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薄荷泉
李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才发现自己在乱想,身边的孩子还在等着我回答。我说:“他叫亚兰蒂尔格恩,他的父亲是德国人,我还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叫林念哲。”
李默梵郁闷地说:“您要是生个女孩该多好,一定是美人,那我将来就可以娶她,比我大也没关系。”
我笑了起来,亚兰在李这么大的时候,异常漂亮,的确人见人爱。我说:“很可惜,你们谁也娶不了谁,不过我想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
“那您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伦敦吗?”李还在问问题,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他只对小魏说了几句客气的礼貌话,在我跟前却不住地找话题。我知道他其实对即将到来的催眠治疗有些紧张,而情形也不容乐观,那些盯着他的人不知还会搞出什么事来。
“他不在这里,我们离婚了。”我对李说,简略地讲了讲我前后的经历,许多年的劳燕分飞,亚兰到伦敦和我见面,来这里上大学,一出普通的家庭伦理剧。
“您叫他亚兰,真好听。”李说,“您提起这个名字时就很幸福的样子,我有点羡慕和嫉妒。”
“他只让我这么叫他,这是他给我的特权和安慰。”我该住的,但我忍不住顺着这个话题多说了一句,没有母亲不喜欢提到自己的孩子。
李沉默了一会,小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向往。
“我还是觉得亚兰很幸福,您也是,真的。”他最后说,“我有妈妈留下的嘱托,爸爸很关心我,所以我也是幸福的。”
那时候,我觉得李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很小很单薄,非常孤独,于是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孩子,我想我对他有责任,不只是医生对病人那种。
5月31日 星期日
前天新来的病人今天上午找到我,结结巴巴地要求出院,一再说他不是神病人。他说话时手一直在发抖。我问他是否喝酒或者失眠,他承认这两种状况都存在。我对他说:“您要耐心一点,再住些日子,先让自己松弛下来。心情必须安定,才能慢慢纠正口吃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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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开始不停地反复念一首小诗,伴随着结巴:“玫瑰花是红的,雪花是白的,糖果是甜的,我是正常的。”
我请他停下来,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一边念一边看我的脸色。接着他失望地大喊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理,是正确的,怎么还不能证明我没有病,您怎么还不相信我?”
后来我只好让护士给他打一针镇静剂。我调整了给他的处方,加大了安达芬尼的用量,他的病比我认为的要重。
下午,我和李默梵一起梳理了一遍他遭受克莱娜虐待殴打的经历,主要是为了把积压的焦虑和屈辱尽可能地疏导出来。
“我讨厌她的长相和表情。”李说,“不知您注意到没有,她的上半身很壮实,两条腿却很细,臀部窄小。她以为自己很漂亮,在那里走来走去地说话,自觉很优雅。而且她经常浓妆艳抹,还向我炫耀她有多懂音乐和服装颜色的搭配,根本没发觉她每次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她只懂那一点点。”
我让李喝加牛奶的红茶,使说话的节奏慢下来。李又说:“我还特别受不了她的声音,她每次都在我面前来回走动,两条腿像圆规一样划圈,嘴巴一张一合,忽高忽低的尖利的声音传出来,就像独自在唱戏,没完没了。她在那儿自导自演,制造高潮,然后周而复始,我得不停地配合、回应、同意,还得表现出很诚恳、被打动的样子。要是我说的不够让她满意,或者她正来劲儿,她就停下来,用尖头高跟的靴子狠狠地踢我,或者去拿擀面杖。她说的全是她有多善良,以及我有多疯,就这两个主题。结论是我应该完全听她的。有时候她表演的差不多了,就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一些哄人的话,说我得听话,我会在她的照顾下好起来。”
他接着说了一些,手指又在神经质地屈张攥紧,无意识地揪扯沙发。克莱娜确实严重刺激了他的神经。那个女人在很长的时间里不允许李默梵放松,只要李流露出松弛或者想休息的意思,就会招来她的大骂和虐待,逼迫他总是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
“克莱娜想控制你,这是肯定的,但她同时人格也很变态,有很强的施虐欲。”我对李说,“你在神上受到了很重的创伤,把感觉说出来后会纾解一些,我们要逐步把你心里的负担卸下来。”
我问李:“你现在想起克莱娜是什么感觉?”
他想了想,说:“很厌恶,很恶心,就像想到了一只蛆虫。除了殴打,她还想尽了办法侮辱我。”
“告诉我,现在,你还怕她吗?”我想起安东尼曾经分析过,李遇到的神控制是建立在恐惧焦虑的基础上。李表现得坚强乐观,但反而说明他内心还很脆弱,缺乏自信。
他好像僵住了,停了几秒钟,我听到他低声说:“是的,我想我还是害怕她。”他休息了一会儿,说:“和您谈话后会觉得好一些。林医生,为什么说出来会有用呢?”
“因为当人说话时,是有能量产生的。音色、语调、含意,每个元素都在传递能量。人的声音荡漾在天地间,是会带来后果的。有些民族把说出口的有特定意义的话称为言咒,看成严重的事。克莱娜用她的尖利的音调和恶毒的语言把她变态的人格以及恶意加注到你身上,无论法律怎样界定,在我眼里都是残忍的犯罪。我们尽量排出那些毒素,首先是你说出来,等于清理伤口。这时你还是很虚弱。但完成了这个步骤之后,才有能力接受正面的能量,也就是上药包扎。最后,你要自己努力让伤口长好。”
“我记得小说里说,皇帝是金口玉言,不能随便说话,不能反悔,他大概能量特别大。”李说,他联想能力十分丰富。
“我不怕催眠了,您的声音很好听,又稳定又平静。”我被孩子表扬了,但感觉上他出自真心。他对声音敏感是件好事,催眠的效果会比较好。
晚上李早早睡了。几天来周围没出什么事,但我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正在酝酿,暴雨将至。我一直在想我还能做什么,可是没有头绪。在混乱的、充满并非偶然的意外的世界上,个人的力量有时候很渺小,先做我能做的吧。
亚兰蒂尔很快发现,他所担心的事发生了。李默梵在睡醒起床后仍然像之前一样,毫无反应,如同在进行一场非暴力不抵抗运动,世界残酷地对待他,他则拒绝这个世界,用这种方式达成一种终极的平衡,仿佛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就此停滞不动了。亚兰蒂尔仍然像平时一样陪着他,感受李默梵的每个微弱的想法,尽量让他自己去做,给予必要的帮助。李默梵的需求少得可怜。他长期待在医院里,而神病院的生活简化到了只剩下吃喝睡,还有上洗手间,最多加上吃药,那里的护士脑子里几乎只有这些。医生拿出治疗方案,可那些是机械的,带着与己无关的漠视,同时急功近利,每个方案都坚持不了多久。倒不是贝特里医生无能,而是那些等待丰硕果的将军们从来等不到果实成熟的日子。这一次,他说服他们同意自己的治疗方案,但他不确定能否真的得到九个月的时间。
亚兰蒂尔耐心地对李默梵说话,李需要恢复行动的能力,也需要支持,他必须同时感受他的思维活动和行动状态,准地带给他恰到好处的要求或回应。视觉、听觉、触觉、味觉,他要让李的每一种感官都启动,带去正面的刺激。
中午吃的是烤鱼,莱丝丽刚买了鲜鱼回来,她的手很巧,能切出大片大片的鱼肉,不带一根刺,再用自制的酱汁腌制和烘烤,很是美味。
这顿饭进入尾声时,亚兰蒂尔看到小p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蹲在李默梵的椅子旁边,仰头看着他们。他把一小块鱼肉放到李的手里,对他说:“小p在向你要吃的,你吧这鱼肉给它,它会很高兴。”李默梵的动作停止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鱼肉放进自己口中。
“不是这样的,是给小p吃。你是他的主人,要照顾它。”亚兰蒂尔轻声说,又从自己的盘子里分了一小块烤鱼给李,拉着他的手,让他弯下腰。小p仍然很有信心地等在那里,这时欢喜地凑过来,从李默梵的手里吃掉了鱼,又舔了舔他的掌心,然后继续蹲在原地,表示还要。李默梵慢慢坐直,拿起刀叉,继续吃鱼,不理小p了。小东西挠了几下椅子腿,很盼望的样子。亚兰蒂尔又给了它一块鱼,拍拍它圆滚滚的小身体,说:“去吧,到厨房去,你的食物在那里。”他注视着李默梵,对方的眼睛垂着,看着盘子,仿佛全无感觉。亚兰蒂尔忍了忍,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在盼望什么呢,这世上没有奇迹。
当天下午,他们像往常一样喝茶。亚兰蒂尔把牛奶注入刚泡好的红茶里,红亮的茶水中泛起一丝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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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扩展开来。他把茶杯推到李默梵面前,看到他双手捧着喝了一口,动作迟缓,神情木然,好像根本注意不到所有的一切,他的思绪似乎飘在某个渺远未知的地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难以回。
“我一直在想,”亚兰蒂尔慢悠悠地对他说道,“你和她一起坐在医院里的沙发上喝下午茶是什么样的情形,应该很快乐吧?你总是很来劲地说个不停,向她倾诉。说你受到的虐待,骂克莱娜有多坏多恶心,讲你的妈妈,你们什么都聊。她也对你说很多事,她的想法、经历,你们还谈起我。她说,你会有机会见到我的。她不轻易许诺,但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做得比她答应的还要好。”
李默梵默默地喝着红茶,自顾自地发呆,茶杯应该很烫,但他全无调整手指的意思,就像所有的感官都迟钝不中用了一样。
奶茶的热气使他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乌黑的眼睛平视着,像在看向虚空。
亚兰蒂尔用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你忘了林雅吗?我是亚兰啊。”
李默梵依旧蓦然无语,他的视线没有交点,宛如凝固。
“别再装下去了,”亚兰蒂尔轻轻说,声音还是很柔和,“我知道你什么都听得见,你明白的,你只是伤得太重了,动弹不了。可是你要懂得,每次你得到一点恢复的机会,就在刚好转的时候让自己醒过来几秒钟,告诉周围的人,还有希望。可是你害怕这种希望,于是转眼间又在恐惧中缩回去,等待别人彻底放弃你,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沉睡下去,永远不用醒来或者再受伤,也不用害怕了。”
李默梵看着桌上的杯子和茶壶,专注地一动不动,他的一缕头发垂了下来。亚兰蒂尔帮他别到耳后,继续说道:“你的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在试探,你想彻底结束,可是心里又有一点什么东西还在维持着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你割舍不下,于是想让别人帮你斩断这点小小的联系。你很狡猾,可是你不可能成功的,傻孩子,因为我不会放弃你。”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书房,是一种淡金色的暖意,亚兰蒂尔的声音里仿佛有种流动的韵律,如同一场无休止的蛊惑。他说:“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你不用怕。现在,只需要顺其自然。唯一要做的,是学着信任我。”
李默梵听着这些话,毫无动静,在万湖畔温暖宁静的书房里,只有他所坐的地方散发着与世隔绝的气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阻隔了所有的信息,于是不再有冷酷,也没有温暖。
亚兰蒂尔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让他接着去发呆。一个人掉进结冰的湖里,捞起来后想要回暖都得一段时间呢。
日子还在继续过,节奏照常,李默梵看上去依然如故,表现得如同一个孤独症患者,独自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亚兰蒂尔仍然像往常一样对他好。李默梵很喜欢他的床,或者说,这样东西在他无意义的生活中算是一样较有意义的存在,一段时间以来他心里生出了对吃饭和睡觉的期待,只是萌芽状态,但有茁壮成长的趋势。他在新床上睡得很好。
可是他忽然失眠了。连续两个晚上,他在睡眠中惊醒,从床上坐起来,不知所措,之后就无法再度入睡。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但又抓不住究竟是什么,他每次都在床上坐很久,困惑而烦恼,怎么也忽略不了这种奇特的状态。他的潜意识拒绝被打扰,但同时又疯狂想要为那个抓不住的意念放行,自己打得不可开交,同时他吃的神类药物在身体里作用,要他保持麻木的稳定,他的脑袋里乱成一团,直到筋疲力尽。
两天下来,他显得很困倦,白天也恹恹欲睡,他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梦才会惊醒,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第三天晚上仍然如此,亚兰蒂尔听到了隔壁的响动,开门进来时,看到李默梵在床上翻来覆去。灯亮了,他在被子里又蜷缩起来,有些迷茫地看过来,像是在向这个总是帮他的人求助。
亚兰蒂尔沉思着,想是不是这几天有什么地方不对,给予了过大的刺激。他给李默梵倒了一杯热水,看着他喝了两口,说道:“睡吧,没事的,一切会好起来。”他做了一把钥匙,可是要开的锁这些年来被毁得残破不堪,必须先行修复。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确认李默梵睡着了,才站起身来。可怜的小p因为主人动静太大,早就溜到屋角的沙发上去睡,亚兰蒂尔把它抱回李的枕边,心想小折耳猫过得也够不容易的,明天该给它找些好吃的。
伊丽莎白格伦西亚正处于焦躁中,她住进她的叔叔菲利普位于万湖湖畔的别墅有一个星期了,唯一的获就是找到了亚兰蒂尔住的那幢房子。那里并不难找,因为门口长期有两个身穿陆军军服的卫兵,周围还有军人在走动巡视,这份排场很惹人注意。
要怎么进去呢,她迫切地想了解别墅里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想得知具体情况。
伊丽莎白试了一次,她独自驾车开到房子的大门前,从车上下来,对卫兵说:“您好,我住在附近。”她用手随意指了指远处,“家里电话坏了,可是我又急着要联系一个朋友,您可以让我进去借用一下电话吗?”
“很抱歉,小姐,这里不能随便进入,您恐怕得去别处。”对方答道。
“可是,我之前找了两家,都没有人。”伊丽莎白作出为难的神情,“请您帮帮忙吧,只是个电话,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很有把握,知道自己正当妙龄,衣着典雅,开着一款好车,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遭到怀疑或拒绝的。
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未经事先批准是不能到里面去的。这样吧,小姐,前面不远就是我们的驻地办公室,那里有电话。”
伊丽莎白铩羽而归,她没料到第一步就如此困难。每次想到亚兰蒂尔身边那个病人,她心里就像有把火在烧。失败让她感到屈辱,她姓霍亨索伦,却连区区一个医生的别墅都进不去,两个普通的士兵就把她挡在了外面。她的家族几年前曾经试图复辟,然而得到的支持太少,只有宣告失败。如果那座藏着财富的宝库能向他们敞开,事情说不定会完全不同,而如果能再度统治德国,这个国家里还有什么地方会将她拒之门外吗?
她设想了很多次该怎么接近亚兰蒂尔,并将他拿下,但前提是她得先进入他的别墅。她没好气地想,他缩在屋子里不出来,我总不能去和他的女佣交朋友,好让她邀请我吧。
她当然还可以知道更多的事,但那意味着她还得找斯特林,跟他吃饭、约会,在外人眼里简直是出双入对,那人追求得深情款款,但电话里一贯不肯多说。
她思索衡量了一阵,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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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拿起话筒,拨通了陆军军部的电话。
第15章第十五章
6月1日 星期一
我给李做了第一次催眠。
开始前,我对李说:“我们有充裕的时间,你要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我会在你睡着时对你使用催眠术,和你说话,让你不必焦虑,不必恐惧和仇恨,你很安全,相信并且原谅自己。之后,我会让你去遗忘那个秘密,以及你心里的密码。我要真的给你加一道锁,只有我能解开,你觉得好吗?”
他用力点头:“要锁得牢一些,没人能夺走。我醒来就会全忘记吗?”
“我们要连续做五次催眠,每天一次。在过程中,你逐渐地忘记越来越多的事。今天,我只会让你忘记密码是什么;明天,想不起来银行保险箱的存在;后天是你妈妈听到的王室秘密;最后两天是巩固阶段,我会给你一些温和轻松的暗示,让你感到心头卸下了重负。”
“这真奇妙,”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林雅,您要记住,我相信您。”
他脸上的伤前些天就好了,当时屋里阳光明媚,我看到他的脸白皙而致,像个搪瓷做的中国娃娃。
我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对他微笑。他也笑了,看上去放松了很多,乖乖地爬到休息室的床上去睡,躺下的时候还是一脸壮烈。
我用窗帘挡住阳光,放了一段轻柔的音乐,李很快就睡着了,看来他心里其实不怎么紧张。
催眠的过程很顺利,我给李的记忆埋下第一重锁码,解锁的密码是一个英文单词,就是当初我第一次带亚兰出去游玩时,我们一起去的那座山的名字。
我花了很长时间加强李头脑中那些美好事物的印象,他的注意力要更多地集中在光明面上,天空与大地、河流与山川、森林与湖泊,自然中在在都是造物的赋予。我想每个人都喜欢新鲜的空气,清凉的雨水,铺满鹅卵石的林间小路,那些沉迷在勾心斗角中的人失去了一部分天性,更多的人为生活疲于奔命。李还小,可他已被卷入其中,只能用催眠暂时引导他抛开灰暗的过往,重整生活。
李醒过来后一脸迷茫,说什么也不记得,脑子发晕,睡得全身发软:“我好像是忘记了,每次觉得快想起来时,脑袋里就像有片雾挡着。”他说。
“这种状态会加深,等再过几天,你就会很自然地不去想它。”我说,“不要乱想,享受整个过程就好。”他点头,神情很安静,不过懒洋洋的,治疗效果应该不错。
我想我该早点休息,还有四天,得养蓄锐才行。
6月3日 星期三
昨天和今天,我给李做了两场催眠,他的记忆里又增加了两重锁码。昨天第二道锁的密码是亚兰的中文名字,第三道则没有设密码。我担心弄得太过复杂,他的大脑会出现混乱。
李的情况还不错,这两天我们没怎么交谈,他大部分时间在睡觉,白天睡了晚上睡,剩下的时间昏昏欲睡,快要变成小懒包,他的神经正在修整恢复。
今天傍晚,我接到了李先生的电话,我把催眠疗程的进展告诉他,说:“也许再过两三天,他就能给您直接打电话。”李先生说那很好,他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下,说:“事实上,林医生,您的同事最近和我联络了几次。他很关心默梵的病情,建议我把他转到德国的一家疗养院去。那里的医疗服务更先进,自然风光也很好,会对他的病情有利。”
我怔了一下:“向您提建议的是诺尔顿医生吗?”
“这无关紧要,”李的父亲回答道,“重要的是对默梵的病是否真的有好处。我考虑了一阵子,默梵显然不适合待在英国。他在这里生了病,有过非常糟糕的经历,而德国医生的水平是有口皆碑的。我在德国也有朋友,我准备让魏小婷着手办手续,下星期就把他转到慕尼黑,到时我会再过来一趟。”他用了一种下结论的口气,并不是在和我商量,只是通知。
“诺尔顿医生和克莱娜认识,”我听见自己在说,“我见到过他们在一起,关系非常密切,而且我这边的治疗正进行到一半,您能不能再等些天?他会好转的,您能不能别急着让他转院?”
李先生的口气变得很公事公办:“林医生,我相信您尽力了,也感谢您对默梵的关注和付出。不过他的病情恶化了也是事实,您很难靠意愿来改变这一点。”
我还想试图挽回,不记得说了什么,对方的口气转为冷淡:“很抱歉,他只是您许多病人中的一个,您实在无需太过在意的。我听到一些传言。算了,不说了,总之请帮助他顺利转院。”他挂上了。
我对着电话机发了一会儿呆。连续三天的催眠让我有些疲倦,但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很清晰:李不能去德国,对他来说,进入那个国家等于自投罗网。我想起那天听到诺尔顿说:“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弄到德国去。”这些天他没闲着,不知是怎么挑唆李先生的。上周李服用了□□后的表现使我和他都完全陷入了被动。
我感到很难说服李先生改变主意,他很固执,我明白为什么傅蓝宁可把秘密托付给年幼的孩子,也不告诉他了。可是我该怎么做呢,或者说,我能做什么呢?李的父亲说,李只是我的一个病人,无需过多在意,我为什么会如此在意。我想起李说,林雅,我相信您。他说过不止一次。他不懂催眠,但已经在催眠我,人的语言荡漾在天地之间,带着意念与能量,是会产生后果的。
我的日常工作很多。入夜后,我到病房去看了看李,他睡得很香。三天下来,那个秘密在他心里沉睡了,痛苦被抚平,他不知道敌人不再蛰伏,在张牙舞爪的进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带给他的那一点安慰是多么脆弱啊。
我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念头,它很疯狂,不可抑制地滋长。我发现自己很冷静,不打算把它压制下去,而是准备付诸实施。
万湖湖畔的别墅里,时光又向前走了三个星期,圣诞节快到了。冬天早已来临,下过好几场雪了,壁炉里的木柴哔哔剥剥地燃烧,使得一室皆春。到处都窗明几净,食物的香气定时从厨房里飘出来,扩散洋溢到房子的每个角落。
李默梵在失眠了几个晚上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睡眠。他仍然木然冷漠,但亚兰蒂尔还是从他身上看出了进展。他的身体饱满了一些,看上去不再风吹就倒,显现出优美修长的线条,皮肤过去是苍白的,现在变得白皙而有光泽,走路则稳定很多,快不需要拐杖了。不过他对那根拐杖似乎多了些占有欲,经常把它放在身边,并且主动去拿。他喜欢的另一样东西是小p。有一次,亚兰蒂尔看到他用手指挠了挠小p的下巴,也就是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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