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纪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福大王
严半月捏了捏眉心:“最多十五日,但,别无他法。”
翌日清晨,卫城城门一开,一行快马就驰出了城,比这更早的,是从柴员外府中放飞的信鸽。
送走了柴员外,严半月回房睡了一个时辰,就回到了药疗室,准备施针,若再不将谢隐唤醒,怕是真要饿死了,若十五日内,柴贾不能将陨铁取回,也让他能醒着度过最后的日子吧。严半月想着,握紧手里的染香玉,按下心中又蠢蠢欲动的恶心感,看着眼前昏睡的人。
忍冬将金针备好,便退出了药疗室,关门前,隐隐有些不安地望了望严半月的背影。
“开始吧。”严半月自语了一句,捻起金针,手指起落,刺入谢隐四处大穴。
“枯树逢春时如何?”师曰:”世间希有。”严半月记得这是最初学习枯木针法时师父讲的故事,大概是说一个和尚问上师,枯木逢春是悟道么,上师答曰“是”。
“小十五,你要记着,枯木针法的奥妙一字记之曰‘悟’,抓住一线生机下针,不可犹疑,错失良机”。
撤回最后一支金针,严半月已是汗湿重衣。他长长呼了一口气,扣住榻上之人的手腕再诊,脉象平和,谢隐还未醒来,但脸色已经和缓许多,应该暂无性命之虞。
严半月想把染香玉系回谢隐的衣扣上,手指却已经抖得停不下来,只好拉动榻前的摇铃,片刻后忍冬半夏应声而入。
“你留下,”严半月被半夏扶起时拍了拍忍冬的肩,“过不多时他应该就会醒来了,届时先把参荣汤让他服下,即刻来叫我。”
“是,先生放心。”
半夏搀着严半月,一脸委屈。
“怎么了?”严半月靠在榻上,舒展着胳膊,指挥半夏去拿蜜饯。
“从未见先生对哪个病人如此上心,把自己累成这样。”半夏生性活泼,又心直口快,一边埋怨一边把早已备好的甜汤蜜果送到严半月眼前。
严半月喝了一口杏干水,满足地眯起了眼,放下碗,把两枚玉珏扣在一起,握紧在掌心里。
不知道是染香玉的作用还是枯木针法太耗心神,严半月就这样半靠在榻上睡着了。半夏轻手轻脚地过去给他搭了一张锦被,退出了房间。
“小十五,你又睡着了?”严朗清的脸出现在严半月的眼前,依然笑得温和舒朗。
“师尊?”严半月揉揉眼睛,愕然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十岁。
“梦到什么了?”
“……这才是梦吧。”严半月嘟囔着,上前搂住严朗清的胳膊,“梦到师尊把我们逐出师门,独自闭关……”
“你们,你和谁?”严朗清笑着拍拍徒弟的头。
哦对,这个时候钱串子严澄雨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
“走吧,我们该下山了。”
“下山?去哪儿?”
隐月纪事 分卷阅读14
“不是昨天答应了你,带你去山下集镇么,怎么,不去了?”严朗清疑惑道。
严半月一愣,是了,就是这一趟,他们遇到了罗冥师徒,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跨越经年,把几个人都牵扯在一起。
“好,我们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又)比较短小……emmmmm,明天的会粗长!
第11章第十一章 黑曜石
严半月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房间里洒满夕阳的余晖,让他一时间分不清什么时辰。
想起药疗室里的人,赶紧披上外袍,出了房门,门外守着的却是是柴贾留下的家丁,一见严半月就行礼道:“严神医醒了,谢公子已醒转,两位药童正在照料,劳烦您前往诊治。”
严半月记得此人好像是几名家丁的领头,叫什么嘲风,身姿挺拔,眉清目秀,乍一看,居然和谢隐有几分神似,此刻一说话,严半月更断定此人绝非普通家丁之流,对谢隐身份的猜测多了几分确定。
榻上的人正斜靠着矮几喝药,只着雪白中衣,身上拢了一件黑色貂裘斗篷,愈发显得面如冠玉,下巴的线条如刀刻般流畅利落。
严半月推门进来,室内烛火被风带得一闪,满室晶石光辉荡漾。谢隐刚好放下碗,抿了抿唇角的药渍,满室的光辉映在他的眸子里,如星辰璀璨。
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严半月莫名地就想起了这句诗,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半夏拉住了。
“先生怎么起来了,不多休息会儿,这有我和忍冬照顾呢。”
严半月笑着拍拍半夏的肩,上前跟谢隐见礼道:“在下严半月,是中和堂的医师,受柴员外之托,为公子诊病,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谢隐已从容起身回礼,赤脚踩在晶石地面上也全不在意:“多谢严神医救命之恩,多年前已受恩于严朗清严掌门相救,未知阁下可是严掌门高徒?”
严半月笑道:“严掌门正是家师,你我数年前也有过一面之缘。”
谢隐心中了然,方才醒来的时候,就寻找染香玉而不见,想必已是物归原主,而眼前这位想必就是当年的小十五了。
“大恩不言谢,谢隐自当报还,只是严神医可知我师父罗冥现在何处?”
“谢公子不妨等我诊脉过后再细细追问?”严半月在榻上坐下,敲敲矮几的桌面。
“有劳。”谢隐一笑,伸出手腕,严半月白得透明的指尖搭上了谢隐脉门。
“好凉。”
“好暖。”
两人心里俱是想到。
严半月也非体热之质,只是相比寒毒缠身的谢隐,体温还是要高出几分。
室内一时静寂无声,忍冬半夏嘲风等人都垂立一旁,只有光影摇动,谢隐嘴角噙笑望着正色思索的严半月。
半晌,严半月抽回手,点点头:“尚可。”
感觉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谢隐抽回手拢进斗篷里,脸色虽还苍白,但较之前好了许多。
“但是,十五日内,若柴员外不能寻回陨铁,或我想的治蛊之法不奏效的话……”严半月没有再往下说。
“无妨,若非当年昔年两位严神医出手相救,我也活不到今日,如今之势,谢隐早已心中有数,不过再劳严神医与柴员外为我劳心劳力,谢隐感激不尽。”
严半月心想难怪师尊说谢隐与知命门有缘,这般看透死生命数,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当年我师尊确实说过,冷蝉蛊可保你十五年性命无虞,如果我没有记错,时限未到吧,能否告之缘由,以便我研究病理?”
谢隐朗声笑道:“这可说来话长……”话头未启,便被一边的长随嘲风打断。
“主子,这几日严神医为您医治,不眠不休,心力交瘁,此刻想必也是非常疲惫,何不先请严神医好生歇息,再作后计。”
谢隐颔首,转向严半月道:“谢隐鲁莽,未考虑严神医这几日操劳,严神医还是好好休息,此后还要劳烦。”
严半月心中好笑,不想说就不说吧,面上正色道:“那请谢公子也歇着吧,汤药饮食我会一一交代下去,务必照我说的去做,为之后的治疗做好准备。”
“有劳,多谢。”谢隐起身行礼。
严半月也不便再留,起身回礼,出了药疗室,下意识一摸胸口,才想起两块染香玉现今都挂在自己脖子上。
“忍冬,把这个给谢公子送去,就说……就说是安神之物,请妥善保管。”
“是。“忍冬接了玉去了。
回到房里,半夏一面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严半月如何辛苦,一面给严半月捏着肩膀。此时严半月才觉得肩颈都酸痛不已,悄悄撩开衣袖一看,手臂上果然有大块的青斑。
哎,让半夏看见更大惊小怪了,还好严澄雨不在。想起严澄雨,严半月眉头皱得更紧,也不知师父怎么样了。算起来,信鸽出发两日了,应该再过两日就能到达绝命谷,而严澄雨再快也要再过七日,还有那寻找陨铁的柴员外,也不知是何进展。严半月捏了捏眉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塌上,闭目不言。
半夏见状,也不再出声,给先生杯中又添了一次水,掩了门出去了。
“殿下,柴员外已按严神医吩咐出关寻找陨铁了。“嘲风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向谢隐如数禀报。
谢隐点点头:”有劳各位了,待柴员外回来我要亲自道谢,这么多年仰仗他老人家照顾,师父怎么样了?“
“罗道长尚无消息传来,不过,看严神医的反应,似乎当年罗道长和那位严神医有过不少渊源,也不知是福是祸。”
“此事我知,俱是那二位的私事,你不必多打听。”谢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是,殿下可是又觉得发寒,是否需要再请严神医过来?”
“不必……“谢隐停下话头,望向药疗室的门。
嘲风会意,一面眼神请示谢隐是否动手,一面气息已经提起,如风雷隐动。
谢隐凝神听了片刻,摇摇头,只用气声说道:”不必了,早该告诉他的。“
”忍冬你在干嘛?怎么先生让你给谢公子的东西还在这里?“半夏走进厨房就看到忍冬对着染香玉发呆。
”我不知道该不该给嘛。“忍冬苦着一张脸。
“先生叫你给你就给呀,想什么呢?“半夏把柜子打开,准备清点一下严半月的各种甜品零食储备。
忍冬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柴员外送来的几个厨师都不在,才悄声说道:”那位谢公子身份很特殊,我怕给咱们惹麻烦……“
“惹什么麻烦?“严半月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忍冬一哆嗦,赶紧将染香玉藏到袖子里。
“没……我……哎呀,先生,那位谢公子肯定是个大人物,而且是有大麻烦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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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么有大麻烦的大人物?“严半月一笑,把半夏手里的杏脯拿了一包开始吃。
忍冬把手摊开伸到严半月面前:”您让我去送染香玉,走到门口,我就听到那个长随,叫什么嘲风的,跟谢公子说悄悄话,还喊他殿下……“
严半月心中一凛,果然是这样,脸上笑意不减,把染香玉拿过来塞进怀里,拍拍手道:”行了,殿下也好陛下也好,人家现在都是我们的病人,别一惊一乍的了。“
“可是先生,姜国皇帝刚刚退位,尚未宣布储君人选,现在又有一位皇子身患奇疾跑到民间悄悄求医,这肯定跟皇室夺嫡有关!“
“哈哈哈哈哈,“严半月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戳了一下忍冬那种稚气未脱又格外严肃的脸,”我说你上哪儿看了那么多奇谈小说,还懂夺嫡,好了,别闹了,这个事情就当没有听到过,我有分寸。“
“是。“忍冬半夏一齐点头,看严半月又吃了一片杏脯,悠悠地踱出门去。
当夜,严半月没有再做梦,只是耳边老是听到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天蒙蒙亮便醒了。撩起袖子看了看,青斑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严半月琢磨着叫醒忍冬给自己煮点甜汤,算了,柴员外不是送了一堆仆从,使唤他们就好了,做的东西比忍冬做的好吃多了。
刚迈进院子,就看到院中树下站了个人,长身而立,仰头看着树叶尖儿上一颗将落未落的露珠,侧脸的折线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颌,在将明的天光里显得完美利落。
果然是个人物。严半月暗想,脚下的步子也放轻了。
“严神医这么早?”树下的人已经闻声转过头来,向严半月拱手执礼。
“打扰殿下雅性了。”严半月也回了个礼,顺嘴就说出来了。
谢隐愣了片刻,脸上笑意未减:“谢隐并非有意欺瞒,还请神医不要见怪。”
“知命门仅是江湖门派,在下一介布衣,岂敢怪罪皇子。”严半月见谢隐毫无隐瞒,反而隐隐生出些怒气。
“神医既已知晓谢隐身份,想必也对谢隐的处境有所了解,此番又蒙神医相救,如果还有机会,谢隐必将报恩,稍后便带部下离开,不会为严神医平添麻烦。”
“……你可知道今天若是离开这里,便是死路一条?”严半月更来气了,这人隐瞒身份便罢了,被揭穿了就要走。
谢隐嘴角依旧噙着笑:“从出生到现在,每天都面对着死路,谢隐早已看轻生死,神医不必挂怀。“
严半月闻言不语。
谢隐又道:“只是家师似乎前往绝命谷寻访令师尊,至今没有消息,不如神医有没有办法可与谷中联络?“
严半月回心神:“我已飞鸽传书回师门,再过两日应该就会有回音了,希望令师不要因为救人心切,冲撞了师尊……“
谢隐心道,想来他还不知其中因缘。
“请神医放心,家师虽行事孤高怪异,但对令师及师门始终尊敬有加,加上贵师门对他唯一的徒弟有救命之恩,家师定不会与严掌门起冲突的。“
“殿下有所不知,“严半月深深地看了谢隐一眼,”当年师尊曾独自出谷两年,回来后便郁郁寡欢,以闭关为由,命我和师弟离开谷中,三年不得返回。“
“有这等事?“谢隐虽略知其中关窍,却不知严朗清如此心灰意冷。
严半月点头:“师尊还有吩咐,知命门人不许医治与火鸦道人有关的人……“
谢隐诧异道:“那为何……“
严半月摆摆手:“殿下不必在意,在下只是自恃医术,想试试挑战天魔舞的反噬罢了,师尊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谢隐不言,再望向头上树梢,那滴露珠已被悄然蒸干了。
严半月伸出手去:“物归原主。”
谢隐一看,却是那枚染香玉。
“这……”
“数年前我将此物赠与殿下,也是缘分,如今殿下伤疾未愈,还是好生歇息养蓄锐,之后待柴员外取回陨铁,治疗之时还希望殿下千万挺住。”
谢隐从严半月掌心捻起染香玉,轻轻握住:“是,全凭严神医吩咐。”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
第12章第十二章 易容术
自谢隐醒转已过去五日,大部分时间,谢隐都在药疗室里静养,以他现在状态能否撑到十五日,严半月也无法确定,但不管是去寻找陨铁的柴员外,还是前往绝命谷的严澄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直到第六天黄昏,严半月刚喝完饭后甜汤,就听到院子里鸽子翅膀扑腾的声音,刚要出去查看,却早有嘲风抓了鸽子进来,拆下腿上的细管,取出其中的小纸笺,展开一看却是柴员外传回的信,上书:
陨铁初现端倪,但恐时日不足以返回,可否取折中之地,于云州迎泽阁相会,有劳神医,柴某人上。
严半月看罢,将纸笺入袖中,对嘲风道:“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谢隐正在药疗室里看书,严半月瞥了一眼,《盗墓奇谈》,啧啧,肯定是忍冬献的宝。
“谢公子,柴员外有信。”严半月拿出纸笺。
谢隐接过,看后不语,眉宇微皱,俊朗的脸上平添了一丝病气。
严半月在塌上坐下,将脉枕摆正,谢隐很自然地将手搭在了脉枕上。
这次严半月诊得格外久,谢隐第一次注意到这位神医的手指异于常人的洁白纤细,骨节分明流畅,微微曲起的时候仿佛玉雕,再抬头看他专注思索的样子,整个人都显得白净温和而不失锐气。
严半月显然没意识到谢隐在盯着他,半晌才抬了抬下巴说:“另外那只手。”
谢隐继续配合地换了手搭上来。
又枕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旁等候的嘲风终于忍不住要出声,就听严半月悠悠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启程云州,谢公子早点休息,嘲风,有劳你陪我去抓鸽子。”说完起身便走。
“严神医慢走。”谢隐忽然开口道。
严半月转过身,看着谢隐:“谢公子前几日才说,全凭在下吩咐,这么快就食言了?”
见此情形,嘲风识趣地打开门:“我先去抓鸽子了。”
谢隐看着满室晃动的晶石光泽,目光却有些黯淡:“并非谢隐不相信严神医的神技,只是此去云州路途遥远,陨铁寻访不易,谢隐怕辜负了各位期望……”
严半月站在室中不语。
谢隐继续说道:“而且如神医所知,谢隐身份特殊,此时又逢朝局动荡,暗流涌动,有些势力并不希望谢隐活着,这一路可以说十分凶险,神医大可不必为谢隐所连累,如若谢隐在此等不到柴员外返回而就此殒命,也是谢隐的命途,仍会感激各位为谢隐所做的多方努力,何况令师尊和家师尚无消息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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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想必也是心急如焚吧。”
严半月叹了口气:“殿下可知柴员外为何为你的生死如此尽心尽力?”
谢隐一怔,道:“家师曾提过一二,柴员外退隐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也是我外公的好友,据说当年与我娘亲有一面之缘,便生出倾慕之心,但也止步于此了……”
严半月点点头,再道:“那你可知令师与令外祖又是为何要为你能继续活着尽心竭力?”
谢隐不再言语。
严半月上前两步,俯视着坐在榻上的谢隐继续说:“令尊如何在下不知,但令堂如何散尽功力只为保你性命,你不会不知吧?在这些人眼里,你不是皇子,也不是活死人,你是他们的儿子,外孙,爱徒,甚至在我和师尊眼里,你都是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病人。人生能知命;是大智慧,而知命最终是为了改命,而不是认命,这是我师尊教我的。”
谢隐抬起来看着严半月,双眸如黑曜石般有微光闪动,片刻才绽开一丝笑容:“是谢隐糊涂了,让神医见笑了,明日出发,为此一搏,此生当无憾了。”
严半月看着那双眼睛,没来由有点心慌,忙避开谢隐目光:“既是如此,谢公子服过药便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出发。”
“有劳。”
严半月回到自己房间,嘲风早已捧着信鸽等在门口。
严半月花了一刻钟才写好了回信,看了半天,又让一旁等着的嘲风重新誊抄了一遍。
信中嘱咐柴员外定要在约定之期到达云州,至少留三日来研磨陨铁进行治疗。
然后严半月又叫来忍冬立夏,交代二人准备药材用具等,当然还有严大神医的零食匣子。严半月让忍冬留在中和堂,一来等候绝命谷的消息,二来掩人耳目,逢人便说严大夫犯懒不愿接诊,严掌柜气得离家出走了。
忍冬觉得这谎话简直编得太离谱,拍拍胸口说自己知道怎么应付。
为了不引人注意,第二天天没亮,严半月和谢隐便出发了,只带了嘲风和半夏,其余人等全部留在了中和堂。
云州隶属晋州,位于京城以西北500里,靠近雁门关,与鞑蒙国划长城而治,是柴贾自极北之地返回的必经之地。
要在七日之内疾行500里,严半月确实也觉得十分头痛,若是几人以内力疾驰,再加上沿途更换快马还能轻松应对,但此时让谢隐骑马就已经很勉强,再用内力只怕对经脉损毁更加严重。于是几人只能白天以快马赶路,傍晚在驿站更换马车,由嘲风和半夏轮流驱车,日夜兼程往云州飞驰。
第一天上路,谢隐的状态还算不错,刚过晌午,几人就已经出了出了京城境内,在晋州第一个驿站换马。
时已初夏,但谢隐仍身披大氅,几十里路跑下来鼻尖连轻微汗珠都没有,脸色白得有点泛青。
严半月见状有点担心,让半夏拿了事先配好的药让谢隐服下,又给他诊过脉,才拿起干粮吃了两口。
虽是轻车简从,但谢隐与严半月的形容气质太过出众,也引起了不少注意,嘲风向谢隐请示,是否给几人换装再前行。
谢隐点点头,转向严半月:“谢隐师门极擅易容,不如由谢隐为神医改装一番,以便赶路如何?”
严半月狐疑道:“如何改装?”
谢隐不怀好意地笑笑:“严神医身量较为纤细,容貌清秀,比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由扮作美娇娘,让半夏扮成丫鬟,嘲风做管家,如何?”
严半月吃完杏脯拍拍手道:“甚妙,但不知谢公子扮什么角色?“
谢隐眯着眼一笑,伸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道:“自然是携家眷出游的老爷了?“
严半月上下打量了谢隐一番:“好是好,不过,这惹人注目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您呀,谢公子。“
半夏帮腔道:“就是,凭什么让我家先生扮女孩子,谢公子眉目如画,更有倾国倾城之姿呢。“
严半月忍住笑:“谢公子只要穿上女装,戴上纱笠,不仅形似女子,也去了有心之人窥看容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嘲风也道:“公子,严神医所言有理,若是您被人认出来,只怕节外生枝,如今还是尽快赶往云州,和柴员外汇合,治好您的伤患,以图后效。“
谢隐沉吟片刻,道:“也罢,扮就扮吧,想我师父本有天人之姿,一辈子大多数时候也无法以真面目示人,宿命。“
严半月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当年我看到的火鸦道人,并非其真面目?“
谢隐点点头:“你没看出来?“
严半月不想承认:“……当然看出来了……“
谢隐哈哈大笑,招手让嘲风去准备换装的东西,嘲风领命去了。
严半月仔细回想着十年前见到火鸦道人的情形,好像确实有些违和,那样的武功和气势,似乎天生就不该长那样一张平淡的脸。
所谓易容,是将一个人的面貌完全改变为另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存在的,也可能是易容者虚构的,但无论哪种,都需要较长的时间准备和化妆。严半月他们时间紧迫,仅仅做了改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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