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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昙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薄荷泉
克莱娜下午又来到了医院,带来了一包衣服和一叠照片,照片上的李在用头撞墙,用刀子划自己的小腿,把香烟头按在自己的胳膊上,但在每一张上面他的脸都是肿的。“您可以看到,这孩子完全疯了,他的伤都来自自残。”她使劲把这些照片凑到我眼前。我确实吃了一惊,问她:“您为什么不阻止他,而是忙着拍照片呢?”她梗了一下,接着满脸气愤:“您太不通人情了,阻止他,他伤害我怎么办,我得首先保护自己。”
我告诉她,她必须拍电报通知李的家人赶来,否则医院会代为通知。这时我听到克莱娜用德语骂了一句脏话,她可能以为我听不懂。然后她咕哝着说她会这么做。
李默梵一整天都相当安静,吃饭正常,没有呕吐、抠喉或者自残的任何行为,我感到他和克莱娜所形容和展示的仿佛是两个人。只是他的沉默让我觉得他可能有自闭的倾向,还需要再观察两天。
卡洛尔小姐今天出院了,她对我说:“林医生,我不会忘记您的帮助,我还会需要您的支持。”她的母亲已经答应不再逼她练习钢琴和芭蕾,她的焦虑大为减轻。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心结,却通常连自己都不知道症结在何处,就抑郁成病,离开现实,来到这座伦敦城中的医院。我确实做过这样的梦:自己在面对一条打满绳结的长绳,努力想解开上面每一个结。
第二天早上,艾伯尔将军刚到军部就接到了亚兰蒂尔打来的电话:“将军,我正在阅读李的医疗记录。”
“这很好,格恩医生,还有什么需要我提供帮助的事情吗?”
“这正是我给您打电话的原因,阁下。您对我说过,需要李默梵经过有限时间的治疗之后,能够不仅说出一个密码,而且还要恢复理智,在公开场合里配合您的指示行动,我的理解对吗?”
“完全正确,格恩医生。”
“那么我恐怕不得不告诉您,贝特里医生提供的记录是不够的,那只是他被送到医院这三年半的具体情况,我需要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越详细越好,三年多前甚至更久以前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相信您有这些资料,我希望您能提供给我。”
他确实在美国呆了五年,这是美国式的直率,将军心想,他把德国的陆军军部还有情报机构当成什么了。他沉默着,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真的在考虑提供这些详细资料。
“阁下,我知道您可能感到为难,并不是有意向我隐瞒,”他听到电话那边亚兰蒂尔的声音变得柔和下来,“但这确实是我为了开始工作不得不提出的请求。人的生理和心理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自成规律。我想把坏了的钢琴修好,就得知道它哪里出了毛病,然后把断了的琴弦接好,把纠缠在一起的弦理顺,它才能重新开始演奏。”
“您可否使用催眠术和李直接沟通,我是说,和他的潜意识?”将军试探性地问道。
他听到电话那边的亚兰蒂尔笑了起来,“这恐怕行不通,阁下。吐真剂不能取代病人的倾诉,催眠术在现阶段还不宜使用,请您帮助我,我们得迈出第一步。”贝特里医生三年前进行了一些询问,得到军部含糊其辞的回答,那个老医生深怕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里。而李默梵过去的经历还牵涉到情报部门,希姆莱很可能会制造障碍或者伺机插手。艾伯尔将军沉思着,但是他这次确实对亚兰蒂尔寄予希望,他想看到他的真本事,因此虽然略有踌躇,他还是允诺道:“我会尽快给您提供更多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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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尔将军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两天后,亚兰蒂尔接到来自军部的电话,李默梵的相关档案已经被送到了他所住的神病院,并且在那里为亚兰蒂尔安排了一间办公室,他将暂时以外聘医师的身份出入那里,直到他对李默梵的病情有了成熟的治疗方案。
随后,一个装有出入证件的大信封被送到了饭店给他签,里面说明,每天早上十点和下午五点,军部派车送他到医院以及从医院返回饭店。
亚兰蒂尔对这一切欣然接受,同时有点遗憾地表示,他的诊所看来暂时只能搁浅了。当他拿着进出医院的通行证回到饭店的套房时,想起了老师丹尼斯克里斯托夫的话:“格恩,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不能着急,你必须锻炼你的天赋,增加阅历。还有,选择最好的时机进入,德国的高层势力不容小觑。”他安排他到各种机构和场合,医院、疗养院、监狱、军营、警局、孤儿院;接触各种病历,最普通的,最典型的,最奇特的,孤独症、强迫症、情感障碍、神分裂、自闭症、失语症、情感缺失,当然,还有许多别的准备,五年来他马不停蹄,直到如今。
米特格尔神病院的护士们最近在上班时间多了一些乐趣,医院里新来的外聘医师年轻而迷人,上班时总是带不少美的点心分给她们。年轻的护士们开始互相竞争,看谁能最先得到他的约会邀请。然而令她们有点失望的是,这位格恩医生大多数时间在独自阅读病历,或者是和胖胖的老医生贝特里谈话,和他说话最多的是看护037号的护士伯莎,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亚兰蒂尔有几次单独到李默梵的病房里,试着和他说话。李默梵冷漠地看着他,无动于衷。“来,让我扶着你走两步。你能走了,我很高兴。”亚兰蒂尔柔声对他说道,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引导他站起来,“你还可以站得更直,让我看看。你的个子没有我高,但是这个高度已经很不错了。”
李被他扶着在房间里走了一个来回,就挣扎着坐回床上不肯再动了。
“这样还不够,你需要多活动。来,我们再走一次。”他开始诱哄他,“试试看,不要弯腰扶着床,扶住我的胳膊,相信我不会放开你,不会让你摔倒。我知道你不相信那些人,不用理他们,相信我就行。”
这次他们在窄小的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李默梵开始不安,努力朝床的方向移动,直到扶住那张铁架子单人床,不肯再离开,并且马上挣脱了亚兰蒂尔的手。亚兰蒂尔没有勉强他,也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想道,贝特里医生这三年来大概过着相当挫败的日子,李明明能听到别人说的话,有一些正常的反应,但就是没有好转,拒绝交流,让人心存希望却无法达到目的。但是想让艾伯尔将军这样的外行了解到其中的难处几乎同样不易。究竟是那些人对李的折磨造成了这种后果,还是他的沉默不配合招来了更多的折磨呢?从记录上来看,这似乎是同时发生的,双方都陷入了一场恶性循环。他不愿意再想下去,那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其中的恶毒与冷酷难以言述。他对李默梵说:“这是给你的。”他往他的手心里放了两块包着美糖纸的软糖,“你喜欢橘子和柠檬口味,对吗?”李默梵看着手里的糖,抬起头凝视着他,然后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亚兰蒂尔拿起了那块橘子口味的糖,为他剥开糖纸,说道:“我会再来看你。”他慢慢站起身走出房间。
第5章第五章
5月16日 星期六
昨天真的累坏了,没有写日记。道森太太拒绝吃药,大喊大叫说吃药是对她的迫害,她吃的药比饭还多。她很胖,喊叫的时候中气十足,声振屋瓦。埃德温娜护士长指挥几个人给她捆上了束缚带,结果她喊的更凶了,闹着要见我,要给警察局打电话。我只好过去看看。
当时我正在想办法让李说话,他在医院过了两个晚上以后,似乎稳定了一些,开始会对护士说谢谢,以及要水喝。照顾他的护士德拉说,他似乎很喜欢水果,吃饭会剩下一些,但却主动要求吃更多的水果。于是我下午买了一小包水果软糖去逗他,他喜欢橘子味和柠檬味的,把这两种口味都挑着吃掉了。但是当我和他谈起克莱娜,问他为什么会自残的时候,他的状态马上变得不正常,他低声说,他累了,想睡觉,眼神里又流露出那种戒备并恐惧的情绪。我告诉他,医院将尽快让他的家人赶来看他。这句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他,他开始激动,大叫着说他不要见他的父亲,希望他的父亲待在北平,不要到这里来。我安慰他说,这里是封闭的,如果他不想见,可以不用见面,他怔了一下,但情绪并没有就此变得平稳,仍然不停地说不要通知他的父亲。我了不少力气才让他平静下来,告诉他我会尽力帮助他,不用害怕。
克莱娜今天又来了,她对我说,已经拍电报通知了李的亲人,但是他的父亲很忙,大概要下周才能飞到伦敦。然后她提出想见见李默梵,“他肯定非常盼望见到我。”她很有把握地说。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当我告诉李这件事,并准备送他出去时,那个孩子立刻发疯了,因为他开始大声喊道:“我不要见到她,绝不要见!”然后就钻进了被子里,开始浑身颤抖。他的喊声惊动了其他几个医生,怀特医生和诺尔顿医生一起过来察看情况。诺尔顿医生说:“这孩子恐怕是神分裂。”边说边摇头。神分裂是他负责的领域。我对他说:“李只是因为焦虑而有些情绪不稳,到目前为止,我看不出他有任何神分裂的倾向。”诺尔顿医生冷冷地说道:“那可不一定,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失常,这是神分裂的典型症状,他的自残这么严重,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护士这时候在尽量让李停下来,德拉威胁他:“你再喊就给你上束缚带。”李立刻不出声了,喧闹的病房一下子恢复了宁静。怀特医生什么也没说,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克莱娜听说李不想见他,立时开始尖叫:“他怎么能不见我!我对我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像对他这么付出过,他怎么可以犯混不见我!他真的自残,不要出房间,不要去医院,而我好心地把他送来这里,我不止一次救了他的命!”
写到这里我才想到,诺尔顿医生是怎么知道李自残的事呢,李在医院没有任何自残举动,而且对护士们的护理十分配合,自残这件事只有克莱娜在反复对我强调。
5月17日 星期日
今天,护士们摘去了李脸上的绷带。他住院好几天了,脸上的肿胀退去了不少,只是青紫色的皮下淤血还要过些天才能吸。现在可以看出,他的脸型相当秀丽,等到伤好了一定是




夜雾昙花 分卷阅读9
个漂亮的孩子。今天他的话变得多了一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昨天我把克莱娜挡在外面之后,李对我的信任似乎增加了。我问他睡得好不好,他点了点头,小声对我说:“林医生,我想一直待在这里,不出院行不行?”他顿了一下,“但是我害怕下管和上绳。”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下管”和“上绳”都是医院里的行话,“下管”就是给绝食或者容易噎食的病人插入直达胃部的管子强制进食。“上绳”是给有暴力倾向或者不听话的病人捆上束缚带,这两者都会带来很大痛苦。小家伙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肯定害怕了,可他怎么还想一直待在医院呢。“只要你好好吃饭,乖乖治疗,德拉不会欺负你。”我摸了摸他小巧的脑袋,他的头发已经洗过,非常柔软滑顺。这时候我想起了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休假,可以飞往瑞士,见到我的亚兰。
我试着开导李:“你想一想,是不是你很容易把自己的想法都集中在生活中一两点困难或者痛苦上面,然后把这些困难无限地放大?这样你的痛苦会成倍地增加。你和克莱娜两个人在英国这么陌生的环境里,她又不是你的父母,肯定遇到很多难受的事情也说不出来,才会都堆积在心里,希望你能告诉我。”他低下头,颤抖了一下才勉强说道:“我确实是很容易沉浸在困难里,然后就害怕。”他在顺着我说。
“那么你在害怕什么呢?”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问他。他不说话了,眼睛里一瞬间有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好一会儿才出声:“林医生,我现在还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用香烟头烫自己呢?”我硬着心肠逼问了一句。现在回想起来,李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还有种奇怪的厌恶。他不说话了。
这次谈话结束,我好像又开始被李疏远。水果软糖还剩下几棵,我挑出两颗在下班前送给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放松些。
写日记可以让我理清自己的思绪,克莱娜所说的李默梵和我看到的那个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是我的初步感觉,我还得再观察他。
当亚兰蒂尔在神病院忙碌的时候,其他许多人也同样在忙碌。艾伯尔将军的副官斯特林格林威尔在一个上午接到了外线电话,他的秘书告诉他,一位小姐在三号线上,他拿起话筒,里面传出一个悦耳的年轻女声:“格林威尔中校吗?我是伊丽莎白格伦西亚,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斯特林紧握听筒,感到心神荡漾。
他在上周的一次晚餐会上,初次见到这位格伦西亚小姐。那是在科特男爵夫人的别墅里举行的晚餐会上。她刚结束大学学业,自巴黎归来,芳龄二十二岁,面容娇好,仪态万方。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长串极其尊贵的姓氏,其中一个是霍亨索伦。斯特林知道,她是霍亨索伦家族中的核心成员之一,如果几年前这个家族复辟成功,她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是这样的,”话筒里传来了伊丽莎白柔软而略带磁性的声音,“那天晚上,有一位叫亚兰蒂尔格恩的来宾,不知您是否知道怎样找到他。”
斯特林有些失望,她打来电话是为了打听别人的事,但他仍然决定尽力尝试。斯特林今年三十二岁,尚未娶妻,他出身在一个巴伐利亚州的小贵族家庭,靠自己的努力在陆军军部升到如今的地位。姑娘们觉得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他也以此而颇为自得。但他要娶的是一位有门第的妻子,需要一桩能帮他取得更显赫地位的婚事。“您是说格恩医生?我知道他,但是您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问他的事呢?”他试探着问道。
“是这样,格恩医生是一位心理医生,他似乎很擅长催眠术,”伊丽莎白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腼腆,“我的祖母上了年纪,近年来睡眠很差,因此我想向他请教一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似乎在为军部工作,我联系不上,而我实在不好意思为这点小事打扰艾伯尔将军,所以我立刻想到了您。”斯特林肯定她感兴趣的是亚兰蒂尔格恩本人,年轻姑娘总是这样找借口接近意中人,他感到有些嫉妒,但她至少选择了给他打电话来探问。
“格恩医生现在确实在为我们工作,这件事事关机密。”他略微压低了声音,放出诱饵:“但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您这样充满信任的求助,让我来想想办法。明晚我正好有空,不如我们共进晚餐?”
她明显迟疑了一下:“明天晚上?好吧,但这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吗?”
“这是我的荣幸。”斯特林用自己最有魅力的声音说道,“那么我们在……”
“格恩医生也像您一样,每天到军部工作吗?”
“哦不,他现在去一家神病院,那远在郊区。”斯特林说道,“我让秘书在洛琳饭店订好座位,晚上六点,您喜欢吗?”
“好的,那就到时候见,中校。”她又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电话挂上了。她还是相当纯洁的,斯特林想道。洛琳饭店是一家格调优雅的一流饭店,他明天晚上一定要抓住机会。他看过关于亚兰蒂尔的调查报告,适当地透露一些问题不大,亚兰蒂尔自己都可能已经在社交时提到过,应该足以满足伊丽莎白对他的好奇心。而想想亚兰蒂尔的工作吧,他终日和神病人打交道,监狱、孤儿院,那都是下等人待的地方,这位公主听了会倒足胃口,把注意力转向他斯特林。
在电话的另一端,伊丽莎白格伦西亚慢慢把话筒放回原位。她此刻正坐在柏林市内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公寓套房里。房间里摆满了光可鉴人的胡桃木家具,书架上有许多皮面的书籍。给斯特林打电话,是因为在那晚的聚会上,这个人一直很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好几次找机会与她说话。她熟悉那种目光,那是一种将她视为猎物想要捕获的眼神。她厌恶这种方式,并不想和这个中校一起吃晚饭,但是这是获取情报的最快方法。当斯特林说亚兰蒂尔在市郊的神病院工作的时候,她便决定赴约,她要了解有关亚兰蒂尔的所有能知道的情况,因为他一定是被军部请来对付那个病人的,而她要抢在军部前面掌握一切,包括那个密码。她生于霍亨索伦家族的当权时期,她的家族曾统治德国,驰骋欧洲,然后就是革命、退位,日渐走向没落。她听多了亲属家人们回忆往日的荣光以及对今日的哀叹和心灰意懒,恢复曾经的地位已经几乎不可能,但她心里怀着耻辱与仇恨,要将属于家族的一切尽可能地夺回来,她将亲自去做。
看护李默梵的伯莎护士最近有些烦恼,新来的格恩医生经常找她谈话,询问病人的情况,并且送给她一些美的小点心作为礼物




夜雾昙花 分卷阅读10
。“伯莎,您太瘦了。”他说,“我看了医院的护理条例,您的工作除了每天整理房间和床铺,更换床单,还需要给病人做腿部按摩,帮助他练习走路,您得吃些可口的东西才能有足够的力气。”
她听得张口结舌,因为她从未按规定行事,半个月能给李换一次床单枕套就算很频繁了,更不用说给他按摩以及扶着他做练习。而这位年轻的格恩医生每天都去看望李,待在他的病房里用英文和中文对他说话,查看床铺和饮食,询问他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腿部的锻炼,有没有做按摩。伯莎勉强听得懂英文,尽管李默梵大多数时候不回答,她也觉得坐立不安,只好真的去做,她的工作量增加了不少。美国的医生和护士都这么敬业吗,她满腹狐疑地想。而同时,她因为亚兰蒂尔的格外关注受到了医院里年轻护士们的羡慕,如果不是因为她已经年过四十,这种羡慕一定会变成嫉妒。
对话有时是这样进行的:
“上午好,伯莎护士,李早上起床以后喝水了吗?”
“喝了三百cc,格恩医生。他不太情愿,但还是喝了。”
“您做得很好。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和您亲近吗?”
“恐怕不是这样,他总是心情不好,不理会别人为他做了什么。”
“您是怎么判断出他的心情好不好的?”
“这……让我想想,他情绪好的时候会看着我,还会突然开始唱歌。但这种时候很少。”
“那么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您能看出来吗?”他用鼓励的语气继续问道。
“恐怕我说不出来,我想他大多数时候心情都不好,但最低落的时候会躺在床上,脸朝着墙壁,不管谁来都不理,”
“他哭过吗?”
“我没有看到过,医生。”
“他对您说过话吗?哪怕只有一次?”
“我想没有。”
“您再想想,除了用动作示意吃饭、喝水、去洗手间这些日常需求之外?他有过其他要求吗?是怎么表示的?出过声吗?”
“我想只有一次,是他刚被送进来时。”
“请您说说,这可能很重要。”
“当时他受伤很重,意识不清,我和莱妮轮流看护了他几天,他昏昏沉沉的,向我要手绢。我想那只是呓语。”
“后来他醒来后没有再要过吗?”
“没有。”
“好的,伯莎,您帮了许多忙。”
这样的谈话经常发生,伯莎感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被格恩医生问出来了。他怕黑吗?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通常做什么?他有烦躁焦虑的时候吗,是怎么表现出来的?他常常不吃饭或者吐吗?他爱吃什么?
当我谈恋爱的时候,也从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的感受,达到格恩医生对病人关心的十分之一,伯莎想。贝特里医生也发表了许多自己的看法:“这三年多来我们没能做到让他和任何人交谈,仪器测试的结果是他能听懂我所说的话,有明显的情绪反应,但是他选择了自我封闭,不再开口。而他对我们进行的各种治疗都相当抗拒。”
“我看到,您采取过一些具有刺激性以及诱导性的治疗方法,但是效甚微。”
“确实如此。”老医生无奈地说,“我们试图建立条件反射,他喜欢好吃的食物,我们告诉他,只要在吃饭前回答问题就可以吃到牛排,否则每顿饭都是发霉的面包,而且必须吃完,可是他没有开口。在采用了这种办法后,他很快就产生了厌食和呕吐的症状。”
“他的理智并没有出问题,而潜意识已经彻底抗拒任何形式的强迫,才会产生这种现象。您的条件反射没有建立起来,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您的意图。”亚兰蒂尔说道:“恕我直言,这样做并不是治疗,而是在将他彻底逼疯。”
贝特里医生摇着头:“格恩医生,您太年轻了,没人想真的给他治疗,军部要的只是让他彻底服从,您很快会体会到我的处境的。”
亚兰蒂尔点点头,“我能明白,您受到了军部的压力,这是他们的思路。但是您恐怕因此失去了病人的信任,进退维谷。我看到您接下来采取了很多缓和的治疗方式。”
贝特里医生勉强笑了笑,他感到亚兰蒂尔的话有些刺心,但是一时无法反驳:“相信我,格恩医生,您同样没有时间慢慢去赢得李默梵的信任,因为您在做到这一点之前会先失去军部的信任。”
亚兰蒂尔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从您的记录上读到,您之后给他加重了用药的剂量,给他采用阳光疗法,听一些轻音乐,还给了他纸和笔。”
“确实如此,您可以看到,我用了各种方法让他把心里的东西表达出来。这有助于减轻病情。”
“这些方法您用的很对,他的病情因此至少没有进一步恶化。”亚兰蒂尔说,“我想他用笔乱画,大概是一种情绪的发泄。那些他图画过的纸现在还在吗,我能看看吗?”
贝特里医生想了想,用钥匙打开他的文件柜,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叠纸,递过来:“我本来希望他写写字,但是他只是乱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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