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薄荷泉
他考虑了一会儿,“我会解雇克莱娜,找别人代替她,但是默梵的病情比您告诉我的要严重,警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即使您做证也一样。克莱娜是英国人,这是我请她来教英语的原因,伦敦的警察会袒护她,您和我都做不了什么。如果我把她弄回中国,情况会更复杂,您懂我的意思,无论我对她做任何事,都会引起使馆的疯狂抗议。我暂时只能这样处理。”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李的身上,“这些年我在家的时候很少,没有时间和默梵相处,他的母亲去世,我也没有好好安慰他,但我没想到他会疏远我,这么怕见到我。”他把脸往手心里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林医生,我盼望您的诊断是正确的。但如果他的病情加重,我也只能接受现实。”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听说对疯子的治疗很残酷,甚至可能用机器电他,我不想让这些发生在默梵的身上,请您心好好医治他。”
他又问了一下催眠疗法是怎么回事,就离开了,临走前他说道:“等默梵醒了,请您告诉他,退学的事情不要紧的,没有关系。”
他是个好父亲,李本来会非常高兴。我送他出去的时候心里有些沮丧,他相信我说的话,但对我的治疗能力已经缺乏信心,我能感觉到这一点。
我再去看李,他昏昏沉沉,束缚带刚解开不久,手腕和脚腕上都留下了勒痕。我心里无比内疚,我没有保护他,那些人把他送进神病院,用说他疯了当借口掩盖他们所作所为,而他在惊惶中向我求救,把我当做他在这所医院的保护人。
问题并没有解决,克莱娜只是被解雇,李的父亲或许不想就这么算了,可在英国他能做什么呢?诺尔顿还在虎视眈眈,他们嚣张极了。
我给克罗采打了一个电话,他的声音从遥远的瑞士传来,冷冰冰的:“你不是下个月才休假吗?不要打电话来干扰格恩的训练,现在他归我管。”
我知道克罗采有多重视这每年两个月的训练时间,他一向想把亚兰培养成他的接班人。这事想起来就头疼,亚兰的父亲说他管不了也惹不起,听之任之。
“我有事要问你,”我说,顾不得和他争。我向他形容李的症状,问他知不知道有什么药会在短时间内造成这些症状,很可能是德国的。
他思考了很久:“像是一种猛烈的致幻剂,不像毒品,但问题是,两次发作时你都不在场,他是否被重复下药,是注射还是口服,你都不知情,但是你提到德国,他们有一种烈性亢奋剂,能间歇性发作两次到三次,每次间隔四五个小时,会剧烈消耗体力,发作的症状和你说的很像,吃了药的人会觉得头很重,拼命想去撞点什么。黑市里管他叫花椰菜。”
“有缓和的方法吗?”
“试试让他喝点牛奶吧,”克罗采说,“这东西会让人最后体力透支,只想睡觉,那些总想逃避现实的醉鬼喜欢它,所以黑市里可以弄到。”
我谢了他,去给李买了点牛奶。让护士们给他灌下去。李很快就吐了出来,弄得一片狼籍,但是好在昨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有再发作过。
我在医院待了一夜。
今天早上,李的父亲又来了,然而可能是镇静剂加上药物作用,李仍然在昏睡,一点醒的意思也没有。
李先生对我说:“国内发来了电报,我今天下午就得赶回去。克莱娜不会再来医院了,林医生,我会尽快找人来照顾李的需要,得有人时不时来看看他,您和我们都是中国人,请您多心照应他。”
“我会尽力。”我说,“您要不要留点什么给李,比如一张字条,或者照片,李看了应该会觉得安慰。”
他踌躇了一下,“我怕和我有关的东西会刺激到他,李很喜欢她母亲,请您把这个给他吧。”他拿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很小的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是一个抱着小婴儿的少妇,明眸皓齿,一脸温柔。怀里的小宝宝胖乎乎的,有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非常可爱,一看就知道是小时候的李默梵。
李先生又去看了看睡着的李,叹着气走了。
我直到下午才抽了点时间回到家里,拾了几件衣服和用品,我暂时要住在医院里。
现在是晚上七点了,李还没有醒,德拉给他喝了点牛奶和粥,他迷迷糊糊地咽了下去,总算没再吐。
这两天的情形混乱冗长,头绪不清,就像这篇刚写的日记。我的头有些疼,必须去躺一会。
第11章第十一章
别墅里的日子很平静,就像亚兰蒂尔所说的,这是一只舒适的笼子。在搬进来的第二天,莱丝丽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顺便用亚兰蒂尔藏在音机里带进来的仪器做了一番巡查,最后她满意地说:“这屋子里没有种蘑菇。”蘑菇是句暗语,意思是窃听器。
“我总是说中文,他们如果想靠蘑菇来得到什么消息,会相当烦恼。”亚兰蒂尔说,他正忙着扶着李默梵练习走路。
“我现在就很烦恼。”莱丝丽说,“你整天对着他,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个不停,而他根本不理你,你就像对着空气在说话。你确定他听到了吗?”
“他能听见,”亚兰蒂尔柔声说道,“只是没有力气理解和思考,他会渐渐有力气的。”
“你对他说了什么?”她问道,因为在完成清扫后心情愉快,暂时丢开了沉默的女佣那一套,发挥一下好奇心。
“没什么,”亚兰蒂尔说,“我在给他安排日程。每天早上八点半起床,九点吃早餐,九点半到十点半练习走路,然后是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可以画画,看着窗外发呆,甚至看书,什么都可以。十二点午餐,一点到三点是午觉时间,三点一刻起床喝下午茶,五点到六点再练习一小时走路,然后就是晚餐。晚餐后完全是休息时间,十点钟睡觉。”
“真枯燥,”莱丝丽评论道,“你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的居然是这么一本正经的话,如果不是还算了解你,我会以为你在向他表白。”
亚兰蒂尔笑了,“声音和语调很重要。”他说,稍微严肃了一点,“他也许反应不过来我的意思,但是会从语气里感受到善意和温暖。”
“就是这样吗?”莱丝丽说,用手指戳了戳舒舒服服趴在沙发上的小p,温柔地说道:“你实在太胖了,我真想把你炖了吃掉。”小p高兴地向她摇动自己的尾巴,那同样很圆。
夜雾昙花 分卷阅读28
“对,就是这样。”亚兰蒂尔忍住笑说道,“还有你的表情和动作,这些传达的内涵比话语本身还重要。”他让李暂时坐在小p旁边休息,“他遇到的都是粗暴的对待,现在要返回正常的世界,需要呵护。”
“所以你晚上还给他放唱片,弹钢琴。”她说,“这一天来我有些意外,你和在瑞士时很不一样,我以前无法想象你会弹琴给别人听,就好像真的想去呵护什么人。”
“我是个医生,”亚兰蒂尔简单地说道,“你知道,克罗采是很暴力的,我每次到瑞士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难有点杀气腾腾。”他又去扶李默梵,后者额头上有些汗水,但还是很努力地在他的扶持下继续走动。
莱丝丽凝视着眼前的两个人,少年时的格恩确实有点锋芒毕露,但是五年前,当那个消息传来时,他的锋芒变成了无声的黑暗,他整个人沉郁下来,克罗采对他的变化相当满意。他说:“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学会面对残酷的现实。弱者不会得到帮助,因为帮助他们的人自己会倒霉。”
这一套理论不算新鲜,却在地下世界里畅行无阻,并且逐步扩张,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比如在德国发生的变化。这个国家在那位元首的带领下正在全副武装,报纸、广播、工厂,社会的每个方面,到处都听到国家机器的链条转动的声音。
但亚兰蒂尔选择和他母亲一样的道路,尽管这种扩张的黑暗一直在诱惑他。
“我该去做晚饭了。”她说,“看来我们得遵守你定的时间表。”她看了看表情空白的李默梵,“我觉得他喜欢你弹的那首苏格兰民歌。”
“他更喜欢你做的牛排和南瓜派。”亚兰蒂尔说。
晚餐后,三个人都待在客厅里。亚兰蒂尔坐到钢琴前,谈了几首曲子,最后是那首苏格兰歌曲。这首歌曲调明快,但歌词却很忧伤,大意是:
在那甜蜜美妙的河岸边,你和我携手漫步,
我会比你更早前往苏格兰这片土地,
相聚的时光如此幸福,可是你我即将踏上各自的路途,
属于你的那条洒满阳光,属于我的却蜿蜒曲折,
我和我真心相爱的人从此分离,
再也不能相聚在这甜蜜美妙的河岸边。
“歌词是说,恋人们不得不分离,永不再见。但你能听出来,他们心里仍然有着希望,因为他们都仍然活着,还会寻找自己的幸福。”亚兰蒂尔对李解释道。
如他所习惯的,没有回应,少年的眼睛垂着,似乎快要睡着了。两天来他每次吃完饭都显得很累,好像所有的力都用来消化了,其他部位严重供血不足。
他确实吃的比在医院里多些。亚兰蒂尔想道,莱丝丽是怎么从这副昏昏欲睡的摸样上看出李喜欢这首歌的呢。他又弹了几遍。然后找出一张唱片放在留声机上。胶片开始缓缓地转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小提琴的优美旋律在室内回荡,婉转而曼妙。
“等到冬天,我们点起壁炉,晚上还会更惬意。”等两位男性准备上楼就寝时,莱丝丽说道。
连着好几天,李默梵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在发生变化。他长久以来习惯了所有的感知往坏的方向坠落,身体越来越弱没有力气,四肢软弱得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意识和感官逐渐模糊,一切脱离控制,沉入虚无。在曾经那些漫长的日子里,他的思维和身体都一次次反复挣扎,他有时感到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哀鸣,因为不停地受伤,得不到足够的营养,他永远被逼到极限,然后需要压榨出自己身上仅剩的力量,奋力求生。每一次这种过程都无比痛苦,他永远在噩梦里徘徊,没有醒来这种事,从昏睡中醒来意味着进入更深的噩梦。由于痛苦的折磨和恐惧而几乎魂飞魄散,直到神和身体都再也没有力气去尝试什么,他早已不再想起那些经历,不仅是因为太过恐怖和恶心,也因为他终于达到了麻木的平衡。
许多人以为痊愈是舒服的事,但李默梵知道那很痛苦,远超过健康人的想象。他记不清到了新的环境有几天,只是隐约觉得周围的东西和人都变了,他得到的待遇也变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感官都向脑海中投射异常的信号,但他置之不理,都会过去的,然后又会有新的痛苦出现,无休无止。如果可以,他想要再不醒来。
他隐约感觉到过他的身体还在自我修复。提醒他这一点的,是有一天他注意到两条腿伸直了许多,居然能走几步了,那一刻他心里仍然一片茫然,但生长出了微小的感情萌芽,那是欣喜和渴望。双腿不能伸直以后,他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希望,他总是躺在床上,不能去洗手间,不能移动,什么都得在床上进行,周围的人厌恶他。能够走路以后,即使每次只有几步,仍然意味着他的一部分自由与尊严回来了。就仿佛在内心许多紧锁的大门中,最外面的那一扇解锁了,开了一条缝,于是一缕天光照了进来。而现在,他得到了更好的生活条件,似乎还有一些别的属于他的东西。他拒绝去理解,但是身体却开始拼命接受,不是欢欣鼓舞地而是艰难地。他总是在出汗,不光是走路时。另一个原因来自吃饭,每次饭后他就觉得全身无力,他的肠胃在和那些食物殊死搏斗,势要完成消化吸的工作,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了,整个过程极度累人,几乎是疼痛的。这种疼痛在越来越强烈地提醒他,他的身体正在摆脱麻木状态,开启新一轮的挣扎复苏。这一切本来徐缓发生,他几乎毫无察觉,现在却被良好的食物、睡眠催动了,正在强烈加速。身体的知觉引起了内心的动荡,他还没力气思考,可是期待和恐惧在增加,无论他如何不加理会,也无法彻底忽略。他常常听到音乐声,唤起模糊而忧伤的情绪,就像柔和的光线在试着照进内心幽暗的走廊,还有什么人在身边轻声说话,带来安抚的力量。这种情形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都被他拒之门外。但这一次,外界对他的影响温和却不容拒绝,来得自然而猛烈,仿佛势在必得地要把他拉回现实。我不用理会,他想,会过去的,什么都会过去的。
当别墅里的三个人和一只猫过着以吃喝和音乐为主题的治疗生活时,伊丽莎白格伦西亚又和斯特林见了一次面。斯特林格林威尔在最近一段时间成了社交界的话题人物,他在军部会议上,当着三位将军和党卫军头子海因里希希姆莱的面被催眠,说出的是伊丽莎白的芳名,这个场面光想想就兼具有神秘性、政治性和娱乐性,对过于平静且循规蹈矩的柏林上流社会来说可谓难得的可爱故事,因此传播的十分迅速。
各种猜测遐想也随之产生。两位当事人十分尴尬,因为不管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们其实才
夜雾昙花 分卷阅读29
见过两次面,关系像天上的白云一样纯洁。伊丽莎白受到的影响要小些,她年轻美貌,地位超然,因此贵族和军官们都觉得她大概是斯特林的梦中情人或者追求对象。斯特林就很惨了,他被看成了想吃天鹅肉的癞□□,虽然他确实抱着这个念头,但如此被瞩目还是太丢人了。
所以当伊丽莎白接到他的电话邀约时,确实很意外,她没想到对方还有勇气来约她,因此反而有点欣赏,觉得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了。她答应了斯特林的邀请,主要还是为了知道亚兰蒂尔最近的动向,尽管她听说了他在军部会议上使用了催眠术,但这就是她知道的全部了。
他们在一家幽静而高雅的餐馆见面,伊丽莎白穿着一条湖绿色的裙子,带了一对祖母绿耳环,这身衣饰与她眼睛的颜色相映生辉,斯特林送给他一小捧铃兰花,心想她真是美丽高雅。
“我本来想邀请您去听歌剧,但是这些天到处都太热闹了,我想您会更喜欢安静一点。”他说道,有些局促。
伊丽莎白摆弄着手里的小花束,它小巧而雅致,带着清新的芬芳,并不引人注意。斯特林在追求她,这毋庸置疑,但他很为她着想,没有只考虑自己。
她很含蓄地道了谢,说道:“格林威尔中校,别在意那些传闻,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给我讲讲那天是怎么回事吧。”
斯特林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像平时那样风度翩翩,但在出现了传闻之后,他在伊丽莎白面前就是很不好意思,引以为傲的脸皮也挽救不了局面。他把那天发生的事讲给她听,完全像对自己人那样,亚兰蒂尔要用神控制的方式治疗并服一个军部的囚犯,希姆莱的突然试探,他就成了这场临时考验的牺牲品。
“我不知道怎么会说出您的名字,”他最后说,“大概是上次的晚餐时光太过愉快。”
伊丽莎白专心地听着,发现坐在她对面的斯特林讲到最后竟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就好像即使所有人都嘲笑他,但她应该理解。几位将军和希姆莱都没兴趣乱传这事,可能是他们的司机或者副官凑巧听到一耳朵,当作趣闻说了出去。
“这没什么,大家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的。”她说道,“让我们来享受一段更愉快的时光。”
他们吃了四道菜的晚餐,有烤野鸭肉,新鲜的芦笋,伊丽莎白笑意盈盈,但她主要的心思都转到了听来的消息上面。她可以肯定,亚兰蒂尔正在着手从他的中国病人身上寻找她日夜挂念的那个秘密,一旦他得到了,就会交给陆军军部。他们在万湖湖畔的别墅里,还有一个女佣,亚兰蒂尔在完成任务以前不会露面。
这真麻烦,我得想办法接近他的住处,她想道,随即想起她的叔叔菲利普在万湖一带同样有一幢豪华别墅,她完全可以去住上一阵子。我得有点耐心,她又想,军部计划等九个月,我也最好等一两个月,等到这位医生有了一定的进展再找他。
她想起了亚兰蒂尔的样子,虽然只见了一面,但他给她的印象很深,在一屋子衣冠楚楚的贵族里,他并不特别显眼,但有种内敛的气质,不知为何让她感到难以捉摸。
坐在对面的斯特林正在向她描述自己的陆军生涯,但他本质上是个办公桌军官,从未上过战场,因此尽管他极力渲染,听上去还是文质彬彬,缺少那种危险的吸引力。
伊丽莎白露出迷人的微笑,很给面子地配合他的叙述做出反应,但她觉得,对这位格林威尔中校而言,其实在他不试着发挥魅力吸引别人时,比较令人心生好感。
第12章第十二章
5月28日 星期四
昨天夜里,我躺在给医生准备的床上,一直睡不着。大约三点钟才迷糊了一会儿,这时值夜班的护士进来告诉我,李醒了。
我赶紧过去。李躺在床上,迷惑地看着天花板,看见我,他立刻坐了起来,小声说:“林医生,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我爸爸的事怎么样了?”他的神情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一块浮木,用尽全力也要抓住。
这时候其他的病人正在睡觉,病房里只有微弱的灯光。我轻轻地说:“你睡了两天,你父亲来看了你,但是有急事又回国了。他让我告诉你,退学的事情不要紧的。”
他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揪住了胸前的衣服,像是极力在忍住到嘴边的惊呼,怕惊扰到别人;“我梦见了我在跑来跑去,用头撞墙,那是梦吗,还是我发疯了,怎么会这样?”他说,极度的惶恐无助。
“你没事,没发疯,出了点小事故,但不是你的错。”我握住他的手让他别怕,“再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等醒了就该吃早餐了。”
他还是很慌乱,但乖乖躺下了,用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想要得到什么保证,于是我对他说:“我们下午一起喝茶。”
他像是安心了一点,终于闭上了眼睛。
他的化验报告昨天就送来了,大部分指标都不对头,但无法判断是否服用过致幻剂,因为他吃过药,又打了镇定剂。
李很安静地闭着眼睛,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在动,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我们就这样挨到清晨。除了日常的工作以外,我尽量多地和李待在一起。他虽然醒了,但显得很累的样子,反应也有些慢,他说自己的头很重。
喝茶时我问他,前天早上有没有人给他打过针,或者额外吃过什么药,他摇了摇头。
他又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起床的时候喝了一杯水,味道有点奇怪,但那会苔娜她们都很忙,我就喝下去了,没有请他们换。”
我知道李喜欢在临睡时要一杯水放在床边,早上起床时喝,他这样才有安全感。他总是怕需要的时候没人理他。看来问题就出在这杯水上了。
现在李的杯子肯定被洗过好几轮了,我实在太迟钝了。
“林医生,是不是有人对我下药了?”李问我,他察觉到了我在想什么,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我是这么想的。”我对他说,“以后不要用你的杯子了,也别把水摆在床头,就用病房里的纸杯,想喝的时候让护士小姐去水房给你倒。我们没有证据,所以只能自己小心。”
他听话地点头,我把两天来的事情讲给他听。他父亲来看他,知道了真相,克莱娜被解雇了。我尽量不提到可能会刺激他的事,最后把那张照片交给他。之前我回家时,找了个小相框把相片嵌在里面。
李拿着相框看了一会儿,低下了头。我看见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他的脸滴了下来。
有一会儿工夫,他坐在沙发上,就这样流眼泪,又不肯哭出声来,忍得全身发抖。我把手绢递给他,他擦了擦眼睛,总算抬起头来。两天时间,他的脸小了一圈,脸
夜雾昙花 分卷阅读30
颊上的婴儿肥都快没有了。
“林医生,他们可真坏,”他说,“克莱娜和那些下药的人。我爸爸看到了我神志不清的样子,他一定很伤心,他会以为我疯得很厉害。”他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后显得更黑了,里面都是愤怒。我看见他紧紧捏着拳头,把手绢攥在里面。
“他们是很坏,”我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好起来,然后出院,回到你父亲身边,再也不让任何人陷害你,说你是疯子。”
他点点头,平静了很多,“是的,我要强大起来才行,我再也不想这样被欺负。”
“你会做到的。但你现在还小,又在生病,不要勉强自己。”我说,“再过几天,我就给你做催眠治疗,你遇到的坏事太多了,需要调整一下。”
“催眠是什么?”李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被伤心和愤怒笼罩,但这会儿总算转移了一点注意力。
他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开始哄孩子:“就是我先让你睡着,在你半睡半醒的时候,和你说话,帮你接受记忆里那些一想起来就痛苦的事情,再给你一些温暖安静的暗示,等你醒过来,就会觉得好一些。”
“为什么我会接受呢,我不会原谅克莱娜,还有她的同伙。我忘不了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他低声说道。
“催眠后你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他们。接受意味着你原谅了自己,不再那么焦虑伤心。”我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你的神受伤了,这是一种疗伤的方式。我也可以让你忘记,但那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就像打了麻醉剂,伤口仍然存在,而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您最长能让我忘记多久呢”他突然问道,认真地盯着我,好像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我想了想,他是容易接受催眠的体质,这一点我已经试过了,“大概可以让你忘记五到十年,但前提是你心里要信任我。”
“我信任您。”他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就低头去看他母亲的相片,不说话了,整个人有点神经质。他心里大概很乱,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忘记这么感兴趣,不过孩子的思维和成人是不同的,有时候很难抓住头绪。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