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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入凡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木天道境
方伯丰沉默了一会儿,两手还攥着灵素的手,缓缓道:“这个也说不准的……其实,其实我娘也、也同你仿佛……”
原来当年方伯丰的娘亲便是不曾来过月事的,是以后来诞下了方伯丰,王氏还常含沙射影意指方伯丰不晓得是什么妖鬼投来的,定是毁家败夜的不吉利玩意儿等等。伯丰娘亲怕小孩儿不知道真事,真的心里自觉不好起来,待方伯丰长大晓事了,把事情原委说给他听了。叫他明白这不过是王氏恶意寻衅,并非他自己真有什么不妥。
灵素听了却吓了一跳:“婆婆也是!……”心里一想不对,这凡门三百年一开的,这婆婆可去了没几年。
方伯丰不晓得她说的是下凡的事儿,点头道:“是的。”
灵素道:“难怪那些大夫都说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碍子嗣……不过如果真的没有的话……”
方伯丰以为她又想到那些“下堂”什么的话了,便道:“便是真的没有,我们两个一起好好过日子也很好。”
还怕灵素不相信,叹了口气道:“你方才说的这里的人重香火的话,是没错。兼祧的人家尤其如此,也没错。只我自己并没有这么看重这些。后山峪的情形如何,你也知道的。当日若不是祖父希望同根同续,也不会有兼祧这样的事儿了。实在要我说来,我宁可这世上没有我这个人,只叫我娘不用受这许多苦……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遇着的是你,我这亲实在成不成都一样。如今能……能这样,都是想都想不到的日子了。若能有孩儿,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也好,若不能有,就你同我两个人相扶相伴一辈子,也足够了。你那好友确是一心替你担忧才有这些话,只是我这边同寻常的不同,不会有那样的事,你再不用担心的。”
方伯丰儿时的事,他寻常并不怎么说起的。灵素今天听他说宁可自己没有生在这世上,心底一紧,倒不是为了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方伯丰这个人,实在是想着到底一个人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心事,才会有这样想法。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两臂一张,结结实实抱住他,埋了头到他胸口,低低道:“嗯,没事,我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方伯丰轻轻笑了起来,把下巴搁到她头顶:“方才说到处看大夫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啊,我晓得你本事大,只是好歹要在意千万不要伤着自己,更不要害了什么病。咱们两人都好好的,有吃有住的,很知足了。”
他一说话,下巴在灵素头顶一动一动的,灵素吃痒,已经咯咯乐了出来。
好大一块乌云,一阵清风吹散了去。
第74章闹元宵
转眼十五,德源县的元宵节真是热闹非凡。好似什么能做的买卖都出摊了,街上比寻常感觉店铺多了几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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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规矩,十三开始上灯,十八落灯,这正日子的热闹就在十五这一天。
到了这一日,不管商家住户,门口都挂起了灯笼。灵素家小院门口悬着一对肥头胖肚儿的大红鱼灯,里头的骨架子是她在街上偷了半天师回来自己搭的,面上绘点睛则是方伯丰的手笔。懒得自己动手的在街上花灯铺随便买一对挂着也对付过去了,红纱穗儿灯十几个钱就能买一对。
俩人早几天就商议好了,这日要在外头结结实实玩上一天,灵素问:“都不在家吃饭了吗?”
自从家里置办齐了家伙什,灵素又拜了苗十八为师,俩人几乎没怎么在外头吃饭了。上回在德裕楼吃年席,还是因为方伯丰见灵素被祁骁远那张帖子引得惦记起了吃席,才特地带她去的。尤其过年的时候俩人不知深浅地预备了许多吃食,又没个亲戚上门,虽三餐都在家吃,也还剩下不少炸鱼糕、炸丸子、炸排骨……
方伯丰笑道:“若是逛远了,回家吃饭还得往返一次,不是耽误功夫?这样,先逛着瞧,若是你觉着没意思了累了,咱们就回来也好。”
这日子,一出去,就灵素还能觉着累觉着没趣儿?!
国朝初立时候有过宵禁之制,之后便逐渐废弛。以德源县为例,时至今日,所谓宵禁不过每晚关一关城门。到了上元节这一日,四门通宵不关,只多派人手在城门楼上立着,不是为着查人,却是为了防着哪里失火,高处看得明白,好尽早扑救。毕竟这一日火树银花,到处爆竹花灯,不得不小心些。
到这一日,所有商贩买卖皆不问税,且连金宝街上标记之内都许随意摆摊出铺,县衙都能给围得只剩个门。也难怪忽然多出来那许多买卖人了。
两人一早梳洗整理,换上利索的衣裳,便携手出门过节。
出了清河坊就开始热闹起来,还没到和乐坊,路边已经有零零散散小摊子卖生果菜干。灵素道:“这么早就这许多人?!”
方伯丰笑道:“既要出摊,自然要占个好位置才好,来晚了就没好地方了。”
灵素惊讶道:“这都摆到这里来了,金宝街那里难不成是没地方了?”
她说着话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实则神识放出去一扫不就成了?只神识所“知”与眼见耳闻却是大大不同的,她这堂堂正正的“人”,还是自己跑过去看看合适。
哪里用得着到金宝街?只刚到和乐坊,就见着密密麻麻的小摊子了。这一段路一边临着河,因夜间饮酒的多了,怕看不清落了水里,如今沿河都加了栏杆。这靠着栏杆是一排,对面沿着和乐坊对街铺子的又是一列。铺子也开着门,有几家大的,檐下宽绰,就有人直把摊子摆在那檐下,留出对着门的走道。铺子里的人也没见出来轰赶的,反倒趁便走来逛逛问问,看有什么想买的索性就近买了。
两边都是小摊子,这走过的人难要细瞧瞧,人流积聚,想快些走也难。
走着走着,灵素见边上摊子上是一熟人,笑着打招呼问道:“大爷,您怎么跑这里出摊来了?”原来是后街上卖酒药的老大爷。
大爷见有人打招呼,抬头看是灵素同方伯丰,又见俩人手里都空着,便笑道:“你们不找点什么出来卖?”
灵素摇头:“我们没东西啊。”
大爷笑了:“找啊!今儿热闹就热闹在这个上了!瞧见没?我今儿可不是光卖酒药的,我卖甜酒!”俩人瞧去,果然见他一张便桌上堆了叠粗陶盏,边上还立着两个大瓮。
大爷挺乐意给这俩新来县里的人说说奥妙:“咱们这里的规矩,管今儿的买卖叫‘炮仗买卖’,赚的钱叫‘烟火钱’。怎么叫这个名儿呢?炮仗、烟火,啥样儿?砰一下,没了!嘿,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两坛甜酒一卖,拿这钱去吃老酱猪肝喝黄酒,给小孙子买芝麻糖,给小孙女儿买个五联大风车……玩一天,满的来空的去,就剩一腔子乐呵!人人如此,家家如此,才热闹不是?要不然还同平常日子似的,就那么几家做买卖的,没意思啊!”
灵素听得眼睛发亮:“您说得真好,这可太有意思了!”
老大爷乐得咧嘴:“可不是有意思!”
看灵素也动了心的样子,老大爷笑道:“要预备东西就赶紧的,一会儿只怕你家门口都没地儿摆摊了。瞧瞧我,这还算早的,都在这儿了!”
方伯丰看着灵素笑,灵素眼珠子一转,对他道:“你去前头馄饨摊上等我会子,给我也叫一碗馄饨,我家去一趟就来。”
方伯丰点头,又嘱咐一句:“别太着急了,人多,记得顺着人走。”
灵素早转身往人堆里去了,嘴里胡乱答应着:“知道,知道。”
方伯丰往前头一处馄饨摊上坐了,这摊子上拢共就三张桌子,这会儿都快坐满了。他捡一张空着的条凳坐了,一妇人给邻座的人端馄饨上来,问方伯丰道:“客人吃点什么?”
方伯丰道:“要两碗馄饨,一碗多放葱。”
妇人答应一声:“好嘞,水滚着呢,转眼就得,您稍等会儿。”
方伯丰点点头。
这馄饨摊上的馄饨是绉纱馄饨,一只只玉色半透的皮,裹了肉馅儿的地方经水煮熟起了皱,往点了青葱猪油的猪骨汤里一放,都飘着。个头挺小,真是下水一泡就熟的,快得很。
等两碗馄饨端上来,方伯丰正后悔点早了,只怕等灵素过来这馄饨就凉了,一回身却见灵素已经在摊子边上了,若不是她胳膊上挽着个高腰篮子,方伯丰还疑心她不打算赚烟花钱了呢。
方伯丰冲灵素招招手,灵素赶紧过来,没空位了,俩人一张长凳上坐下,开吃。方伯丰本想问问她拿了什么东西预备在哪里出摊,见她舀起一只馄饨正专心吹气,弯了弯嘴角先咽了话。
这馄饨皮子是掺了蛋清压出来的,薄的放在纸上能映出上头的字来。这会儿裙褶里带了大骨汤,一口咬下去,实在鲜滑。再一细嚼,里头加了荸荠碎的肉馅儿,香里带脆。可这馅儿的量很妙,只嚼两口就找不到了,赶紧再捞一个吃。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的,转眼一碗见了底,连汤都喝没了。
方伯丰只比她稍慢了一步,搁下勺子问她:“要不要再来一碗?”
灵素挣扎了一会儿道:“算了,前头还好些吃的呢。”
方伯丰差点笑出来,咳嗽一声叫摊主算钱,那妇人过来道:“小馄饨五文钱一碗,两碗十文。”
方伯丰掏出铜钱来付了,俩人从摊上出来。这时候才问道:“你都预备了什么东西?准备去什么地方摆摊?”
灵素摇头道:“摆摊就没法儿到处走了,咱们就跟那些卖卤儿菜似的,走街串巷地卖去好了。”
说着话她还掀了下篮子上头盖的布,方伯丰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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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是小篾篮分开装的丸子鱼糕白水羊肉之类,笑道:“这真跟卖卤儿菜的一个样儿了。”
灵素得意笑道:“我想了,这个最好了,万一卖不出去还能自己吃不是?”
方伯丰乐得直摇头,嘴里却道:“很是,很是。”
正说话,忽然听得前头喧哗,实在听不明白,抓着一个逆着方向过来的人细问,那人道:“遇仙湖边上要摆灯阵祈福告神,说有成千上万的灯,还要走灯海呢!这都好多年没办过了!快走快走,我回去告诉我娘子去!让让嘿,让一让嘿……”说着话人已经跟条鱼似的游走了。
灵素便看着方伯丰,方伯丰拍一下她脑瓜顶:“你看着办,愿意去咱们就去。不过今儿坐车乘船是都别想了,这许多人,都得走着。”
两人商议一通,决定先在县里逛,等吃了午饭再出城往遇仙湖去。
如今虽没有前阵子那么冷了,可晚间水边还是不一样的,两人到时候还得换身厚衣裳再去。如此议定,就仍顺着人流往金宝街走。
果然今天金宝街是真的成宝了,两边密密麻麻的摊子,糖葫芦边上是炸糕,炸糕边上是蜂糖鸡蛋烘糕,这俩一个油香气一个甜香气,混在一块儿能飘出半条街去。烘糕边上挨着排的书摊、风车摊、花灯摊、绒花首饰摊、水粉摊……一家挨着一家,什么相干不相干的全然不管。人群在其中挤挤挨挨。
那些摊主们手里做着买卖,嘴上得空还吆喝。各有各的调儿,“五联七联大风车,迎风骨碌碌转得欢呐。”“通草花、剪绒花、刻蜡花……销金的、点的、嵌宝的,迎春要比春花早哎……”“刚出锅的炸糕,一口蜜甜一口油哎。”各个比唱曲儿的也不差。
做成了买卖说一声“拿好了您呐,好吃再来。”边上又有讨价还价的,“这俩我都要了,你再给便宜点儿!”对过又有边走边吃糖猴儿的,这东西往下滴答糖稀,一不小心蹭人身上了,一个赔罪一个埋怨……那里妯娌婆媳站摊子前头挑着比着定不下来该买啥的……
四面八方男女老少高声低语,物成山人成海声如潮,好个热闹!
俩人一通逛,从金宝街过银锭桥时候,灵素手里就拎着好几个荷叶包箬壳包;方伯丰一手举着个五联大风车,上头红黄蓝绿紫五个粘了羽毛的风轮骨碌碌转着,另一手里捏着两根糖葫芦,一根山楂夹沙的,一根橘子瓤儿的,通红蜜橙裹着一层冰糖壳子迎着日头一照,叫人看了就流口水。
俩人一边往桥上走,灵素一边嘟囔:“赶紧找个宽阔地方把篮子里东西卖掉,这都放不下了……”
方伯丰眼睛看着她,紧跟着,面上带着笑。
果然到了这边又是另一番景象。金宝街南街上还同那边相似,到了高楼街就没那么些杂七杂八的摊子了。各家大商户门前都挂着奇炫目的大花灯,又有几家干脆连一起起了围屏灯楼,预备晚上做灯谜会。最大的头往高处当间一挂,就是一个活招牌,都是好东西,拿出来大家图个乐。
灵素看到几个挎着篮子吆喝的,不用犹豫,自己也跟着学起来:“鲜肉香蕈炸丸子,白水羊肉蘸青盐,椒盐排骨,油滚鱼糕。”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词儿,一顺儿念出来还挺溜。方伯丰听了都笑,赶紧把她手里几包刚在别人家摊子上买的吃食接过来,好叫她专心做买卖。
这有卖的就有买的,何况她那叫卖声听着还新鲜。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了,灵素揭开篮子上的布盖给那人瞧,问过了价钱,那人要了一份排骨,一份鱼糕,灵素从篮子边上抽出一张干荷叶来替他裹成个尖角包,又额外送了两颗炸丸子。那人付了钱挺高兴,笑道:“你这小嫂子做买卖倒厚道。”
灵素回道:“今天头一回开张,借您贵运呢。”那人更高兴了,乐呵呵去了。方伯丰在边上听了笑出声来,她这话都是刚才路上同人学的,真一个现学现卖。
或者真有贵运,那一个刚走,没过多会儿又有人过来,这么接连卖出去了六七份,忽然来了个大户,一口气把剩下的都买了。灵素大乐,赶紧都给人包起来,还少算人几个钱。她却没察觉到自己如今站的这地儿……后头就是三凤楼!
大师兄方才在楼上同人说事,忽然听着个声音,往下一瞧,好,自己那便宜师妹跟廪生相公站一块儿在自家门前卖小食呢!“这丢人玩意儿!”大师兄小眼睛里都要迸出火星子来了。耐着性子想想,此事不宜声张!赶紧叫了个人过来吩咐几句,只把她剩下多少吃食都给买了来,趁早眼不见心不烦。
等灵素同方伯丰走远了,大师兄尝了一块椒盐排骨,心里开始犹豫,这到底要不要给师父留点儿……
第75章走灯海
午饭俩人先在杂蒸饭摊子上吃了栗子火腿饭和白果嫩鸡饭,又到对过的豆腐丸子摊上一人来了一碗豆腐丸子。转过街角有乡人在卖烫面蒸饺,荠菜咸肉馅儿的,灵素老远闻着那香味就觉着不一般。要了两笼在边上吃,还同人搭话,知道这荠菜原是种野菜。德源县地处南边,正月前后就已经有鲜荠菜可挖,要往北去,那就得“三月三”了。
灵素吃东西本来就香,这回吃高兴了更夸得实诚,摊主大嫂很是高兴,还偷偷告诉她:“妹子我同你说,这荠菜野性儿大,用新鲜肉都煞不住它,非得掺一半的咸肉才好!只是咸肉不容易剁的,劲!这话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同别人说啊。”
灵素赶紧道谢,满嘴的谢谢嫂子,把那大嫂给乐的,临了还送了她一个荠菜馅儿的菜团子。
这摊子已经在永乐坊后身了,俩人过了天水桥绕回到清河坊,整吃了一路。
到了家,灵素赶紧烧水泡了茶,俩人喝着,方伯丰问她:“可累不累?一会儿还去不去遇仙湖看灯海了?”
灵素赶紧点头:“去啊!”才想起来方伯丰可比不了她,忙道,“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你要是累了,咱们明天后天再去逛逛好了。”
方伯丰笑道:“我没事。从前读书天天来回走多少路?哪里在乎这点儿。何况往后真的考了典考,又过了典试,不管是在农务司还是哪里,整个县里来回走的时候多了去了。‘没脚力,难为吏’,就是说这个。”
灵素听方伯丰这么说了便笑道:“那咱们歇会儿就去吧。”
说好了,方伯丰在这里坐着,她又不消停。往房间里翻了半□□裳,又拿了鞋子出来叫方伯丰换上。方伯丰见她手里还提了个篮子,便笑道:“方才那么些吃食,换的烟火钱还不够今天花销?还打算去湖边做买卖是怎么。”
灵素摇头笑道:“够了够了,又吃又买的,还剩下两百多文呢,怎么也够了。我是想着咱们走着去,这会儿日头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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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换上厚衣裳就太热了。索性还穿这身,我就拿两个披风,晚上冷了就穿上,这主意可好?”
方伯丰笑道:“还是你想得仔细。”
她又装模作样拿了水和几包小吃食,方伯丰还夸她:“这走灯海好些年没办过了,不晓得一会儿会不会有买卖人赶过去。预备着点也好。”
灵素笑道:“你是担心会饿着?那不能,夫子家不就在湖边上?没处吃饭咱们就找上门去,师母还能不管咱们一顿饭?”
方伯丰想起从前一年应时应节见几回鲁夫子同夫人,哪回不是毕恭毕敬的,如今灵素去了两回,再怎么说鲁夫子的威严庄重她也不会信了,这真是……缘分?谁知道呢。笑叹一回,不接她这话。
两人出了门,果然有不少人同他们仿佛,都往遇仙湖边去了。灵素问方伯丰:“那灯海有多大?这许多人能走得过来?”
方伯丰也不知就里,只要摇头。
到了湖边一看,她们还担心会饿着呢,早有知道消息的摊贩商户赶了过来。林边树下五颜六色的棚子起了不少,渡口还有船满载着形色各异的桌椅板凳等着卸下来。灵素高兴道:“幸好人多,哪边都不耽误!”
各色买卖四散着,俩人往中间走,才发现中间一大块地方叫人拦住了。一个执事模样的人拦下二人道:“里头是灯海,这会儿还在布置,等可以玩赏时会有金钟鸣告,还请稍后。”又一指前头一排规规整整的顶大棚道,“这灯海的玩法用意,都在那里贴了告示的。”
俩人谢过了,便往那溜棚子走去。
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俩人站在最外圈,方伯丰笑道:“这如何看得见?”
灵素点头:“我看得见,可我不认得上头说什么。”
方伯丰道:“瞧瞧,你要是学了字这会子不就用上了?”
灵素驳回去:“你要学了我的功夫,这会儿也能行了。”
方伯丰以为她说的练目力的事儿,笑而不语,哪里知道灵素说的是神识传信呢?
忽然有个人从人群里升了起来,大约是踩在什么桌凳上了,然后开始大声诵读告示所言。两人听了才明白大概的意思。
如今圈起来的这块地方,到时候会用半人多高的栏杆围成无数的通路,通路间有岔路,岔路中又有分路,如此曲折蜿蜒,好似迷宫一般。等天一黑,这些栏杆上都要挂上灯,人在其中一看,四面闪闪烁烁,恰如灯之海。又因灯火微光难照远路,是以人在其中到底怎么走,到了岔路该往左还是往右,就思量了。
这进灯海的口子共有五个,出口十六个,其中八个出口设有各样头,有头的口子又不是固定的,每过一个时辰调换其中四个。晚上走灯海,能不能得着头,能得着什么头,一半在己,一半在天。
周围人听那人念着,有听懂的有没听懂的,还有一句没听懂就忍不住要问的,还有一边听一边连连道有趣的,不一而足。惹得那位念告示的老兄一再提高嗓门,一回念完赶紧换了人再念。
灵素同方伯丰两个安静听完了,便往湖边去,灵素心里高兴道:“你一会儿就跟着我走,保管把那些头都拿个遍!”
方伯丰笑道:“这个就是要跌跌撞撞,懊恼叹气才有趣不是?”
灵素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方伯丰道:“那你怎么办?谁叫你目力那么好?一会儿玩起来恐怕会有些无聊了。”
灵素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我有法子。我……我只看着脚下,不往远处看!”
方伯丰乐得哈哈大笑,正说着,一边几个廪生也走了过来。一看都是熟人,相互打了招呼,齐翠儿便笑着对灵素道:“我刚还说你今天大概不会往这边来呢,县城里生意好做不是?”
陈月娘轻轻用胳膊碰了碰她,又对灵素道:“方才在高楼街远远看见你们俩,只是路上都是人,想要走快也不能。等挤挤挨挨到了那里,你们已经走了。”
灵素笑道:“我们已经差不多把三乐坊都逛遍了,听说这里又有好玩的,便过来了。”
那边方伯丰同闵子清、迟遇安几个说话,没说两句,祁骁远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如今官学开了学,几人都认识了,便索性一处走着。说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将暗,祁骁远道:“赶紧找地方吃东西去,一会儿走灯海不定走不走得出来呢!”
边上一个问道:“这还有走不出来的?”
祁骁远点头:“当然了!入了灯阵不许走回头路的,一个岔路没走好就成绕圈的了。从前我来玩过,这东西真邪性,还有等到日头高起都没能走出来的人呢!你说黑夜里看不清走不出来也罢了,天亮了绕半天也没能绕出来!还是人家拆阵的时候才得出来的。听说那几个人脸都青了,不肯认自己无能,非说是遇着鬼打墙了。你说说,什么鬼这么空,同他们没白天黑夜地玩儿?!”
方伯丰便把方才听的告示告诉几人,笑道:“听说这回灯阵要比从前的都大,还真是……”
开始问的那个道:“这一开始乌央乌央的人还好,若真照祁兄所言,到时候旁人都走了,孤伶清几个在里头转不出来,边上灯火闪烁的,噫……吓人,太吓人!”说着还抖了抖,众人都笑起来。
到了茶摊那边,各人想吃的爱吃的都不同,便分开了。
等听到钟声,天已经漆黑,往几个入口聚去,更找不到谁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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