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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衫落拓
“但是你跟我解释的时候,我看到了左思安。”
“她一个人?”
高翔吃惊了,上个月,美国电影《泰坦尼克号》引进中国风靡一时,他却因为出差和工作安排不过来,推迟到电影即将下线才腾出时间陪孙若迪去看,又迟到误了一场电影,惹得孙若迪发起火来。他完全没想到左思安也卷入了观影狂潮之中,并且克服心理障碍独自去看电影,他问:“她怎么会去电影院?”
“你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去电影院,而不在乎我为什么会提到这件事吧?”孙若迪冷笑一声,“很遗憾,我解答不了你的疑问。我看到她,她也看到了我们,还跟过去一样,她只看了一眼,好像马上清楚我们在吵架,掉头就走了。”
高翔再回想当时的情景,不得要领:“好吧,就算她也去看电影,跟我们偶尔碰上,没有打招呼,有什么必要生那么大气?”
“你完全不理解我的心情,高翔。她的出现是偶尔那么简单吗?她总是适时出现,一次又一次提醒我,我在你的生活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她跳下桌子,“我居然还妄想挽回,真是可笑。”
“若迪,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不该跟一个孩子吃醋,对吗?”孙若迪双手放到他肩上,定定看着他,“坦白告诉我,高翔,你到底有多关心她?”
他看着她,一时无语,她也已经不需要答案,收回了手,心灰意冷地说:“再拖下去没什么意思了,高翔,我们分手吧。”
孙若迪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们之间近四年的感情也这样到了尽头。追赶挽回已经失去了意义,高翔满心都是疲倦与无奈。办公室内显得空空荡荡,而他也陷于空落之中。
他出了公司,开车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个多小时,重新拐弯来到了左思安家楼下,抬头看去,三楼她家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更让他吃惊的是,他一眼看到左思安站在窗台上,一下一下擦着客厅的窗子,她仍旧穿着那件白色t 恤,身后通明的灯火照得她的身形瘦削而孤单。
2 _
等待有时会让人充满希望,有时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漫长煎熬。左思安就处于这种绝望的等待之中。
她完全没有睡意。从前天被班主任叫出教室听到消息开始,她母亲的同事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停地安慰她,然而来自陌生人的关切不仅丝毫不能缓解她的恐惧,她还必须调动精力做出应有的反应,维持一个接受照顾安静等待的姿态。高翔走后,她便开始做清洁。
她把床单换下来放进洗衣机,然后开始擦洗厨房,从抽油烟机、煤气灶到每一块瓷砖,然后再清理卫生间、卧室、客厅。天色暗了下来,她打开所有房间的灯,跪在地上一寸寸地擦着地板,甚至挪开沙发和家具,清理平时忽略的死角。于佳对于家务并不上心,家里多半都是靠她来收拾,但她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细致的大扫除。
她近乎机械地、浑然忘我地做着清洁,仿佛要借着消耗尽所有的体力来让时间流逝得更快一点儿。床单洗好晾到阳台上,她再将被套拆下来放入洗衣机,重新铺好主卧和自己的床。家里所有家具接近一尘不染,地板被擦得光可鉴人,她搬来椅子站上窗台开始擦窗子。
浮尘一点点被擦掉,她透过玻璃窗看着楼下,路灯昏黄,行人脚步悠闲,时值暮春,在本地暴热的夏天来临前,天气保持着宁静温和,阳台上晾的床单随风轻轻拂动,整个世界看上去正井井有条地运行着。她和她的家原本都是这个正常世界的一部分,从哪一刻起,她的命运起了逆转,而她的家庭走到破碎边缘,父亲远离,母亲生死不明——她不愿意再想下去,强迫自己凝神专注于眼前,将玻璃擦得更通透干净一些。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将左思安拉回现实之中,她一时有些迷惘,迟疑了一下,跳下窗台,过去开门。高翔站在门外,低头看着她,她在他的目光之下才意识到自己还捏着一块抹布,光着脚,头发凌乱,衣服汗湿,牛仔裤膝头有两个湿印,样子狼狈而奇怪。
高翔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抹布扔到一边,厉声问:“你想一直把自己折腾垮掉吗?”
她不安地垂下眼帘:“不是。”
他环顾她身后整洁得一尘不染的屋子,更加生气,反手重重关上门,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沙发边坐下,刚要说话,她马上又跳了起来,说:“啊,已经10 点了,李主任说今天晚间新闻也许会播放那边的消息。”
她扑过去开了电视机,过了要闻之后,果然播放了贵州山区山体滑坡的消息。记者披着雨衣手持话筒报道:道路仍在连夜紧急抢修之中,由于大型挖掘机无法进入,土方量太大,抢险救援工作面临极大困难,伤亡和财产损失情况有待进一步统计。画面上只见大面积下滑的山体将盘山公路拦腰截断,一片灰黑色泥土沟壑延伸出去,泥水流淌而下,公路一侧隐约可以看到被掩埋的房屋。
新闻播到下一条,她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前倾,呆呆地盯着屏幕。高翔关掉电视机,取下她一直捏着的摇控器,握住她的手:“别害怕,也别硬撑着。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她眼神呆滞地看向他:“我妈妈……她会回来的,对吗?”
“放心,报道说已经投入更多人力进行抢险搜救。”
“可是已经过了快三天,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明白吗?”
她点点头,并没有松一口气,眼睛里仍盛满了恐惧:“她去了七天,说好后天回来。去之前她征求我的意见,说这次出差的时间要长一些,我说你去吧,没关系。”她开始瑟瑟发抖,“我没想到她去的地方那么危险,会碰上山体滑坡。”
“这是天灾,谁也不可能想到的。”
“她把什么都给我安排好了,留足了生活费,订好了晚餐,晚上打电话回来提醒我上闹钟,上学不要迟到。可我完全没关心她,我只以为是平常的一次出差,都没问她那里天气怎么样。”
“嘘——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睡不着。”
“那我们聊聊天,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她无声地点点头。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学习有没有问题?”
“上次调考没发挥好,成绩排班上第11 名。”
“已经很厉害了。还在跟晶晶通信吗?”
“嗯,她说她爸爸松了口,只要她今年考得上清岗中学,就让她去读。”
“那就好。”
他发现很难再找到合适的话题,正踌躇间,她突然开了口:“妈妈的同事都让我不用担心,可是我查过妈妈的资料,山体滑坡是一种很厉害的地质灾害,很难预警,一旦发生,人只有很短的逃生时间。”
“不要吓唬自己。”
“爸爸也告诉过我,十多年前,他和妈妈实习的时候参加了一次地质灾害考察,亲眼看到四川一个小镇被山体滑坡整体推进了长江,一千多间房子都毁了,在那条江段航行的船全部沉没,长江甚至也因此断航了一周……”
“小安。”高翔无可奈何地想,她有一对学地质专业出身的父母,接受的科普知识比较多,大概只会让她比一般孩子更为恐惧,“不要想那些极端的事例。”
“我做不到。我拼命对自己说,妈妈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可是,我真的害怕极了。我也知道越是害怕什么,结果会越……我就是停不下来,我真的怕我最害怕的事会发生……”
这段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高翔能够理解:“害怕是正常的,小安。我们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所以我们更需要保持乐观和期待。”
“你不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胡说。”他轻声呵斥,“这样想就太离谱了。”
“其实我不想要妈妈出差,如果妈妈在家,哪怕不说话,知道她在她房间里工作,我也会感觉……不那么孤单。可这不是妈妈想要的生活,她一向喜欢她的工作,她的领导、同事都夸奖她专业能力很强。她为了多在家里陪我,才放弃了很多重要项目。”
“小安,她是你母亲,她为你做的一切并不能算是牺牲。”
“怎么不算?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为我做出的改变,只会提醒我,我已经成了她的负担。我不想看着她不开心,还要勉强对我做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所以我故意表现得不在乎她在不在家,还告诉她,只管去出差。”
“这是你对你母亲的体谅,她出差遇上危险也只是意外,你完全没必要因此责备自己。”
“我尽量想不给她添负担,可是……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我明明已经成了所有人的负担,我爸爸不想看到我,我妈妈为我放弃了一大半事业上的追求,你每次都因为想安慰我过来……”
她的眼泪终于一滴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放声痛哭出来,而是紧紧抿住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高翔将她拉过来,搂住她的肩,让她靠到自己怀里,过了片刻,她将头靠到他肩上,然而,她的身体依旧是僵硬绷紧的,无法放松下来。
“相信我,小安,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父母亲肯定是爱你的,只是跟过去的方式也许不一样而已。至于我,不要再特意避开我,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一种负担。今天我会留在这里陪你。”
在高翔的严厉督促下,左思安勉强吃了一点儿东西,去卫生间洗澡。过了很久,都不见她出来,考虑到她的身体状态,高翔不免着急,他敲了一下卫生间的门,听不到任何回应,随手推一下门,门一下敞开了。他吃惊地看到,左思安躺在浴缸内,头枕着边缘,细长的脖子扭成一个别扭的角度,居然睡着了。卫生间狭小紧凑,浴缸离他不过两米距离,她近乎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视线里。
高翔一下僵住,他一直把左思安当成他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未曾发育却已经怀孕的14 岁的瘦小的女孩子,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身材仍旧纤细,但皮肤柔润,已经具备玲珑曲线的赤裸少女,他完全没有准备看到这一幕——他几乎马上记起,这竟然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的身体。
这时左思安的头向侧边一沉,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坐直,搅得浴缸内的水“哗哗”作响。两人目光碰到一起,高翔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猛然带上门。
“赶紧起来,不要在浴缸里睡觉,会着凉的。”
左思安在里面细细地答应了一声。
高翔走上阳台,那里放着两张藤椅和一个小小茶几,他掏出香烟焦躁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看着烟雾在面前慢慢散开,融入夜色之中。
过了一会儿,左思安也走了出来,她穿着印着卡通小熊的两件式睡衣出来,不声不响地伸手从靠墙的小花架内侧拿出一个烟灰缸,放到茶几上:“我妈以前总要我爸爸戒烟,不让他在房间里抽烟。他偶尔烟瘾犯了,就坐这里抽。”
“刚才……”
“没事的,卫生间那个锁坏了好久,一碰就开。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所以就忘了修。我没想到我会睡着。”月光之下,她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澄如水,神情平静,“放心,我不会误解你的。”
他的尴尬之情消散:“那就好,去睡吧。”
她摇头:“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
他拍拍身边的椅子:“再坐一会儿就回房间睡觉。这样一直不睡,你会吃不消的。”
她坐下,脱了拖鞋,将脚放到藤椅上,弓着身子抱紧双膝,下巴搁在膝头上,看着远方:“我爸爸说他是读大学时跟寝室同学吹牛时染上的烟瘾,你呢?”
他回想了一下:“抽第一支烟的时候,比你现在小一些,正读初二——”
递烟给他的那个人正是陈子瑜。此时想到这一点,他内心极度不安,摇摇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去年去阿里,发现我爸没再抽烟了,我问他,他说在高原抽烟是找死,他自从去了阿里,就只好戒了。”
“那倒也是,连老张那个烟鬼都只敢在狮泉河镇抽半根烟。时间过得真快,去阿里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近乎自语地说:“可是有时候时间就像看不到尽头一样慢。我希望天快点亮,抢险搜救也能进展得快一些。”
“我会陪你的,不用害怕。”
她回头看着他:“你不可能一直陪着我。”
这话来得如此冷静,他一时无言以对,可是她并没有任何抱怨撒娇的意味,手伸过来放到他的手腕上:“没事的,现在你在,就很好了。”
他低头看她纤细的手指:“你这么懂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才好。”
“不用哄我啊,我已经长大了。”
他有一点儿异样的感喟,微微一笑,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内:“对我来讲,你还是一个孩子。对了,那天到底看了《泰坦尼克号》没有?”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安,收回手,小声说:“同学们都在谈那部电影,我才想去看看。我看若迪姐姐……好像不大高兴,不想打搅你们,就换了一家电影院,结果那边只有很晚的场次还有位置。我后来买了张碟回家。”
“以后不要故意躲开我了,小安。”
她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邻近人家陆续熄灯,喧闹的电视机声音也相继停止。左思安终于支撑不住,头伏到膝上打起盹儿来。高翔不想再将她得来不易的一点儿睡意打断,过去抱起她,走进她的卧室,将她放到床上,拉过薄被替她盖上。
他只见她枕边仍放着那只穿格子衬衫背带裤的小熊,他将小熊扶正,低头看她,她眉头微蹙,嘴唇抿得紧紧的,毫无一般人沉入梦境之后的放松感觉,这个无意识的表情比她清醒时努力支撑出来的平静更让他心疼。
他关上灯出来,躺在客厅沙发上,继续看了一会儿公司文件,很快便睡着了,只是睡得极不踏实,做着模糊的梦,半夜突然醒来,觉得室内反常的明亮,但又不同于天光大亮的感觉,定定神才发现月光从擦得近乎透明的玻璃窗照了进来,如水银般流泻在锃亮的地板上。
他看看手表,还不到五点钟,黎明之前的这段时间夜色最为深沉,也是心事最容易翻腾的时刻,从情感到工作,千头万绪全部记起,再加上刚才做的那个混沌难言的梦,他一下睡意全无,翻身坐起,重新走上阳台开始抽烟。
他一向并没有太大的烟瘾,除了应酬场合,只是在心情浮动时抽烟。
最初抽烟是在读初二时的一天。陈子瑜将他叫上家里的天台,递给他一支香烟,自己衔上一支,拿出打火机,熟练地替两人点上。他迟疑地试吸了一口,顿时呛得皱眉,陈子瑜却不由得大乐。
高明撞见他们抽烟后,没说陈子瑜什么,只将他叫下去狠狠一通训斥。
回想起来,他的好孩子生涯里有数的违规似乎都与陈子瑜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高明对他的严格要求,刻意将他与陈子瑜隔离开来;如果他后来没有离开清岗到省城读大学,是否会与陈子瑜走得更近,做下更多犯禁甚至违法的事情……
再度想起陈子瑜,他更加惘然。
这时,客厅内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寂静中分外响亮刺耳。高翔回身,正要走过去接听,左思安已经光着脚从卧室里飞奔出来,她的手触到电话,却一下停住,抬头看着他,脸上现出极度恐惧的表情。
电话铃声继续响着,他说:“我来接听。”
她摇头,颤抖着抓起了电话。几分钟之后,她抬头看向高翔,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他们找到我妈妈了,她没事,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左思安丢下电话,扑进了高翔怀中,紧紧抱住他,发出小动物一般悲喜不明的呜咽声音。
3 _
在山体滑坡发生的第四天凌晨,通往灾区的道路被打通,救援人员在一个山头找到了于佳和那名外国地质专家以及将近四十多位村民,他们安然无恙,但他们的另一个年轻的同事却仍处于失踪之中,到下午于佳下飞机时才传来消息,他的遗体被找到,证实已经遇难。
劫后余生的那一点儿庆幸被同事不幸身亡带来的哀痛冲淡,于佳回到家里,心情仍然沉重。而此时老周终于辗转托人将消息通知到左学军,左学军惊骇地驱车赶回乡政府给家里打回电话,于佳接听,断然地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不必回来。”
她挂断电话,一回头,看到左思安的眼睛,有些不安,勉强一笑:“我没有生他的气,但是他回来得花好几天时间,确实没什么意义了。”
左思安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于佳也已经疲惫得不愿意再说什么:“小安,等会儿在楼下餐馆订几个菜,留小超在这里吃晚饭,我先去躺一会儿。”
左思安想,连她都已经透支了恐惧与兴奋,听到父亲这个时候才打回来电话,感觉不到任何安慰,又怎么能怪妈妈表现冷漠呢?刘冠超叫她:“小安,时间还早,我接着给你讲物理的重点吧。”
她点点头:“好。”
他们在客厅里继续复习功课,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左思安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陌生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审视意味。
她疑惑地问:“请问您找谁?”
“你妈妈在家吗?”
左思安顿时浑身一震,她不认识这张面孔,但对这个声音是有印象的,头一次听到是在清岗县政府宿舍里,第二次是在清岗医院。她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来干什么?”
陈子惠没好气地说:“我找你妈妈,我知道她已经回家了,叫她出来。”
这时刘冠超也认出了陈子惠,马上去叫了于佳出来,于佳一见陈子惠便恼怒了:“请你马上离开。”
陈子惠不慌不忙地说:“有些话我今天非说不可,你要不让我进去,我就只好站在门口说了。”
于佳勃然大怒,可是她再怎么干练,也是知识分子,没法儿对付陈子惠这种不管不顾的悍然蛮横,想了想,拿了100 块钱递给左思安:“小安,你带小超下楼去吃饭。”
然而左思安不接:“我就留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面对女儿突然的执拗,于佳同样毫无办法,只得挥一挥手:“你和小超回你的房间,不许出来。”
于佳关上家门,冷冷地说:“有什么话请尽快讲完,马上离开。”
陈子惠打量了一下房间:“于老师,恭喜你脱险平安归来,信不信由你,我是真心为你高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可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过来提醒你注意,请管好你的女儿,不要一出什么事就缠着我儿子不放。”
于佳既愕然又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女儿还没告诉你吧,你失踪了,我儿子高翔从昨天开始一直陪着她,晚上在你家过的夜。你女儿也许破罐子破摔,不需要在乎名声了,可是她还是未成年人,哪个男人沾上她都会倒霉,我唯一的弟弟已经因为她早早送了性命,我不能眼看着我儿子再出同样的事情。”
于佳竭力保持冷静:“这么无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女儿绝对不可能纠缠任何人。”
陈子惠冷笑:“我儿子和他女友本来关系很好,恋爱将近四年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你女儿害得他们昨天分了手,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这话。”
“你儿子是成年人,完全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不妨回去问一下他,能不能容忍你的所作所为。你要是再闯到我家来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现在给我滚出去。”
“啧啧,你以为我愿意来你家吗?我给你面子,才来提醒你,你如果再不管管你女儿,让她没完没了地纠缠我儿子,毁了他的清白名声,我也不会客气。”
“滚!”
陈子惠出去,于佳大力摔上门,坐到沙发上,抬手死死按住“突突”跳痛的太阳穴。过了一会儿,她稍微平静了,抬起头,只见左思安站在她面前,而刘冠超站得稍远,两个孩子都是一脸惊恐的表情。她放下手,努力将声音放平和:“小超,不好意思,今天不留你吃饭了,你回学校吧,我有话跟小安说。”
刘冠超点点头,收拾书包,临到要出门,又站住:“于阿姨,真的不怪小安,是那个高翔自己跑过来的,他以前还跑到学校去接小安,小安后来都是特意走侧门转一趟车回家避开他。”
“我知道,小超,谢谢你,赶紧回去吃晚饭。”
刘冠超走后,于佳轻声说:“小安,过来坐下。”
左思安在她身边坐下,面色惨白,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腿上。
“小安,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你。我没有消息,你觉得害怕,是很自然的。”她没有吭声。“我告诉过你,不要再跟高翔有任何往来,就是怕出现今天这种场面。当然,高翔是个不错的人,值得信任,也确实关心你,可是他毕竟是……那个人的亲戚,而且有一个泼妇型的妈妈,太蛮不讲理,破坏能力太强。你好不容易回到正常的生活环境里,我不能让她毁掉这一切。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直视着前方,无声地点点头。
“我会马上给高翔打电话,请他从你生活中消失。”
左思安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里满是哀伤痛楚,于佳一惊,差点儿脱口问出“难道你真的喜欢他?” ,但她硬生生忍住。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事一旦挑明,恐怕再也不能挽回,不如趁着朦胧状态制止。她握住女儿的手,左思安却已经垂下眼帘,不肯与她对视。她只得努力用轻松的口气说:“放心,我不会跟他母亲一般见识,跟他谈话,我会说得尽可能地客气。我一直告诉你,你要做的就是忘记过去发生的事,只有这样你才可能真正开始属于你的生活。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师大附中的高中,别的事都不要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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