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金玉王朝第3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风弄
宣怀风忙又把参股合同的登记表抽出来看,别的先不管,只找上面的日期,一看,顿时浑身一震。
俨然又是七月二十四日。
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就算碰巧了是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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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签了参股合同,怎么就能当天把外国驻华总商会的证书和公函弄到手呢?那些官老爷办事的效率,一向是人所共知的。
他盘算了一下,联系着白雪岚这次发的天大的脾气来想,越发觉得不妥,竟隐隐着慌起来。
把那几张文件拢在一块,装进文件夹里带上汽车,敲着车窗说:「回白公馆。」
汽车往白公馆开去,到了巷子口,速度忽然慢下来,偏生宣怀风心里有猫爪子挠着似的,格外的不耐烦,问司机,「怎么开得这样慢?」
那叫小李的司机对着车里的后镜,说:「宣副官,一部车开在咱们前头,这巷子里不同大马路,路窄,越不过去。」
宣怀风问:「前面的车是哪家的?」
司机说:「我认得,咱们公馆的。后头坐着的人,瞧背影像是孙副官。」
宣怀风透着前面汽车挡风玻璃,眯着眼睛瞧了瞧,是有点像。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到了白公馆门前,前头那辆汽车里下来一个人,果然是孙副官,穿着一身灰西装,手里提着一个外国公文包。
宣怀风下了车,叫着他说:「孙副官,你等一等。」
孙副官停住步,等他过来,笑道:「刚才就知道有车在后面呢,我猜应该是你。听说今天去年宅了,本来还想请你代向令姊问好的。」
宣怀风靠近一步,低声说:「有点事情,想请教,进去再说。」
孙副官微愕,说:「好。」
两人一道进了公馆,往孙副官的房间去。孙副官在白公馆待遇不错,睡房旁边,直连着一间小书房,他们就在小书房里坐下。
孙副官问:「究竟什么事呢?」
宣怀风把腋下夹着的文件袋拿出来,递给他。
孙副官打开一看,便明白了几分,沉吟着问:「这些东西,是谁给你的?」
宣怀风说:「你不用问是谁给我的。这件事,我本来是一无所知的,今日得知了,就不能不来请教一番。」
孙副官微笑,说:「本来并不是如何复杂的事。你既然看了这些文件,那么大致经过,也就了解了。何来请教的说法?」
宣怀风缓缓道:「孙副官,你我为国办事,很该通力合作。不怕冒犯地说一句,你不该这样敷衍我。」
这一句肃容直言,极有光明中正之风。
宣怀风瞅着孙副官,漆黑眸子电光火石间耀然生辉。
孙副官见宣怀风这般认真,倒很有些钦佩,也不好意思再走他那既定的圆滑路线,便说:「大兴洋行,总长是打定主意要办它的。那一日,我奉命过去查抄,本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被倒打一耙。是我无能,把总长也连累了。」
便将七月二十四日去大兴洋行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他是当事人,自然讲得比道听途说的年亮富清楚十倍。
说完,又道:「这件事,实在很蹊跷,瞧林奇骏的意思,分明有了准备,就等着我们动手,中途丢出外国商会的公函,好让我们下不了台。他很聪明,藉着洋人的势力,很让海关总署难堪了一回。只是这事我们办得很小心,怎么他就未卜先知了呢?」
一边说,一边淡淡地扫了宣怀风一眼。
宣怀风秀眉紧蹙,说:「总长是怎么个看法?」
孙副官说:「总长没说。不过,总长这几天很不高兴,大家都是知道的。因为这件事,他被总理召过去骂了好一顿。据说还有报纸要大肆报导,还编了个题目,说什么海关欺压商行,国际友人义愤出手,幸亏发表前被总理知道了,总理亲自打了一个电话给报纸总编,强把这篇稿子取消掉。不然,又让我们海关出一个大丑。」
宣怀风脸色极难看,沉默听着,后来才低沉地说:「你刚才猜疑,说林奇骏怎么未卜先知,我很疑惑这个。实话告诉你,这出事的前一天,我恰好就在医院里遇见了林奇骏。可林奇骏偏偏又是这一天,就和外国商人签了合同,还弄到了外国商会的公函。但是,我虽和他说过几句话,却绝没有提及海关对大兴洋行的举措……」
话未说完,孙副官就摆了摆手,请他停下。
宣怀风问:「怎么?连你也不信我吗?连我自己都尚且不知你次日要去大兴洋行,我又如何泄露?」
孙副官说:「我当然信任你的。可是,你和我解释,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你的上司,哪有让你解释的资格?倒是你,这样特意地解释给我听,反像我指责过你泄露了什么似的。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冤枉?」
宣怀风听了,只是苦笑。
孙副官说:「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办公务,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不可能次次都办得十全十美。」
他笑了笑,又低声说:「宣副官,别怪我交浅言深,你脑子里还是有种数学家的顽固。天底下的事大半都模模糊糊,又不是解数学算式,真的都能算出个六七八九的数字答案来。依我看,这大兴洋行的消息,到底谁泄露的,到底泄露者是有心还是无意,你都不必再理会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倒是总长那边,请你不妨体谅一二。总长这个人的脾气……」
孙副官顿了顿,斟酌片刻,才往下说:「……总长的脾气,我还不太好说。不过我知道,有时候,你是要受点委屈的。」
宣怀风站了好一会,说:「我知道的。」
第四章
向孙副官道扰而出,宣怀风回了小院,默默地坐在房里,手边就摆着那个薄薄的文件袋。
屋子里很冷清。
这里,白雪岚已是多日不曾来了。
风从窗户外吹来,拂过屏风、木桌、绸床单面子,就扬起一阵轻尘似的,被遗忘的寂寞味儿。
现在,这寂寞的味道里,又添了别的东西,掺在一起,不由得人喉间微微发苦。
宣怀风只觉得脑子有些乱。
不是狂风骤雨中闪电雷鸣,树倒枝断的那种乱,而是秋风萧瑟,黑发如丝,不小心黏在半愈合的伤口上,那种纠结中带着一丝微疼的乱。
那半疼半痒、半酸半涩,叫人很是心烦不安。
他把手按在那文件袋上,轻轻地拍了两拍。现在,他算是明白白雪岚天大的怒气是从何而来了,估摸着,白雪岚是认为自己向林奇骏泄露了海关的行动。
可是……
白雪岚,白雪岚。
我宣怀风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公私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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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徇私泄密的小人?
想到这,便感到一股人格被看轻的屈辱。
宣怀风站起身,到柜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有点委屈地慢慢饮着。
凉水滑过喉咙,带着一股惬人的清爽,彷佛把那被误解的委屈过滤了一遍,心底比先前澄清了,他就藉着这个整理思路,回忆那一天和林奇骏的每一句对答。
和林奇骏那一天的相遇,对第二天的查抄到底有没有影响呢?
林奇骏和外国人的参股合同,是早上签的?是晚上签的?是和他见面之前,还是之后?
自己在林奇骏面前,到底有没有露出端倪,给了林奇骏提醒……
宣怀风认真地回忆,那回忆却很不合作,越努力地要想起来,画面却越是模糊,两人的对话他是记得八九分,但当时林奇骏的表情,林奇骏的语气,他都记不清楚了。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那被水果刀削了一下的指头,鲜血滴淌下来,弄脏了白云飞的床单。
白床单上沾了血,宛如梅花开在雪地里,很刺眼。
自己怎么那么没用呢?才多久的事,就记不清楚了?
宣怀风把拇指按在太阳穴上,用力揉了揉,像要把记忆从太阳穴里都压榨出来,然后学福尔摩斯,抽丝剥茧找出事实的真相。
可是,他压榨不出。
他怎么知道要记清楚呢?医院里那一段平平无奇,当时也没实实在在用心铭记。
不过是一番探病,不过是和朋友说几句闲话。
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宣怀风说什么都会认真对待,说一个字,做一个表情,都万分小心,会密切注意林奇骏的一举一动。
可是,他不知道海关第二天会对大兴洋行有行动。
可是,和林奇骏相处的每分每秒,都不如和白雪岚相处那样鲜明,那么让人聚会神,须臾不忘。
林奇骏和白雪岚不同。
林奇骏是温和,模糊的。
白雪岚,却是那样一个混蛋。
一个活生生,叫人爱,叫人恨的混蛋。
和他在一起,就像与冰火共处,绝不会叫你无聊得打哈欠,总有情绪,总有高兴、愤怒、伤心、无奈、快乐、兴奋……
宣怀风想回忆医院里林奇骏的一言一行,却每每想起了离开医院后的事。
例如,他回到公馆,在书房里和白雪岚说话,白雪岚说要揍人,因为总长大人被自己的下属丢下了一整天。
例如,知道他没吃饭,白雪岚就开始牙痒痒地咬人。
例如,白雪岚忽然翻脸,恶狠狠地把他拉到浴室,拿热水毛巾擦他全身。
例如……
例如,那个他咬了一半,白雪岚非要抢着吃的香梨……
宣怀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往下想。
他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
激动无益。
这样让自己的心沸腾着,却如鸵鸟一样躲在角落里,计算得失对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使人徒增笑柄罢了。
那,到底林奇骏是不是从自己这里得到提示,从而警惕,从而有了准备呢?
宣怀风摇摇头,努力想把这个自己也回答不出的问题逃避过去。
心烦。
大概如孙副官所言,世界不是数学算式,未必都有清白分明的答案。
可他真恨不得这是一道数学算式,如果是算式,他就算伏案三年,也要把它解出来。
只是……
只是白雪岚那边,该怎么办?
他生好大的气。
他骂那些难听的,伤人的话。
他这场冷战,打得前所未有的漫长坚定。
宣怀风忽然感到有些窒息,这房里待不住了,他站起来,推开房门,迎面一阵夏风带着花香拂来。
吹得人神一振。
很好。
很好的风。
宣怀风迎着那清丽的风,出了小院,沿着两边长满矮草的幽静小径缓缓地走。
两手负在背后,脸上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微笑。
别人若是看见,准以为这位英俊洒脱的副官正悠闲散步,正以年轻人的温柔诗意,欣赏这夏日的王府花园。
谁知道他心脏正怦怦直跳,跃动着爱情的快乐和痛楚旁徨,挣扎在倔傲和主动妥协的选择之中呢?
那些对和错,独裁和尊重,信任和猜疑,是一个个色泽或明或暗的肥皂球,熙熙攘攘,碰撞飞溅,是一道混沌而不可解的数学题。
这混沌,这不可解,也许才正是白雪岚和他宣怀风二人世界的特质。
白雪岚生气。
白雪岚骂他。
白雪岚怀疑他。
宣怀风在花园里看似恬然地迈着步,琢磨着这些。
他需要藉这妙曼的景色,让自己给这该死的数学题找几个参数。
别人以为他在欣赏这夏日的王府花园,可,不是的。
他看见假山,想到了白雪岚。
他踩着小石子路,想到了白雪岚。
他走过太阳伞和欧洲式露天小桌椅,想到了白雪岚。
望着池塘里那一片开败犹有三分艳的荷花,他还是不能不想到,白雪岚。
「白雪岚,白雪岚……」
宣怀风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念着这个如魔咒的名字,十分感慨无奈。
十二分思念甜蜜。
生气又如何?
骂他又如何?
怀疑又如何?
那个人,原本就是个无赖流氓,土匪恶霸。
从来就不完美,压根就不可能完美。
荷花池上一阵清风掠来,波光粼粼,荷叶在水上轻轻浮动,宣怀风忽地一笑,转身走开。
他本是闲逛的,没目标的。
现在有目标了。
他朝着白雪岚书房的方向去,这冷战,他算是受够了,山不来就他,他只好就山。
走到廊下,迎面遇上宋壬。
宋壬忙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点了点头。
宋壬打量他一眼,瞧了瞧他去的方向,似乎有点明白,低声问:「去找总长吗?」
宣怀风问:「他在不在书房?」
宋壬说:「我并不是打书房过来,并不清楚。不过,总长这阵子只要没出门,大半都待在书房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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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帮你问问?」
宣怀风本怀着主动和好的光明正大之心而来,此时不知为何,想着要和多日不碰面的白雪岚相对,竟有些期待之中的怯意来,脸红着笑了笑,说:「也好。」
宋壬看在眼里,暗中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两位最近打的无声之战,硝烟四起,殃及了不知多少池鱼。
现在这一位总算想通了,和那一位一碰面,说两句好话,哪里还有继续战斗的理由?
那是皆大欢喜了。
他宋壬也不用再夹在中间。
宋壬笑道:「我给您瞧瞧去。」
说是他瞧,其实宣怀风也跟着后面。两人一起到了书房外,宋壬小心地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问:「哪个?」
宣怀风听见白雪岚低沉悦耳的声音,心就微微一跳,无来由地紧张。
宋壬咳了一声,高声说:「报告总长,有人求见。」
白雪岚问:「不是说了,我今天不见客吗?不管是谁,和来人说,我正忙,不能待客。真有要紧公务,明天上海关总署和孙副官预约时间。」
宋壬转过头,看看宣怀风,像偶尔发了童心似的,呵呵一笑,回过头,对着里面神抖擞地说:「报告总长,不是外人,是宣副官求见。」
里面猛地安静了片刻。
白雪岚问:「谁?」
宋壬推开门,跨进去一步,敬了一个礼,说:「总长,是宣副官想见您。您见不见呢?」
宣怀风站在门外,耳朵一热,有些赧然,便身子一闪,站在花架子的阴影里,听着里面白雪岚的回答。
又是一阵安静。
这安静之中,宣怀风竟似能听见白雪岚压抑的呼吸。
正奇怪怎么白雪岚不说话,忽听见里面那人磨着牙,又恨又冷地问:「宣副官?宣副官见我,有何贵干啊?哦,我知道了,是来道谢的。难为人家了,居然还亲自走一趟,怎么?生怕气不死我?」
听得宣怀风一怔。
又听见白雪岚连连冷笑,他应该知道宣怀风就在门外,说话声便故意大了,对宋壬说:「你告诉他,没有见面的必要,我知道他那点意思,也用不着他登门道谢。他现在要自由,有自由,要人权,有人权,高兴得很,乐得很!请他一边乐呵去!你,你也给我出去!」
宣怀风怀着摒弃前嫌的期待而来,本就有些赧然羞怯,被这桶冷水当头浇下,顿时浑身僵硬。
宋壬也被狼狈地赶出了书房,也是一脸惊愕糊涂,正对上站在阴影处的宣怀风,和他愣愣地大眼瞪了一会小眼。
等瞧清楚宣怀风的眼神,宋壬猛地脸色一变,拼命摇着两手,惶惶地说:「宣副官,绝不是我!你车上的话,我绝没和总长乱说!」
宣怀风惨然一笑,轻声说:「算了,我也不怪谁。这白公馆,哪一处不是他的耳目?反正我这次,可把他得罪大了……」
咬着下唇,默默转身往来处走。
宋壬在后面叫,他也不理,越去越远。
宋壬急了,又转身去敲书房的门,大声说:「总长!总长!宣副官这次可真的走了!」
白雪岚隔着门吼,「走就走!还跪下来求他不成?以后他只管乐他的,我才不当这王八蛋黑脸,尽管由他高兴去,就趁他的愿!」
宋壬对这位活祖宗又敬又畏,哪敢和他顶,皱着浓眉站在书房外想不着办法,两手抱着头狠挠一阵,索性转身往后头下人们住的院子里去。
到了那里,见到几个不当班的听差站在檐下吹风聊天,那林肯车司机小李端着一碗面条,正蹲在台阶上嗤簌嗤簌地吸溜。
宋壬火不打一处来,大步过去,抬腿就踹了小李一个狗啃泥。
哐当!
面汤连着瓷碗都砸在地上。
小李浑身泥汤地翻身起来,嚎着问:「干嘛打人!」
宋壬恶狠狠说:「他娘的,打的就是你这挑拨离间的孬货!叫你多嘴!」
冲上前,正正反反就赏了小李几个耳光,边打边问:「让你舌头长!让你胡诌!谁让你去总长面前当哈巴儿狗?宣副官说什么话,干你娘的屁事,你告的哪门子密!」
想起宣怀风刚才看向自己的怀疑眼神,就像被硬逼着吃了十只八只苍蝇,说不出的憋屈,出手更是不留情。
他是打过仗浑身杀气的人,力气又大,小李一个开汽车的,哪里是他的对手,顿时被他打得哭爷爷叫奶奶。
几个听差见不是路,赶紧上去劝着求着把他驾开,嘴里只说:「宋大哥,你是有气量的人。小李得罪你,开导两耳光就成了,他小身板能禁得住你这山东拳头?你歇歇气,他做错什么,我们帮你骂他。」
小李两颊已经肿起指头高,鼻血流到嘴角边,十分狼狈,因见众人拦着宋壬,胆子便大了,伸着脖子叫屈,「总长和宣副官生气,你打我干什么?我一个拿工钱吃饭的,总长要问宣副官说过什么,我能不说?你拳头硬,怎么不打总长去?在我面前抽黑腿,耍威风,算他娘个俅!」
宋壬大眼一瞪,又抡拳头,众人忙忙拦住了,对小李说:「你就少说两句吧,讨打呢。」
好说歹说一阵,宋壬才放下拳头,悻悻去了。
剩下小李骂骂咧咧,一瘸一拐拾了地上的碎碗竹筷,自叹倒霉。
第五章
宣怀风在书房外受了一场气,话出自他口,入了白雪岚的心耳神意,被白雪岚借来,夹三带四痛骂一番,竟是只字不能反驳。
只能转身离开。
匆匆走了一阵,停下一看,波光粼粼,绿叶如盘,原来又回到了荷花池旁,怅然若失。
他便挑了一块圆石坐下,瞧着小鱼儿在荷叶下躲着日头轻巧游来游去,一时看得痴了,怔怔坐了有二十分钟,忽然听见人声,猛地一惊,回过头去。
原来是两个护兵巡逻,正打后面石子路上经过,不知聊什么,正说得高兴,也没对池塘边坐着的人多加注意,背着长枪就过去了。
宣怀风这又觉得自己犯了傻气。
他主动求和,自问已经让了三分,既然白雪岚不承这个情,断然回绝,那就是白雪岚的选择了。
何必白雪岚断了这根风筝线,自己倒要哀哀切切,做失败者可笑之态?
只可恨这个人,既然打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为什么又做那特务的工作,去探问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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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片言只语,还通通记恨着,一字不漏当枪子儿一样打回来?
好。
不是让我自由地乐吗?
那我就自由地乐。
你要不来往,索性就彻底地不来往!
宣怀风眼底燃着火花。
如此一想,顿时内心的虚弱感去了大半,因笃定要对着干,反而找到目标似的振奋起来。
他站起来,彷佛要记录下这个下大决心的时刻,举起手腕来撩袖子。
便是一愣。
手腕上空空如也,不见了那块白雪岚送的镶钻金表的踪影。
宣怀风愕然着,把五指在手腕上摸了摸,像不敢确定它真的不见了,「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忙忙地翻口袋,在身上摸索,找了一通,仍是找不到,急出一身大汗。
站着苦思了好一会,才忽然想起今天去姊姊家里,洗手时曾脱下放在木架子上。
怎么就偏偏把这个忘了?
他一边懊悔,一边又觉得自己不该懊悔,心里倔强地说,这表是白雪岚送来表白爱情的,如今爱情烟消云散,还留着表干什么?也许它丢了,正是一个冥冥中的注定。
恨恨地坐回圆石上,握拳压着膝盖。
但他这分倔强又能坚持多久呢?
内心徒劳的挣扎,若没有一个观众,大抵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的。
不到一会,他在那股辜负了什么似的不安中又站了起来。
纵使很不服气,还是匆匆地朝着电话间的方向去。
到了电话间,拨通年宅电话,门房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很恭敬地说:「宣少爷,您稍等,我给您请太太来接电话。」
宣怀风忙说:「不不,别打搅姊姊,找张妈就好。」
门房说:「那好,我给您叫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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