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饿狗当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豆儿太岁
孰料,谣言天南海北飘了一圈,不知怎的陡然突变,竟转为“吃了蒯二狗的肉包治百病延年益寿还能变聪明”。外界彻底掀了窝棚,家里甭管有病的有伤的、天残地缺傻子蠹头,全领着来求蒯二狗割肉。
那能给吗?蒯二狗又不是太岁,这边割了那头长,生生不息。关键他的肉跟其他人的肉一样,并没有治病强身的功效。用蒋春的话说更是:“义父自己都傻得跟个空心竹子似的,吃他的肉不变白痴就不错了,还是个酒鬼,也不怕吃醉了醒不过来。”
蒯二狗就有点儿悲愤,觉得儿子对自己有误解:“老子好酒不假,可老子的肉怎么就酒糟了?怎么就吃醉人了?你看老子醉过么?”
蒋春白眼一翻,完全不想再跟这傻爹多半句口舌。
而有鉴于白天招摇过市对城内交通与治安十分不利,只能夜里偷偷溜到酒肆借酒浇愁的蒯二狗,居然大意失荆州当真被人咬了一口。
事发经过倒非曲折,便是一名执念入骨的小秀才埋伏多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蒯二狗独自走夜路,立即飞扑过去张嘴就咬。蒯二狗一看这人衣着打扮再有身形步法,当下判断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没好意思动手,轻巧避过干脆撒腿就跑。小秀才端得坚忍不拔,张牙舞爪地追在后头硬是跌跌撞撞撵了蒯二狗半条街,最后猛地摔在地上。
动静好大,把前头笃悠悠遛着的蒯二狗惊得停下来。回头一看可不得了,原来小秀才罹患癫痫症,积劳之下又情绪激动,骤然发病,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路见不平尚且义不容辞,何况深感此人病发多少有自己的责任,蒯二狗更不至于见死不救,当下奔返欲待施以援手。想不到小秀才残存些许意识,睁眼认清身旁人是蒯二狗,奋力挺身,狠狠咬住了他。
这名扬江湖的一咬造成了两个严重后果:一则,秀才的癫痫并没有好,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二者,蒯二狗严肃地发现,自己是个断袖,因为小秀才咬他那一口肉没掉,却结结实实把他咬硬了。
“咬在腿根那地方,最嫩最痒,能没知觉么?换条狗都能给他咬硬了。”
蒋春这话说得或有些道理,不过蒯二狗是完全顾不上的。初恋和歌姬相继离去的十数年里,他始终孑然一身,也有过花街寻欢,也有过丫鬟侍夜,但他没再搁下过真心,未动过情。一夜的风流仅是一夜,恩爱寡淡心思凉薄,转身后各自放下,向着不同的人又是一番逢场作戏。唯有小秀才不同,他咬了自己一口,那牙印就仿似嵌在了蒯二狗心坎上,独一无二,特别深刻。
蒯二狗深深慨然:“难怪老子没儿子啊!原来我是断袖。”
蒋春又翻个白眼,心说连个媳妇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儿子?他觉得义父的瘸腿脑子大约是没救了,跟小秀才的癫痫一样是个绝症。活该他没儿子!
但竹邕却相信蒯二狗是真心喜欢小秀才的。他以前的确不是断袖,遇见小秀才以后便是了。他并非因为自己是断袖所以喜欢小秀才,而是有了小秀才,他可以变成断袖。
这些话蒯二狗自己理不清楚,也讲不出来。他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同蒋春完全不一样。蒋春不笨不傻什么都明白,他可以说,可他偏不说,打死不说。
好比他分明很疼非嘴硬不呼痛,如今他分明放不下陆克己却又固执地不肯见他不承认想他。竹邕每天与他说帮内事务,末了都会带一句陆克己前一时吃了多少、做过什么、身体如何。蒋春从来没呵斥他勿要再提,就是例行公事样听过,再讷讷落一声:“嗯!”
陆克己终究没有落下孩子。蒋春说由他做主,竹邕便当真只凭这孩子自己的意思,少年既不讨虎狼的药,竹邕就悉心为他保胎。而蒋春说不想再见陆克己,亦非赶他出府。直来直往的一个人,说话也从来不存言下之意,竹邕懂他惜他,什么都周全到了,偶尔,也会暗暗地筹谋一二。
事情过去三个月了。算起来,陆克己入府已有半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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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将有五个月,开始显怀。竹邕不派他粗重的洒扫杂活,只令他与几个年纪同样小的丫鬟给观景阁换换瓶里的插花,握个掸子象征性抹抹灰。
秋雨淅沥,风挟凛冽,陆克己鼻子里钻了灰,冷不防打了记喷嚏。丫鬟秀莲担心他着凉,跳起来体贴地去合窗,又把屏风移了移,遮风不遮光,与他挡去些寒意。两人说说笑笑没有拘束,唯将话音压低了,似生怕惊扰了楼内旁的人。
陆克己知道其时蒋春就在楼上,蒋春却不晓得陆克己近在咫尺,竹邕的安排不容侍儿拒绝,也不需知会帮主明悉。
蒋春向来不喜雨天,未能去到室外练拳打桩,短了自由的快意。高处风劲,他反倒将门窗全打开了,风拂得巾帘帷帐垂死舞动,莫名添起几分肃肃诡氛。蒋春是不在乎的,他方将一套拳舞罢,浑身血热,丝毫不惧深秋的雨水湿凉。尚觉不过瘾,也不拭汗更衣,就着功服赤脚踩在廊上一记后仰下腰,稳稳扎了个头锤腰拱桥。他身高腿也长,弯拱扎马都比别人高一码宽一码,当真像座屹立不倒的小桥。
凭空风来,泼了雨丝入栏杆,溅湿了地板。蒋春没有动,天地倒置抱臂合目,似在想着什么。
倏有杀意浮动,趁着扰乱的气流掩杀扑进,兔起鹘落间膝撞蒋春丹田气海。
他眼都未睁,仿佛熟睡之人梦寐辗转,手在身侧捞一把,正勾住来人踝骨,一个打挺旋身,发劲打下,直将人当个米袋子似的掼入室内。
落地钝响,及后脚步声纷至,但闻一记戏谑的调侃,地上人自行坐起摆摆手嬉笑:“不来了不来了,帮主武艺高强,又是我输了。”
护卫们打量蒋春的神色,一个个噤声立在原地,未敢轻举妄动。
蒋春这会儿挽了张隔夜凶的脸,半垂睑慵慵懒懒冲室内阴暗处略一颔首。
幽幽起叹息,是青翁老迈的低沉,说:“绑了吧!”
左右一拥而上,将地上的青年反剪双手结实捆好。他自愣怔,全无头绪。
“帮主,这……”
蒋春跨入室内,错身时凉凉道:“扔下去!”
一丝分辨的余地都无,青年径直被拖到廊上推下楼去。他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自高处急速坠落,雨丝来不及打湿他的面颊,血先迸溅,随后融入雨水中,缓缓铺展。他未就死,残喘地咳出几口血沫,扭曲的肢体在冰冷的石砖地上不受控制地抽搐,直到呼吸不再疼了,眼底湮灭了光。
蒋春接过竹邕递来的干巾抹脸,更衣。
“也是太急了。”竹邕不无惋惜。
“三个月里第四个,急吗?我倒嫌太少了!”蒋春束腰掸袖,返身下楼。
“帮主贪玩了!”
“老爷子玩得不比我开心?”
“嗬嗬嗬,帮主嫌老朽多事了?”
“我嫌你嗳?”蒋春腿长步阔,上下楼全是两三级一跨,很快到了楼下,一眼就见熟悉的背影伏在门槛上,吐得昏天黑地。屋内不远处丫鬟秀莲跌坐地上浑身发抖,哭得打噎。
蒋春猛回头狠狠瞪住竹邕。老人本也为眼前情状惊诧,随即纳罕地看见,帮主脸上竟挂起了新鲜的表情,凶还是凶的,却凶得怜香惜玉胆战心惊。
“你给我记着!”撂下句疾言厉色的警告,蒋春抢步过去俯身抱起了陆克己,不顾秽物沾染,一手环过来挡在他脸侧,教他:“别看!”
陆克己额上布满冷汗,缩在蒋春怀里瑟瑟发抖,闻言抬脸虚弱地望一望他,眸色中的慌乱倏地缓和,双睫微颤抖落两行泪,嘤啼一声。
蒋春顿时感觉胸口顿了半拍短了一息,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3章三、
三、
抱着陆克己踏雨返回厢房,蒋春始终未发一言。
专于产科的郎中是竹邕关照请来的,医术据说很可靠,最关键口风紧。陆克己之前吃的安胎药全出自他亲手调配,总宅内院里固然不将“侍儿有孕”当作秘密,外界则是未漏一丝半缕的揣测,足见其人的稳妥。
胎是惊着了,倒无大碍,听着郎中跟竹邕诸多解释并交代,蒋春自己不觉,面上的急迫已渐渐缓和了许多。丫鬟秀莲跟着忙前忙后很是殷切,竹邕顾怜她也被那番惨然的场面吓得不轻,好意劝她喝碗压惊茶,还去歇一歇。秀莲眼眶就红了,不肯去,忍着哭腔告诉:“陆哥哥自己吓得那般,也不知道跌得重不重,还不许我过去,不叫我看,怕吓着我。外头院子里的柄根胆子算大了,都尿在裤子里头昏了过去。哥哥待我好,我识好歹的,我没事,就看见个影子。青翁爷爷,我去做事了!”
说完一欠身,麻利跑去煎药了。
竹邕莞尔,返身向内去,冷不防撞见一张饿狗夺食般的凶脸,更是笑得舒心解意。
“又多了幅新鲜的面孔。”
蒋春则撇着嘴,二度警告:“敢有下回,敢再鬼鬼祟祟攒心思,我调你去分舵,一辈子不许回来!”
竹邕黠笑:“帮主不忍心的!”
蒋春深吸口气,扭头就走。
入内室见病人,左右识趣早退得干净,安适独对,蒋春一下子什么火气都没了,心里头冰雪消融山崩地裂,哗啦啦坍出一片汪洋情柔,风平浪静澄澈深邃。
他立在床头像个迷途知返的孩子,心里有悔面上逞强,仍是不说不争,但回来了,不舍得再走了。
“对不起!”陆克己先他致歉。
“为啥?”他说着冷硬的话,人已矮身蹲下,指腹揩去陆克己颊上复落的泪水。
“帮主说、说了不想再见我。”
“那你干嘛不索性一走了之?”
“我……”陆克己目光回避,咬了咬下唇,脸向内偏一偏,顾左右而言他,“那人,是帮主身边的蕈哥?”
蒋春还蹲着,肘搁在膝头悬着手,眸色沉静:“是!”
“他,做错……哪里伺候得不好?”
“没有伺候得不好,只是他想杀我。”
陆克己心惊,猛地转过头来。蒋春以为他不信,想说得再细些:“方才他趁”
陆克己一咕噜坐起,张皇地在蒋春身上摸索,眼泪又将落下来:“伤着没?伤哪儿了?有没有?在哪里……唔……”
蒋春一只大掌将陆克己两手包住,另手环过他肩头按住颈后,霸道一吻堵了他的嘴。
唇舌交战,一面倒的溃败,任凭对方兵马在阵地前扫荡,予取予求。更锐骑独闯深入后方,扣着牙关锁住咽喉,尚存微弱的一息,命在他手。
“问你呢!”额头相抵,唇在颊上贪婪地揉捻厮磨,蒋春呼吸间克制,声已焦灼,“为什么不走?”
陆克己身热脸烫,双目盈盈,气喘吁吁:“青翁说帮主没……”
“为什么?”
“我、我怕……”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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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克己哭了:“帮主是不是不想要孩子?我给你添麻烦了。”
蒋春拥着他,咫尺模糊地凝望,眼睛一眨不眨。
须臾,落叹。
“你不麻烦!”
陆克己紧紧揪住他衣襟,抽抽嗒嗒:“可你说、孩子的去、去留、问我。”
“因为他在你身体里,他的命跟你的命连在一起,不是我。”
陆克己顿住,仰起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总是恶形恶状的面孔,忽觉,此刻他一点儿都不凶。有些刻板寡情,云淡风轻地看事看人,但跟凶丝毫搭不上边。
“以前我确实没有想过生养孩子这回事。因为我是断袖,我不想改,也不准备将就谁家姑娘来给我传后,我就一辈子喜欢男人了,断子绝孙无所谓。所以你能有孩子,我意外吧,还挺蒙的。”
蒋春起身坐到床沿,替陆克己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被子,抬手将他凌乱的鬓发捋顺了。
“四儿,你挺好的,我不想勉强你做这个做那个,何况关乎你的命。是,孩子是我的。但你看,我成天打几梭子出去,千军万马都有了,它们没变成我的孩子。因为你,你来了,爷们儿的小将有一个在你肚子里安营扎寨,才有了这唯一的肉球。而我呢,身上不痛不痒不多不少,照样每天打几梭子,然后看着他在你肚子里变大,折腾你。你说,咱俩谁才有脸管这货?谁最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我觉得是你!只有你配!”
说由衷的话,念贴心的人,蒋春对陆克己从未言爱,只这一番话,于少年来说踏实过山盟海誓,醇得再咽不下世间别他的蜜语甜言。可他回不来同样稳稳的告白,搜索枯肠心绪百匝,全是他想他要,堵在唇齿间化不出一句传情达意的囫囵整话,急得嚎啕大哭。
蒋春还将他搂在怀里,小心翼翼,难舍难放。
“我不想走,不走呀!”陆克己喊着莫名其妙的话,泪蹭了蒋春满襟。
“嗯嗯,知道了!”蒋春点点头,拍他背,耐心地哄。
“我不死,我就是怕,帮主别不要我”
“要,要,不怕。”
“坏蛋,活该没好死!帮主是好人,他不惜福!”
“不给他福气,以后都是你了,不换了。”
陆克己噎了下,挣扎着抬起脸来,特别天真地眨了眨泪眼:“帮主说啥?”
蒋春坦然地又说了一遍:“以后爷们儿身边就是你了,不换人了。”
“真的?”
“假的!”
陆克己瘪嘴,泫然欲泣。
“可能吗?”
陆克己脸一红,低头嗫嚅:“帮主一言九鼎。”
蒋春揉了揉他头,瓮声瓮气:“小孩儿!”
“帮主!”
“嗯?”
“来么?”
“啊?”
陆克己头始终低着,目光直直落在一处。
不用问蒋春也知道小子在看什么,适才刚亲上,自己就一柱擎天了,忍着没说,想不到仍是漏了馅儿。他倒不觉得没面子,不过陆克己才惊了胎,他可不容自己犯浑。牙疼似的啧了声,霍然起身。
陆克己眼疾手快住他衣袖不放:“我、我可以,胎已经稳了……”越说话越轻,颊似火烧。
蒋春瞪起眼:“找死啊?”
“真的!青翁讲的,他说问过郎中的。”
“嘁,个老东西!”
“帮主来吧,忍着很疼的!”
蒋春又拨一拨陆克己的头,咬牙道:“养着你的,甭瞎操心!爷们儿有地方泻火。”
陆克己闻言肩头一晃,手指将被面紧紧绞着,下意识咬着唇,看起来落寞。
蒋春颇感莫名,须臾恍然,旋即还坐下来望着陆克己低垂的面容许久,忽两指夹住他鼻头逼他抬起脸来。
“小兔崽子脑子又蠢得四四八八,爷们儿才说的话,能食言吗?”
陆克己张着嘴大口吸气,黯淡的眸色瞬间恢复了水汪汪亮晶晶的灵动。
蒋春嘴歪得更厉害了,松了手,垂睑乜斜:“小孩儿,还吃醋!”
陆克己揉揉鼻子,居然老实地一点头:“唔!”
“嘿”
蹬鼻子上脸小儿张狂,蒋春蓦然发觉自己的陆四脑子不好使,胆子倒是养肥了。
大寒雪未至,冬至始数九。这一日昼最短夜最长,生机禁闭,万物冬藏,百官绝事,惯例的,民间也开始冬节祭祖、亚岁拜长。
蒋春亲爹杳踪生母早亡,兜兜转转小半生,最亲最敬的长辈犹属蒯二狗这个宛似天上掉下来的无血无故的义父。他活着时,蒋春从没与他演过父慈子孝,甚还时常促狭几句,确不像父子的模样。可一旦不在眼前了,蒋春便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地惦记他,反复忆他打拳时的姿态,忆他跟自己说过的话,正经的打诨的,一字一句着急地全拿笔录下来,生怕忘了。这一写,竟是许多年。
每回竹邕替他归置书斋里胡乱摊放的书册总忍不住笑,隐隐有些嗔怪:“爷俩这点倒像,心里头忒藏得住,憋着,到死都不说。哎呀,不说就高兴了?”
不高兴!
但说出来也未必高兴。说了委屈和难过,出门去依旧接着挨打受欺,还要被人笑他居然软弱地哭了。
从小蒋春就觉得人是很滑稽的。同一样的天地里活着的人偏分了三六九等,总以为同阶同等同病相怜,都是犄角旮旯里举步维艰生活着的蝼蚁小民,彼此未必守望,尚可相安无事。却依旧要拣着更弱的去踩一脚,好让别人沉得比自己深一些,永不出头。便仿佛自己并非也立在齐腰深的冰碴子河水里,仿佛溺的同命人多了,这水能浅冰能化彻骨的寒意能作春暖。这样的人性,在蒋春看来实在可笑!
不过蒋春不会笑,他连哭都不许自己有,犟头倔脑地迎着那些滑稽可笑的人言可畏活成了四海逞凶的獒犬。好的坏的,再不必亲口去说。没有人敢叫他说。
蒯二狗也不说。千言万语真情假意全跟着此身入了土,那一个人不能够知道,其他人凭什么知道?
然而蒋春知道的。义父心里住进过人,扎下了根,从此再容不下别样的风花雪月。
那人就是咬了蒯二狗一口的小秀才。
蒯二狗表现出的沉沦是疾风骤雨般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在那之前,纵使帮里跟着蒯二狗最久的老人都不记得有见过他那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像心飞了悬于九天仙境,像梦长醉困在花前月下,像懵懂青涩的情愫自意念勃发,在身体里慢慢生长缠住了心窍,钻出眼眸,开出了一片星河闪耀。
这就是恋慕呀!有古往今来的诗句描摹,借曲意婉转的唱段勾勒,不厌其烦地演绎悸动与痴迷,向齐眉,求白首。
可是蒯二狗顾虑忒多,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仿佛所有的纲常伦理都横亘在他的理智前谴责他这个初来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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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断袖,骂得他张不开口迈不开腿,想念不敢相见。只得不停地网罗各方名医,一个个往小秀才跟前送,再辗转搜集名贵的药,编织蹩脚的托词寻人交给他。每天里晨昏定省般必要听一听小秀才的消息,关心他瘦了胖了,怕他病了冷了,更怕发作一回失忆一些的小秀才会将他忘了。
一年后,踌躇不已的蒯二狗终于又见到了小秀才。承蒙关照,登门称谢,不请自来。蒯二狗兴奋地以为这是某种隐晦的暗示,按捺不住,拉着秀才的手将心意剖白。哪想到秀才心思单纯,只将蒯二狗当作善人恩人,果然未做他想。乍闻告白,不喜反惊,便吓得又抽了过去。
自此,蒯二狗彻底断了念头。小秀才也不肯再蒯二狗的礼了。
可断了念头并非爱意熄灭了却相思,蒯二狗惦记秀才郎啊!从睁眼混世至合目梦会,他醒着想睡着想,一刻都嫌长,四季摧残日月亦老,星辉落不进他瞳眸里熠熠,了无生趣。
蒯二狗仍是要送医送药给秀才的。不为讨人的欢,只想他好,无病无灾地活成个寿比南山。自己才能长长久久地想他念他,他生情在,他死缘灭,相思里作茧自缚,随他去罢!
奈何天不遂愿。病痛入骨,哪一回都是鬼门关前勾住了脚,拔得出来还阳,拔不出来离殇,那一次,秀才终究没能再把脚缩回来。
秀才身世亦是可怜,家门衰微,父母高堂都不在了,家里头就剩个赖汉叔叔,一个病一个穷,相依为命着过活。秀才中了功名本当前途有奔头,只是病势日烈,伤身更伤脑,考试其实也苦劳,癫痫重症撑不住,渐渐也就灰心了。还在家乡小私塾里做起了教书匠,以为生计。
出事那日,家中无人,秀才抽得全身僵直翻不过身来,正脸朝下跌在床褥上,竟活活把自己捂死了。待赖汉叔醉醺醺摇晃进家门,尸身早凉。徒留唏嘘!
其人故去,一段绯色过往被冠以调戏耍弄,人尽皆知,蒯二狗登门去吊唁,硬是被赖汉叔叔挡在外头,恶毒刻薄地骂了一通。最终蒯二狗都没有进到院门里去,没能扶棺得见心上人最后一面。他跪在院篱外,木蠹蠹地叩了又叩,额头撞在地上咚咚响,不知磕了多少下。
随后便回来,接着当天下无敌遭人恨的狗头帮主,喝酒赚钱,挥霍余生。
少年蒋春一应看在眼里,不劝不拦,由着义父喝醉。心里明白,醉了不想,醉了梦里能欢畅。
然而蒯二狗不是醉死的。他练功时走火入魔,真气逆行爆血而亡。临终时两眼充血赤目黑瞳,宛似头修罗恶鬼。他竭力瞪着顶上,看起来怒气冲天。
蒋春目无表情捉住义父的手,告诉他:“义父,我在这里。”
蒯二狗就转过脸来抬手摸索到蒋春的面颊,浅浅笑了下,说:“帮主,你做。”
蒯二狗看不见了。
或者早就看不见的。毕竟他最想见的人,他的活色生香已不在,他的眼前天地如晦黯淡无光。
说完那一句话,蒯二狗连眼都不睁了。独行经年,终于归去,得偿所愿。
时年,蒋春十五,武功很好脾气很差,横眉眦目杀气腾腾地出世入江湖,谁都不怕。狗头帮少帮主领着一干无法无天的流氓,风风火火地给义父修了座石头砌的大坟。就选了秀才的埋骨地,请了一溜风水先生掐算出个黄道吉日,敲锣打鼓地给人迁坟。迁也不走远,只往边上挪一挪,移棺入冢,跟自己的义父并头合葬。盖土封门,接缝处灌上烧红的铁水给镶死了。刨是刨不开的,砸也够呛,凿年月,关键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疯子敢来破狗头帮主义父的坟?秀才家赖汉叔叔扬言要一头碰死在坟头上都不顶用。蒋春叉腿立定,高着所有人一头轻描淡写道:“让他死!死一个少一个,看谁再说个不字。”
赖汉叔叔愣了下,旋即颓头丧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老泪纵横:“唉,拦不住,说不听,都没用!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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