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皆成

“有何进展？”国主只稍一抬眼。
座下，蝶巫莞尔一笑，尽管脸色有些苍白，那双细长且邪气的眼却意外的亮：“妾昨夜观天象，忽有所感，又闻矮奴欲献计国主，故匆忙求见。”
被称为“矮奴”的侏儒们身着华丽衣衫，歪歪扭扭起身，有些滑稽地开口道：“矮奴恨天高，欲望九天塔，国主登其上，天地共主，浮迟当兴。”他们说话就像唱歌，语调奇怪，但话里的贪婪和恶劣□□裸地呈现着。
国主却很喜爱这份毫不掩饰的心性，再加询问，有了思量。倾尽浮迟国力，建一座可攀九天的高塔，作为献祭大阵的阵眼……料想这世间，本无天命，不过是人心他把玩着手上的图纸，微微一笑，起身便走了。
内侍早知国主喜爱地下的迷宫，也爱做些奇奇怪怪的实验，急忙上前喊道：“退下！”
众人纷纷抬头，才露出笑容，尤其是侏儒，几乎可以预见，若此事成了，往后他们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有几个年轻些的，已经按捺不住放声大笑：“九天塔，掌天地，浮迟兴，万万年！”
蝶巫一向厌烦这些聒噪的小矮人，这回倒不怎么生气，大概是觉得对方终于干了件正事。更何况，窥探天象的后遗症逐渐强烈，她叹了口气，一闪身离开了。
自此，举国上下，同流合污者兴高采烈，早对国主残暴不喜的人趁机逃离，也不知死了多少在茫茫黄沙里。那些被奴役的兽类艰难地拖着沉重的车，明明鞭打它们的人有更好的方法，却乐于折磨它们。只怕奴隶死的越多，大阵便能越早成形，国主的宠臣乌蛟不是屡行血祭为九天塔增添力量吗？就连本该被用作试验分离人魂的试验品，也被当成了材料。
浮迟国中倒是还有些灵物，以往偷偷摸摸庇护着一方百姓，这次也不得不暴露出来，要么身死湮灭，要么被污浊同化，就像被硬生生污染了的树，已然入魔……
另一边厢，真正的大巫虚丞带着白虎，隐秘地离开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早已被蝶巫侵占，况且国主也不是值得扶持的对象。过去他得到预言，不得已潜伏，如今更是要远走，一路倒是救下不少人，只是那个关键的地方久久不能算出，喉间难多了几分血腥气。
野兽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它发觉，自己逐渐能够在国主苏醒的时候，躲在深处窥视。他看见寝宫中新来的鲛人，据说是族内的王，容颜娇媚，却因为歌声无法安眠，仍旧和以前那些鲛人相同下场；反抗□□的将士被投入地下巨大的迷宫，失去了作为人的身份，昼夜不停，发出咕咕咕的奇怪叫声；越来越接近九天的高塔下，无数尸骨堆叠，怪异的生物不断在四周游走，时不时撕咬在一起……
然而，深夜里的宫苑中，五叶花仍然无知无觉地开放，格外灿烂。
忽然某一天，一块大石被人们从断崖上运下来，但还没派上用场，就被扔在花园深处。野兽从混沌中苏醒，才察觉身旁多了东西，又听见像是孩童的嗓音，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来历。野兽眯起双眼，越发虚弱的躯体不足以支撑它站立太久，也许不久，它就会被更加强大了的国主彻底吞食，化作对方的养分。但现在，没人注意到它，也没人知道顽石有灵，好奇地和它交谈着。
比起自由或者解脱，野兽尝到了更为强烈的渴望，尽千辛万苦，死死瞒住了这块石头的存在。
只可惜，大限将至。
浇灌了鲜血和欲望的九天塔即将建成，但不知何时，狂风来临，它开始摇摇欲坠。侏儒们跪倒在阶下，进言道：“上天惊惧，塔之将倾，若不胜天，浮迟不兴！”蝶巫唇边染血，耗了大半的寿命，眼底只剩痴狂：“若能取来补天石石心，镇于塔下，再血祭万民，九天塔方能屹立万万年，浮迟亦万万年！”
野兽心中一惊，从未有过如此惧怕情绪，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与它紧密相连，又在方才岌岌可危。可惜国主恶念愈浓，压下了心头诡异的感觉，要蝶巫详细说那预言。原来，那补天石乃当初九天险些倾覆，用作填补之物。石心即石之本，又因为有那么一段和九天的渊源，作为辅佐阵眼再好不过。说了这番话，蝶巫的容色愈发憔悴，眸中却多了几分自得：“妾已算得……遗落的补天石，就在王宫之内。”
国主大喜，忙命人搜寻，躲藏在意识深处的野兽无比焦急，幸好，巨石早化作少年模样，不知所踪。“看来，和那低贱的玩意有些干系……”国主隐约察觉出了什么，己强彼弱，野兽想要藏匿的东西也露出了一角。他忽生一计，既然补天石有灵，不如……以这兽类的性命当做诱饵，想必对方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少年天性纯善，以为卧床不起的，是陪在自己身旁的野兽。国主装作重病，哄骗了他，要他自愿献上石心，要野兽亲眼看着喜爱之物魂飞湮灭。如此一来，自己便能趁机吞掉兽魂，融为一体，往后才是真正的浮迟之主。野兽大恸，虽然懵懂无知，但无力阻止少年赴死的愤怒竟使它意外开了灵智。顷刻间，风云变幻，野兽分裂了魂，一半护住石心，一半与国主僵持，怒撞九天塔。
塔毁，阵法溃败。
终于能够掌管人身，野兽无暇多管浮迟是否走向末路，只求补天石能再入世间，不至于消亡。
原本逃亡





万事皆成 分卷阅读105
在外的大巫，此时已经意识混沌，自毁双目，算出了千年后的景象。他死死抓住这一生机，与白虎一同回到王城，献计野兽大阵可逆，千年后国主自当复生，野兽与之同源，也将重生，可再寻补天石。届时，要么国主倾覆天地，要么野兽与补天石彻底灭杀国主，一方死，一方得生。
“天命呵，早不在了。”大巫说尽了预言，便开始胡言乱语，白虎守在他身旁，低声悲鸣。
于是，才有了如此诡异的墓葬群，才有了以后的成万事，才有了一点一点补全自身的蒋风白，还有始终相伴的白玖与徐程。
……
如今。
蒋风白也记不太清楚，那时候疯狂了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因着国主的纠缠。又或者，浮迟的灭亡，还有更深的原因，毕竟那股笼罩着整个王国的恶意和贪欲，不知从何而生，从何而来。他看向睡在身侧的人，对方伸出一只手臂搭在他腰间，裸露的肌肤上有昨晚留下的斑驳痕迹。似乎察觉到他醒来，成万事微微睁开了眼，还未怎么清醒，说话时带着鼻音：“嗯？天亮了？”
“还早。”蒋风白吻他的额头。
终究是……多想无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对前边一些地方的补充
第80章02落花
大约一年多了，院中的桂树仍未开花，徐程有些担忧地看过去，被懒洋洋坐着的成万事劝慰了几句：“没事，天命馈赠，总要花点时间消化。”
那次之后，桂树纷纷扬扬落花，到现在一直是类似沉睡的状态。成万事倒是淡定，因果循环，过去他非要用桂枝来救人也是为了这个。虽然算起来，桂树是他们几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但毕竟跨越了千年，如今再看，称桂树一声“桂爷爷”也是理所应当。若不是有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守在万事皆，当初神智混沌、不知何去何从的成万事大概很难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甚至找回了过去丢失的东西。
这些都不必说了。
天气正好，桂树密密麻麻的枝丫上，停了几只小鸟，也许是祖辈都在附近，它们很熟悉地在桂树身上跳来跳去，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它不开花了，光秃秃一个。成万事闲得无聊，捡起一块松软的糕点，掰开扔过去喂鸟。趴在徐程脚边的白虎微微抬眼，嗤笑道：“又不是灵鸟……没口好肉吃的。”
“想吃肉自己养去。”成万事伸脚踩它尾巴，可惜白虎反应很快，尾巴一缩缩到了徐程身后，很熟练地往上，勾住对方的小腿。想起两人私下的一些事情，徐程的脸难红了，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尾巴扫过来，粗糙却不令人难受的触感。
这时，蒋风白从后厨走出，手上端了一碟垒成小山样子的青黎糕，颜色青碧，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往里头放了蜜，尝一尝。”他坐在成万事身旁，捏起一块塞他嘴里。
成万事笑眯眯地吃了，果然很甜，是他喜欢的口味：“嗯嗯，学得不错。”先前因为魂的问题，成万事经常要青黎糕来稳定自身，现在没了这个困扰，倒是仍旧喜欢这种让人舒畅的糕点。蒋风白便去找饕餮学做法，鼓捣一段时间，做出来的味道已经非常不错了。与此同时，他的厨艺也让成万事更粘人了，偶尔在床上，用黏糊糊的糖水或者果冻一样的糕点玩些什么，对方也特别乐意。
感觉自己被比下去的白虎起身，伸了个懒腰，变回青年模样：“小程程……”
被抱住的徐程安抚地摸摸他手背：“回家我给你做啊。”最近徐程尤其喜欢西式糕点，什么焦糖布丁、芒果千层，都学着在自家做。白虎也爱这一口，以前吃的都是偏中式，现在总是守在烤箱或冰箱旁边，要尝一尝新鲜。
成万事给了干儿子一个大大的白眼：“为什么要阿程下厨？你怎么不学？”
白玖没理会他的嘲讽，喜滋滋地回答道：“猫当然是要被养的。”
“老虎应该送到动物园才对，那里多得是人要养你。”
“老虎也是猫。”白玖脸皮特别厚。
多少年了还是见不惯他这幅德行，成万事一边嚼着糕点，一边对徐程说着：“你太宠他了。”
徐程脸红红：“啊，没有吧……”
成万事恨铁不成钢：“唉，千年前你是怎么当上大巫的……以前什么都会还霸气侧漏，现在就乐呵呵当个铲屎官。”
“喂喂喂！”白玖急忙喊道，“以前是小程程养我，现在也是，这不挺好的！”
懒得管为了这种没营养话题吵起来的两人，蒋风白专心致志给身旁人投喂，并且打开了平板，找到成万事看了一半的视频：“那部剧帮你下载回来了。”
成万事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一起看，据说最后几集，蒲先生让人把剧情改了，可能有我们的戏份。”之前由于要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成万事来不及追完新版的聊斋，后面又出了第二季，这会才有空慢慢补上。
徐程也被带着追剧，不过他看得早，为了不剧透只好低头吃着青黎糕，偶尔给凑过来的人一块，嘴角被很轻地舔了过去。
“小程程，来帮我抽一个。”白玖在玩手游，据说是十府阎王家里那人在阳间开了公司，用地府作为主题开发的。虽然见多了妖魔鬼怪，但是手游里的角色总让人有股新鲜感，白玖已经不知道在里头氪了多少钱，就为拿一个稀有的武器。
徐程倒是喜欢宠物里头的那只白虎，可惜家养的真货不让拿，所以他只好息了心思，帮白玖抽抽抽。
果然，没几次，系统就提示开出了珍稀武器，世界频道顿时炸开了锅：“卧槽！又是这个叫白虎喵喵喵的家伙！也太欧了吧！”
白玖美滋滋，往徐程脸上亲了一大口：“小程程运气就是好！”
“以后也帮你抽。”徐程不太懂游戏，见自家白老虎开心，也勾起嘴角。
不知不觉，阳光稍微灿烂了些，成万事甩了个法术，就院子这块被云挡住了光，阴凉得很。
吃多了青黎糕，徐程有些犯困，靠在白玖怀里眯着眼。迷迷糊糊之间，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画面，就像成万事所说的，千年前的他仿佛是另一个人，与小说里的天命之子有得一拼。他也曾疑惑过，但这时，他看到了不太相同的景象，意识似乎沉入了更深的地方，那里有一颗巨树，比魔树还要高大很多，伫立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树上开满了花。每一朵花，就像一个小世界，在慢悠悠地转动着。忽然有一天，其中一朵，有了自己的愿望，偷偷改变了运转的轨迹。巨树非常愤怒，在意识到这朵花终将离开自己的时候，下了一个诅咒
它要不听话的孩子毁灭。
然后，乱七八糟的思绪涌上来，徐程记不清那朵花去了哪里，只知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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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了，耗尽心力要挽救那一方天地。后来似乎因为这样变得懵懂，飘零在外，那棵树也永远找不到它。
徐程忽然惊醒。
成万事刚好看完心心念念的那集，听徐程说了几句，没太在意：“嗯……没准是之前天命馈赠，让你有了点感悟？说起来，世界树什么的也很符合实际啊，所谓天命到底是什么，谁知道呢。”又或者，像剧里从书中变成了真实的妖怪一样，这方小世界不过也是谁笔下的内容如今成了自己的真实。
“啊，开花了。”白玖突然开口，唤众人看桂树。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桂树偷偷开了花，那股香气过分熟悉，烂漫地飘散开来。听到白玖的声音，醒来了的桂树笑吟吟回答：“哎呀，老了！”话音刚落，从树干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随之一个身着白袍的孩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虽然面容稚嫩，但双眸中带着看破世事的淡然。
成万事并不惊讶：“桂爷爷这是吃撑了吧。”桂树以前不能变出人形，是因为修炼中受过伤，后来温养了一段时间，才不至于陨落。如今得了馈赠，看样子是得到太多了，以至于没控制好变成了孩童模样。
桂树倒是不在意，捋了一下不存在的长须，站在纷扬落花中笑得慈祥：“这模样也不错。”
“你喜欢就好。”成万事没用敬称，毕竟对着小孩样子的桂树，说不出口。
“嗯，让我尝一尝糕点？”桂树，啊不，应该叫桂茕，敛了那股仙风道骨的迷之气质，像个真正的七八岁孩子凑过来。
蒋风白递过去小半碟，还被成万事偷了一块。两人见桂茕一口一块吃得香，不由得弯弯嘴角。
桂茕感觉这个状态已经稳定下来，抹抹嘴，笑着说：“好了，我去到处转悠转悠，晚上再回来。”说完，就隐没了身形，留下一棵开满了桂花的大树。
白玖托腮：“桂爷爷这种该叫什么，老顽童？”
徐程没忍住笑了：“老实说，我们几个……都算得上‘老’了吧。”
坚决不承认自己年纪是最大的，什么与天同寿听都没听过，成万事淡定自若地点开了下一集：“风白，你看不看？”
蒋风白本想看文件，听他语气里带上了些得意，想必是翻到了有“补天石”出场的地方，便揽住了他的腰：“嗯。”
明明天气那么好，对面两个却在追剧，白玖不屑地撇嘴，继而向徐程撒娇：“小程程，来帮我摸个箱子，我想要金色那个奖励！”
徐程点点头：“好啊，给我吧。”
果然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解释一下：
真正的大boss不是浮迟国主，而是一直有出现的天命，也就是成万事以为的“这方世界”。但实际上，是操控这么多小世界的世界树，为了毁掉不听话的那朵花成万事他们生活的小世界，才会选择了千年前的浮迟作为大清洗的工具，有点像上帝弄大洪水要毁灭人类的意思。只不过世界树做得比较绝，要整个小世界都回归黑暗。
小世界有了自己的想法，才会有比主角更像主角的大巫虚丞（徐程），最开始他没有出面去救浮迟，是因为潜意识告诉他要躲着世界树的探查。后来感知到世界树的控制不知道怎么就减弱了，才遵循自己的心思来帮助野兽（蒋风白）建墓葬群。这时候的天命已经变成了小世界本身，它有了自己的运转规则，所以千年之后弄死国主才会那么容易。
到了国主被灭杀，也就意味着，世界树再也不能扰乱小世界了。
所以徐程是主角无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一层隐藏剧情是这一章里成万事所说的“这方世界可能只是某人笔下的内容”，把世界树看作作者（我），小世界就是这篇文，后来一切剧情都不是作者的意愿，已经偏离了大纲，所以什么烂尾和bug都不是作者的错，是小世界的自我修正，是世界的错（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