备了。”

    任光荣谄笑道“该当的,小人本也要带人轮值到伏牛山。”

    由是赵当世十余骑跟着任光荣部下百人,径向西北,才到伏牛山南麓与闯营约定的接头地点,人马未歇,一眨眼间,数百兵忽然便从林中齐围出来,将赵当世及任光荣等困在当中,看旗帜与服侍,当是流寇无疑。

    任光荣正哆嗦,流寇内一骑呼道“赵总兵!”

    赵当世于马上拱手“刘伴当。”闯营中,刘体纯因为年龄相对较小常服侍李自成左右而被称为“刘伴当”,赵当世也随着这么叫表达亲昵。

    “你不是说只有赵镇来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官兵”谷可成也在对面,满脸警惕看着泰然自若的赵当世与惊慌不已的任光荣。

    刘体纯没回答,又有一人轻催马匹走上来两步与他们并立,道“老谷子,赵总兵的为人还信不过这不过是赵总兵随手送来的礼物罢了。”说话之人同样很年轻,比刘体纯大不了几岁,浓眉大眼,憨直中透着一股子粗豪。

    “礼物”任光荣傻在原地,小心翼翼用余光瞟视周围那蠢蠢欲动的流寇。自己不过百人,相较之下,确实堪称礼物。

    那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对赵当世行礼道“双喜替闯王迎接赵总兵上山。”

    一听“双喜”,赵当世目光再扫过去,顿时眉开眼笑“哦,原来是双喜,我道看着面熟,几年不见,越发英挺壮实了。”一想之下,眼前的年轻人不就是当初与闯营携手入川时李自成在席上让赵当世帮忙起名的那个义子嘛。当时自己以“双喜临门”为由,给这个本名张鼐的少年起名为“李双喜”,倒有赐名之谊。

    李双喜用大拇指指了指旁侧正自听得一头雾水的任光荣“赵总兵,这”

    赵当世也不顾任光荣愿不愿意,笑着道“任守备一路来也辛苦了,我准备也将他带上老君铁顶,吃吃茶、解解乏。”

    任光荣蹙眉哭丧着脸道“赵总兵,这就不必了”却是无济于事,当下流寇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百多人的官兵缴了械,人人只留一件垮垮塌塌的布衣遮身。

    周文赫这时悄么声儿问道“主公,留着这姓任的会不会坏事”

    赵当世道“姓任的自己要跟过来,我也只好顺水推舟把他送给闯王。他兄弟两个都是守城的要员,闯王留着他大有用处。即使放他回去了,甭说他拿不出证据来坏我营事,就算有,南阳近在咫尺,在我营眼皮子底下捣鬼,不想活了谅他也没那胆儿。”

    李双喜吆喝两声,垂头丧气的百名官军毫无抵抗着给闯营兵士押到别处看管起来,任光荣则随赵当世以及闯营上山“吃茶”。

    正所谓“南有武当金顶,北有老君铁顶”,登上绝顶,不知觉间,早已立足万仞巅峰。周遭云雾缥缈,几如神域仙境。其上更有老君庙破云而出,仿佛悬在半空,势若建瓴。

    李自成就站在庙口,见到赵当世,大跨步上来,情切握住他手道“一别数载,兄弟风采尤胜往昔!”他身后,刘宗敏、田见秀等老面孔也都上来打了招呼。

    “兄弟已是一镇总兵,声名显赫,当哥哥的却还只是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小角色,如此相见,当真大大自惭形秽!”李自成摇着头叹息道。他的皮肤历经这几年的风风雨雨,愈加黝黑粗糙,脸上的皱纹也随着说话显得更加深刻,这些都是风霜雕琢的痕迹。

    赵当世摇着头道“哥哥乃人中龙凤,起势只在旦夕。小弟招安,不过权宜之计。心之所向,依然是我义军大业。待时机成熟,只要哥哥一句话,必义无反顾为哥哥效力!”

    李自成笑呵呵的没有接话,不远处的任光荣听他这一席话,简直吓破心肝。

    “这是”李自成看了一眼任光荣。李双喜立刻凑上去,附耳与他说了几句。

    “来啊,请任守备去别院,好生招待!”李双喜听了李自成的吩咐,呼喝道。

    任光荣已经不敢说话,只是将充满怨望的目光投向赵当世,没奈何,乖乖跟着闯营兵士去了。

    赵当世与李自成二人携手,步入庙中,闯营诸将也都陪坐。赵当世发现,诸将中一些面孔譬如高一功、刘芳亮这种经常作为独立军与闯营老本分散行动的方面将领这当口儿也都齐聚一堂,说明闯营目前已经将当初为了躲避官兵围剿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地的部队全部召集了起来,蓄势待发。

    双方都是爽快人,今日所议,事关前途,赵当世与李自成自不会打官腔,玩假大空的客套把戏,寒暄几句,话题很快转到闯营近期出山行动上。

    傅寻瑜之前自作主张的交涉内容,基本都在赵当世的计划范围内,李自成因此大概知晓赵当世的想法,也是快人快语,直截了当提出合作的基础,通俗而言,即赵营不能进攻闯军、闯军亦不侵犯楚北。

    河南的官兵,大多都是任光荣这种类型,老实说,任光荣当初在南阳二十四营中,还算比较能打的,尚且如此怂包,比他更不如的是何等货色,想想可知。闯营现在人虽少,但留下的都是经验丰富、惯于征战的宿将。他们虽然都是野路子出身,但在不计其数实战的淬炼下,已经有了长足的成长。单论指挥才能,赵当世敢肯定,河南军官中,很少有堪与李过、田见秀、高一功等比肩者,更别提有李自成水平的了。矬子里挑将军,只有左良玉,方可算作闯营的一大劲敌。而如今,左良玉恰好领兵在外,闯营趁势而起,必定是难以阻挡的。

    赵营进豫,困难重重,即便真顺利进了,以当前赵营的发展状况,赵当世也没有把握稳稳拿下李自成,只能赌。只是现在,赵当世并不想赌,他要选择一条更为稳妥的道路。

    “哥哥所言,岂敢不从。”赵当世郑重点头道,“闯赵二营是一家,绝无自相残杀的道理。”但随即又道,“不过,回营、曹营”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回营、曹营、革营,都已经派人来表示效忠,兄弟手下留情。”并道,“只要你我说好了,他们往后也不会再来骚扰楚北。”

    赵当世嘴上答应,心中一震,万没想到李自成的能量居然大的如此程度。如果说张献忠曾在闯营式微时短暂取代过流寇盟主的地位,那么在张献忠反复无常失去人心之后,闯营再起,这盟主的地位又被李自成轻轻巧巧地夺了回来。马守应、罗汝才、贺一龙等巨寇此前再怎么扑腾,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一样要归到仅仅千余人的李自成麾下。

    一呼百应,以至于此。

    “那么西营”赵当世提了一嘴。

    李自成脸上的笑意瞬间抹去,咳嗽一声,沉声道“西营,你我共诛之。”硬硬一句话,冷若寒冰。

    赵当世颔首道“如此便好。”

    论天下流寇,能与李自成一争雄长的,唯有张献忠。马守应、罗汝才虽同为巨寇,实则也只能在这两人当中摇摆以自保而已。李自成想一统流寇势力,就容不下张献忠。且长久以来,李自成与张献忠就多有冲突,私仇不断,数月前,颇有几分走投无路意思的李自成曾向张献忠低头,希望能受他庇护一二,但被张献忠无情拒绝,反倒是马守应向李自成抛出了橄榄枝——只这一点,李、张算是彻底决裂了。故而于公于私,对于李自成来说,张献忠必除。

    张献忠的问题,双方心里都有数,而现下西营尚在千里之外,不是主要问题,也就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展开。

    赵当世换个话题道“听闻哥哥要起事,小弟思忖必需兵甲,想起当年入川,哥哥曾相赠人马的慷慨义举,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小弟筹措了鸟铳三千支、铁甲二百副,聊表心意。”

    别的不说,只这火器和甲胄,于闯营确算得上雪中送炭。赵营本来就有六千余支鸟铳,后来陆陆续续从收购、襄阳府火器制局制造等途径又搜罗上来一些,凑出这三千支,虽不是上品,但也足显心意。铁甲两百副,则更不必提了。

    果然,李自成微笑点着头道“兄弟仗义,必然铭记在心!”不单他,相陪的闯营诸将也都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闯营穷苦,以前还有马送,现在连马都没了。李自成想了想,招招手,把李过叫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李过脸色毅然,朝李自成道一声“是”,随后转身出庙。赵当世心有疑惑,问道“哥哥这是”

    李自成道“兄弟马上便知。”

    过不多时,李过回来,赵当世一抬眼,见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

    但见那少年面容稍显稚嫩,但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虽算不上俊朗,但全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英气,令人观之心喜。

    李自成将那少年叫到跟前,介绍道“这孩子叫李来亨,今年十五岁,一直跟在‘一只虎’身边,算是家人。哥哥眼光不差,觉得他往后必成大器,所以想让他拜兄弟为义父,认个亲。咱两家亲上加亲。”说着,给李来亨背上一推,“快,跪下!”

    来的路上,李过想必已经大致讲过了事情原委,所以李来亨此时并没有格外惊诧,顺势跪在赵当世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口称“义父在上,受来亨三拜!”神情虽仍有些措手不及的懵懂甚至眼角都有些湿润,但至少行为举止并无失态。如此应变能力,在他这个年纪,实在是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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