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薄荷泉
他用右手在那迭文件上按了按:“这是你们谈话的全部内容,已经翻译成德文。但是您不用这么如临大敌,那个秘密我之前基本上已经拼凑出来了,不过听到李默梵本人完整的倾诉一遍,还是相当令人激动。”
他说着,站了起来,慢慢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无论作为心理医生,还是从情报人员的角度出发,我都该向您致以敬意,您太成功了。李默梵见到您才二十多天,您就知晓了克莱娜花了四年都撬不出来的机密,李在她面前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到了您这里却全不设防,不但什么都说,还放心让您为他催眠。更不可思议的是,您竟然能从几句话中大致猜出我们的身份,还能冷静地对付,您拥有极高的天赋。”
他的脚步由慢到快,明显变得兴奋:“不必紧张,我既然向您和盘托出,就没想敌对下去。为了表示敬意和诚意,我来把您不了解的事实补全好了。大概四年前,霍亨索伦家族向陆军军部求援,他们丢失了一枚珍贵的钥匙,惊慌失措。在查证之后,疑点集中在了一个曾受邀住在王宫里,充当凯特琳娜公主女伴的中国女性身上。但是傅蓝早已回国,并且在调查开始时恰好去世了,失势的霍亨索伦家族只好求助于军部的情报机构继续追查。尽管他们遮遮掩掩,但是军部还是查出了丢失的龙之钥意味着多少财富,那是您想也想不到的天文数字。于是我们受命调查,顺藤摸瓜,查出了傅蓝数次前往瑞士的时间和行程,线索转到了她的儿子李默梵身上。克莱娜在安排下潜入李的家庭,打探机密。我们从一家律师楼找到了傅蓝留给儿子的遗书,于是得知了一些情况。想拿到钥匙,就得用李默梵的密码和指纹打开傅蓝留给他的保险箱。遗憾的是,遗书里没有提到密码是什么,不过即使我们找到密码,也需要李本人的配合。”
“为此,我让克莱娜想办法说服李先生,让李默梵出国留学。他想让孩子和他本人一样,接受英式教育。我起初想让克莱娜把李带到德国去旅游,我们的上级会想办法扣留他,加以审讯,直到得手,我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得说,军部对巨大的宝藏非常感兴趣,他们决心要发掘它,据为己有。尽管陆军有着效忠王室的传统,但那是过去的事了,霍亨索伦家族会落得两手空空的。但是克莱娜强烈地要求继续插手,把李控制在手中,财帛动人心,她很贪婪。我觉得可以尝试,于是她在我的指导下对李默梵实施了神控制。结果她完全搞砸了,只能把李送进医院由我接手。可出了点小差错,怀特医生把他分到了您那边。”
“你确实不遗余力想把他弄走,如果他真的神分裂了,你什么也得不到。”我冷冷地说,迅速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头脑处于混乱的状态,我得先弄清他的意图。
诺尔顿说:“我看了谈话记录,感觉克莱娜十分变态,人格扭曲,她不适合继续执行任务了。而我逐渐对您产生了兴趣,您在知晓这一切后会采取什么行动呢,会像您一贯表现出的那样善良温柔地加以保护吗?干我们这行的从不信任人性,只在乎任务与能力,到处都是背叛与试探。我迫切地想知道您在催眠中对李默梵做了什么,您有足够的能力让他在昏睡状态下说出密码。然而令我焦急的是,您好几次临时更换治疗地点,我只监听到了第三次和最后一次催眠的过程。您的声音相当好听,但是李一直在睡,一个字也没有说。”
我想起来,那几次临时更换都是护士长找我协调的,因为有病人突然发作,急需某个治疗室的仪器,医院常出现这种情况。
“我一边监视您,一边在说服李默梵的父亲把他送到德国去,”诺尔顿说道,“这并不困难,他像大多数中国的旧官僚一样,对西方有一种迷信和畏惧,我说的话比您说得更有分量。我顺便对他说,您的治疗能力不很过硬,对李的关心只是出自一种女性的呵护本能,反而会耽误病情。他完全信了。”他摊了摊手,“我必须这么做,我得执行任务。军部对长期的等待已经不耐烦了,直到昨天以前,我都在忠实地完成这项命令。不过与此同时,我没有将监听到的任何内容上报,您听了是否觉得宽慰一些?”
“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用意呢,”我对他说,“就算你知道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我们有很多要谈,”他笑了笑,有一种小人式的不怀好意,“昨天,您蛊惑了那个失去部分记忆的男孩,要带他到瑞士去,对吗?当我看到了翻译出来的录音之后,我明白了您的意图。您无疑已经在我没听到的某次催眠中让李默梵说出了那个密码,而后给他洗脑,让他遗忘来龙去脉,再把这个迷迷糊糊、对您言听计从的孩子带去瑞士银行,在他的配合下拿到龙之钥。您用不着对我说不是这样的,就像李默梵对您有什么意义似的。您和我是同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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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能力和智慧,我们值得得到比现有的更多更好的东西。”他指了指边上的行李箱。“我不得不说,我亲爱的林雅,您干得可真漂亮。但是我为您提供了很多条件和基础,您才做到了这种程度。您还会需要我的帮助。我现在正式地邀请您与我合作,那宗钱财太大了,您一个人是吃不下也用不了的,我不会阻止您去瑞士,相反地,我将和您一起前往,您计划坐中午十二点三十分的飞机到苏黎世,我可以与您坐同一班飞机。”
我想我短暂地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思路。“那么之后呢,你想怎么安排,又做了什么准备,克莱娜怎么办?”我问道,感到自己不知为何镇定了下来,“还有,你的职责又怎么办?”
“我喜欢您这么坦白,很好,”诺尔顿说,不慌不忙地在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我忠于德意志,忠于我的工作,但是首先忠于我自己,您不也一样吗?我打听过您的事,但同事们谁都不知道您有个儿子,是叫亚兰蒂尔格恩吧?我能感觉到您很爱他,想给他最好的一切。我们合作,都能得到最好的。让我们拿到宝库的钥匙,我将负责与军部进行交易,您想要什么,金钱、德国的国籍、特工或者陆军内部的职位,全部都能到手。否则,后续的问题不是您一个人能处理的。不用担心克莱娜,此事在军部也属于最高保密级别,现阶段负责的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单线联系,她不能越级。而且情报部门对她很不满意,已经派了一个人来接替她做我的下属,我们将彻底地甩掉她。”
“你们掌握了太多我的情况,”我说,“而你在违反军部的命令。如果我们合作,你怎么能保证克莱娜不将监听记录交给军部呢?那样他们可能会绕开你,我和我身边的人将得不到安全的保障。”
“您还真细心,”诺尔顿拍了拍桌上的文件,又指了一下杂乱放置的一小堆录音带,“全部都在这里,只此一份。我说了,很看重您的才能,这只是开端,我们未来会有很多合作的。您放心了吗?”
他盯着我,神色殷切。我沉思了一会儿,打定了主意,就缓缓地点头。
诺尔顿伸出手,和我握了握,我发现他情绪有些亢奋,大概是在想即将到手的利益:“我该和您拥抱一下,不过您这样的东方女性通常比较保守。”他嘀咕着,站起来走向屋角的一个柜子,“让我们为即将展开的旅程干一杯,这回您不会拒绝了吧。”
我看见他打开柜门,里面有一瓶酒和玻璃杯。
在这一刹那,他背对着我,我伸手到上衣里面,抽出了一把□□,对准他,说,“我拒绝。”
他回过头,怔了一秒钟,又露出笑容:“您根本不会用枪,把它放下,我们慢慢谈。”他试着想朝我走近一步。
“不要动,”我说,“这枪装有□□,只要你敢再动一下,我就打死你,把你的尸体装进行李厢。”
他还在笑,但是笑容变得僵硬了。他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会用枪的,我下午从公寓把它找出来,随身携带,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和我合作是您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您不像个糊涂人。”他还在试图说服我。
“不许再说话,走到桌前,把手放在桌面上,马上。”我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感到自己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缓慢地向办公桌挪动,把手放上去,我的枪口始终跟着他的动作移动。我站起身,走到他背后,说:“有一点你弄错了,我和你从来就不是一类人。”
就在他试着想转过头来的时候,我用枪柄狠狠在他后脑猛击一记,他晃了一下,整个人失去知觉,栽倒在地上。
有一会儿工夫我瞧着这个特务,真想一枪嘣了他,不过还是忍住了。我打开诺尔顿的柜子,里面有一些药品,我往他的静脉里注射了四支镇静剂,确保他两三天内别想醒过来,如果不是剂量再大弄不好会出人命,我还想多打几支。之后我把他拽到沙发上,做出正常睡觉的姿势,他重得要命。随后是用打火机烧毁文件,把录音带里的磁带全都抽出来,揉成一团塞进衣袋。我不太懂那台古怪的监听器,就把里面能找到的电线全都剪断了。我还得检查诺尔顿的办公室,看有没有遗漏什么。
最后离开的时候,我用他的钥匙把办公室反锁,别人会以为他出去了。
当我写到这里时,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磁带毁掉了,我在卫生间里把它们剪碎,扔在抽水马桶里冲走。我很疲倦,但是还是不睡了。我考虑了接下来的行动,李得拿到护照,魏小婷八点送来,并且接他出去,这些是不宜变动的;但我可以把出发的时间提前,九点就去公园接他,然后马上去机场。我查了航班时刻表,十点半有一班飞往日内瓦的飞机,我们可以改搭这个航班。我到了机场再给克罗采打电话,把变动通知他就行了。
我想克莱娜和诺尔顿一样,了解我和李谈话的内容。按常理来说,诺尔顿想单独分一杯羹,他会把她打发得远远的,不要妨碍这场瑞士之行。但是很难预料间谍的思维和行动方式,他们是角落里的阴影,长期在忠诚与背叛中游走,欺瞒、出卖、利用,视感情为无物,距离人性最远的群体之一。诺尔顿不会理解我是怎样看待李默梵和围绕着他发生的所有事的,他提到李的时候如此理所当然地把他看成一件工具,在他眼里李的选择和托付不值一晒。
我心里感到不安和愧疚,我没料到敌人用了窃听的方式,证据毁了,但是诺尔顿和克莱娜还活着,对那些嗅着金钱的气息而来的恶徒来说,口头的情报恐怕也足够了,我卷进去了,很可能还会连累别人。想到这些,我心里就对那两个人生出一种深深的憎恶。
这是我用这个日记本写的最后一篇日记。等李到公园去以后,我就去邮局,把日记本寄给亚兰,这样即使有不测,他至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怎样提防。
我向上天祈祷再过几个小时,我能顺利地带着李默梵登上飞机,离开英伦三岛,飞越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脉,来到亲人和朋友的身边。那样的话,亚兰,你将有个弟弟,你一定会喜欢他。
第17章第十七章
那个夜晚过后,李默梵的睡眠变得更不安定,噩梦不时侵袭而来,梦里的场景越来越真切,醒了以后的记忆变得清晰,那些被压在心底的片段仿佛被激活了,逐渐拼接起来,连成片,气势汹汹地压迫他。
他无法阻止那种心底不断上升的冰冷的侵蚀,于是他在白天更加冷漠。相信一切会过去,无论得到什么,都会失去。身边的人不断带来温暖,他无法克制的汲取,但又恐惧自己不由自主的去习惯和适应。他永远不能再去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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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或者寄予哪怕是最小的希望,他爱的一切都会离他而去,被夺走、毁灭,并因此背弃他,假如死亡算是一种背弃的话。他认得亚兰蒂尔,他的容貌,时常带来帮助和安抚的手的温度,还有他的声音,那音色像流水一样,令人无法抗拒,特别是对他这种几乎枯竭的人来说。他需要亚兰蒂尔给予的那种常在身边的温馨和安示,而且需求与日俱增,潜意识中原本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被打破了,不断向现实那边倾斜,这是从没发生过的状况。过去,对外界的恐惧和排斥总能让他重新回到虚无的原点,无知无觉,如今却无法做到。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眼下的趋势非常不妙,想停下来,可是无论身体还是意识都背叛他的愿望,竭尽所能的向外界索取滋养,同时牵引着拉扯着他去感受更多。他痛恨自己的软弱,却无法回到懵懂的状态,于是常常烦躁地把亚兰蒂尔推开,让他离得远些,过一会儿又不知不觉地去确认他还在,并且为此感到安心。这一切糟透了,怎么就是过不去,他快崩溃了。
亚兰蒂尔关注着李默梵的变化,增加了一些让他独自发呆的时间。他能感觉到李那种错综复杂的恐惧和逃避,每个阶段的心理治疗都有周期,让内心逐步接受改变,平复震荡,才能平稳过渡。
艾伯尔将军在新年时打来了一次电话,用一个温和的长辈的口气关心别墅里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状态,对取得的进展表示基本满意,但亚兰蒂尔还是听出了那种含蓄的探寻和催促。他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所报告的是李默梵对他逐渐滋生的一系列依赖,把微弱的反应说得极其详细具体,解释成控制产生的萌芽,对他身体特别是双腿的康复则一笔带过。总之,苗头很好,颇有希望,但目前仍需时间和下功夫,他把这些含义用术语加以装饰,显示专业性,又让阅读的人刚好能似是而非地看懂,和军部的关系必须保持一种微妙的若即若离,得到恰当的庇护,又不致使他们太过急迫。
他向艾伯尔将军说了几句能缓解和宽慰紧迫心情的话,说按照目前的进展是很可能在预定时间里完成军部的任务的,语气谨慎而保留,但反而令人信任。
“格恩医生,您觉得他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将军问道,这才是军部最关注的。
“第一阶段,也就是依赖的建立,还有一个月,”亚兰蒂尔说,“然后是两个月的心理调试期,这段时间同样至关重要,因为李默梵曾经被人深度催眠,对方是他极其信赖的人,很可能对他的记忆加了锁码。如果我想解开,就必须让催眠的深度达到更深的程度。前期的准备得足够充裕,否则,即使他愿意说话了,也想不起来您要的密码。”
艾伯尔将军思索着,军部得到的记录表明李默梵在伦敦接受过催眠,而这些年,无论审讯还是医院的测试都显示他的确失去了记忆,吐真剂无效,没有人能在那种连续煎熬的审讯下坚持不吐露实情,除非就是不记得。得到的结论是李默梵全盘遗忘,十分彻底。因此艾伯尔将军才会想到催眠大师克里斯托夫教授。克里斯托夫回信说李的部分记忆丧失,很像是催眠导致,可能加了好几道带有关键性暗示的锁码,才会这么顽固,一般人处理不了。接着他推荐了亚兰蒂尔,认为他这个年轻的弟子在催眠领域天赋极高,由他来解决此事,把握甚至比教授本人还大。
艾伯尔将军脑补了一会儿,虽然不懂催眠术,但觉得亚兰蒂尔当前的判断是正确到位的,于是不再多说,勉励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他得让军部几位知情的高层不要心焦,继续等待。
又过了两个星期,亚兰蒂尔尽可能让李默梵的情绪平稳下来,适应恢复阶段身心受到的各种冲击。李仍然缺乏元气,吸能力在增强,却伴随着痛苦。亚兰蒂尔能理解他的烦躁和排斥,但有时伸出的手被推开,还是会有点不适应,他自嘲地想自己也习惯了李的顺从和依靠,得自我调节一下。
有一天他看到莱丝丽在翻动客厅里的日历,他意识到他们搬进来三个月了。他转头去看李默梵,那个少年在不远处独自练习走路。这几天他不肯让他跟着,明显地表现出想自己待着,但当亚兰蒂尔走到一边后,又常常感到李默梵在若有若无地用视线寻找他。吃饭的时候也一样,李不要他照看,但当他遇到问题而亚兰蒂尔没管时,他又会短暂地流露出一丝委屈。这一点连莱丝丽都看出来了,她忍不住说:“要不要把你的宝贝病人晾几天,他也许会主动来找你,说不定还会哭,他这样太纠结了。”
“那可不行,”亚兰蒂尔答道,“他会非常害怕,安全感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我有时候不得不刺激他一下,但不能以你说的方式。”
“你总得做点什么,”莱丝丽说,“我有种感觉,他很不想好转,这样耗下去不知要拖多久,你得想办法打破僵局。”
“打破,这个词很有意思,”亚兰蒂尔说,他突然改用了德语,“在神控制的领域,打破代表一种极端的做法,就是找到控制对象的心理弱点,让他最害怕最不能忍受的事降临,一举击溃对方的心神,有时不止一次,让他魂飞魄散。”
“之后会变成怎样?”莱丝丽问。
“如果尺度把握得合适,受害者会失去自我,因为恐惧而彻底服从。”亚兰蒂尔说,“但失败的案例不少,因为那种逼法距离彻底逼疯只差一线。”亚兰蒂尔看见李半天没切开盘子里的牛排,就拿过来帮他切,李垂着眼睛,没有拒绝。
“很多次有人想打破它。”亚兰蒂尔注视着李安静地吃饭的样子,继续说道,“除了克莱娜,还有他经历的十八个月审讯。我看了记录,他们反复地用刑、恫吓,一次次想把他打破,结果他真的几乎粉碎,莱丝丽,我希望他不再害怕。”
莱丝丽叹了口气,“他居然没有疯,你还有机会把他拼凑回去,这已经不是一般地值得庆幸,我明白你为什么对他这么耐心了。我只看了三个月,都觉得你很辛苦。你打算等下去吗?”
“再等等,”亚兰蒂尔说,“再多给他一些时间。最好他能自己好起来,恢复神智,对我说话。”
亚兰蒂尔在观察和等待中又度过了三个星期。他之前用了五年,现在没有理由过于急迫,就像他的老师克里斯托夫曾经告诫的那样,必须等待。
李默梵的噩梦似乎没那么密集了。亚兰蒂尔注意到夜里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响动在逐步减少,平时的抗拒举动以及孤僻独处的倾向也好了很多。他好像重新找到了某种平衡,逐渐停止了自我挣扎,但是他表露出来的情绪还是太少。当亚兰蒂尔说话或者弹琴的时候,他呈现出的仍然是一片令人无法乐观的空白,仿佛他的灵魂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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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醒了一下,又再次沉入昏睡。尽管比三个月前多些活力,但太过微弱,不足以令他整个人有多少改变。
那个星期五的上午,莱丝丽按照惯例出去采买,回来的时候,她说戴芬通过亚兰蒂尔的父亲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陆军和党卫军之间发生了一次纠纷,起因是秘密警察盯上了一位曾为陆军军部效劳,但最近已经退休的老医生。他们逮捕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因为他们是犹太人,医生向军部求助,但很快他自己也被帝国保安总署的人带走,隔离审查。
陆军出面交涉,但仍然用了三天时间才使医生本人被释放,他的家眷则更加难办,那位名叫贝特里的医生不得不拿出大部分财产,才换取了举家迁往国外的通行证。这件事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陆军和党卫军双方介入的级别都相当高,逮捕的命令是希姆莱的副手海德里希发出的,陆军这边则由艾伯尔将军亲自斡旋。
“那位医生是姓贝特里吗?”亚兰蒂尔问道。
“我听到的是这个名字。”莱丝丽说,“为了这件事,两边到现在还□□味十足,虽然他们本来就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亚兰蒂尔沉默了很久。贝特里医生只是想过上安静的日子而已,他还能去苏格兰钓鱼吗?好在他到底还是脱身了。秘密警察为什么要逮捕他呢,在被审讯的七十二小时里,他们又从他口中得到了什么?
答案并不难推想,这次冲突不是为了面子,双方在意的都是那个实质性的问题。希姆莱和他手下的气焰比几个月前更嚣张,表现得也更露骨,形势还没到恶化的程度,但是已经在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希姆莱手里应该没有李默梵三年多来在医院的病情资料,他们想从贝特里医生身上补足这一块情报。
晚上他照常弹琴,最近他经常弹得是教堂里做弥撒和唱赞美诗的曲子,音乐在房间里流转,宁静中带着温柔的喜悦,有种近乎透明的圣洁感。李默梵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膝盖上抱着圆圆的小p。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毛线衫,头发蓬松而乌亮,有点长了,壁炉的火光为他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生气。是的,他很漂亮,她不止一次在日记里提到过,那会儿他大概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现在却成了苍白的人偶。
亚兰蒂尔向他讲起圣歌的含义,歌词深深地表达对耶和华的爱与崇敬:
我将追随您
我的爱无法衡量
高于峻峭的群山
深于蔚蓝的海洋
生与死仅隔一线
无论生死
我永远赞美您
终将回到您的身边
在圣光的照耀与佑护下
归于恒久的安宁
讲完后,他从钢琴边起身,坐到沙发上李的身侧,说道:“每个人都渴望救赎,因为生活里有很多的痛苦和罪恶,所以久远以来,人们到教堂去祈祷、忏悔,好让心灵得到洗涤,带来神上的解脱,相当于一种心理治疗。当然,信仰没有这么简单,很多时候它超越生存的意义。这些年来,我在做心理医生,我愈来愈感到,从承受痛苦的角度上讲,每个人在出生时都是差不多的,没有谁的神经特别坚强,天生能挺住比别人多很多的打击或折磨,酷刑能让所有人崩溃,心理的攻击和控制带来的伤害对每个人来说也都是类似的。人类在这些领域有很多深入透彻的研究。比如说,每个国家的情报机关都热衷于探索怎样通过种种手段来从神上攻破一个人,让他最终连自己的灵魂也出卖给他们,只求不再受折磨。”
“当我这么对别人说的时候,很多人反驳我,因为在同样的伤害面前,有的人崩溃了,疯了,有的人选择自杀,有人选择背叛,而有的人最终挺住,反应是完全不同的。但我对他们说,那是因为人们在成长和经历中得到的神能量不同,自我恢复的方式也不同。人的身体和神在出生后同时成长,食物和水带来身体需要的基本营养,而对神的滋养是多方面的,阳光、音乐、玩具,书籍、宗教,所有正面的源泉,每个年龄的需要都不同。比如在最小的时候,婴儿想要的是父母的拥抱和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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