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薄荷泉
“在行医的过程中,我发现最好的神能量是亲近的人给予的感情,爱、信任、期待,甚至请求,这些都具有治愈心理创伤的效果。另外,缓解伤害需要发泄,比如,倾诉、哭泣、抱怨,甚至报复。总之,把负面情绪排解出来,不要留在心里。”他说得很慢,李默梵一动不动地待在他身边,空洞的神情里有一丝轻微的困惑。
“我不该和你说这么多理论。”亚兰蒂尔对他微笑了一下,作为安抚,“但我相信你能听懂。前些天,莱丝丽和我说,她觉得你还能有机会好起来是一件超乎寻常,值得庆幸的事。你遇到了那么多恐怖的手段,换了别人早已彻底完蛋。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是什么力量使你和现实还保留着一丝联系,对生命还感到眷恋,不能放弃,那是你仅剩的生机,我得把它找出来。”
他注视着李默梵,轻声说道:“那是林雅,我的母亲。她认识你还不到一个月,发觉了你的处境,为了保护你,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她给你开药方,倾听你的遭遇和秘密,日记里写满了与你的谈话以及她的思考。她为你做催眠治疗,想让你健康快乐。最后当处境恶化时,她放弃了生活多年的伦敦,想带着你到德国人够不着的地方去。然后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出事了,她死了。追踪你的克莱娜和诺尔顿也死了,还有一个新来的特工。你是唯一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的人。警方草草了事,因为当事人全都死亡,媒体捏造了一些故事,事情就过去了。你不知道那些报道猜测得多离谱。你受了刺激,你父亲居然还是尽快地将你转移到了德国,以为这样能帮到什么。”
李默梵仍然默默地坐着,就像没听到一样。亚兰蒂尔侧过头,朝他凝视了一会儿,说道:“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你们是怎么出事的。我用化名去警局询问过,装成一个见习记者,他们说现场发生了枪击和车祸,得进行侦察,之后什么都不提了,林雅就这样死了。她是个温柔冷静的人,爱她的工作,还有自由的生活方式,当不得不做出抉择时,甚至放弃了婚姻。她不常流露感情,只是平静地去做。你打动了她,于是她把自己的感情和生命都在那一场逃亡中赋予了你,回报你孤独的求助和信任的依恋。在她为了保护你而死的那一刻,她的付出定格了,再也不可能改变或重来。一个人所能给予的全部也就这么多了。我不信你真的忘了她,她让你在内心深处依然想去期盼并得到。因为你得到过,你相信那是存在的。”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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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你告诉我出事的经过。如果没有你,她会很快休假,到瑞士和我一起度过惬意的假期,而后我们还会有许多的相聚。你欠了我很多很多,所以你必须回来。”他的声音还是平静而柔和,“我知道你非常疲倦,非常恐惧,但你依然得为过去负责。我该早点来的,可我得做很多准备。她就这样寄给我一本日记,自己不管不顾的去了另一个世界,把你和大量的难题留给我,我只能找你清算了。”
李默梵坐在沙发上,毫无动静,但是他膝盖上的小p却醒了,它以一种与圆圆的肚子不相称的敏捷轻盈地跳到地上,迅速在壁炉边另外找了个适合慵懒躺倒的位置。
李有点茫然地看着它跑掉,他碰了碰空下来的腿,又伸手去摸亚兰蒂尔,像要确认他在身边。亚兰蒂尔心里泛起一种温暖而痛楚的情绪,他压抑了自己一下,不再说话。两个人一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第18章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李默梵感到头晕晕的,有种发木的疼痛,仿佛内部刚刚打了一场仗似的。他觉得自己夜里又做了不少梦,但是想不起来任何梦境。他揉了揉额头,但对头疼毫无改善。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心里有种异样的不踏实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该想起来,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的事情搁在那里,令人坐立不安。
这种感觉一段时间以来不时出现,他努力忽略它。当亚兰蒂尔像每天一样来带他下楼吃早饭时,他感到安心了一些,这个人是熟悉而安全的。
一切如常,吃过早饭后练习走路,独自待在书房里。午饭后,他像平时一样上楼去睡午觉,楼梯走到一半时,他滑了一下。他最近走得稳多了,已经很少打滑。亚兰蒂尔把他扶住,他在快跌倒的时候并不慌张,知道会有人扶他,就像在很久以前,他知道她会想办法救他,不让他被送到德国,落入特务的手中。
头又有些晕眩,同时他忽然想看一眼身后扶着自己的人,于是回过了头。在与亚兰蒂尔的眼睛对视的一瞬间,他听到头脑中有种轰鸣的声音,那来自内心。昨晚传进耳中的那些话在脑中流动,汇成一股热流,其中每一个字都具有意义,他能听懂。他对他说:你得到过,那是一个人能付出的全部,你欠了很多很多,所以必须回来。
回到哪里?他不就在这里吗,但这里,又是哪里。他抱着头跌坐在楼梯上,什么也顾不上了,那种这段日子以来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的东西猛然间变得具体而鲜明,就像堤坝上的闸门开了,波浪汹涌而入,冲入脑海,他低声说:“林雅,林雅。”
一阵天旋地转,瞬间乾坤倒置,他脑海中属于正面清明的那部分思维伴随着强烈的感情,冲破了重重桎梏,重新取得了支配权。他被颠覆反转的世界回到了原位,就像一件被弄得整个内衬朝外的衣服又被翻转回来,重新变得能随时穿上一样。
伊丽莎白站在自己的蓝色雪佛兰汽车旁边,朝远处张望着。这是从米特格尔神病院到万湖别墅区必经的一段路,来往车辆很少。她特地选择了这里和亚兰蒂尔发生初次的邂逅。公路旁边是一片树林,树根上覆盖着残雪,在冬日的暖阳下反射着银光,一片荒野的景象。一个小时前,她停下车子,让发动机熄火,而后用钳子拧断了引擎盖里的两根电线。
她和斯特林交往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套出亚兰蒂尔每月会驱车到医院取一次药,那是他唯一会离开那幢该死的别墅的时候。她又往米特格尔神病院打电话,这所医院在市区有一处门诊部,接待普通的病人。她用带着美国口音的英语和结结巴巴的德语打听亚兰蒂尔格恩医生的联系方式,装作是他的一位美国病人,现在需要一点帮助。门诊部的人给了她郊区住院部的电话。又了不少周折,终于得知格恩医生每月到住院部的具体日期。接待处的护士听她用很不熟练的德语吃力地说了一会儿后,似乎有点同情她,说:“他每次来都只待两个小时,您或许可以到时打个电话碰碰运气。”
现在,伊丽莎白就在碰运气。她经过心的装扮,浅金色的卷发即使被风吹乱,仍然显得秀雅,黑色的绒面大衣出自名家设计,剪裁巧妙,让她看上去身姿婀娜。她希望自己给人一种柔弱无害,令人怜惜的印象。她研究过亚兰蒂尔,这一款的女孩应该最容易打动他。
偶尔有车子驶过,友好地想让她搭车,或者帮着看看她的车况,都被她礼貌地婉拒了,说会有人来接她。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那辆雷诺牌汽车。于是她站到路中央,一脸无助,同时用力地挥手。亚兰蒂尔刹住车,摇下车窗,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郎,还有那辆偃旗息鼓的雪佛兰。
“我的车熄火了,我想先回到家里,再找人来拖车。您能载我一程吗?”她问,语气柔弱。
“上车吧,您住在哪里?”亚兰蒂尔说。伊丽莎白用得救的目光望了他一眼,附带一个恬静温婉的微笑,打开车门,坐到他旁边。
“我住在万湖那边,”她报出了地址,并且说:“我想您送我一程就行,我真怕待在这段没人的路上。”
“没关系,我正好顺路,可以送您到家。”亚兰蒂尔说,伊丽莎白给的地址离他的住所只有七八分钟的车程。
“那太好了。”伊丽莎白优雅地把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天太冷了,我不该在这种天气自己出来写生。”
亚兰蒂尔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从刚才起就觉得这位小姐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于是问道:“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叫伊丽莎白格伦西亚。您也住在万湖一带吗,您的名字是?”伊丽莎白说道,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同时又表现得略带羞涩,她相信自己看上去是动人的。
亚兰蒂尔报了自己的名字,说:“是的,我也住在那边。”接着他想起来了,他在几个月前科特男爵夫人家的晚会上见到过她,霍亨索伦家族的成员。那晚她被许多人包围着说话,很受瞩目,与此刻狼狈而急需安慰的样子判若两人。
“您会画画吗?”他礼节性地问道。
“我去年还在巴黎念大学,学的是艺术。”伊丽莎白回答道。
他们交谈了几句,伊丽莎白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说话太多,她不能让亚兰蒂尔觉得她在有意接近,而是要让他对自己产生好感,就像斯特林那样。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曾有过一面之缘了,伊丽莎白略感失望,因为那样可以拉近距离。
亚兰蒂尔无意多做攀谈,特别是对方还属于前王室的一员,他的心思仍然在别墅里的病人身上。
李默梵在一周前那个中午跌倒在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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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扶得及时,他就会整个人滚落下去,亚兰蒂尔好不容易扶着他在台阶上坐稳,但他的神情很痛苦,额头上转眼间渗出一层冷汗,然后他说话了。亚兰蒂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一刻他不敢惊扰或者移动他,只能待在旁边,注视着李默梵的眼神渐渐从迷乱变得清明,恢复了焦距。他不记得中间用了多长时间,事实上,他为这一刻盼望了太久。当真的来到时,竟然没有欣喜异常,而是感到痛楚的凄凉。他不知道该对李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林雅毕竟是不在了,李找不到她了。这时李默梵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问:“是亚兰吗?”
“是的,我是。”亚兰蒂尔只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确定李恢复了神智,他真的回来了。他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到楼上去吧,你得休息一会儿。”
李默梵点点头,顺从地想站起来,这种听话完全是机械性的习惯,不需要思考。但他全身颤抖得厉害,亚兰蒂尔几乎半扶半抱着他才勉强站起身,只踏了两级台阶,他整个人就倒下来,完全失去了知觉。
不久他发起了高烧。烧了两天后温度降下来一些,变成了持续的低烧,到今天已经一个星期了,还不见病愈。在清醒的时候,他对亚兰蒂尔的每句话都回应,对他说话,还会无措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热度上来的时候,他会呓语,有时候还会哭。莱丝丽都见过两次,她对亚兰蒂尔说:“能说话是很好,但你怎么真把他惹哭了。”
“哭出来是一种发泄。”亚兰蒂尔说,但他心里仍然为此有些发紧。他尽力地等待了,但还是逼得太急,如果再等待一段时间,李在回归时或许就不用受这么大的罪了。
“你多陪陪他吧。”莱丝丽说,“你不在的时候他总是很不安,不停地看门口。虽然我不赞成惯孩子,可是他在生病。”
亚兰蒂尔把车速加快了一些,他想早点回去。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车子里的气氛已经变得沉默。伊丽莎白从睫毛下偷偷望了他一眼,阳光照在亚兰蒂尔右边的侧脸上,勾画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她一向很擅长打开话题,但是这个年轻的男人不怎么理她,只是神色自若地开车,丝毫不在乎冷场的气氛。
她只好自己开口:“我的父亲有位朋友,对各大家族的谱系很有研究,他曾经对我提到过一个著名的格恩家族,说他们的血统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曾经是中部一带的领主,还出过几个选帝侯,没想到您也姓格恩。”
亚兰蒂尔微微一笑,这位格伦西亚小姐用词和吐字的方式,都显示出顶级的教养,颇有魅力,但是不知为什么语速和音调都显示出她正心情处于紧张状态,并不像闲谈的内容那么轻松。
“那些都过去了,”他说道,“我所在的家族现在散居在德国各地,有的还迁到了国外,很少有机会相聚。”
“是啊,都过去了。”伊丽莎白感叹了一声,“您果然出身名门,我听说您的家族上上代的家主担任过皇帝的军机大臣。”
亚兰蒂尔听她提到自己的祖父,略感意外,但想到旧贵族之间整天聊得就是这种事,也就客气随意地把谈话扯到更远的地方:“那没什么,您姓格伦西亚,这个姓氏还曾与王室联姻。大多数贵族都曾经显赫一时,凋谢的时候令人叹息。好在您和我都是普通人,不用担心这些。”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差点被噎死,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她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忘了本来的目的,“确实如此,”她笑颜如花地问道:“您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没做什么,”亚兰蒂尔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我最近比较忙,在处理一些家庭内部事务。”
伊丽莎白闭上了嘴,她没办法去接着探听别人的家务事,所有的进攻都被不着痕迹地挡了回来。说谎,她恨恨地想。
车子逐渐接近万湖别墅区,伊丽莎白知道她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却没有取得什么进展,亚兰蒂尔格恩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
她看见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那里有一个装着东西的袋子,旁边是一只表,就说道:“不知现在几点了,我家里的人大概等急了,您不介意我看看时间吧?”说着,她伸出手去拿那块表,之后假装毛手毛脚地把那包东西带得掉了下来。她一边道歉一边俯身去捡,抄起了袋子的底部,里面的东西顿时散落了出来。
亚兰蒂尔皱了皱眉,那是给李默梵取的药。
伊丽莎白无辜而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实在太笨了。”她把药瓶和盒子一一捡起来,放回原处,她看到大多数是些不认识的药,名称复杂,但有两个盒子她认得,是退烧药。之后她发觉亚兰蒂尔不怎么和她说话了,车子很快开到了她的住所附近。
伊丽莎白在下车前尽力挽回,她轻柔地再次道歉并表示感谢,说道:“请原谅我的冒失,您帮了我,我该到您家登门拜访的。”她显得有些局促,“或许您愿意进来坐一坐,喝杯咖啡再走。”
“不必挂怀,”亚兰蒂尔说道,“只是顺路而已,换了别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同样的事。”
他调转车头离开了。伊丽莎白无计可施,只能望着远去的车尾满怀怨念地跺了跺脚。
第19章第十九章
亚兰蒂尔回到了他的别墅,守门的卫兵们往车窗里瞧了一眼,就敬礼并退到旁边。他们执行任务四个月了,对检查物品这项流程越来越不在意。
亚兰蒂尔匆匆地走进大门,莱丝丽迎上来,有些忧虑地说:“上午你走后他又烧起来了,热度有些高,我煮了粥,他没吃多少。”
“我带了些药回来,还有点滴,”亚兰蒂尔说,“他会好起来。”他感到这句话像是在安慰自己而不是莱丝丽。
李默梵躺在床上,一个星期来他病得像只小猫似的,大量的回忆不断涌进脑海,如同潮汐,时涨时落,起伏的感情令他无所适从。他意识到自己经常神智昏沉,在清醒过来的时候,卷在被子里,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泪水。这时候他就会很盼望看到亚兰蒂尔,好确认如今已经远离牢笼,同时又为自己的状态和想法羞愧,还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盘旋,但他根本不敢也无力去触动。
亚兰蒂尔进来时,看到他正盯着门口,眼神迷蒙却执着。他摸了摸李的额头,发觉确实像是又烧起来了,触手很烫。
“你回来了,亚兰。”他说,眼神里有点喜悦,但嘴唇呈现出干枯的灰白。
恢复说话以后他就一直叫他亚兰,叫了很多次。每当这时,亚兰蒂尔就觉得心里有种被揪紧的感觉,这是专属的称呼,她把它留给了李默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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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又有人叫他亚兰了。
他给李注射了点滴,幸好他把这些盛药水的瓶子都放在后座上,否则被伊丽莎白碰翻就不好办了。“现在,”他对李说,“先量一量体温,然后喝粥、吃药,你得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
他在床边陪了一个下午,看着透明的药水一滴滴地渗进病人的身体。他又念了几段书给李听,发现李默梵很快就入睡了,不禁微笑了一下。英文书,特别是散文,总能让这孩子变得困倦,光速睡着。
到了傍晚,李默梵出了一身汗,烧退下来一些,但仍然明显高于正常温度。
这样下去不行,亚兰蒂尔想,他无法不感到忧虑,人不能总是发烧,万一烧坏了哪部分内脏,或者引起并发症就糟了,李的底子太薄弱了。
当莱丝丽告诉他有电话,是一位叫伊丽莎白的小姐打来的时候,他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不在,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走到楼下,拿起话筒。这个伊丽莎白格伦西亚肯定从电话簿上查了他的号码。
“我是伊丽莎白。”电话对面传来清脆中略带磁性的女声,“我是想向您再次致谢和道歉,我太失礼了。”
“您太多礼了,”亚兰蒂尔客气地应付着,“希望您的车没事。”
“已经拖回来送进修理厂了,您真是太好了。”伊丽莎白答道,感到对方即将挂上电话,连忙说,“事实上,我很想为您做点什么。我碰巧在您的车上看到您买了一些药,我想您家里可能有人生病了。我的家庭医生是位名医,医术高超,最近过来帮我叔叔做些常规检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他到您家里来出诊,他有很好的药品和针剂。”她说了两种药名。
亚兰蒂尔将本来要放下的话筒重新握紧。他知道伊丽莎白说的那种针剂,是一种副作用较小的特效退烧药,确实很管用,一般的药房是买不到的。他今天本来想在医院里取的,可药剂师说目前用完了,要等十天才能补充上。如果伊丽莎白的提议是在昨天,他会拒绝,但是现在,他犹豫了。他非常想让李默梵得到好的治疗,而霍亨索伦家族的医生应该是不会很差的。
他别墅的电话肯定是被监听的,他不想让军方过多地关注此事。思索了一阵,问道:“我很感谢您的美意,我正好缺少您说的针剂,如果我去您那里拿一趟,您介意吗?”
电话另一边的伊丽莎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只是试试,但是此刻她意识到机会来了,无论如何要抓住。她说:“您没见过霍姆斯医生,他总要亲眼看到才肯把药拿出来,觉得这样才对得起他的职责。”她小心地想着该怎样措词,“他随时能到您那边去的。”
话筒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亚兰蒂尔说,“好,那么请他明天早上十点过来,我会等候着。”
他结束了这通电话后,就拨通了莫里斯少校的号码:“我现在需要一种药剂用于治疗,而军部的医院暂时不能提供。”他字斟句酌地说道,“我的一位朋友那里有,会在明天上午十点送来。不会停留很久,我想得先和您打个招呼。”
“对方是什么身份?”莫里斯少校问道。
“是一位医生,”亚兰蒂尔说,“他会妥当地把药当面交给我。”
亚兰蒂尔到过几次从美国航空寄来的药品,莫里斯少校想到这次大概是类似的事情,于是答道:“好的,我会交代下去,这位医生在门口做个登记,就可以进入。”
隔天清晨,早餐后亚兰蒂尔对李说,很快会有医生来看他。
“我们在德国,柏林的郊区,”他说,尽量把语气放得平静安稳,“我还不想让外面那些德国人知道你恢复的情况,所以,等医生来的时候,你就像之前那样,不要说话,尽量不要对他的任何要求有反应,而我会在旁边,用英文对你说话,按照我的话去做,动作迟缓一点,好吗?”
李默梵点点头,低声问道:“亚兰,我们会有危险吗?”他眼睛里有种近乎疼痛的忧虑,“如果我做错了,你会不会出事?我可以不用看病。”
“很快就会结束的。”亚兰蒂尔坐在床边,想到还没有向李默梵提到过任何有关目前处境的话题,觉得一时难以解释,他只能先用哄孩子的方式宽慰他,“不说话,不理他,听我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会的。”李说,他垂下头,感到心里又有一股寒意浮上来,他熟悉这种危机环伺的预感,并没有脱险,他很怕,但他不再是独自一个人了。
上午十点,伊丽莎白和她的家庭医生霍姆斯来到了亚兰蒂尔的别墅门前。守门的卫兵有些困惑的说:“我们接到的通知是会有一位访客。”
“我是助手。”伊丽莎白笑着说。她今天穿得很朴素,身着浅蓝色的套裙,紧随着白发苍苍的霍姆斯医生,一副规矩的样子。
莱丝丽这时从屋里出来,请客人进去,还给两位卫兵带来了一壶咖啡,让他们坐在门房的小屋里喝。她没见过伊丽莎白,看到她提着药箱,就一边向老医生打招呼,一边对她友好地点头微笑了一下。
卫兵在登记簿上写上了霍姆斯医生的名字,注明另有助手一名,请他签了字,就放行了。
三个人一起进入别墅,亚兰蒂尔在客厅里,看到伊丽莎白,他略感惊讶:“格伦西亚小姐,您怎么也来了?”
“我想会不会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就跟来了。”伊丽莎白答道,她从小受过的训练之一就是把社交辞令说得自然得体。
她感到亚兰蒂尔的目光中有种审视的意味,不像是欢迎她,又说:“我向您提到的药已经带来了。”
“很感谢您这么心。”亚兰蒂尔说,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请坐一会儿,我请医生上楼看看。”他又应酬了几句,就示意霍姆斯医生随他来,把伊丽莎白留在客厅里。
莱丝丽端上了红茶和点心。伊丽莎白拿着茶杯,如坐针毡,她进入了这座房子,想要的是亲眼看见那个病人,还有他的状况,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她可不打算一无所获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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