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关风月
凶荼从善如流,自内侍怀中接过了自己的佩剑,一挥手遣去了众人,清泉幽幽,宫灯燃脂暗香,在这天明未明的晦暗时分,只剩他们两人。
“本王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劳什子花草,本王只要你。”凶荼一边欣赏着文华熙侧头梳拢长发,一边伸出手去,掐下了一只馥郁兰花的花蕊:“何况这些‘君子之花’,你也不会想献给本王罢?”
“花种是谁给你的,你不说本王也明白。本王之所以近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希望你真能做到‘顺应帝心’。”凶荼恨恨地皱眉,猝尔长叹一口气:“你就是这个死不悔改的脾气,现在你满意了?本王拿你没办法”
“就算是傀儡,王后也是我独一无二的……伴侣。”
文华熙专注地对镜理顺长发,他那头悬天白瀑般的头发可真是生得好,却也像人世三千尘缘,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凶荼是沉着嗓子大喝出声了,可眼见着文华熙只顾一枝接一枝地以雕为青鸾丽凰的长簪束起长发,他也只得苦笑一声:“本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够吗?”
“可是角弓将军对陛下说了什么?”文华熙对镜抚摸自己的脸庞,他现下立身活命的唯一筹码。他眼中一片千里寒冰,唇间却仍是笑语含情:“此间诸物确实多有托赖渊明将军相赠,我还以为魔国不像神族那么讲究莫须有的规矩……陛下既知兰草是君子之花,也该知道,我们不过是君子之交。”
“好,好!你们既然是君子之交,本王特意留渊明到今日,参加了大典再走,想来是留得对了。如此良辰,他理该向你道贺三杯喜酒才是。”凶荼猛然起身向文华熙走去,对方轻灵的身影却比他转得更快,一个转瞬之间,那白玉似的身躯便已隐在了更衣的屏风之后,隔着屏风翡翠镶就的边缘,只露出半截活色生香的肩头,共一袭曳地长袍蔓延,无端的,凶荼便瘙痒得打了个喷嚏。
看来他真是对花香太敏感了。
“陛下既有成见,我再多言也无用,只待事实证明”
“成见?!本王是亲眼所见!”
文华熙本在低头宽衣,手中还缠着宽大衣带,内衫已然落到腰际,凶荼踩着他垂于地上的衣摆愤然撇开屏风,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要不是角弓献给本王冥目族人的灵器,本王还真看不到你们二人的情深义重!连番私会,促膝长谈,赠衣留茶,接下来还有什么?是不是连颠鸾倒凤也想过了!”
文华熙眸光一动,心念电转,仍是波澜不惊地笑:“是啊,陛下也知我与将军是因这点点滴滴才可有‘情义’可言。个中许多机缘,反倒要感谢陛下恩赐。”
凶荼狠狠攥着他的臂膀,像是要生生扯下,活啖了他的血肉。文华熙却看得分明,魔王眼中尽是咬牙切齿的动摇:“昔时陛下便对我说过,我不是伴侣,不过一介奴隶。我与陛下自然也有点滴‘情谊’,自押解入魔都,至剔骨剜肉,酒宴取乐……也算是深得很了,陛下现在当真是想说,我们之间有了变化?”
“你!!!”凶荼高高抬起了拳头,文华熙避也不避,只含笑阖上了眼,而那双拳终究也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颤抖着抚在了他颈边:“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凶荼竟已满头冷汗,方才真有那么一刻他想扼住面前这惑人俘虏的颈子,但在看到文华熙肩头浮现的狰狞伤痕时,头脑只剩一片空白。
“正如陛下所见,月初我不小心着了雨,受了些风寒未愈。每每发热身上这些刑后留下的丑陋疤痕便掩不住了,不过陛下不用多虑,大典时上药可聊做掩盖”文华熙见他没有继续发怒的意思,弯腰拾起洁白内衫,想要去拿贮着药膏的玉盒,却被凶荼握着手腕,旋着拥进了怀里。
凶荼无言地探了探怀中人的额头:“都到今天了还这么烫,为什么不说?”
文华熙终于略显无力地哼了一声,倒也没有抗拒,顺从地靠在凶荼怀里,任他娴熟地捧着自己的膝弯抱自己上药,乐得有人代劳:“是陛下亲自择的日子,我不过顺应帝心。”
凶荼自胸膛内沉甸甸地叹了一口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把他安放在榻边,亲自拈着药膏,一点点抚平那些纵横疤痕:“上次本王在此静候你梳妆,是送你上刑台之前,算来也有一年了。”
文华熙体虚发热时,完美的躯壳便崩裂开来,露出不堪的内里,道道屠夫铁钩留下的残酷割痕犹如熄灭后的岩浆,炭黑虬结,如同命运的盛装。凶荼的手指抚上时,纵是做戏博人垂怜,他也真真切切感到了疼,不由虚弱地回头咬着软枕,闷哼了几声。
他身上白得透明,衬着伤痕便更加可怖,凶荼没有手抖,却震惊于自己心中再也掩饰不住的痛楚。他是直肠子的人,尤其对认准了的人与事,故此虽然尴尬,还是对着文华熙一口气絮絮道:“你的时间不多,本王承认以前确实是暴殄天物,伤你身心……好吧,你骂吧,打我也行,只要你不嫌手疼。”
“本王知错,以后我们能不能珍惜时间,消停几天,好好过日子。你和渊明就是真有什么事本王也不再追究,毕竟我也一屁股烂桃花,有来有往,也算我们魔族的‘公平’。”凶荼握着他的手,细细比量着垫在自己掌心里,而后五指缓缓合拢,坚定而炽热:“角弓那些话我不会尽信,你不要天天提心吊胆的,我会真心待你。”
不会尽信,便是仍有相信余地。
真心待人,期许的却永无回应。
伴侣,傀儡,各有所图,孰轻孰重,是身在局中的人不留神,饮得太醉。
文华熙眼中闪烁着波光,却不知是为谁:“……陛下,你让我惊讶了。
可笑能伤我心的人,从来就不是你。
然而凶荼没有看出他的复杂情绪,魔王竟是很好哄的,只消他一个低头,便又兴高采烈地起身合上药盒,掀起帘幕召侍从入内:“今早风大,你又发着热,不就是走个过场,本王让他们手脚快些,结束后你早点回来歇息就好。”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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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一拍脑袋,自己急匆匆走了出去:“本王不在这儿碍你的事了,快些出来,我们同乘起驾。”
愧疚和爱,分得清吗?迷恋或执念,割得开吗?
文华熙茫然地应了声“好”,勉力支撑着起身,任由宫娥列在殿内,捧着齐全的魔后大典礼服。
魔王的反应与他想象得不同,但也只是不同而已,太迟了。
“夕琼,把那个盒子拿过来。”文华熙仍是忍着熟悉的暧昧刺痛,屏退了旁人,亲手缀上自乳头至会阴处的致环锁。方才凶荼上药时已亲手替他入了钗,大典时魔后的礼袍,是由神鸟毕方的尾羽、颈羽绣出变幻长空与丹朱颜色的,新造的这一身环锁亦是同色,琉璃烧就,颈环上镶着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更有奇趣,下身还缀了钟鼎样的铃铛,约莫四分之一手掌大,凶荼抱着他大腿给他戴上时,还饶有兴趣地拨弄了半天。
既为魔后,大典上千百级台阶便要走得裙摆不动,微风不起,这周身上下的铃铛自然也是不能稍响的。文华熙咬着下唇,紧皱着眉头将略小的那一对铃铛挂在艳粉的乳首上,当即便软了腰,惊喘一声扶着额头倒在榻上,惊起身上铃铛俏皮地“叮铃”响动。
“要不要稍作休息再出去?”夕琼担忧地看着魔后的冠冕:“这些衣物可是沉得很,您受得住吗?”
“昔日来不及身受十二章纹,今日倒有此报。”文华熙苦笑自嘲:“不,不用,扶我起来。”
晚间这盛妆,他要凶荼亲手一件件除下。既然色欲中已起了眷恋,他更要不惜一切加深它。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光乍晴。
凶荼在长思殿外率众等候,龙辇凤驾前执宫灯依仗开路者,内侍禁卫共三十六人,辇前护持者四十二人,末尾执祭器乐器者又三十六人,其后更有文饰华的礼官数百,头戴长翎的禁军数百,皆拱手低眉,寂静无声,场面肃然。
上古有兽名驳,身如白马,其尾赤黑,能食虎兽,可以御兵。
魔王自左肩起,半肩英姿飒爽地系着由驳之尾编制而成的漆黑大氅,右肩则镇着铁雕就的帝江之首,衣带上缀着尾带利爪的帝江翅羽,身着驳之皮制成的纯白软甲,贴身勾勒出他英武身姿,日光下更显熠熠生光,金眸所向,璨然不可直目!
“陛下,久候了。”
一声清响,礼乐官比他们焦躁的陛下更加目聪耳明,文华熙的鞋尖刚刚迈出一步,他们便鼓瑟吹笙,长袖翩然,齐奏了起来。
凶荼也听到了,却是千百种滋味在心头,犹疑片刻,他才回身
文华熙的衣摆太长,需要四人在后捧起方能不染尘埃。他戴了一顶镂空雕做凤凰展翅的玉冠,压鬓有芙蓉菡萏珠钗,更有长短簪十二对,鬓边垂下清疏如雨露的步摇流苏,望之便如玉树流花,清标绝逸。
那头冠并不是纯然是女子形制,凤凰双目更以紫耀石装饰,同他双目闪烁呼应,是浩然清朗,也是端庄温柔。
这很矛盾,但在他身上竟然能达成和谐,正如这不似裙不似氅的衣裳,世间也只有他能着。
凶荼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文华熙对他微笑,向他伸出手来,再寻常不过地唤了声:“陛下。”
凶荼一手成拳,当胸一击,躬身行礼,而后缓缓步上前去,用折一枝花的力度,缓缓捧住了那只手,低头亲吻:“我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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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一半了!!!!!!!!!
☆、三十二
三十二
魔都经纬纵横,纵贯成“井”字形排布,极北背靠连绵雪山,向南出关远至雪庸关,便是与神族的分界了。
而在这看似平静的一池井水中央,便是万众瞩目的圣火祭坛。
大约是受圣火庇佑的原因,长长祭坛边已开满了蒿野花,虽然有的只是含苞待放,但那开了的花蕊,也已深紫殷红,浓郁得像一块剜不去的心头疤。
按照规矩,帝后登坛食祭肉,饮祭酒,而后由大萨满祝福。此后的庆祝还会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有列军操练,有百戏杂耍,更有奇兽嬉戏。
当真身临其境,捧了金盏彼此交杯,文华熙心头也不复杂。隔着清浅酒液,凶荼的眼神是那样认真。如此辉煌盛典,若说他只是为了扶立一个傀儡,连瞎子如乌罕都不会相信。
魔族的圣火长燃在一口大鼎中,鼎铸青铜,青面獠牙,鼎中无炭,青灰色的火苗却常年在风雪中自燃。大萨满身着黑羽编就的曳地长披,面上牢牢扣着一张铜盘般圆形鬼面,以金漆绘在五官处着意烙下夸张笑容
随着她登台一呼,鼎中火苗疏忽拔地而起,跃为千丈华!
眼见火苗愈烧愈灿烂,竟至淬炼成金水般纯金,文华熙也不由目眩。凶荼微笑着扶住他,文华熙回头同他对视,只见魔王双瞳中的金也像极了太阳,正是从圣火中脱胎换骨而出:“本王便是被这火选中,才得以遇到你。”
人间无情,抵死折磨,竟也可以说得这般动人吗?
凶荼牵着他的手引他看向台下,千百级白玉长阶下是群魔喧嚷,日月当空。为首的持旗手绕祭坛巡游呐喊,胯下骑着二十六角齿的温顺琥鹿,长角熠熠生光,圆润的大眼睛眨动闪烁着美好祝愿。
大萨满看向他们,文华熙忽觉身侧的夕琼动了一动,眼睛瞬间眨也不眨地盯住了那张鬼面,却无从看出任何端倪。还不待他怀疑,便见大萨满如鸦枭般的长甲一挥,沙哑而威严的声音自鬼面夸张笑脸下流溢而出:“礼成!”
“从今后,你便是我魔族的王后!”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火不灭!魔族万年!”
山呼海啸,天地惊动。文华熙笑着挽起凶荼的手一同走下长阶,所经之处群臣无不躬身行礼,角弓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也见到了许多夜宴当日凌虐自己的熟悉面孔。
经过渊明时,对方死死阖着眼,似乎不这样便会愤懑到冲上前来似的。若能开口,文华熙猜他定会问自己一句:“公子可还记得那一夜?分明心中无爱,此刻手中所挽又是何人?”
然而他们都明白,一夕贪欢不能代表任何事,如此良辰,更是容不下半滴血泪的。
文华熙依然笑意温文,极力踮着脚尖行去,如在刀尖上舞蹈,方可不令周身铃铛颤动失仪,自嘲实在是个合格的娼妓,自奴隶而登后位,倒比做个名不符实的君王更合适。
行走间,凶荼见了狴犴一族蓍老,立即上前把臂攀谈,夕琼扶着他小声道:“婢子总觉得大萨满……有些奇怪。”
“这是你第一次见她,被吓到了?”
“不,不是。尽管婢子肩上的纹章没有发烫,但还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和见到渊明将军时很像。”
文华熙微眯双眼,抬手止住了她继续分辨。只听身侧的凶荼正颇为不满地猛拍了一把白发苍苍的蓍老的肩头:“本王今日立后,你们宗女面子倒敢大到不出席,可真让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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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了见识!”
“宗女不止是我族宗女,更是您的皇妃,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待!”老者愤慨地锊着胡子,被凶荼拍得连连咳嗽。
文华熙不知为何笑了笑,低声道:“狴艳心气如此之高,只怕我们以后不会轻省了。”
“婢子倒认为,皇妃会来的。”夕琼同狴艳早已相处多时,此时面上神情十分微妙:“其实她是个很直爽的人,您不用太防备她”
话音未落,便见台下数十骑红枣壮马踏碎人群,踢踏而来,一声长笑直直烧进了所有人耳朵里:“本宫来迟了!”
狴艳翻身下马,一手挎住腰间那把著名的黑鲨皮鞘大刀,身着火红劲装,头戴形似白虎却生长角的狴犴冠冕,抬手一扬,身后数名同样劲装的女子便举起鼓槌,击鼓奏乐起来。
“我既来迟,便向帝后赔罪,靡靡歌舞看久了,也是殊无趣味,不如换个花样!”
凶荼已牵着文华熙落座高台,眼见狴艳也三两步踏了上来,还不屑地撇了撇嘴,只顾摸着文华熙手腕温声调笑:“爱妻身上的零碎饰物,可是难忍得很了?”
“……托赖陛下牵着我,一路倒也还好。”
“嗯,本王会永远牵住你的。”
狴艳的视线同夕琼交汇,两人俱是一愣。文华熙敬了凶荼一杯酒,趁他埋首于酒瓮时不由将目光调转自两人之间,狴艳也向他看了过来,凤眼一挑,睥睨一如既往:“本宫还不屑你这后位。”
随即,狴艳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过凶荼,文华熙心头一凛,忽觉她真正在看的并不是凶荼,而是凶荼占据的王位!
狴艳对夕琼点一点头,持刀在怀,一掀衣摆从容落座。凶荼有心刺她几句,却听台下女子歌声已悠悠传来:“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此曲由女子唱来,衬着惊雷般整齐鼓点,竟也是一般雄浑悲郁,更添几分婉转情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乐声悠扬,文华熙感到自己的手又被凶荼紧紧握住,便知他已心有所感,忽觉好笑,举杯向狴艳遥敬了一盅。
果不其然,凶荼只“哼”了一声:“看来你研读神族诗赋,倒还算有些用处!”
“不必客气,陛下从我这儿借去苦读的书,也不用还了!”
“神族使官到”
若非礼官一声禀奏,眼看着素来不和的两人便又要掐起来。然而一听神族使臣到了,凶荼立刻双眼放光:“传!”
“在下使官等二十人,特奉神帝与大将军之命,恭贺魔主、魔后大喜,并备薄礼送上。”
神族使者早已等待许久,凶荼一声令下便齐齐行了出来。文华熙定睛看去,为首的是名四十余岁的文士,身材微胖,面目可喜,笑容可掬,真像个和事佬的模样。其后有一名副使,身着滚了银边的黑衣,眉目俊朗,却一脸沉郁,甚至透着几分狠戾。
这些人他都未曾见过,此刻异地相逢,竟也无丝毫思乡之情,只觉可笑。
凶荼不由分说地揽着他的腰将人搂在怀里,挥手名人接下神族使臣的礼物:“贵国神帝和麒麟将军近来可好?”
“有劳魔主关心,圣上和将军贵体康健,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为首的胖文士笑嘻嘻地躬身施礼,像极了年画上抱着鲤鱼的童子。
“哦?既然如此,你们可更该好好把本王和王后的情深意笃传颂一番,也让他们同喜同贺。”凶荼别有用心地衔着一抹笑,拍了拍文华熙的手背。
众人都心知,大皇子在国内早已销声匿迹,麒麟派出几个应付的使节,不过是单方面圆了凶荼的面子。然而凶荼每每想起文华熙床笫间喊错的名字,便忍不住想要狠狠煞一煞这头麒麟的气性。
文华熙会意,亲手斟了一杯酒,柔情脉脉地奉至凶荼唇边。凶荼含了口酒,忽而揪住他的发髻,抚摸着他的颈项,当着众人便唇对唇饮了下去。
“你!”
如此不尊重之举,旁人尚且无谓,那名副使却是恨得虎目怒睁,手已经握在了剑鞘上,眼中若能射出箭矢,恐怕凶荼当场便要被戳成一个血窟窿。
胖文士立刻紧张地按住了他,连连对凶荼赔笑。魔族众人亦是情态不一,狴艳一直对身边女官吩咐着什么,角弓一脸不堪入目地转过头去,祝火事不关己,渊明虽也深恨,却更加没立场愤懑,只得一杯接一杯状若疯狂地饮酒。
凶荼散漫地抚摸着文华熙的鬓发,文华熙婉转地屈就着他,伏在他手掌下,十成十便是一副祸国妖姬的架势。
“神使何必着恼啊?莫非也是艳羡本王的艳福不成?”凶荼话音方落,四周便响起数声别有用心的大笑。文华熙冷眼看去,仍是昔日夜宴对他亵玩淫弄的人,他这所谓“王后”,本就是一个笑话。
“可惜你们艳羡也没用,正是你们将军亲手把人送到本王宫里来的,本王以前不懂,现在可真要好好谢谢他才是。你们回去替本王传个话,若有机会,还请将军亲临,本王和王后自当好生款待,让他‘放心’。”凶荼又将一杯酒递至文华熙唇边,文华熙先前才被他灌了一杯,此刻却也不能拒绝,纵眼带波光,仍是哽咽着翕动红唇,靠在他怀里俱饮尽了,微醺得脸带晕红,惑人情态不必言表。
那名副使不知为何一直死死盯着文华熙,自开合红唇,至含情眼目,手中指节在剑鞘上握至青白,牙关怕也已咬得血迹斑斑。凶荼却偏要看他们这样,笑得才更加开怀,竟抚摸着文华熙脸颊调笑道:“你哪里还像个要掌天下的帝王?王后啊,还是本王的卧榻比较适合你。”
文华熙无意间瞥到渊明眼神,一般是心痛难抑,举起酒杯匆匆回避,却又放不下他,屡屡将视线调转过来,每次碰触,彼此又是火烧般灼痛。
他却笑了,心中是崩溃似的快意,竟举起酒杯,看着台下神族副使那双似陌生似熟悉的眼,任其眼中恨火涛涛,只主动缠住了凶荼吃吃笑着饮酒:“陛下说的是,我……合该如此。”
台下神族使臣俱低头不敢多言,身侧群魔高笑,宴乐正酣,凶荼揽着怀中人,只觉生平快意到了极点,不由朗声大笑道:“如此便好”
“来!诸位当与本王一同尽兴,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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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麒麟上线√弟弟不远了,胸胸也要乐极生悲啦……
☆、三十三
三十三
入夜,魔宫灯火未歇,欢宴正酣。
一个小小的身影警惕地在灯火下的暗影中挪移,忽而被人提着衣领揪了起来,吓得从怀里落了一地糕点果品:“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呜!”
夕华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屁股一下:“你这小东西,今天不是都给你们特别备过宴席了吗?怎么还做这见不得人的事。”
他把偷窃的童子放下,小不点抹了抹眼泪,双手纠结着扯住新裁的衣衫:“母亲说,我们现在是朝……朝不保夕,吃了这顿有没有下顿还说不定呢。”
夕华叹了口气,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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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滚落在地的橘子,吹了吹放回他手中:“自你们在织造坊安定下来,可有缺衣少食?”
“没有。”童子天真地眨了眨眼:“娘说来到这里的时候,有好多婴儿都受不住,消失在大雪里了,我能长这么大已经是天赐的福气!她还说要多谢夕华哥哥你呢。”
“其实你们该谢的并不是我啊。”夕华叹了口气,温柔地笑了笑,替童子整了整跑乱的鬓“去吧,小心别被人看到了。哥哥向你保证,只要相信哥哥,你们绝不会有危险的。”
“嗯!”童子抱着食物,飞快地跑了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把最大的一个黄橙橙的橘子塞在了夕华怀里,这才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远了。
“又在私通外敌?”一道傲慢声音响起,祝火美艳的脸自灯火中倏然浮现。
“你吓死我了!”夕华故作嗔怪,抚了抚胸口:“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是什么外敌。因为封后大典的事,公子特意向魔主求了恩典,让我把神族俘虏都聚起来赏赐些什物,若将军不信,大可去向魔主求证。”
“本将看起来就那么多疑?”祝火忍无可忍地皱起了眉。
“还是说清楚的为好。”夕华讪讪地笑了笑,两人一时又陷入沉默。
“……给你!”祝火揉了揉眉心,扬手丢给他一包纸封的东西,夕华拆开一看,竟是油亮亮的一只烧鸡。
“亏我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饿死了,白白来做好人,热脸贴冷屁股。”
昔时今日,一朝重叠,夕华不由眼眶微热,握着热腾腾的一包烧鸡笑了:“早知如此,我当时就不该猪油糊了脑子和你抢什么鸡腿,直接抢你这个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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