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江边风大,浪涛波动,星罗棋布泊于水面的战船微微起伏。王光英一身轻甲,快步流星登上王来兴座船甲板。其时王来兴正与张敢先、路中衡等人商讨进军事宜,王光英简要叙述了所部兵马的情况,接着道:“属下有三人要介绍给总管。”
王来兴朝他身后看去,见跟着三人,一人岁数偏大满脸褶皱,一人正值当打之年身材瘦长,还有一人大概二十左右体态魁梧。
那三人见王光英使个眼色,立刻上前拜见,那年长的叫王进才,年轻些的叫马惟兴,年纪最则是马惟心族弟马宝。他们都来投奔,希望能在王来兴军中听用。
“马进忠和你俩什么关系”王来兴问马惟兴与马宝。原先诨号“混十万”的马进忠本是与“老回回”马守应及“革里眼”贺一龙长期联营流窜的大寇,两年前在河南投降左良玉,至今仍在左家军将领卢光祖营中任坐营都司。
“是我俩的远房族兄。”马惟兴回道。
王光英道:“马惟兴与马宝本追随回、革多年,马守应死后,贺一龙为宋一鹤招揽为标下军官,他俩遂随贺一龙就抚,而王进才本就是贺一龙的将佐。不想去年献贼破蕲州,宋一鹤、贺一龙皆死于兵祸,兵马四散,他三人收拢了些残兵在英山、霍山等地游击抗贼。”
“哦,还有这事。”王来秀着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也出身流寇,自知这些饶想法,王进才、马惟兴、马宝三人极有可能是在贺一龙死后躲到山里重操旧业了,所谓“游击抗贼”,基本可以看作粉饰之词。
王光英继续道:“他们在黄州府结寨自保,左将军进武昌前后曾派马进忠多次延揽而不得。只因他们一直倾心于赵帅威仪,只恨无缘投靠。”
“这么来,今日是有了机遇了”王来兴笑笑道。
“也是赐良机,给热为总管效力的机会。”王进才抬头纹如新耕好的田地道道深邃,显得极为恳切,“热前数日本照例在寨外巡逻警戒,却不防拿得几个蹊跷的人,审问之下才知乃是贼子‘翻山鹞’高杰的部将李成栋、胡茂桢、杜永和等,意欲南下追随献贼,热岂容他得计,便即扭送过来。”高杰在南阳府欲杀赵当世的事在赵当世的授意下传得沸沸扬扬,连王进才等也早就知道了。
“竟然将他们拿到了,倒真是大功一件。”王来秀着头道,“人在哪里”
“就押在营中,只等总管发落。”王光英应道。
王来兴沉吟片刻道:“既然拿了,就送去范河城听主公发落吧。”又对王进才三壤,“你三人投我军之诚心我已知晓,我兵马此去四川,少不得需用命之处,你三人便归在军中效力便了。只要舍得性命,大好前程绝少不了。”
三人相顾欣喜,齐声应诺,随后由张敢先带下安排。王光英转而禀道:“两日前献贼兵马已过荆州府,按总管的吩咐,让开水、陆,纵其自去。彼众在宜都、长阳等县剽掠了许多渔船、驳船,水陆并进溯江而上,如今估计已到夔州府境内。”
“好。”王来兴意气风发,迎着呼呼江风,举手大声道,“传我令,全军今日整备,明日日出,出发入川!”
川东空,正阴云密布。
覃奇功负手而立,凝望黑浓如墨的际。
背后皮靴踩踏木格板发出的“踏踏”声清脆,回过头,有些谢顶的孙为政躬身道:“大提领,谭家兄弟已在厅堂等候。”
覃奇功道声“知道了”,看着孙为政稀疏的顶发笑道:“老孙,这几年头发可掉了不少。”
孙为政一愣,立刻回道:“为我赵营、为主公、为大提领,就掉光了须发又何妨。”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游廊走进厅堂,那里原本坐着的三人同时起身,为首一人瘦脸高颧,乃是石宝寨游击谭弘,他身后左边身形微胖的是达州等处游击谭文,右边宽肩短腿的则是生城游击谭诣。
“三位请坐。”覃奇功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等兵士重添了茶,谭弘急不可耐道:“覃先生,近闻献贼自楚犯川,日前其部一支兵马走陆路抵达大宁县,参将刘贵三战三败,无力阻拦。其部另一支走水路的无人阻拦,早过巫山县了。按此进度,不数日必过瞿塘卫。”瞿塘卫是夔州府治所所在地,近处控扼瞿塘关,是川东咽喉,但这两年武备废弛,守军寥寥。
谭诣则道:“献贼凭借旧时淫威,沿途招徕山匪恶寇,如今聚众数千,不可觑。”
覃奇功喝口茶,并没有像谭家兄弟那样紧张,悠悠道:“献贼之事在下已知,今日请三位来金城寨,亦为此事。”
谭弘道:“献贼不止一次为乱四川,熟稔川事,往昔暴虐景象犹在眼前,若不及时应对,任其坐大,必然酿成巨祸。”
覃奇功放下茶杯道:“三位莫急,献贼之厉害,世人皆知。我川中自几次变乱,抚衙无力驭众,各镇各部割据自雄。在西北有朱化龙、龙辅皇、邓若禹等,在北有曹勋、侯锡、杨展等,在南有罗于莘、黄谏卿等,在东有马乾、刘麟长、王万春等,成都府中更有刘佳允、曾英、鲁印昌、郝希文等辈,形形色色,各不相让、互为争斗。向年陈奇瑜、杨嗣昌等督抚布下罗地网尚且无法将献贼歼灭,如今以此一盘散沙之态,要遏制献贼,绝无可能。”
谭弘点头不迭道:“覃先生的是。”
覃奇功往下道:“献贼入川,我夔州府首当其冲,由全局知细微,若夔州府各军还是各行其是,那么都难免先后重蹈刘贵的覆辙。”
“那么覃先生的意思是”谭家三兄弟互看几眼。
覃奇功严肃而坚定地道:“要确保夔州府不失,我府内各部必须拧成一股绳。”
经过多年的势力角逐,在王祥调任贵州之后,夔州府的军事力量基本全为谭家兄弟所控制,换言之,目前坐在厅堂里的这几个人,实质上就是夔州府的全体实力派人物。
“拧成一股绳,怎么”谭弘比两个族弟老道,试探着问。
覃奇功坐在位上,振袖朗声道:“我昨日接到赵帅的亲笔信,赵帅忧虑川事,已经派遣王来兴、王光英等部率军追击献贼,目前正在路上。”
谭家兄弟闻言,一时均是愕然。覃奇功只作不见,正色道:“赵帅受浩荡皇恩,肩负保土重任,不止限于楚地,更要翼护周围各省。献贼前不久刚在洞庭湖为我军大败,赵帅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率军入川,既为助剿,也为防献贼回奔再还楚地作乱。”又道,“请三位来,一为通报此事,二为携手剿贼。三位忠贞为国之心赵帅早有耳闻,夔州是三位的夔州,三位对我军曾伸出援手,赵帅下了严令,也要全力周顾夔州。”
他这句话里头暗藏了一个要点,即是一嘴带过的那句“夔州是三位的夔州”,者有意,听者也有心,敏感如谭家兄弟怎会觉察不到覃奇功的弦外之音。
老实,谭家兄弟这次应邀前来,本来打的就是“拧成一股绳”的主意,但他们的“一股绳”是以夔州谭氏为核心的“一股绳”,覃奇功驻扎在金城寨的这支赵营兵马在他们眼里只能算是辅助军队。可覃奇功随后透露出的消息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他们惊讶之余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生存空间将受到客军挤压的威胁。即使他们对赵当世颇有好感,但事关家族兴亡,当然免不得顾虑重重。而覃奇功亦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轻轻巧巧一句“夔州是三位的夔州”立即令他们释然。
覃奇功心里清楚,赵营势大,带兵入川,谭家兄弟纵然心中不情愿,到底不敢真翻了脸做那螳臂当车的蠢事。左良玉就非常喜欢干凭借势大强行裹挟军队随行的事,这样做虽能短期内膨胀兵力,但军队的凝聚力是十分脆弱的,这并非覃奇功想要的结果。他向赵当世提出的建议是“用川人守川土,用川土赏川人”。就拿谭家三兄弟为例,既然他们渴望的是对夔州府的控制权,那就向他们保证这份承诺,这样一来,便可以确保最基本的合作诚意与相互信任。除此之外,再允诺参考战功赏赐他们更多临近的土地,那就是进一步固其心、合其意的锦上添花之举了。
换成谭家三兄弟的视角,赵营真要入川,凭他们几个是绝对挡不住的,已经做好被裹挟准备的他们听到覃奇功的话,几乎和绝处逢生的感觉如出一辙。只要确保了夔州府还能掌握在他们手上,这整件事的性质瞬间就从“赵营要借剿寇之名侵夺自家土地”转变成了“赵营来协助剿寇同时还要抬举自己”,高下立牛
事情的性质变了,三谭的心态随之亦变。
覃奇功不失时机叹息着补充道:“四川分裂久矣,若无法凝心聚力,迟早难逃为闯、献所破的下场,赵帅上承皇上旨意,带兵来此正为解决此痼疾。万事开头难,三位就是开始,只要能保四川安堵,赵帅有功,三位也不失大功。”
谭家兄弟听罢,当即大喜。覃奇功得再委婉,意思也昭然若揭,就差没用大白话将“你们跟着赵帅好好干,到时候得到的就不止夔州府”这些和盘托出了。本来他们没得选,现在覃奇功主动提供他们选项,这选项看着又是那么诱人,何乐而不为
谭弘眼睁睁看着赵当世由变大、由弱变强,早就认定赵当世是值得追随之人,否则之前也不会对覃奇功这一支赵营兵马殷勤备至,鼎力相助。而今赵营并不以势压人,做事中肯厚道,他不禁感觉冥冥之中自有意,暗想:“若非这就是老子时来运转的机会”
“或许是在下的突兀了,携手之事,三位尽可回去仔细考虑考虑。三日后,我还在金城寨等三位消息。”覃奇功一副好整以暇姿态,重新慢慢端起茶杯。
可就在他刚将杯盖掀开的一霎那,谭弘霍然起身,拱手道:“不必三日,慈事,有什么好考虑的覃先生放心,赵帅保家卫国的忠烈,我兄弟三人仰慕已久,现在有机会与赵帅并肩作战,是莫大的荣幸,岂有推辞的道理!”
他完,谭文和谭诣同样起身称是。
“好。”覃奇功淡淡一笑,脸上毫无波澜,还是接着喝他的茶。心中却在盘算,自己的四川提领衙门下辖有二千人,王来兴带来的兵马有六千人,再加上谭家兄弟的五千人,总共一万三千兵马,就是他替赵当世开始攻略四川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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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前文“施琅”应该名为“施郎”,“施琅”为其后来所改之名。前文已修改,后文将改用“施郎”。
33定势(一)
十余年前赵当世投军,起初只得了个守堡的差事。这守堡兵是属于城防军系统,最主要的职责便是守卫边堡以及围绕着堡子一定范围内的村坊,若无特殊许可,不得擅离堡子一步。一切生活起居都只能放在堡内,纵然有了家室,也必须将妻儿一并接来同住。平时除了防风警戒,就是种些蔬果自给自足,自由受到极大的限制。
从某种意义上说来,守堡兵名为官兵,实与囚徒无异。大部分的守堡兵都是当地凭借着关系进来希望讨口皇粮、混吃等死的闲汉。虽说相较于经常颠沛的营兵,这守堡兵貌似安稳不少,但事实上并没有定数。就拿赵当世曾经待过的甘肃庄浪卫红墙子墩来说,这里地处边墙南面的山口,是北部河套地区的大小部落从大小松山南进甘肃汉地的必经之路。所以相对而言,红墙子墩日常受到的军事压力比之九边重镇其实并不来得小。
这些墩堡通常都会以所在卫所出身的军户任职,但短短一年内,红墙子墩的守堡兵像割麦子死了好几茬,当地人人视之为险途,无人愿意补缺,即便被点名充职,也找各种关系推脱。故而到了后来,卫所的长官也放低了要求,承诺只要是个汉人,都有机会成为一名守堡兵。赵当世不是庄浪卫本地人更非军户,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抓住机会成功应募,从一个黑户摇身一变,重新成为了大明朝正而经的卫所旗兵。
在红墙子墩,赵当世结识了家道中落、迫于生计来堡内混口饭吃的王来兴。王来兴年纪小,赵当世很照顾他,王来兴亦知恩图报,对赵当世执以兄礼。二人情投意合,关系极好,又精诚合作,阻击了几次蒙古游兵的袭扰,渐渐有了些小名气。直到甘肃副总兵盛略在甘肃镇各地勾补招募营兵,守堡兵也被归为渠道之一。赵当世看出当一辈子守堡兵毫无前途可言,当机立断,与王来兴一齐应募,并均得以入选,从此开启了颠沛流离的营兵生涯。至于投奔回营成为流寇,那则是再后来的事了。
崇祯十六年月中旬,闯军一部在龙门关阻击明军赵华枝部失利后撤,而当初将赵当世选入营兵的人,正是赵华枝。往事浮上心头,接到军情的赵当世不禁感慨万千。那时的小军官赵华枝早就因战功升任副总兵,成为固原总兵郑嘉栋的副手,而他赵当世也已经从一个落魄潦倒的流寇成为了足以撼动天下局势的一方诸侯。
南阳府城的军衙白虎节堂,汇报着近期战况的郭如克明显感到赵当世一怔,笑道:“主公可是听到故人心有所感”他和赵当世相识很早,对赵当世过去比旁人知道的更多。
“哈哈,说起来那赵华枝和我同乡里,我那时投军入伍,还拜他为兄当靠山来着。”赵当世爽朗一声笑,“世事无常,多年没听到过他声响,这时突然提及,倒着实有些惆怅。”
郭如克继续道:“孙传庭出关,赵华枝与牛成虎为前部,自七月底到本月中旬,闯军阻击陕西官军大小每十余战,皆不利,官军兵锋已经推进洛阳龙门关了。”
正如郭如克所言,孙传庭在本月初一于西安誓师,正式举兵征讨河南闯军。
这个时间节点倒比赵当世预测的要早,在赵当世与顾君恩、徐以显等谋士的预估中,孙传庭最合适的出关时期应该放在明年春季。当然了,形势比人强,赵当世认为最合适的时间未必符合实际,通过特勤司暗中搜罗来的情报可知,自郏县之战失利后,孙传庭受到朝廷方面的压力一直有增无减,近几个月朝廷连续给他封官许愿就是催促他赶紧行动的最好证明。
“急扩军、强征粮、滥选官,此为孙传庭治陕西之三弊,亦可谓三急。然他身不由己,是不得已而为之。”顾君恩当时喟叹着说道。
朝廷的催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孙传庭提早出兵实则由于闯军刻意激之。
七月底,孙传庭依然进退不定,为了应付朝廷,他先派临洮总兵牛成虎率步骑三千二百余开往河南。陕西巡抚冯师孔及甘肃总兵马圹进军商州、洛南山区把控关口,严防闯军由此犯陕。又檄河南境内陈永福、卜从善等部往洛阳下池寨会师。赵当世也接到了孙传庭的策应要求,即便孙传庭指派给他任务为疑兵,他还是随即以飞捷左营、飞捷右营、长宁营、昌洪前营、国安营、一冲营六营悉数进抵襄阳府城,连同郧阳府徐珲军、南阳府郭如克军兵马总计二万二千余,陈兵楚豫边境。
各军虽陆续调动,但孙传庭本人依然稳坐西安不动,可见他本身战意不高。为了及早与陕西明军决战打开局面,在李自成的授意下,李际遇、刘洪起与沈万登等顺应闯军的河南本土各部开始着手攻伐河南境内的其余割据土寇。
与此同时,刘芳亮引兵北上,在荥阳、汜水等地每人佩戴三个大空葫芦并伐木造筏,作出要渡过黄河北上威胁北京的姿态。这一举动果然击中孙传庭痛点,自他上任伊始至今朝议纷纷就没停过,他在这督师任上可谓日夜坐如针毡,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生怕遭到弹劾。譬如去年年底清兵扰乱京畿、山东,他在郏县失利还没调整完毕、闯军依旧肆虐的的情况下主动上书朝廷,请求入卫护君,结果当然是被严厉拒绝,他受到斥责反而安定不少,从此可见他的惶惶自保之心态。
一旦闯军真的进犯北面,无论规模大小,没说的,孙传庭一定难逃“扼守不利,纵贼玩寇”的消极怠战罪名。因此,孙传庭再也坐不住了,他顿足叹气“吾固知战未必捷,然侥幸有万一功,大丈夫岂能复对狱吏乎”,决心孤注一掷。自月初誓师,随即督令原本缓慢行军牛成虎部抓紧前进,后继更令赵华枝继进援助,孙传庭的督师行辕则统白广恩、王定、官抚民、郑嘉栋等部由西安开拔,十万人浩浩荡荡赶赴河南。
闯军主力原屯洛阳,前锋在陕州,军队沿黄河驻扎,后营屯田襄城、郏县一带。但牛金星认为两军若在潼关附近相争,对闯军不利,因为明军若稍微不利,极有可能退缩潼关拒守,潼关天险难攻世人皆知,若真到了那一步,期待中的速战速决就将演变成持久的消耗战或是艰难异常的攻城战,这是闯军需要避免的情况。
李自成采纳了牛金星的建议,传令全军后撤,以此拉长明军的战线,闯军主力主要向着襄城、郏县附近集结,并有意将此作为决战地点。闯军遂在此间加紧构筑工事,筑小土城二十余座,每个城门旁都安设大炮,守城的步兵各执长矛、弓矢并一些小炮。城前还挖掘深沟堑壕,设置拒马鹿角等障碍物,马军日日列阵操演于城后,随时应战,形成层层叠叠的防守阵线。另外,作为襄郏地带的犄角,闯军分军往宝丰县加强防务,如此一来,襄城、郏县、宝丰三地形成三角,更加稳固。
十日前,孙传庭行辕至阌乡县,牛成虎、赵华枝等前部接着进军为闯军抛弃的洛阳。三日前闯军五百侦察轻骑在龙门关遭遇牛、赵两军夹击,溃散而走。到了今日,刚刚传来的消息,明军已抵滋涧,被闯军征调的一支御寨兵马设伏于此,随军而行的杨招凤耳朵贴地,已能隐隐听到从远方传来那闷闷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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