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大风刮过
程适大步在桌边走个来回:「戳脊梁骨?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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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几个不是攀关系靠门路上去的?在朝中做官靠山越硬腰杆就能越直!做官也不是考四书五经,若论政绩,谁比谁强还未可知。」
顾况听程适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程适心想,可惜窦天赐那孩子从来跟我没交情,顾小幺这回恐怕能远远爬在我前头,横竖我程适哪个都不靠也能成个人物!
顾况跟程适说了一番,心里舒畅些,涣散的双眼聚了神采,回房去睡觉。展开薄被吹熄油灯,临睡前犹在想,天赐长大后真变了不少。
恒商此时刚回王府,在卧房中徘徊踌躇,想着如何才能再见顾况。
直接去秘书监找人恐怕不妥当,等顾况再出宫,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十来年没见的日子都过了,现在若要有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却觉得实在难熬。
恒商想起今天上午顾小幺恭恭敬敬一声声的睿王千岁,一股秋意兜上心头。
十来年前顾小幺带着他到处跑的情况犹在眼前,顾小幺摸着他的头道:「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程小六给你什么都别吃。」恒商想到这里刚要笑,蓦然今天顾小幺拘谨的形容闪至眼前,「睿王千岁是千金之体,小人万不敢逾矩。」
顾小幺,小幺,顾况。
恒商轻轻道:「景言。」
程适一夜无梦到天亮,顾况一夜浅眠到天亮,恒商一夜无眠到天亮。
第二天,程适与顾况照例到秘书监抄书,顾况神已经抖擞。
程适在走廊上同他招呼:「顾贤弟昨晚好睡?」
顾况也照旧道:「甚好,程贤弟好睡?」
恒商起身,用了早膳,吩咐备轿去中书侍郎府。司徒大人早朝刚归,正在用膳,起身相迎,下人拾碗筷。恒商落座立刻道:「知道你还要去中书衙门,不多耽搁你的工夫。本王今天有事情托慕远,话便直说了--你帮我往秘书监递个话,请多关照关照顾况。」
司徒暮归笑道:「且能让他时常出皇城么?十五殿下找臣寻开心来了。一个中书侍郎哪能管到秘书监头上,十五殿下为何不去找程大人?」
恒商道:「慕远,这时候别在本王面前架官派。程文旺不是很吃你那一套么?听说程大人受你托付,正在关照程适。」
司徒暮归道:「哦,十五殿下要的是这种关照,那敢情好,今天中午前臣就给你办妥了。程适估计正被程大人关照得『生不如死』,多个人与他作伴也好。」
恒商变了颜色:「你敢!」
司徒暮归叹气道:「十五殿下又这样威胁臣,天下人都知道程大人这个清官油盐不进,多关照程适实话说还是皇上交代臣去办的。现在臣日日夜夜战战兢兢,生怕皇上哪天问『让你捎话给程文旺多关照的程适现在如何了?』十五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恒商平缓神色,「本王不管司徒大人怎么跟皇兄交差。本王晓得……我晓得,慕远想办的事情没有办不妥的,这件事情只有劳烦慕远。」
司徒暮归再叹气,道:「好吧。」
下午,秘书令程文旺大人在皇城里偶遇中书侍郎司徒暮归,司徒大人一团高兴地与他亲切招呼:「状元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程大人神情端正,道:「司徒大人今日可好?」
司徒暮归道:「好,甚好。」踱过来与程大人一路并肩前行。程大人敷衍着司徒大人「今天天色甚好,宜家宜出行。」之类言语。快走至岔路附近,程大人道:「上次司徒大人来找本官,托本官关照楷书阁的楷字程适,今天没什么此类的事情说吧?」
司徒暮归道:「状元兄多心了,本官家需关照的亲戚哪有这样多?倒是程大人对你们秘书监的新楷字多拘束拘束才是。本官前几天遇见其中一位,本要随口问他两句,他只说是秘书监的新楷字姓顾,便对本官称有急事在身走了,如此不恭敬,委实需好好教导。」
程大人在岔道口站住拱手:「多谢司徒大人提醒,本官该去秘书监了,大人请。」
司徒暮归拱手转身,径直去中书衙门。舍人呈上的卷宗刚看几页,一杯滚茶还没凉温,御书房的张公公来传万岁召司徒大人去御书房。
恒爰手压在案几上,慢慢道:「睿王要找的人,朕听说是秘书监的楷字顾况。朕听说顾况还是你在替朕找程适的时候顺出来的,为何这件事没报与朕知道?」
司徒暮归道:「皇上从没吩咐过臣,只要十五殿下找臣,事无大小,臣样样都要同皇上禀报。」抬头看恒爰的脸色,接着悠悠道:「况且,若臣将十五殿下的一举一动都禀报给皇上知道,十五殿下与臣这种人相交,皇上放心么?」
恒爰无言,半晌才又开口道:「朕没想到程适居然也是当年救过睿王的少年,既然这两个人都是救睿王的功臣,依你看朕该怎么赏他?」
司徒暮归道:「此事当然全凭皇上的圣意。臣的愚见,当年吕太傅接十五殿下回宫的时候该赏的该谢的都做了,太傅当时因为种种顾忌隐瞒十五殿下的身份,如今十五殿下寻到顾况,该如何做十五殿下心中应有分寸……所以臣以为这两个人皇上不必再另赐封赏。」
恒爰沉吟,司徒暮归说的极有道理。「程适与顾况新入朝廷,朕现在封赏,也不知道赏他们两人什么官才好?」
司徒暮归接道:「所以臣说,这件事情凭皇上的圣意就好。皇上最近为诸事操劳,当保重龙体,也莫让太后添烦心。」
专挑皇上的忌讳说话,一向是司徒大人人生的乐趣。司徒大人津津有味地看皇上寒下面孔,再津津有味地听皇上冷冷道:「司徒侍郎的脖子又跟脑袋一起待得不耐烦了。」
司徒暮归恭恭敬敬地道:「皇上英明。」
恒爰用手扶了扶额头:「你且下去吧。」
恒爰在心里叹气,若自己真将当年救下十五弟的顾况与程适加官进爵,母后会是个什么面孔?
第八章
皇太后娘娘这几天正在气头上,从皇帝到后宫嫔妃几十人统统都没得安生。
太后此时正将后宫的嫔妃们召集到一处,在正宫的正殿进行教导。
正宫原本该由皇后住,但如今的皇宫还是个摆设。皇上自十五岁选秀纳妃到如今尚未立后,太后为此事夜夜烦心日日忧愁。
太后端坐在正殿中央的凤椅上俯视面前跪的一片姹紫嫣红,「都把头抬起来让哀家看看。」
众妃嫔遵命抬头,太后握住扶手叹气:「个个的模样都不错。水灵的够水灵,秀气的够秀气,娇媚的也够娇媚。哀家看你们一个个也都打扮的花团锦簇。那你们谁来给哀家解个疑惑,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能讨皇上喜欢的都没有?」
众妃嫔的头又一起低下去。
妃嫔们都很委屈,「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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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臣媳们不想博皇上宠幸,臣媳们都是庸脂俗粉,入不得皇上的龙目。自进宫来,能让皇上踏进自家宫门一步的不过三、四个。蒙承雨露的更不出两、三人,臣媳蒲草之姿难侍君侧,请太后责罚。」
太后蹙起蛾眉:「照你们这样说,你们不得皇上宠幸错处倒尽在皇上身上,你们没半点干系?」
众妃嫔诚惶诚恐,立刻纷纷叩首:「臣媳万万不敢,太后明鉴。」
太后冷笑道:「不敢?依哀家说,你们就是敢!选你们进宫做妃嫔,为的就是侍奉皇上。不用心思讨皇上欢心,难道等皇上来讨你们欢心!?你们之中最早进宫的,侍奉皇上有四、五年了罢,到如今连个蛋都没生下来过,难道也是皇上的过错!?」
可怜众妃嫔一面颤抖一面磕头:「太后,臣媳们有罪,臣媳惶恐--」
太后扶住扶手起身,「都别磕头,给哀家把头抬起来,看看这凤仪宫!看看这正殿,这帷帐,这凤椅!今天哀家就在此处搁一句话,你们中的哪个能在一年内先给哀家生个皇孙,哀家就替皇上做主,让她做这凤仪宫的主子!」
宫外盛传皇上嗜好男色,睿王羽翼渐丰,皇上龙椅的稳固,龙脉的延续,便全指望在这群女人的肚子上。
顾况自出皇城后在秘书监的日子过的分外顺当,顺当到顾况不得不怀疑,睿王殿下有没有在其中做人情。
顾况每天同老楷字们在一起抄书,老人家都对他这个晚辈后生极和蔼。抄好的书卷呈上去,楷书郎大人还要夸赞他两句,将顾况夸得诚惶诚恐。出皇城后四、五天,监丞大人忽然说天气转凉,要好生安顿新楷字的起居。命令通事大人将处所的床帐被褥枕头重换一遍,人人屋里焕然一新。顾况摸着自己的被子,觉得分外厚,盖到半夜出了一身汗,爬起来灌了两杯凉水。
然后,又过了几天,秘书令大人巡视楷书阁,到各个抄书的桌前看视、在顾况的桌边驻足良久,拿起一张抄好了的纸看了看,说道:「甚好。」
两个字将四周的老楷字们变成木雕泥塑。等秘书令大人走后,其中一个老楷字偷偷向顾况道:「秘书令大人上任这几年,老朽第一次看见他夸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顾况受宠若惊,欢喜中却有点忐忑。顾况从小受刘铁嘴与宋诸葛的熏陶长大,深信否极必有泰来,盛极必定要衰。蓦然受到这样多的赏识与抬举,顾况开始忧虑,是不是这段日子把所有的好运气一起用到光,前面正有个大衰运等着。
他这个念头若是被程适晓得,一定直窜起来跟他玩命。
x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有能耐同我换换!
程适这段日子,衰到他姥姥的姥姥家。
程适不晓得自己得罪了哪路尊神,秘书监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通通与他过不去。先是与诸楷字一起抄忠烈传,程适做事情爱新鲜,刚开始抄书那几天颇有神,一撇一画都拿着劲儿写。楷书郎大人也夸赞他几句,但说他速度不算最快。程适容不得人说自己比别人慢,又兼抄了许多天的书,渐渐抄烦了。从一撇一画陡然转成行云流水,再从行云流水转到龙飞凤舞,最后,脾气甚好的施大人终于板起面孔训了一回人:「张牙舞爪,不成样子!」让程适返工。
通事大人换被褥那天,程适的床底下滚出两个酒壶。通事禀告给监丞大人,监丞大人大怒,扣程适一个月的俸银。
秘书令大人巡视楷书阁那天,在程适桌边过,也随手摸一张抄好的纸来看。秘书令大人惜字如金,只评了一个字:「草。」
程适这两天诸事不顺,脾气正躁,动动眼皮看了一眼秘书令大人,又耷下去。
秘书令大人身边的少监大人立刻道:「秘书令大人面前,怎的如此无礼!」程适悻悻地拱手低头躬身。秘书令大人皱眉端详了一下他,少监大人又道:「程大人,此楷字就是上次在处所私藏酒的程适。」
程文旺大人本已经负手要往前去,听见这句话住脚步,再皱起眉头端详了一回程适,「原来你便是程适。」
程适听了这句话,觉得很有趣。
当天晚上回处所后还沾沾自喜了一回,「听口气秘书令大人早就晓得我程适的大名,嘿嘿。」
在几天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程适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去敲顾况的房门,顾况开门不情不愿地让他进屋。程适拖了张椅子自己坐下,翘起腿道:「顾贤弟,有件事情与你商量一下。愚兄最近手头紧巴,想同你借几两银子使使。」
顾况道:「程贤弟,你跟我借银子?」
程小六与顾小幺打过无数场架抢过无数次东西,开口跟他说个借字是从开天辟地来第一回。顾况谨慎,要确认明白。
程适晃晃腿,甚不耐烦地道:「顾贤弟,你我兄弟说话不兜圈子,给个痛快话,借是不借?」
我的娘嗳,程小六当真是在跟我借银子。顾况暗自咂舌,道:「好吧,借多少?」
程适没料到顾况当真这样爽快,立刻趁着热汤下粉条,道:「十两。」
顾况说:「好。」
程适掏掏耳朵,心中有些许澎湃,虽然做这么多年的对头,但不能不说,顾小幺这个人有时候还有那么一两处够意思的地方。
顾况从箱子里拎出一个钱袋,放在他面前:「没有整锭的,只有散银,这些该差不多。」
程适抓起来打开瞧了瞧,点头道:「够了,够了。」顾小幺出手阔绰,该不是睿王殿下窦天赐送他银子了吧?
顾况拉椅子在桌子对面,程适对他嘿嘿一笑:「顾贤弟,愚兄这次承你的情,等有了钱立刻还你。你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一定帮你一回。」
顾况道:「其他的不用劳烦,程贤弟记得早些还愚兄银子就成了。程贤弟人缘不错,怎么这次找我借银子?」
程适料到他要问这么一句,实话实说:「你这是揭我痛处,愚兄这些日子走背运。那些人你也知道,我正倒霉谁还敢沾?只有席兄还够意思,可惜他手里又存不住钱。实在没办法,来请顾贤弟你。」
抓着钱袋塞进怀里,向顾况抱抱拳头:「多谢,告辞了。」揣着银子出门,觉得双腿分外轻松。
第二天,程适略微下了点工夫抄书,楷书郎大人过目后点头说有长进。抄到快中午,程适又觉得气闷,藉口如厕出去透个小气。
但他这两天晦气正罩顶,出去透气,迎面就碰见秘书令大人。程大人左右无人,应该也是出来透气。
程文旺大人一眼看见他,对他勾了勾手。
程适心想难道程大人要找我这个老乡叙叙家常?走到程大人身边垂手站定,秘书令大人皱着眉头问他:「你便是程适?」
程适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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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令大人又道:「中书侍郎司徒暮归,你可认得?」
程适道:「认得。」大家还在一起喝过茶哩,虽然那回把他当成了万岁爷的小白脸。
秘书令大人道:「秘书监有本官在的一天,一天就不讲所谓的情面。不管谁的面子,只要安分守己,勤恳为务,本官自会嘉赏提拔。」
程适被这句话说的颇摸不着头脑,但高高在上的秘书令大人训话,只有诺诺地领着。目送程文旺大人走远,心想这几天真他姥姥的衰。
与此同时,顾况的小运头顺着和风渐渐地涨,下午楷书郎大人告诉顾况,新进的书抄得甚好,批他歇一天假,可以出皇城透透气。
顾况受宠若惊地领了,晚上回处所时脚都是轻飘飘的。
第二天,顾况刚出皇城,城门口被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截住,请他上路边的一辆车。
那辆车前套着六匹毛色雪白的骏马,浅碧色的绸缎车帘上绣着淡云蛟纹花纹,贵气森森,让顾况不由得有点想向后退。
顾况正要开口婉拒,一柄玉扇挑开车窗帘,露出一张俊美炫目的脸,一双如湖水般清透的双眼望着顾况,向他笑。
顾况心中早猜到十有八九是恒商,此时觉得双腿有点沉重,却不能不进车内。
车中很宽大,恒商见他进来,向一侧挪了挪,在身侧让出一处宽敞的空间,顾况却摸向车厢旁侧的位置去坐,恒商半站起身,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意融融地道:「景言,我请你去我的王府里坐坐,可好么?」
顾况手足有些无措,只得说:「臣听凭睿王殿下吩咐。」
恒商的神色瞬间暗下来,叹气道:「景言,为何你见我总这么客气。」
马车缓缓前行,恒商道:「这几日秘书监可劳累的很么?」
顾况道:「楷书郎大人与其余各位大人都对我极关照,这些日子过的甚好。」
恒商欣慰地一笑:「那便好。」
顾况想问十五殿下有没有托人关照自己,但没有确实的凭据,忍了一路没问出口,只道:「睿王殿下今天也有事进宫?」
恒商道:「今日宫中无事情,只是你一向在秘书监,我也寻你不成。听说你今天出皇城,想让你到府中坐坐。」顾况听得惶恐,原来睿王殿下守在皇城门口专为了等他。
顾况此时,只觉得像有一回被程小六作弄,坐在满椅子苍耳上,想跳起来又不敢。睿王殿下继续道:「……等下午,我再同你一道去看两位先生。」看着顾况面色僵硬,唯唯诺诺的模样,伸手携住顾况的手:「景言,你就不能还把我当成窦天赐么?」
顾况攥着拳头战战兢兢的任恒商握着,心道:我哪有那个胆!
睿王府的大门高大威严又气派,顾况看见门匾上金光闪闪御笔亲题的三个大字肃然起敬,放慢脚步欲跟在睿王殿下身后入王府,但他慢恒商也慢,最终还是和恒商并肩进了大门。
恒商引他绕过厅堂回廊,到一间小轩内坐了。婢女捧上香茶果品,恒商又含笑对他道:「随便用些吧。」顾况此时却不惶恐了,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再怎么说也是到睿王府见一场世面,多少人求来求不来哩。于是道了一声:「谢殿下。」端起茶盅。
恒商望着他道:「景言,喊我恒商也罢天赐也罢,再别说殿下这两个字。」
司徒暮归在中书衙门接到皇上急令,火速到御书房。
在御书房皇上再命,「火速换件便服,陪朕出宫。」
两个太监四个护卫护送皇上和司徒大人在皇城外上了两顶小轿,皇上再下御言,去睿王府。
睿王府小轩内,顾况瞧着恒商的双眼,心中忽然有些亲切的暖意,睿王殿下此时望他的眼神,与当年窦天赐将玉米做的窝头塞进他手中让他吃时一模一样。
顾况忍不住道:「天、天赐。」
恒商的嘴角上渐渐漾出笑意,望着顾况,低低道:「景言,恒商。」
顾况被看得心头再一热,终于热到了脑子,张口道:「恒商。」
睿王殿下的眼中春秋过境,脸上却缓若清风地一笑,「我虽有这个名字,也只小时候被太后与母妃叫过。母妃过世后,有两、三年都再没被人喊过,自己都快忘了。」
顾况听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于是道:「我这个表字也是自师傅起后没人喊过,师傅不喊,同处所的楷字们又都不太熟。」
恒商听见这句话甚是高兴:「如此说来,我倒是第一个唤你景言的,敢情你与程适至今还喊小名。」
想起程贤弟,顾贤弟干巴巴地一笑。
恒商起身:「旁边就是后园,我带你去瞧瞧。」顾况放下茶盅站起来,随恒商出门,恒商与他并肩下了回廊正向后园去。一个仆役急匆匆一路小跑过来,一头撞到恒商身边跪下:「睿王殿下,皇--皇--」下面一个字尚未出口,回廊上已有人远远道:「十五弟,天色正好,你却在府中待着做什么呢?」
恒商向话语来处回身,顾况只看见一前一后两个人施施走来,还未看清来人是什么模样,恒商已整衣单膝跪下:「臣弟给皇兄请安,失迎圣驾,皇兄恕罪。」
顾况觉得眼前金光闪烁,结结实实往地上一跪,「吾皇万岁,微臣--微臣秘书监楷字顾况,有眼无珠,唐突圣驾,罪该万死!」
五体投地趴着,只看见圣上的两只龙足与圣上身后那人墨绿的袍角。
恒爰伸手将恒商扶起,道:「朕不过闷得慌随便到你府中逛逛,何必行什么君臣之礼。」回首瞧了一眼地上跪的顾况,微微颔首道:「原来你便是顾况,平身吧。」
顾况蹩在方砖小道的路沿外,不敢抬头又更想抬头。天下谁不想看看皇上长什么模样?况且是入朝廷时只能遥拜金銮殿的芝麻尖大的小楷字顾况。顾况在皇上说平身的时候曾趁势向上瞟了一眼,不巧今天是晴天,皇上站在的地方迎光,顾况那一眼只瞟到一片晃眼的白花花,心中对皇上的尊敬更是增加了几分--万岁爷爷果然是寻常人不能逼视的九五之尊。
顾况心想,我也不多贪,只要能看一眼,一眼将皇上的脸看个清楚明白,这辈子就没遗憾了。顾景言甚没出息地在盘算,自己一辈子能碰上这么个在近处看圣颜的机会,可能只今儿一回。
万岁爷道:「你将头抬起来,朕看看。」
茶楼里的胖员外调戏王瞎子家的二丫时,依稀曾讲过此类的话。
顾况抖起贼胆抬头正眼向皇上脸上看去,一眼对上皇上的龙目,头有点晕,气有点虚,念头有点大逆不道,万岁爷若脱了龙袍穿长衫,真能比读书人还读书人。
阿弥陀佛,夫子莫怪。
恒爰将顾况注视片刻,方才道:「敢与朕对视,倒还有几分胆色。从九品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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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如此,也算难得。」
顾况低头道:「皇上谬赞,微臣万不敢当。」
头虽然是低下去,方才一瞥时皇上背后的一张脸却看得眼中一花,忍不住想,皇上身边果然都不是寻常人物,我这辈子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人的长相,不晓得是个什么人。索性横起胆子再抬头,皇上背后那人便对顾况甚是和气地笑笑,顾况如沐春风,心中叹道,这人是吃什么长的,能长成如此模样。
阿弥陀佛,圣人莫怪。
恒爰转头向恒商道:「十五弟,难道此人便是当年你在民间一起住的少年?」
恒商只好道:「禀皇兄,正是。」
恒爰微微笑道:「十五弟,朕可要说你此事做甚是不当,据朕所知此人当初还救过你的性命。如今既然寻见了,应该尽早报朕知道,朕方才能酌情封赏。」
恒商立刻道:「皇兄恕罪,臣弟乃是觉得此事本算是件私事,顾况此时又在朝廷供职,皇兄如因这件陈年旧事封赏顾况,倘若顾况其才不能称封职,其德不能居高堂,既于朝廷无益处,也恐助长那些攀附纠结的风气。当年刘、宋两位先生与顾况、程适二人救命之恩臣弟日夜铭记在心,此生感激。但思忖以上种种,方才未禀报皇兄,想由臣弟私下另行酬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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