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相金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霜照夜
封十八姨又是哭又是笑,最后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嗔怪道:“你怎么早不说?我一时气愤,平白害了她们性命,实在对不住。”
十三娘苦笑道:“你不到太山府来,我怎么能说给你听呢?我是真正跨不出黄泉一步啊。再说了,依你的性子,不让你先大闹一通,你可会静下心来听我说话?”
封十八姨立即举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是我该打。这错我既已犯下了,只能等众位娘子重生之后再弥补了。这样罢,若是你们到洛阳来,只要东风吹时,洛阳牡丹便不会凋零。”
第96章
丛中的牡丹们这才化为女子,纷纷起身向她一礼。封十八姨快言快语道:“快快请起,这本是我对不起大家。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她身上定风之毒还未去,化不成风丝,只好拎起下裳,快步向园外跑去,不一会就消失在柳荫深处。石醋醋长长出了口气:“不听人说话的人,和藏着掖着不说真相的人,都真可怕。”
十三娘挑眉道:“你似乎意有所指?”
石醋醋想也不想:“我说的不就是你和封十八姨?”
安阿措一把拉住她:“够了,你还要在这榴花的壳子里住着?”
石醋醋道:“那可不行!我一向刚才那女人轻薄你就生气,就算用的是借来的躯壳也一样。”
安阿措伸手解开自己的石榴裙:“那便快脱了这身石榴花罢。”
随着她的衣裙委地,少女安阿措也消失在这条艳红的长裙里。从空中缓缓飘下的,只有一朵盛放的石榴花。石醋醋见状也不甘落后,匆忙丢弃了自己的衣衫,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
牡丹丛旁的石榴树下,坐起了两个男人,正是李声闻和李天王。后者喃喃道:“刚才我们真的变成石榴花了?我觉得就像做了个梦。”
他们两个鬓发散乱,发间衣上都沾着石榴花瓣,若不是在场的女儿家都亲眼见到他们借榴花躯壳同封十八姨对战,这幅画面还真叫人浮想联翩。
不过浮想联翩的显然不止是少女们,李天王两眼发直,神魂都不知遗落在何处。
他看的是李声闻颊边的一朵石榴花,那花夹在他的发丝里,正好垂在唇边,就像一抹错添的胭脂。他忍不住就像上手,或者用其他的什么地方,帮他把这抹胭脂涂开。
可惜李声闻没给他这个机会,见他眼神不对就立即摘掉了这朵石榴花,小心翼翼地跨出了花丛:“十三娘,你吩咐的事,我已经做完了。若是没有他事,我也要告辞了。”
十三娘道:“今日多谢了。你要是有话与霜楼郎君讲,就趁现在罢。一会阿兄就该催你回去了。”
她说完便带着一众女子进了楼阁,只剩下霜楼沉默无言地坐在树上。
李声闻开口打破沉默:“霜楼,你见过封十八姨所爱的那位良人?”
霜楼大大咧咧道:“我不仅见过,还知晓来龙去脉。那女子本是邺王殿下别院里的一棵柳树,刚好能垂过墙头河岸边我就在河对岸的坟冢里,远远能望见她的柳梢。后来听附近的鸟雀说,邺王殿下新得了十株牡丹,怕它们挨不过冬雷,就将雷劫引在了那棵柳树上。谁道来年三春,东风一来,那牡丹才开了没几天就被尽数吹落。”
李声闻笑道:“好,我的问题问完了。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殿下心里肯定明白我想问什么,我就是近乡情怯……”霜楼晃荡着两条腿,低声说道。
李声闻说道:“他一切都好,只是依旧哀痛不能自拔。他前几日还到你坟前,带着子夜四时。只可惜这一回你怕是真的没有听到。”
霜楼咬了咬下唇:“我本来年年都听着的。但今年长安有变,我没法呆下去。我的坟茔与躯体都被一名妖怪夺取,她借此来驱使我为虎作伥,我实在不愿意为恶。恰好十三娘从黄泉下出游,路过灞桥,将我救下,我便随她到这里来了。”
“殿下,我得十三娘所救,于为恶鬼驱使,但也不能离开太山府了。殿下可以帮我捎一样东西给秋来么?”
李声闻欣然应允:“我定会带到。”
霜楼摊开手,递给他一根燕羽,一字一句道:“还有,殿下,请告诉他千万要当心‘霜楼’。”
第97章
“快走啊!又起山火了!”在山的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嘶吼。
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似有许多人狂奔而过,脚步声渐渐和山鸣合为一体。车儿躺在床上,被这吵杂吵得不得安眠,但他烧得厉害,要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何事亦是做不到的。
他迷糊间想到,前几月村外的山坡另一侧流下奇怪的火焰,不仅烧坏了山坡的田地,还吞没了相隔几里的一座村落。他在远处眼睁睁看着赤红的火,像瀑布一样流下山坡,转眼就吞没了整座村子,连飞烟也没有剩下,隔天他就病倒了。
现在人们这么吵,是那火焰往这边来了么?那要赶紧跑才是!
他感到周身越来越热,有烧焦的枯枝声在耳边响起,但他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双眼。
不知在什么地方,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有鸟儿发出凄厉的鸣叫。车儿闻到一股又潮又冷的霉味,那味道直钻入肺腑,抚平了他周身的燥热。那木头燃烧的声音似乎也低了下去,渐渐听不到了。
唯有鸟鸣声声不停,和着那股潮冷的气息由远及近行来,又由近及远地离去。车儿动了动身子,忽然睁开了眼。
正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门户。车儿跳下床来,他脚步还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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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浮,但足够支撑到门边。敲门的是一位不认识的书生,模样穿着都是山村孩子不熟悉的清贵,车儿暗暗感叹了一下他衣服上暗纹的细,哑声问道:“你是谁?”
这位访客虽然穿得华贵,样子却狼狈极了,他浑身都滴着水,腰上还缠着一条青蛇,像刚从河里爬出来一样。车儿不由得想到水鬼的故事,心里一紧,就要关上门扉。
他推动木门,竟然摸到了一手木炭。他的家门变得黝黑残破,一副刚遭了火灾的模样。来客见他呆怔的样子,笑着发问:“地火来了,你怎么不去逃难?”
车儿吓了一跳:“地火来了?那村里的大家都……”
书生笑道:“不妨事,我取了能灭地火的水来,已经熄灭了地火。但是这里很危险,暂时不能居住了。”
车儿沉默下来。白衣书生又道:“我叫李声闻,是个画师,恰好路过此地,不会伤害你的。只是刚才灭火时我的同伴疲力竭,一时不便离开,想向小郎君讨杯水喝再走。”
车儿朝外面望了望:“大家都已经走了?我们该到哪里去?”
白衣书生说道:“只要不在这山附近居住,应该就不会再遇到地火。另外我方才熄灭了地火,两日之内它应当无力再次燃烧,小郎君可以稍作安排再离开。”
车儿心下稍安:“客人请进,我这就打水来。”
听到这句话,白衣书生立刻进屋找了张毯子坐下,一点也不见外。车儿从烧焦的屋檐下取了水回来,正好看见他解下腰上的青蛇,温柔地摸着它的头。这条蛇生得与山里的菜蛇一点也不一样,鳞片闪闪发光,头上还生着长须长角。车儿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你的同伴?”
第98章
“是啊,我讨水就是给它喝的。多谢。”李声闻接过水壶,把它凑到蛇头边,“你一点也不惊讶?”
小青蛇有气无力地探头喝了一口水,就把脑袋放在他手心上,一动也不肯动了。车儿好奇道:“我前几日拾柴时也见过一位年轻的郎君,在山上和蛇说话呢。不过那条蛇是红色的,也没有角。”
小青蛇浑身一震,抬起颈子,口吐人言:“你说谁是蛇?”
车儿缩头缩脑,不敢回话。李声闻点了点它的角:“别吓到小郎君了。”他换了一副好声气问道:“那位郎君长什么模样,和蛇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么?”
车儿冥思苦想:“好像是长得又高又瘦,就像镇上的读书人似的。穿着窄袖的袍子,和客人穿的暗纹有些像,不过多了好多朱红色的花。他和蛇说话的时候我听不大懂,但他有向我问路。”
李声闻拾起一截被烧焦的木棍,在地上画出一个简略的宝相团花:“是这样的红花么?”
“好像有些像,我记不太清了。”
李声闻拍拍手上的炭渣:“那他问的,是去哪里的路?”
“他问我怎么去仙人娘子的家。”车儿抿起嘴唇笑了笑,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得意,“村里只有我知道仙人娘子的家,所以我就带他去了,不过在半路上他说自己知道路了,叫我自己回村。”
“仙人娘子?”李声闻苦笑道,“你越说我越不懂了。”
车儿道:“仙人娘子住在山上的泉眼里,我有一次迷了路,就要渴死的时候,仙人娘子从泉眼里走出来,给了我一口水喝。”他眼珠一转,指了指李天王,“娘子的眼睛和它很像。”
李声闻闻言色变,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他拉着车儿左看右看,不出意料地在这孩子耳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青色记号,是鳞片形状。只是如今它已被烟熏黑一半,勉强能看见颜色的另一半也暗淡无光了。
李声闻叹了口气:“她是龙女。你喝了她的水,本来能得一世龙气庇佑,飞黄腾达,不过现在龙气替你挡了地火焚身之苦,几乎消失殆尽了……你走罢,不要再停留此处了。”
车儿懵懵懂懂道:“可是我还没有拾行囊。”
李声闻从怀里摸出一枚赤金鱼佩:“你拿上这个,足够一生衣食无忧。快走罢,不要误了性命。”
他沾着水渍的脸上浮现出青色的鳞片,形容可怖。车儿心中无端惶恐起来,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拿过金鱼,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子,一路往山下去。
沿途的山路上尽是草木房屋烧焦的灰烬,在灰烬之上更蜿蜒着漆黑的液体,它们一路追着车儿下山,像是虎视眈眈的毒蛇山魈。车儿吓得不敢回头,直到到了山脚,才敢歇下脚,拿出金鱼看一看。
金鱼嘴里叼着一枚金色的羽毛。它与金鱼的材质并不相同,更加剔透光亮,和金鱼也并非一体。车儿用手一碰,羽毛就落到了地上的灰烬中,冒出一点火星,旋即被蜂拥而来的黑水吞没。
是刚才那位客人身上掉下的羽毛么?车儿这样想着,耳后忽然一痛,他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枚龙鳞印记彻底消失了。
突然发现本文刚开始连载的时候,好多评论我以为回了,但是没回复成功quq……
时间比较久了我就不去回复再打扰大家了,真的很感谢本楼里所有天使!
开虐以来老是打翻水瓶,不知道是天王还是小燕子的念力……
第99章
在车儿的屋子里,两位不速之客却还霸占着原主人的毯子和胡床。李声闻把青龙放在膝上,用毛毡裹住,只露出脑袋和尾巴:“现在感觉如何?”
青龙呻吟了一声:“恶心……”
李声闻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脊背:“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入我梦境,偷喝黄泉水的事了?”
李天王闷声闷气道:“隐约记得十八姨占你便宜的场景,不过我以为那真的只是个梦,没想到醒来之后竟然还能吐出黄泉水。”
“那对我来说不是梦,你确实跟我到了太山府。”
两人相对无言,青龙从毛毡卷里伸出前爪扒住他的衣角,刚要说话就呕出了一口黑水。这口水顺着李声闻的衣裾流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李声闻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掏出巾帕给他擦了擦嘴。李天王恹恹道:“我不舒服,一会还要吐,你把我放下罢,太脏了。”
李声闻失笑:“雨水不都是龙涎?刚才你那一口雨喷出来早把我淋透了,现在躲也晚了。而且这不是呕吐,是你喝下的黄泉水被地火引动,自行流出去扑灭地火。”
李天王自暴自弃道:“别安慰我了,还是很恶心。”
“我又不嫌弃你。不信你看……”李声闻俯下身去,借着发丝的掩盖,轻轻蹭了一下青龙的前额。
屋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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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沉寂。过了一会,李天王打破了沉默:“你刚才是不是亲了我?今天冬雷夏雪地动山摇了?”
隔着衣服和毛毡,李天王也能感觉到对方浑身一僵。他艰难地翻过肚皮,看到熟悉又罕见的景色李声闻露在发丝间隙的耳尖又红了,上次看见这抹玛瑙色,还是在他老调重弹说起新婚之夜的时候。
李声闻坚持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不肯露出这晚霞的全貌。李天王不无遗憾地想到,每次这位泾河夫人百年一遇地害起羞来,都会恰好有什么东西遮挡住这美景,有时是袖子,有时是衾被,这回竟然是自己的肚皮。为数不多叫他清清楚楚看见的两次,都是他血气上头用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在另一层旖旎风光之下看到的。
此时看不清晚霞全貌,泾河君只好凭借着铭记于心的场景,靠想象来填补这角天空。他想着想着,就不觉得填满黄泉水的肚腹冰寒了。相反,他全身都热了起来。
李声闻及时抬起头来,扭过头去取了一块新帕擦拭湿漉漉的头“没有,你猜错了。”
李天王嘀咕道:“你的……是什么滋味,我还不清楚么?”
他怕惹对方生气,刻意吞了两个字下去。但李声闻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拧成一个别扭的姿势,用明显过于云淡风轻的声音说:“怎么,泾河君这会不想吐了?”
李天王挣扎着从毛毡里脱出两只前爪:“你这味药,正好治我。”
这话才出口,毛毡卷就离开了温暖舒适的原地。李声闻把他放在床上,腾出手来擦干头“既然如此,龙君就快陪我上山走一趟罢。那孩子被孤身一人留在村中,恐怕是韦云台蓄意灭口,那山上龙女定有古怪。”
晚霞虽退,余晖犹存。李天王满意地将这一幕尽眼底心里,决定守口如瓶,不告诉他眼前一幕有多动人心弦。
不过若有一日他能坦诚相待,主动示好,应该也别有一番风味?李天王略略一想,就发现不管怎样,李声闻都像他的羲和火似的,能把他的骨髓都烧热。
浑身燥热的青龙终于挣开毛毡,扑通一声滚下床榻,在冰冷的地砖上获得了半刻清凉。
第100章
等李天王不再从七窍往外冒黄泉水,已是时近黄昏。李声闻坐在烧焦的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棂,游刃有余的表象下透出难掩的焦躁。李天王使尽浑身解数,从他再次耐心裹好的毛毡卷里泥鳅一样钻出来,落地变成人形,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唇红齿白眉眼含笑,半点没有方才的狼狈。
他神奕奕地凑过来,从李声闻背后往窗外看去,本想借着窗外的景色说些俏皮话,自己却被窗中山景惊到。
窗中镶的是层峦叠嶂山峰连绵,如果放在平日,该是一幅苍翠山水之境。但眼下只见无边熔岩从山顶流下,悬于山腰熊熊燃烧,焦土之上草木禽兽销声匿迹。山腰一道横贯的溪川拦住了地火,分割苍穹地火与山脚的连横翠色,烧红的晚霞与青葱的碧野便这样隔水相照。
这条溪水,就似有人刻意划下的界限,让地火不能越出半步。
李声闻眺望着这奇异的山景,哑然失笑:“传说有织女爱上凡人,恩爱弥笃,西王母却用发簪划出天河,叫他们分隔两岸不得相见。这么一看,眼前莫不是人间星汉?”
李天王撇撇嘴:“这我可笑不出来。”
李声闻不以为意:“既然你身体无恙了,我们便上山去罢。”
“上山去?”李天王瞥了眼窗外,“这座流火的山?”
李声闻风轻云淡道:“即使流的是羲和火,我也不会让它落一星到你身上。”
李天王挠了一下鼻尖:“我又不是害怕火焰才不想上去。但是这山太奇怪了,竟会有不灭的火流出来。”
“正是因为太匪夷所思,我才不得不去一探究竟。”李声闻遥遥一指,“这火我们在苏都匿识见过,但能拦住地火的溪水,却是平生未见。我很想知道,除了黄泉水,是什么能让地火止步不前。”
虽然满腹疑惑,但李天王一向妻为夫纲,令行禁止,见他主意已定,立刻变回原形载他上到河边。一到水边,隔岸地火的热气便蒸腾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脚下踩得还是柔软的碧丝芳草,对岸却是焦热的地火虎视眈眈,叫人一时不知身处何处。
而拦住地火的溪水清浅冰凉,无色无嗅,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李天王唇干口燥,探头下去想要喝口水,因为溪水拂过脸颊的感觉太舒服,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蓦地,一道霓透过水波折入视野。李天王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追着它看去,一边大叫起来:“又是五色泉!溪水底下的石头有五色联珠纹!”
“你又在乱喝水了。”李声闻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来,掬了一捧溪水。在山下因地火映照,看不出溪水有色,如此李天王这么叫嚷,仔细看来,溪水底下的岩石确实五色交织,与赤山村附近的飞瀑如出一辙。
他不由得看向青龙的前爪,在它左爪上就拴着条五色的长命缕。这长命缕不是它自身灵力变化,不能像衣服一样说变没就变没,最多随着龙身大小伸长缩短,但就算再不方便,自从得到这条长命缕,泾河君就没摘下过。
第101章
这长命缕并非什么稀罕奇珍,只是许多年前的七夕夜,李声闻教泾河四公主宜生结绦时随手编的,兄妹四人全都有份。因怕泾河君无端吃兄长妹子的飞醋,他特意给敖君逸打了条同心纹的,和别人的联珠纹区分开来。
而眼前这条溪川,又是五色联珠纹的河床,若说是自然造化,也未太巧了些。李声闻将水洒回小溪,沉声道:“我们循着溪水,去源头看看罢。”
李天王从水里冒出来,掀起的水花泼到岸边,顿时扑灭了一片地火,激起缕缕青烟。直到水滴被烟火熏干,四周的地火才重新填满这片灰烬。
“它们果然流不过这条河,真令人吃惊。”李声闻自言自语道。
李天王恋恋不舍地爬上岸,青光一现就是少年模样,那条长命缕也被袖子挡住看不到了。李声闻回目光,逆着水流的方向往山中走去。
这条溪水是从山的更深处流淌而来的。凡是它流经之处,皆是一岸赤红一岸苍翠,宛如晚霞落碧水但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这片奇景。
越往深处走,溪水的颜色越深,最开始只是丝丝浅浅的胭脂色,到后来却已是粘稠的殷红色,伴着阵阵血腥气,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已不是水,而是血。
这样多的血,是从什么人的体内流出?
不知转过多少弯,这道溪水终于将他们引到了源头。它是从一口浅潭里流出的,这潭水不见泉眼,或许泉源就藏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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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血水的主人也没有隐匿踪迹,她就坐在潭水里,孤独而静寂,像一座石雕。
她背对着来者,对他们的脚步声置若罔闻。从背后,只能看出她削肩秀颈,穿着细小瑞雪团花的松绿色衣裳,虽然乌云不挽,簪钗横斜,但定是位妙龄女子。
鲜血就是从她支着头颅的雪腕流下,一滴滴落入水潭,顺着溪水流向下游。
李天王被这雪白与殷红的强烈对比刺伤了眼睛,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山下的村民说在山中见过女仙,就是娘子么?”李声闻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一礼。
那女子缓缓侧过头来,用无光的眼波扫过他身上,低声问道:“你是谁?你的声音,我很熟悉。我们可曾见过?”
她发丝间露出的侧脸秀丽轻灵,眉唇皆与李天王如出一辙。
李天王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急忙奔到潭边,握住女子的双肩让她转过身来:“宜生?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会在这!”
潭中少女毫无反应地任他将自己拥入怀中,过了许久才茫然地发出一声低喃:“三哥……”
李声闻也被这变故惊得不能动弹,他一时无措,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天气尚寒,贵主虽是龙族,也不宜在这潭水中久坐。”
“声闻说得有道理。”李天王深深吸了口气,将宜生抱出潭水,脸上又是笑又是泪,“没想到你在这,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和阿娘阿兄们一起。”
第102章
“三哥……”宜生又念了一声。
李天王轻拍她的脊背:“对不起,三哥不知道你还活着,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不过我来了,还有你声闻也在,从前你最爱和我抢他……”
“天王,快放下贵主。”李声闻忽然按住他的胳臂。
同一时间,宜生紧了圈在他脖颈处的手臂:“三哥,救我……”
潭水中有看不见的力量牵住了她的双脚,那力量巨大无匹,即使是李天王也无法抗衡。他只能将宜生的上半身拉上岸,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怎么了?我不能让她继续呆在这荒山野岭。”
李声闻没有回话,他只是扬手招来风,吹开了被血染红的浑浊潭水,剖出水下的真相。
即使是隔着裙裳,李天王也能看到,那太过细瘦的轮廓,不可能是一位少女完好的双腿。遑论风过时,他清楚地看到撩起的裙摆下是森白的龙的尾骨,另一端深埋在岩石之下。
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回忆,他曾经亲手敛了家人的尸骨,阿娘、大哥、二哥和从小和他打架到大的妹子,都是冰冷且沉默的。他们确确实实死了,不会再回来。
怀中的宜生同样冰冷,他无法再说服自己那只是因为在冷水中呆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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