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九斛珠
田保闻言,脸色惨白。
他只是个目不识丁的太监,即便仗着皇帝宠信身居高位有野心手段,天资却绝难与韩蛰相比。每回能保命,并非计谋周全,全靠表忠心和永昌帝对他的情分,这回自然也只循着这条路走,口中说辞便难自圆其说。
是啊,倘若是为皇帝着想,坦荡承认便可,何必杀人灭口?
永昌帝才泛起的信重之心又沉了下去,片刻后,看向韩蛰,“他勾结禁军,图谋什么?”
“皇上幼时读书,可知十常侍之乱?”
永昌帝贪玩厌书,哪能知道这个?
旁边甄嗣宗充当太师,耐心讲给他听。
永昌帝活了这些年,竟不知太监还有这样的野心能耐,再看下田保时,神色整个都变了。旋即,便是浓浓的怒气升腾而起,令他脸上涨红韩蛰争锋相对、公然抗旨,田保伪造赝品、令他当众丢人,方才被田保巧言令色,险些再生仁慈维护之心……
诸般愤怒汹涌而出,烧断这么多年倚赖信重的情分。
永昌帝抄起案上厚厚的奏折,用力砸在田保头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气得大声怒斥,“拖下去,斩了,斩了!”
珠帘内外,满殿的人皆凝神屏气,恭敬侍立。
田保额角鲜血涌出,哀声恳求,被左右侍卫架了出去,苦求声遥遥可闻。
永昌帝哪还有心情再演乐祈福,怒容甩袖离去,满殿官员内眷也自告退。
这场对峙有惊无险,没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韩蛰松了口气,叫飞鸾飞凤好生护送杨氏令容等人回府,他却请了韩镜,同往锦衣司去。
第74章金钗
田保进了锦衣司,当即被关在单独的铁牢中。
他跋扈多年,所仰仗的无非皇帝宠信,而今被永昌帝彻底厌弃,便如丧家之犬,再无昔日对上谄媚惑主,对下颐指气使的姿态,蜷缩在铁牢角落,神情颓丧。
就像许多被他关进内廷司严审查办的内监一样。
审问这种心志已被击溃的人,根本无需韩蛰出手,不过田保曾居高位,且跟范贵妃往来密切,手中也掌握了些宫闱秘辛,审问时韩蛰也过去听了听,问罢他想知道的事,便交予樊衡打理。
剩下的就是连根拔起,肃清余毒了。
韩墨跟韩征南下后,又有许多消息报来,京城里有些事韩镜照顾不过来,韩蛰便代为操心,忙得早出晚归。
到二月下旬,田保的事渐渐料理清楚,韩府客院里,高修远的画作也终于完成。
因这幅画是送给杨氏的父亲定远侯,高修远画得格外用心,听从杨氏的安排,在韩家人的护卫下寻访了几处定远侯最爱去的风景,最终选了一处幽谷崖璧。山谷清幽空旷,壁立千仞,下临清湖,有樵夫挑担而行,如闲云野鹤。
杨氏这阵子甚少去客院,若问询进展,也多是打发韩瑶过去。
听得画作完成,才带着韩瑶和令容一道过去瞧。
高修远的手笔自然无可挑剔,众人称赞不止,当即命人去寻上好的铺子装裱起来。高修远见状,含笑拱手,“夫人满意,我也无需担心了。在贵府住了半月,实在叨扰,晚生这就告辞了。”
“这么快?”杨氏微诧。
高修远颔首,清隽的脸上笑意轻松,“春光正好,晚生既画山水,正该四处游历,长长见识。往后夫人、少夫人或是韩姑娘若有事,自管吩咐。”
他的态度谦和有礼,目光大多落在杨氏身上,甚少瞧向别处。
哪怕偶尔看向韩瑶,也是客气谦和,没半点波澜,更没杨氏所期待的东西。
从去年腊月韩瑶求那幅佛寺图起,几番相处,韩瑶固然无越矩之举,殷勤往来间,也足见其示好之意。高修远聪慧灵透,不可能懵懂不知,这般态度,他的心思已然明了。
杨氏心内叹息,没再多留,让人谢以重金,亲自送他至垂花门外。
高修远来时负伤,去时孑然,拱手请众人留步,两袖飘飘,踏风而去。
垂花门旁春花繁盛,绿树掩映,杨氏直待那挺秀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揽着韩瑶肩头,目露关怀。韩瑶抬头,微微一笑,“母亲放心,我说到做到。”
少年清隽,诗才秀怀,少女情窦初开又岂能轻易忘怀?
但韩瑶性情爽利,能看得清楚,也就无需过于担心。
杨氏颔首,在她肩上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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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瑶拉住令容的手,“母亲先回吧,我们去后园走走,回头编个花篮玩。”遂挽着令容的手,踏明媚春光,往后园去了。
……
二月底时,南边的战乱虽未平息,京城却总算安稳了些。
韩蛰因要出京办事,正好途径金州,遂携令容同行,亲自送她回娘家。仲春郊外,春光浓盛,马车辘辘驶过,低垂的柳梢拂过马车顶,索索作响。
令容坐在侧面,背靠软枕,将一副巧板摆在韩蛰膝上,正在拼图。
马车颠簸摇晃,他的双腿却像会使千斤坠似的纹丝不动。
纤秀的手指灵活推演,慢慢拼成一只兔子。
还挺像。
韩蛰奔忙于繁琐公务,整日看着高官贵戚的嘴脸,面对锦衣司里阴森的牢狱,难得有空看她玩这小孩子的玩意,反倒觉得有趣。
“从前没见你玩过。”
“在屋里玩过几回的,碰巧夫君不在。”令容觑他,眉眼带笑,“怕夫君笑话。”
她平常在银光院,或是摆弄红耳朵,或是对着食谱跟红菱枇杷捣鼓些吃食,再不济还有满架的书可以翻,会玩这个,必定是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
韩蛰甚至能想象她倚窗而坐,支颐拼图,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眉梢添了点笑意,“幼时也玩过这个。不过记得没这么多块。”
令容解释,“平常玩的都是七块,这是家父闲时做的,有十五块。他说是环即成圆,合规为方,千变万化,十色五光。其实跟七巧板无异,只是多几块,拼起来更有趣些。夫君要试试吗?”
马车走得慢,韩蛰闲着无事,索性接过木板。
他幼时用过七块巧板,还记得玩法,陡然增至十五,多少手生。令容却是玩惯了的,偶尔帮着捋一捋。因是出京办案,韩蛰穿的是墨青长衫,冷峻的眉目微垂,是惯常在外的清冷模样。只是那双修长的手指翻飞,推出种种动物图案,看着跟他浑身的冷硬气势不太相衬。
令容双臂撑在膝头,目光落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有些挪不开眼。
夫妻互出题目,比谁拼得快,几幅图拼下来,不知不觉便到金州。
……
出阁至今一年有余,傅锦元和宋氏虽健朗如旧,儿女都不在身边,毕竟膝下寂寞。难得令容回来小住一阵,夫妻俩接到书信时便欢天喜地,命人备了丰盛的宴席,给两人接风。
韩蛰尚有公务在身,吃完饭歇歇便得走,席间也未饮酒。
如今春光正好,饭后随意散步,暖风轻柔。
因宋氏喜好花木,傅家的后园里都是她亲自照看,四时皆有花匠料理,长势都极好。这会儿迎春已败,玉兰初开,甬道两旁几树紫荆盛放,枝叶扶疏,花团锦簇,热热闹闹地缀在枝头,阳光映照下,灿若云霞。
令容陪韩蛰至此,不驻足。
春衫轻薄,半臂下的薄纱笼在手臂,底下襦裙衬出修长身姿,随风而动。她明显长高了许多,纤细腰肢盈盈一握,胸前却日渐挺起,细锦薄衣勾勒出曼妙弧线,领口的丝带蝴蝶盈盈欲飞。
初见时的些许稚气褪去,眉目妩媚多娇,眼波如春水微漾。
她盈盈瞧过来,风韵天然,笑容胜过满园春光。
韩蛰满身冷厉也在春光下稍融,负手近前,掌中不知何时多了支金钗。
令容诧异,愕然看他。
“过些天是你的生辰,我怕赶不回来。”韩蛰将金钗放在令容掌心.
赤金打造的凤钗,致细巧,羽丝分明,凤口中衔着两串淡紫浑圆的珍珠,末尾两颗都大如龙眼,柔润生晕。
令容嫁给他的时日也不短,除了各色致美味,还是头回被他送首饰。去岁生辰时韩蛰受伤休养,她初至韩家并未张扬,原以为忙碌如他,不可能留心这些,结果……她瞧着贵丽的珍珠,片刻后颔首,笑生双靥,“多谢夫君,我很喜欢。”
韩蛰遂取金钗簪在她发间,手指拂过垂落耳畔的珍珠,轻揉了揉她细嫩柔软的耳垂。
十四将笄,字而许嫁,他很期待。
“等我回来。”指尖摩挲含笑柔软的红唇,韩蛰双眸深邃,意有眷恋。
第75章扪心
令容这次回府,半为陪伴爹娘,半为跳出韩家,审视前路。
韩蛰走后,她在宋氏的陪伴下去拜见傅老太爷和长房的傅伯钧夫妇。因堂姐傅绾出阁后跟着夫君去别处赴任,除了修书之外,已有一年不曾回家,自傅益南下后,便只傅盛陪伴在长辈膝下。
傅盛虽然居长,论才华品性,却没法跟傅益相比。
老太爷提起傅益来,又是担忧,又是思念。
傅益年底时曾修书回来,说他已逃出楚州,投身军中,请府里勿念。本朝男儿大多文武兼修,楚州地界的官员虽是科举出身,却也有不少会武,在南边的战事中,或投入冯璋麾下,或投身朝廷军中,傅益这般投军的不少,傅锦元鞭长莫及,只能任由他去。
只是以傅益的性情,这一从军,战事不止,怕是不会轻易回来。
老太爷为官本分,不曾见过征战杀伐的场面,生怕傅益在刀尖丛里出岔子,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又问令容在韩家的处境,令容便说一切安好,请他勿念,陪着老人家坐了许久才出来。
傅益刚中进士时,傅锦元曾为他说亲,也寻摸好了人家。后因冯璋叛乱、楚州被占而一拖再拖,如今他归期未定,傅锦元没敢再耽误人家女儿,只好摆明态度退了。
母女独处时,宋氏提起这事,还惋惜不止,“那真是个好姑娘,自幼相识,知根知底的,性情也和气可亲。只可惜你那哥哥等得起,她却等不起,这一退,往后各自婚嫁,可就再也没缘分了。”
令容也认识那位姑娘,闻言也是一叹。
婚嫁之事,一旦错过,可不就是终身再难结缘么。
她挽着宋氏走在后园,神情微露迷茫。
宋氏看在眼里,又问道:“你呢?先前皇上赐婚,我们都担心他性情冷厉酷烈,叫你受委屈,如今看他倒不像从前生疏冷厉了。”
春风熏暖,令容迟疑了片刻,才道:“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宋氏柔声,带着她进凉亭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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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女儿理了理吹乱的头发,“关乎终身的事,是该慎重些。有心事别瞒着娘,说给我听听,娘即便不能替你拿主意,却也能排解排解。”
令容颔首,双手绞着绣帕,挑了几件跟韩蛰的事说给她听,“夫君待我很好,跟我从前预想的截然不同。且婆母慈爱,小姑和气,我本该满足的,就是……仍有些害怕。”她抬眼,握住宋氏的手,“韩家位高权重,齐大非偶,夫君又前途无量。说句不怕臊的,我想的是能跟你和爹爹一样,但他……恐怕未必能做到。”
宋氏眸光一紧,眉头微蹙,“他要纳妾?”
“不是!”令容忙解释,“他身边连多余的丫鬟也不留。”
“那怎么……”宋氏不解。
令容咬了咬唇。韩蛰将来会谋逆做皇帝这种事,她不好解释,但帝王从一而终的能有几个?前世宋重光一个妾室将她打入冰窖,天翻地覆,彻骨冰寒,她实在不敢再碰见这样的事。而男人变心移情这种事,不止在她,也要看对方心性,不是她能掌控的。
将衣袖揪了片刻,令容才蹙眉道:“我就是担心。”
宋氏听罢,微微一笑,“刨除这担忧呢?这个夫君本身,你觉得如何?”
她双目带着笑意,瞧见令容不自觉牵起的唇角,念及令容在韩蛰跟前日益放松的姿态,想起那日不慎瞧见韩蛰为她簪发时的场景,便已洞察。
“当年我刚进傅家,也曾有过顾虑,毕竟那时候你父亲是金州出了名的纨绔,教坊酒肆的常客。不过这么些年,你瞧,不也处得好好的?”宋氏的目光落在令容发间金钗上,那一粒淡紫珍珠浑圆柔润,绝非凡品。
韩家固然不缺银钱,要寻两粒一模一样的紫珍珠,却也非易事。
韩蛰那样冷厉的人,肯花心思在首饰上,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罕事。
静了片刻,宋氏又温声道:“将来的事,担忧并无用处,只能竭力避。你且想想,倘若错过了他,会后悔吗?”
……
倘若错过韩蛰,会后悔吗?
令容躺在榻上,咀嚼这个问题。
从去年十月韩蛰在潭州说不想和离起,关于往后的事,她琢磨掂量过许多回。
为府中计,韩家树大根深,即便而今情势稍变,以皇家如今之衰微,且有杨家坐镇京畿,帝位最后怕仍会落在韩家手里。功利而论,她留在相府,对府里有利有弊,并无定论。且想从韩家全身而退,也绝不是容易的事且不说韩蛰未必放手,事关颜面,韩镜也未必肯点头。
剩下的便是她。
初嫁入相府时,令容的打算是明哲保身,伺机和离,因那时的相府于她而言,只是浓云笼罩下的龙潭虎穴,危机四伏韩蛰酷烈冷厉,凶名在外,连着克死了两位姑娘,难保不会顺手克死她,她当时是提着脑袋嫁进去的。且谋逆之事凶险无比,不慎多听多看就会犯了忌讳断送性命,韩镜心存不满,她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艰辛度日。
令容惜命得很,只求美食安稳,那样的地方,令容当然是半天都不像多待的。
但倏忽一载有余,许多事都让她出乎意料。
杨氏的慈爱、韩瑶的亲近之外,最让令容始料未及的是韩蛰。
令容拿指尖绕着头发,瞧着撒满地面的霜白月光,仿佛能看到韩蛰站在那里。颀长挺拔的身上常穿墨青衣裳,面容冷峻,双眸深沉,却趁着她帮忙宽衣的时候拢双臂,将她困在怀里。
当初因传言,她心目中韩蛰冷厉凶悍,不近人情,心狠手辣,更因谋朝篡位野心勃勃,不会在女色留心。
而今,韩蛰却是另一番模样
会故作凶狠地吓唬她,会在烟火气里烹出香喷喷的佳肴,会声音低哑地逼她亲吻,会策马仗剑救她于危难,会袒露胸膛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灼灼看她,更会身披春光,往她发间簪上金钗。
她确实动心了,如墙角破土而出的嫩芽,悄然滋生,等她察觉,已是草叶茂盛。
如果错过了韩蛰,会后悔吗?
令容抱着被角,昏昏入睡。
正是月初的几日,月事初至,睡得不甚踏实。半夜里令容醒来,觉得身上不太舒服,下意识往床榻外侧挪了挪,没找到暖热怀抱,伸手去摸,却只有一片空荡。
她从梦里醒来,怔怔的打量。枕畔空无一物,帐外唯有月光透窗泻入,满地银白,清冷却孤寂。整个屋子仿佛格外空荡,唯有被窝里提前备好的鎏金手炉尚且暖热,余温未尽。
令容抱紧锦被,身在娘家,她却忽然很想念银光院,想念韩蛰。
倘若和离,往后每个夜晚醒来,枕边都不会再有他。
每个人语初静的夜晚,都等不到他健步归来。
惊涛骇浪之下的温馨怀抱,她其实很眷恋,若无疾而终地放弃,恐怕真的会后悔。
……
令容在傅家住到三月下旬,才依依不舍地辞别回京。
她难得回家一趟,傅锦元几乎将她爱吃的东西尽数寻来,短短半月间逛遍金州城街市不说,又趁着暮春风光各处踏青赏景,既去佛寺尝素斋,又往山林烧野味吃。
每日里丰盛美味的食物养着,清晨揽镜自照,竟仿佛胖了一圈,连年初新裁剪缝制的里衣都紧了些,拘得胸前难受。
令容对着镜子鼓了鼓腮,瞪着杏眼瞧着片刻,自己先撑不住笑起来。
枇杷跟着她回来伺候,见她这般,不由一笑,“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呢?”
“我长胖了些是不是?”
“脸上瞧不太出来,姑娘从前就这样,吃多少都只往身上长肉。不过近来吃得顺心,气色倒好了许多。”枇杷将金钗簪进发髻间,“这金钗是真好看,衬姑娘的容貌。”
是吗?令容拨了拨垂落的珍珠,站起身对镜端详。
难道是胸前变得快了,才让她疑心变胖?
端详了片刻,见东西都拾停当,才去宋氏那里。
今日正逢休沐,傅锦元也闲在家中,陪着她一道去拜别傅老太爷。先前京城朝堂的事,老太爷自然是听到了风声,虽不知令容被永昌帝盯上的事,却也知田保是栽在了那位孙女婿手里,知道韩家厉害,不叮嘱令容,往后在韩府不可肆意妄为,须谨慎行事。
令容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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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趁着傅锦元也在,请老太爷得空时找人探探唐敦的底细,不必太着急,也无需过于详尽得打草惊蛇,能探多少探多少。
至于缘故,没敢提唐敦跟唐解忧的事让长辈担忧,只说她两回接触,觉得此人心术不正,想摸清底细,往后万一出岔子,也好应对。
她孤身落入虎穴,这就足以让傅老太爷悬心,当即应了。
……
回到相府,韩蛰仍在外奔波,归期未定。
令容这次回家,攒了不少金州的风物及果脯等物,按例给庆远堂和二房刘氏婆媳送去些,在那儿逗了会儿梅氏的孩子,等杨氏回府,便将剩下的分出一半带往丰和堂。
杨氏很喜欢,因田保倒后京城的形势稍安稳了些许,趁着暮春风和日丽,还带令容和韩瑶出去游玩了两趟高修远那日告辞后便音信全无,韩瑶最初沉默寡言了几日,过后也不再为难自己,骑马射猎无所不为。
只是杨氏再提婚事时,韩瑶仍不太情愿,杨氏也没紧逼,暂将此事搁下。
这日令容闲了无事,因去年酿的梅花酒启封,装了两壶,送来丰和堂。
杨氏正歇午觉,韩瑶坐在外间,被鱼姑盯着练字。见了令容,韩瑶喜上眉梢,将毛笔轻轻搁下,低声道:“这是什么?”
“去年酿的梅花酒。”令容压低声音,站在旁边看她练字。
屋内静谧,唯有风动纱窗,珠帘微晃。
窗边的美人榻上,原本小憩的杨氏忽然动了动,口中发出挣扎般的痛苦呻.吟。韩瑶诧异,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就见杨氏额头上不知何时出了层薄薄的汗,双眉紧拧,似被梦魇。
韩瑶当即握住她手,轻推了推。
杨氏“啊”的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她的心跳很快,砰砰地激烈乱撞,似要跳出胸腔,背后却是冷汗涔涔。沉重又清晰的梦境压在心头,她看向韩瑶,双目失神。
“没事吧?”韩瑶甚少见杨氏这样,忙取锦帕帮她擦拭。
杨氏面色泛白,呼吸微促,愣了片刻才道:“我梦见你父亲了。”她握紧韩瑶的手,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声音带些惶恐,“他出事了。”
第76章内情
千里之外,光州。
冯璋的军队向北蔓延,因流民气势汹汹,朝廷军队节节败退,虽是招讨之名,到后来仍只能防守,毫无回击之力。因其襟带长淮,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冯璋后方甚稳,拒不受招,急于向北行进,攻势猛烈,防守得也甚为艰难。
从三月初至今,连着数场恶战,韩墨虽任招讨使无需亲临沙场,韩征却已参战数回。
他虽在羽林卫身手出众,却甚少有对敌经验,更不像韩蛰那般即便身在箭雨中也能迅速判断形势,自保安危伺机反攻的本事。前日一场对战,韩征虽奋勇杀敌,斩杀了一名敌将,却也被流矢射中,负伤不轻。
军医给他上了药,韩征疲惫劳累,昏沉入睡。
梦境凌乱芜杂,一时是荒僻村落,昏鸦枯树,一时又是道观偏殿,福位静立。
他从沉沉梦里醒来,额头已出了层细汗。
光州是赵姨娘的老家,他从前甚少来这边,也不愿惹杨氏伤心,是以从未来过。这回讨叛至此,没有战事偷空休整的那天,还是没忍住去了趟那个叫东岭村的地方。那地方偏僻荒芜,自许多年前闹过天灾后,村民大多迁走,近年又因官府横征暴敛,年轻村人多成了流民,至今留住的人家寥寥可数。
他当然寻不到赵姨娘当年的痕迹,心里的烦躁却愈来愈强烈。
连着几夜噩梦,韩征擦了擦汗,起身倒茶喝,就见简陋的木板门推开,韩墨走了进来。
“伤势如何了?”韩墨脸上也尽是疲色。
这屋子不算宽敞,若非韩征身有官阶,激战苦熬中还未必能有此住处。
韩征顺手也倒了杯给他,“不算重伤,父亲放心。”
因铠甲已卸,身上只单薄衣衫,他还撩开衣裳给他看了看。伤处都已处理包扎,只剩干净细纱缠绕,看着不算严重。
韩墨颔首,瞧儿子满脸疲色,神也不似平常旺盛,便道:“既如此,先睡吧,养足神。”
起身欲走,却又被韩征叫住。
“父亲”韩征仍坐在椅上,欲言又止,见韩墨回身望他,横了横心,道:“前两天,我去过东岭村。”见韩墨没反应过来,目光稍黯,“那是姨娘的老家,父亲或许忘了。”
夜色极深,小屋中只有一盏残烛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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