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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小女子倾慕侯大爷的威名,听说侯大爷进了城,特地央求了昌先生来服侍大爷。”饶流波娓娓而言,那声音就像是山涧中的溪流声,听着让人心荡神驰。

    “昌先生”侯大贵闻言警觉,不久前他还和赵当世等人说过昌则玉的诸般事迹,自己也顺便将这些记忆回顾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昌则玉一出现,就得加倍小心。

    “侯大爷,外面凉,咱们里边说。”饶流波没有直接回应,莞尔一笑,竟主动牵上了侯大贵的手向门里拉。侯大贵赳赳一条大汉,在居然就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拉着手带进了房间而毫无抵抗之力。

    房内幽暗,只有一盏油灯,饶流波等侯大贵先坐下来,就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侯大骨没有拒绝,反而揽住了她的纤腰。灯光下,饶流波的双唇鲜艳欲滴,几乎令侯大贵想一口咬上去,但他极力克制住自己冲动,将嘴凑近她嘴,低声问询:“昌则玉想怎么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事情既然牵




48杯酒(四)
    乍见昌则玉,一身齐整的襕衫配以方巾,加上昌则玉清癯有容的气质以及瘦高的身段,几让赵当世眼前一亮。人言可畏,在庞劲明、侯大贵等人的多方描述下,昌则玉在赵当世心中的形象其实颇为不佳。但往往越是有城府的人,越难让人产生距离,昌则玉就是如此。赵当世只简单与他交谈了几句,便有如沐春风之感。

    第一感觉虽好,赵当世仍然时刻提醒自己,面前这个看似恬淡清雅的中年男子,绝不是如同外表般的亲切和善,所谓“面若文柳、胸有丘壑”,指的就是昌则玉这种人。

    今晨,赵当世一如既往,召来了侯大贵与徐珲,和他们商榷昨夜一些悬而未决之事的解决方案。商谈中,自然而然提到了昨日宋侯真送杯的疑问。侯大贵适时道出了“杯酒释兵权”五个字,赵当世胸中块垒顿消。

    赵当世派人找来了宋侯真,和他确认此事的正确性,宋侯真一问三不知,最后说道:“此乃城中一先生所托之礼。这位先生在军中虽无职务,但言出必中,素有重威。”赵当世再问之下,自然而然引出了昌则玉来。

    可以说,昌则玉之所以没有跟随熊万剑迎接赵当世,反而费心费力送杯暗示,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出场营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氛围。就像刘备三顾茅庐而得孔明一样,他也不希望自己混杂在一班普通军将中泯然众人,而让赵当世看轻了“昌则玉”这三个字。

    通过送杯,他成功引起了赵当世的注意,然后又用“杯酒释兵权”五个字点起了赵当世的兴趣。不出他所料,一夜过后,赵当世就主动派人来请自己洽谈。

    赵当世之所以会请昌则玉出来,一是希望了解其所言五字的内在,二也是看中昌则玉在城中的实际地位——到目前为止,赵当世已经确定,熊万剑不过是个摆设,褒城真正的实权派,是昌则玉。

    两人的对谈,是在何府的书房内单独进行的。经过短暂的前奏后,赵当世和昌则玉都大概了解了对方的表达套路,也都清楚对方并不是轻易好对付的角色。所以接下来,就进入了正题。

    赵当世没有纠结其他方面的细枝末节,而是有事说事,径直询问了昌则玉那五个字的真正意图。昌则玉知道赵当世的耐心是有限的,现在就是“验货”的时候,便也没打什么马虎眼,将早就思忖好的想法和盘托出。

    而他的核心思想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收兵权。收谁的兵权无他,张妙手、惠登相以及熊万剑。

    这一举击中了赵当世当前的痛点,自从张妙手与武大定开始与赵营合作,赵当世似乎是得到了些助臂,但更多时候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掣肘。掣肘来自外部还好说,出于内部,那就难受了。尤其是这次面对突袭而至的祖大弼等官军,惠登相部先败、坐拥地利以及兵力优势的武大定依然被打得找不着北、张妙手则在后方怂成一条狗且几乎导致了赵当世本人的战死,三方没有一个好表现。当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联营带来了负面效应后,赵当世感到,处理联营似乎已成迫在眉睫之势。赵营没有多少雄厚的资本,必须发现问题并在第一时间解决,否则,谁也无法保证再来一次的结果。

    但怎么处置,是赵当世一直头疼的点,他与心腹军将谋士们谈过好几次关于联营方面的顾虑,但都因没有妥善的处理方案而将此事暂时搁置。不过昌则玉接下来所陈述的内容让他感到,现在或许是一个机会。

    首先看局势,目前,洪承畴带着主力在陕北扑杀李自成,陕南祖大弼新败,官军无力主动出击,赵营虽胜,也亟需休整补充。这是一个难得的调整机会,因为在赵当世的计划里,无论是接下来入川还是面对有可能南下的李自成以及尾随其后的洪承畴,都需要自身的实力作为基础保证。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实力,一切都是虚无,但一朝解决不了三营问题,赵营就一朝缓不过劲来。

    再看内部,当下,除了赵营有较为完善的后营系统外,武营旧部和张妙手的军队管理可谓一团糟。他们营中的兵士军将没有太多的纪律约束,基本上抢了东西,便放在自己身边。就拿张妙手部为例,赵当世去过几次,在营地内,随处可见洗衣做饭的老妪、妇孺,这些许多是军将们的家眷,更多的则是被掠夺来的奴隶。甚至,还有军将赶着牛羊,吆喝着招摇过市,试问,这样一支如同菜市场、杂大院般的军队,如何能心无旁骛地作战赵当世起初还试图对张妙手提出改善建议,但当他看到张妙手自己营帐里都蓄养着的八个妇女、五六个子女后,完全打消了主意。那时候,赵营与张妙手的联系还没有那么紧密,赵当世可以不管,但现在,赵当世绝对无法容忍拖着这样一个大包袱面对前路未卜的未来。

    赵当世终于理解了集权的意义所在。在一个集团、阵营的草创阶段,所谓的“民主”给整体带来的效应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而“集权”,这个听上去颇有些侵略性的词,则完完全全能给整体带来显著的效率提升。

    放权容易收权难,赵当世的苦恼,昌则玉洞然于心。从最高层的流寇集团到最底层的流寇团体,他都待过,明白一个团体的演变进程,更了解各个阶段的团体会遇到了困境。可以说,他是一个把流寇体制玩透了的人,他见过、经历过太多,利与弊、成与败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他只需要总结过往的经验,就能对现在赵营面临的困境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这样的经验,正是赵当世所需要的。

    侯大贵与徐珲原以为赵当世与昌则玉会很快出来,但他们整整在大堂里待了大半个白天,都没有见到赵当世出门的意向。两人处理完了一些琐碎的军务,吃了晚饭,就开始在大堂中百无聊赖,但没有赵当世的命令,走又不敢走,只得着人拿了象棋,下了起来。侯大贵心急,棋盘上每每都是冲太过而被稳重的徐珲慢慢蚕食,下了几把,鲜有胜绩,失去了兴致,就不下了。徐珲也不多说,叫人冲了茶水,自品起来。

    侯大贵输棋胸闷,又想起不能立刻回去与那千娇百媚的饶流波温存,更添烦躁。徐珲呷了几口茶,瞧见他坐立不安的模样,淡淡说了一句:“侯千总,棋局如战局,你听说过吗



49风平(一)
    六月中的汉中,已然热了不少,营中,来去逡巡的逻兵俱已脱下了又闷又厚的胖袄,转而穿起戴凉爽便捷甲衣。

    路行云嘴里含着根秸秆,蹲在地上看着目不斜视,昂首离去的一列兵士。他正处于放空状态,冷不丁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身子一紧,整个人差些前倾扑倒在地。

    他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皱了皱眉,脑后郭名涛那亲切的声音传入耳中:“路兄,怎么又不顾斯文了”

    路行云哼哼两声,不耐烦道:“你看我两个,一身装束,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他拍拍腿上沾染的灰土,起身而立,与郭名涛对视。两人看着对方,几乎又要苦笑起来。在赵营待了这么久,他两人的长衫大褂早就破烂的不成体统,后营的王千总还算心眼不错,寻摸了两套衣物换给他们,但这两套衣物,皆是短褐,他俩穿上,不要说什么读书人的风度了,活脱脱就是“劳动人民”模样。

    “怕再过不久,我两个都得被捉去充了兵缺。哼哼,贼寇的粮,能白吃吗”路行云还是老样子,口无遮拦,但话音刚落,就被郭名涛急匆匆捂上了嘴。

    只见郭名涛神色紧张,向那边离去不远的赵营逻兵看了看,确定没有被他们听到,才慢慢将手放下,小声而言:“你这嘴,啥时候能闭紧点‘贼寇’二字,又岂是咱们现在能随意出口的”

    路行云扫他一眼,满不在乎道:“怕啥,早前刚来时,咱俩骂得多凶赵当世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也没见他们来吊我的舌、缝我的嘴。再说了,你我也不是没听到,就营中兵士之间交谈,也时常以‘贼’、‘寇’二字互指,又有什么打紧”

    郭名涛摇头晃脑道:“你我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小心行事终究是好的。”眼及此处,再次压低声音,“要不然,你我大计怎能实现”

    路行云闻言,原还漫不经心的神态一下子紧绷起来,心事重重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是我冒失了。”

    郭名涛与路行云站了一会儿,直到发现逻兵复来,就转到营房后头去。路行云等兵士走开,问道:“你这段时间走访,有什么成效”

    “说有也有,说没也没。”郭名涛一本正经,“你知道,营中看守咱们恁严,我俩个都不准同时出营房十步外的地方。我前两日借上茅厕的机会,倒是与一人搭上线。”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路行云嗔怪地瞪了郭名涛一眼。

    郭名涛肃道:“隔墙有耳,前两日也不知为何,营中看咱们比往日紧的多,到了今日,却又回归原状了。”

    路行云想着插一句:“前两日动静很大,恐怕是军队出征,这看守力度的松与紧,或许与此有关。”

    郭名涛继续道:“我虽与那人联系,那人似乎担心我是营中派来试探的人,一开始也不敢多说。到了后来,我摸准了他如厕的习惯,又与他碰了几次,他始才慢慢信我。”

    “那是什么人”路行云问道。

    郭名涛应声道:“一个后生,长得斯斯文文的,不过与咱们一样,穿了短褐。不过看他气质及谈吐,当是读过书的。”说的这里,努力回忆了一下,方再道,“他自称姓杨,字什么文的记不清了,反正是湖广人,也是给赵营裹挟进来的。”

    “他怎么不和咱们关在一起”

    郭名涛无奈道:“那后生迫于形势,从了赵营,现在营中做事,可以自由走动,不是我俩可比。”

    路行云撇撇嘴:“也是个软骨头。”

    郭名涛叹口气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年纪轻轻,也没出仕过,不像咱们,食君禄忠君事。诶,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说这又道,“而且我看得出,他只是委曲求全罢了,人终究要活下去,我俩有官衔傍身,赵营多少还有拉拢之心,他一个寂寂无闻的小儒生,若似你这般脖子硬,怕早给害了。”

    路行云无言以对,久之自嘲也似来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可厚非。”说完不再管这些细节,“他与你讲了些什么”

    “他孤苦无依一个小子,也没什么渠道。只与我讲了些闲散零碎的事,我听了,感觉对咱们也无多大帮助……”

    路行云这时笑了:“哦哦,原来你辛辛苦苦这几天,别的都没收获,全是去听他拉屎放屁了。”说到这不忘再加一句嘲讽,“他屁股白不白,你瞅见了吗”

    郭名涛却也不恼,只轻推他一下,正色道:“你听我接着说。”

    “说,你说。”

    “这姓杨的小子毕竟在赵营待久了,有些门道。据他说,但凡给赵营捉进来的读书人,无一例外,都不杀不赶,只等你熬不住了,答允合作。”

    路行云嗤笑道:“那我若熬得住呢”

    “那便将你一直看押着。据那小子说,营中就有一个姓涂的老爷子,是给赵营从川中掳来的,关到现在,怕也有一年多了。赵营虽不加害,却也半步不让他离开营房一步,平日睡觉吃饭拉屎,都有人伺候解决。可饶是如此,长时间无人说话,无书可看,闲极无聊过久,那涂老爷子如今也有些神志不清了……”

    郭名涛话说的轻巧,但在路行云听来,却是无比令人恐惧。他是好动之人,被赵营关了几个月,已然开始有十分的烦躁难受,他难以想象,这样的生活要是再过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他会成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因为害怕被困死营中,他才会不管凶险,积极与郭名涛谋划“大计”。

    “那小子还说了些什么”

    郭名涛此时靠过来,沉声道:“他说,以退为进未必不可。”

    “嗯这是……”

    “这小子知道咱们宁折不屈的事。被捉进赵营的读书人要么自尽,要么合作,很少像我俩磨这么久的……”

    路行云嘴一歪笑道:“没成想这还变了名人。”

    “那小子说,他也不愿事贼,但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是想劝咱们从了赵营”路行云脸一变,盯着郭



50风平(二)
    马至刀起,一声暴喝落下,溅起点点血花。左肩负伤的路行云惊愕地抬头,只见刺目的阳光下,一黑甲骑士横刀立马,挡在自己身前。

    “路大人,赶紧过来!”耳畔,华清郡主的声音传来。路行云心神一荡,如闻仙乐,肩头的伤口也瞬间不疼了。

    “流血了,得马上包扎,小竹,快去取纱布来!”华清郡主难得一见,语带焦虑。适才,几名乱兵冲杀上来,是路行云不顾一切,替自己挨了这一刀。她见路行云的肩头鲜红一片,是又愧又怜。

    “嘿,嘿,不打紧,不打紧……”路行云强装笑颜,但踉跄两步,磕到石阶,扑倒在了华清郡主面前。

    那马上骑士瞥了路行云一眼,招呼身后赶来的三名骑士道:“你们保护好郡主及两位先生,我来退敌。”

    “敌”字未落,那骑士一夹马腹,早冲了出去,手起一刀,正中一兵脸面,另有一兵给马胸顶到,摔向了一旁。剩下两名乱兵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马上骑士并不追赶,将马刀横放身前,不慌不忙解下悬于鞍鞯边的骑弓。当他搭上羽箭时,两名乱兵已出十余步,只听“绷绷”两声弦响,目标前后应声倒地。至此,五名乱兵悉数被杀,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

    “杀人之术,竟锐利如斯!”路行云双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算是有气力的年轻人,少时又学过几招把式,生平与人斗殴,从未输过。不过,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了何为“杀人之术”,自己那些用于街头逞威的招式,放在这位以杀人为职业的骑士面前,完全不值一晒。

    那骑士料理完乱兵,慢慢兜回来,这时,众人听到,周遭的喧嚣,比之前更甚,原本纯粹的喊杀声中,现在掺入了不少尖叫、惨呼以及马蹄声。各种声音交错繁杂,不绝于耳的吵嚷几乎令人以为自己被塞入了一个剧烈摇晃着的大骰罐子。

    “郡主可还安好”那边,华清郡主正在丫鬟小竹的协助下,蹲在地上给路行云上绷带。受了伤的路行云因为剧痛而咬紧了牙关,但眉宇之间,居然有些欣慰的喜色。

    “这个傻子。”郭名涛摇摇头,习惯性掸了掸已经肮脏得不能再脏的衣裤,上来道:“多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知将军如何称呼”瞧对方打扮,也是流寇一个,但好歹救了自己和路行云的命,郭名涛分得清恩怨。

    那骑士这时候完全没了之前的杀伐之色,见郭名涛躬身行礼,忙跃下马背,扶住他,先道:“粗人一个,怎当先生大礼。”之后方道,“在下韩衮,奉命来剿叛军。”

    “叛军”郭名涛一愣。他虽然被禁足,但这几日通过那杨姓后生,也了解到赵营将主力出动的消息。赵营在城固只剩下个后营,难不成是王千总叛变了

    没等韩衮回话,左手处,一骑从道口转过来,口报:“禀千总,张妙手的人已经败退,敌酋三人,皆已授首!”

    原来是张妙手的兵马。

    事情回到二日前。在赵当世的急令下,驻扎于沔县的郝摇旗率主力回到了褒城,当然,与之共来的,还有惠登相。惠登相其实已有不好的预感,但架不住郝摇旗人多势众,赵当世又明言全军把总以上者必须来见,他迫于现实,不得不从。

    在褒城县,除却依旧在南部作战的覃进孝以及在城固处理营地后事的王来兴,赵营所有高级军将都济济一堂,参加了赵当世精心准备的“庆功宴”。此宴名为庆功,但只要稍有心者都会觉察出其中的吊诡之处。除却赵营嫡系将领们,惠登相算是被半胁迫前来,熊万剑与张妙手则是原本就在城里,无处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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