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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相金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霜照夜
因为这座楼是空的。
这座楼是玉京十二楼第一楼,但它的主人从未踏上过它的阶梯。原因无他,早在这玉楼建成之前,楼主就已经死了。
先嘉阳王李声闻,天生仙骨,能通天地,神龙年间为定泾水二龙相斗而死。天子为缅怀幼弟,将仙中十二王之名追封于他。当时酒宴上陪侍的方士有十二名,正是因为李声闻占去第一楼,才有了燕秋来与人争夺最后坐席之事。
燕秋来移开目光,自嘲地笑笑:“怎么到最后关头,我越发瞻前顾后起胡思乱想来。”
他将怀中的烛台藏得更紧了些,防止它漏出的明光惊醒沉睡的街坊。这颗洞庭龙髓的火光太过刺目,看久了连他自己也会头晕目眩,可惜龙髓一旦点燃,除非奇水来熄或是龙气燃尽,不会熄灭。他没法吹灭这火,只好尽力掩藏它的光芒。
燕秋来看似步履缓缓,却不大一会就走到了长安城东,独自过了灞桥。今夜的灞桥已没有闺中女子幽怨泣声,想是因为邺王丢下的那枝能逆生气的柳条已被拔除的关系。
昔日邺王何等意气风发,酒后打马过桥,随手折下柳枝便成蓝田碧玉。那时霜楼还活着,李缘觉趁着酒兴将子夜四时赠予他们,只说阮上双燕与他们二人一般无二。可如今邺王沉睡不醒,栖身的玲珑宝阁终日被长夜笼罩;霜楼更是早已命丧黄泉,坟冢为草木霜雪覆盖。
燕秋来放下衣袖,举起烛台。被煌煌珠光照亮的堤岸边,霜楼无碑的坟冢正静默地注视着他。
在坟旁的蓬蒿之中,有人影绰约可见。那人背对灞桥站立,半边身子藏在草叶后,只能看见他的衣袖时而为晚风吹起,在月光下闪着玄中带青的光泽。
数月以来,他夜夜立在那里,不言不笑。无论多么昂贵的灯烛,也都照不亮他的面目。
月下旧冢荒坟,和没有面目的鬼魅,是常人避而不及的。但燕秋来却夜夜前来相见,即使对方半声不响,他也可以独自絮絮说下去。
那人影远远瞥见了他,向他招手。燕秋来三步并作两步,擎着烛台走下河堤,眼见珠光就要照到对方脸上。
“我查遍古方,若是能驱走黄泉水汽,见到亡魂真容,便能使已死之人还阳。”燕秋来慢慢举起烛台,“既然你来了,我又得到了龙髓,或许这就是天意。”
珠光照到黑影脸上,那光芒粉黛似的一点点洒满他的脸颊,驱走遮掩眼眉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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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张蘸水桃花似的脸,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霜楼……”燕秋来哽咽着叫出这个名字。
第109章
他们是花鸟怪,岁月在他们身上向来留不下多少痕迹。此时霜楼穿着旧日的衣裳,用依旧明亮的双瞳注视着他,仿佛他窃珠被杀的事还未发生,十余年的时间尚未从两人之间流过。
燕秋来忍不住心旌摇荡,伸出手去从他的额角摸到下颌,动作虔诚温柔,没有半点情色意味。霜楼侧过头用脸颊摩挲着他的手心,在还不能化为人形,仍旧是只燕子的时候,每当燕秋来帮他梳理羽毛,他都会这样撒娇。
“霜楼,你终于回来了。”燕秋来沉声道。
霜楼闭上双眼,一言不发。燕秋来问道:“怎么了?你为何一直沉默?”
还未等霜楼开口,忽有萤火在冢边亮起,少女拂开花木叫道:“霜楼郎君,你在哪呢?十三娘在等你开宴呢。”
她走过来拉霜楼,没防备撞见一个陌生男子,吓得抽了口冷气:“郎君是何人,怎么在这里?”
她手里提着盏骷髅灯,挖空的天灵内盛着青绿磷火,观之不详。但除去这盏灯外,这个青衣双鬟的小姑娘和长安大户人家的女婢没有任何区别。燕秋来拉着霜楼退后几步,低声道:“惊扰到娘子了。霜楼是我亡妻,今日我来接他回家。请替我向太山府君和十三娘问好。”
“郎君知晓太山府名号,想来是擅长方术的。”青衣小婢巧笑嫣然,“眼下霜楼还不能离开呢,他还没有活过来。”
燕秋来一惊:“怎么会?我现在明明能触到他,他身上也是温热的。”
青衣小婢道:“那你看他可会言语?”她眼光一转,落在洞庭龙髓上,“这生死之间的事,我不如十三娘清楚,不如郎君随我来亲自问她,顺便吃杯酒。正好今夜轮到霜楼主持藏钩,我们缺不得他呢。”
燕秋来无计可施,只得跟着她穿过阴阴花木。他一直拉着霜楼的手,那确实是温软而鲜活的,会略微施力回握他,让他惴惴不安地心稍微安定。
在荒草深处,一座未曾见过的宅邸拔地而起。在宵禁的长安对岸,它灯火辉煌,朱红的门墙与青瓦上结着绮罗花灯,恍若姑射仙宫。
青衣小婢兴致勃勃地通报道:“燕天师到。”
门内的仆从推开了大门,正好露出堂前的花天锦地。白玉阶上是五尺珊瑚树充作门柱,玳瑁门楣上垂下水帘,葡萄海兽地毯上放着琉璃灯树,照得堂中亮如白昼。
锦堂最高处,端居着位莲冠女子。她双目微合,似乎置身满屋繁华之外,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值得她注意的东西。围坐在地摊上的衣女子们也唯恐惊扰了她似的,手中的琵琶箫笛不敢奏响一声。
燕秋来将烛台放在脚边,空出手来行礼:“十三娘,我有事相求。”
十三娘懒懒睁开眼:“求我放了这只燕子?生死有命,我岂能说通融就通融。”
燕秋来垂下头:“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十三娘皆可吩咐。”
十三娘思考片刻,笑吟吟道:“这样罢,你今晚陪我等宴饮,若是我高兴了,就答应你。”
第110章
锦里开芳宴,明灯照翠袖。十三娘的酒宴乐舞不歇,直至三更才行至酒酣。
她座下十名花神已经疲力竭,今夜再也跳不动舞,十三娘方悠然开口:“霜楼,你来主持藏钩罢。正好有客人在座,请他先猜。”
燕秋来正心不在焉地注视着桌上的洞庭龙髓,霜楼扯扯他的衣袖,才将他惊醒过来。十三娘勾起点着天宫巧式样胭脂的朱唇,曼声道:“只要你赢了,我就把这堂上你最喜欢的两样人也好,物也罢赐给你。当然你若是输了,就反过来由我要走你随身带来的二样东西。如何?”
燕秋来沉吟道:“只要我带来的东西?”
十三娘含笑道:“是,燕天师今天孤身前来,没什么输不起的。”
他来时只求快见霜楼,随身除了子夜四时与洞庭龙髓,别无长物。若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无非是他身上这花里胡哨的龙油绫,左右哪个都不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燕秋来举杯喝了口茶润喉:“好。”
十三娘立即吩咐花神们分为两队,一队由自己率领,另一队交给燕秋来。多出的霜楼便是“飞鸟”。青衣小婢将一枚玉钩交给燕秋来,由他这队开始。
藏钩在宫妃中风靡成风,通常是两队宫人轮流将玉钩藏在手中传递,让对方猜玉钩在谁手中。当人数不够分为两队时,多出的一人便是“飞鸟”,可以随意依附在某队,变换站位,有飞鸟加入的队显然会给多方更加犯难。
燕秋来将手背在身后,假装将握着玉钩的手碰了身边的花神一下,却没有将玉钩交出去,而是悄悄捏进左手。玩藏钩戏时,握钩者的神情常易露出破绽,他不太放心这些花神。
他若无其事地对上十三娘的目光,心里数着乐师打的拍子,等终拍响起。就在此刻,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假作取出了他手中的藏钩,将双臂背在身后站到他左边。
侧过头看到的就是霜楼的侧脸,他嘴角挂着压不住的笑,怎么看都透着伎俩得逞的得意。
乐师停下乐拍,燕秋来这队一起将拳头伸出来,让对方查验。
十三娘在他们俩面前徘徊许久,断言道:“玉钩肯定在你们俩手中。”她边说便拉起了燕秋来的右手,想要看他的反应。
燕秋来坦荡荡挺立着,霜楼却急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侧过身瞪起眼,盯着他们相握的手掌。
“行了,知道你吃醋。”十三娘哂笑道,兴趣缺缺地丢开燕秋来,“玉钩就在霜楼右手中。”
霜楼浮夸地做了个吃惊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打开右手,掌心空无一物。
十三娘情知被骗,连忙抓起燕秋来的左手,果然见他握着玉钩,不由悻悻道:“我心道你二人默契无间,你若是传出玉钩一定是给了他。没想到反而被你们骗了。”
她取走了玉钩,回到自己队列,只待乐声一响,便由这队开始传钩。
“十三娘,有客到。”门前的青衣小婢掀开水晶帘,脆声通报。
第111章
话才传到,门前侍候的小婢已将客人带到堂前,隔着水帘问道:“十三娘,诸位娘子可穿戴好了?”
十三娘啐道:“既然已有客人在此,你何必多问。请客人进来罢。”
门内的侍女掀起了垂帘,将访客引入门中。来者孤身深夜到访,披头散发,背着书箱,常人乍眼看来就是个落魄书生,随处可见。在场众女只偷觑着他俊秀的面容,唯独燕秋来与十三娘神色一紧。
燕秋来吃惊是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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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长安之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惠明太子。至于十三娘吃惊的缘故,就非他所知的了。
李声闻扫了扫身上不存在的风尘,如同所有深夜投宿的书生一样,深深作了一揖,羞涩道:“我深夜迷路,只找到了这所宅邸。主人可否容我借宿一晚?”
他睁开眼,在堂上一扫,犹豫道:“不知哪位是这里的主人?”
十三娘解颐笑道:“是我,家中人唤我十三娘。郎君如何称呼?”
李声闻彬彬有礼道:“我姓李,家中兄弟排行第六。主人娘子唤我六郎即可。”
燕秋来忍俊不禁,借着咳嗽盖去笑意,顺着他的表现假装素不相识。奈何十三娘眼尖,将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问道:“李郎身上也配有金目白龙玉钩,莫不是旧日相识?”
燕秋来垂首看了一眼腰间玉带,不知是否该言语。
李声闻被问得一怔,支支吾吾道:“说来惭愧,我是在路边捡到这个带钩的。我从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时贪心,就留下来自己戴了。”他战战兢兢地转向燕秋来,拱手道,“这位郎君,这若是你遗失的东西,我现在就双手奉还,请郎君多多包涵。”
燕秋来咳了一声:“并非如此……”
“金目白龙,是当今天子御口亲封的仙中十二王信物,竟然落入郎君这样的凡人手中,真是出人意料。”十三娘笑道。
李声闻继续诚惶诚恐回道:“是是是,让我戴着,太委屈这玉龙了。主人的酒兴正高,我就不再叨扰了,娘子叫她们带我找间空屋住就好。”
十三娘用团扇遮去笑容,柔声道:“来者是客,何须分尊卑。我这里好酒好菜,郎君也来赴宴罢。不过郎君风尘仆仆,想是正劳累,先随仆婢们梳洗休息会儿,换身衣服再来。”
李声闻一边推辞道“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好,不必心”,一边半推半就地被侍儿们卷入堂后,将华堂留给重开藏钩戏的人们。霜楼依旧是飞鸟,在对方队中时就拿来玉钩对他使眼色,在己方时就极力帮他混淆视听,即使燕秋来因李声闻的突然到来有些心不在焉,也连着猜对了三局,完成了一盘大胜。
十三娘虽然输了,但玩得尽兴,没有露出不悦:“你想要什么?是那五尺的珊瑚树,还是这一人高的白玉佛手?我这还有支九鸾钗,在凡间是万万见不到的。”
燕秋来沉声道:“多谢十三娘,我只要霜楼就够了。”
第112章
十三娘哑然失笑:“原来你在这等着呢。也罢也罢,我就把他还给你好了,只是他毕竟是自九泉还阳,最初几日总会有细枝末节不同于生人,把他带回去之后,你要好好用生气暖着他,九日之内切不可断。之后他便言语行动无碍了。”
燕秋来大喜过望,深深躬下身:“多谢。”
十三娘兴致勃勃道:“不必道谢,你不如再陪我玩一局。”
燕秋来犹豫道:“娘子才说要用生气暖着他,我不敢耽误。”
十三娘一怔,堂后却传来调侃声:“没想到郎君这样急色,连一局藏钩戏的时间都等不了。”
“此话何意?”燕秋来蹙起眉。
“十三娘是女子,不好开口,我来说罢。”李声闻掀开豆绿的珠帘,走进门来,“世人所写传奇志怪之中,每有花狐妖想要摄人生气,就化作美人与人欢好。十三娘说的用生气暖着他,就是……”
他意味深长地吞下半句话,促狭一笑。燕秋来无可奈何道:“就算真是如此,我也少不得委屈他一回,好叫他能回到我身边。”
像是要附和他似的,霜楼投入他的怀抱,柔若无骨地依偎着他。燕秋来能闻到他发丝间霜雪和松柏的气味,凉薄芬芳。
“虽然要用生气暖他,却也不急于一时。燕天师且留下再玩一盘,不管你输了赢了,这一盘结束我就放你回去,这样可好?”十三娘恳切道。
毕竟才从她手里讨回霜楼,燕秋来不好拂她面子,兼之李声闻在旁煽风点火,只得心不在焉地加入下一局。有李声闻加入,两方人数相对,就不再需要飞鸟。两方面对面站好,李声闻眼珠一转,道:“看起来燕郎君和这位小郎君是燕侣莺俦,你们夫妻同心,站在一队岂不是其利断金,于我和主人不利?”
“正是如此,他们二人刚刚就摆了我一道。”
燕秋来敷衍道:“若是二位要改队列,悉听尊便。”
“这样好了,”李声闻道,“我与燕郎君一队,尊夫人就和十三娘一队。你们二位还有好长时间耳鬓厮磨,就莫要吝啬这片刻了罢?”
他今夜行事鬼祟,燕秋来摸不清他的主意,只好按兵不动随他去。李声闻极没颜色地将霜楼推给十三娘,自己在燕秋来身边站定,笑眯眯地示意乐师奏乐。
“且慢。”十三娘道,“李郎知不知道,今夜的藏钩戏是有赌注的?若是你们那方输了,得给我一样随身之物。若是你们赢了,可从我这里挑走一样宝贝。”
李声闻毫不犹豫道:“好。但我身无长物,对十三娘太不公平。”
十三娘但笑不语,在琵琶乐声响起时,双手藏到背后,开始了藏钩。
在一众女子中,霜楼向左侧倾身,冲他们眨眨眼。
乐声戛然而止,李声闻笃定道:“玉钩就在那位小郎君左手中。”
霜楼伸出双手,噙着狡黠笑意摊开空空双手。队末的花神拿出玉钩,宣布了他们的第一局失败。
第113章
李声闻歉然地看向燕秋来:“对不住,我猜错了,害得咱们先失一局。”
“无妨,我唯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别的东西就算拱手送给十三娘,也没什么好心疼的。”燕秋来忍不住笑起来。
“燕郎君果然阔绰。要是我有你这样华贵的衣裳饰物,打赌输给别人,怕是要肉疼许久。”
燕秋来忍无可忍,附耳过去:“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李声闻一惊一乍地缩起脖子,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喊道:“千金一匹?可否让我再摸摸这料子?传说长安贵人一掷千金,果然非我辈所能想象。”
他举起宫禁内院三年才能织成一匹、又由能工巧匠用发丝细的云线密密提出暗花的、万金难求的绫罗裁成的袖子,反来充满敬畏地抚摸着千金一匹的龙油绫,叫燕秋来不知该如何回应。
十三娘哑然失笑:“李郎,你要是赢了这一局,我这里织锦天衣、金玉宝石,随你选取,不必羡慕他的衣裳。”
“十三娘的仙宫,处处是珊瑚瑟瑟真珠猫眼,堪比阿房之富。我若是真得了一件,后半生就衣食无忧了。”李声闻摩拳擦掌,贪婪地盯着门口的珊瑚树。
霜楼将玉钩递给燕秋来,对李声闻笑了笑,同样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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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闻道:“小郎君方才可是骗我们输了一局呢。”
霜楼弯起唇来,回到了对方的队伍里。燕秋来心不在焉地开始了传钩,把它递给李声闻,后者接过了玉钩,趁机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根羽毛,柔软温暖,是他们春日新长的绒羽触感。燕秋来一边疑惑着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羽毛,一边将它捏进掌心。
乐师停下了手上琵琶,燕秋来和众人一起把手伸出来,面无表情地等众人猜测。十三娘美目微阖,毫不犹豫地抓起李声闻努力握紧的左手,但玉钩却不在这里。
十三娘怒道:“你使诈?你方才半分没有倾身贴近右侧,玉钩定在你这里要不然就是还在燕天师右手。”
李声闻笑嘻嘻张开自己的右手:“喏,在这里,确实是还在我手中。我们各赢一局,看来只有下一局才能定胜负了。”
十三娘瞪了他一眼:“罢了,输得太快的对手,也没有意思。”
玉钩回到十三娘手中,乐声一落,李声闻就兴冲冲地上前挨个查看她们的拳头,连谁的指甲磨出划痕都要好好研究一番,生怕漏掉蛛丝马迹。且第四位花神的右手上戴着一支八宝金臂钏,让他眼热不已,都拉起了下一只手,仍旧恋恋不舍地看着那腕子。
那位花神突然抽了一口冷气,李声闻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唐突,干笑着转头去看下一只手。
这一转眼,他就反应过来,花神不是被他炙热的目光吓到,而是被他握着的这只手震惊。这只手弯曲如钩,遍布铁青毛发,指甲锋利似刀,看不出是禽是兽。
花神们不寒而栗,纷纷退开,想要离这凭空出现的爪子远些。李声闻左右两侧的花神都已避开,这只多出来的爪子显然并不属于她们。
它是从花神们背后的屏风上伸出来的,连着屏上羽衣天女的皓腕。
第114章
李声闻不敢放手,更不敢继续拉着他,抖如筛糠:“燕、燕郎君,燕天师,这、这是什么东西?”
人声未至,风声却近,原是燕秋来情急之下,操起酒盏打在这手爪上。怪爪吃痛,从李声闻手中抽走,融进屏风之中。
李声闻茫然地抱头蹲下,喃喃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自顾自嘀咕了半天,谁说话也不理,自己跳起来叫道:“这里有鬼!你的这些宝物就是统统送我,我也不敢要!燕郎君,我们还是快走罢!”
十三娘也花容失色,问道:“那是什么不祥之物?我虽掌管九泉下女子与花鸟魂,却从没见过此等诡物。”
“九泉下?”李声闻一噎,“你是鬼?”
燕秋来见他装疯卖傻,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只好陪他演下去:“这位是司掌幽冥的太山府君之妹,凡是洁净的花鸟与女子之魂,皆在她座下。十三娘是仙非鬼,不会害人,郎君不必惧怕。”
“她是鬼,你又是什么?”李声闻歇斯底里道,“难怪,难怪荒郊野地有这样一所华宅,深夜载歌载舞!我是不是死了……”
燕秋来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索性闭口不言。十三娘软下声来:“李郎若是实在不敢与我辈同坐,我即刻差遣仆婢送你出去,请不要再恐吓自己了。”
李声闻自言自语道:“若是这局输了,她要的是不是我的命?”
十三娘又气又好笑:“凡夫俗子,人鬼仙不过是个名号,你不知时你我尚以友相交,如今我坦然相待,你却惊恐成这模样。罢了,这局藏钩我叫燕天师来猜,你不必赌了。你们拿条玉带来赠给李郎,送他回人间罢。”
燕秋来满腹疑惑,无心玩下去,随便指了位花神,输掉这盘藏钩:“我带他回人间,让他在司天台住几天定神,应当就无事了。”
十三娘冷笑一声:“好。你输了,把你那别致烛台上的真珠留下,你带他和那燕子回去罢。日后我们不会再见,这条玉带就当个纪念。”
燕秋来照她说的留下洞庭龙髓,只起了子夜四时,一手拉着霜楼一手搀着李声闻,跟随青衣小婢离开了十三娘的宅邸。
青衣小婢将他们送到河堤,便不再前行,转身回家。一直疯疯癫癫吓傻了似的李声闻忽然站起身来,对燕秋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取出一枚范钱递给他。
这是一枚古老的垂拱通宝,李声闻低声道:“你从钱眼里看她。”
燕秋来不明就里地照做,刚把铜钱放到眼前就吓了一跳。从钱眼中看去,哪还有什么豆蔻少女,提着骷髅磷灯是一个浑身通红没头没尾的怪物,两扇大耳垂在头边,像那小婢的垂髫双鬟。
“罔象无头无面,形如小儿,头生大耳,喜食人脑。”
燕秋来放下铜钱:“纵使十三娘是太山府主宰,也不该用这等恶兽为仆。殿下今夜突然出现,且行为有异,可是与此有关?”
李声闻:富贵限制了我的演技
第115章
李声闻借着那幅万金难求的袖子掩盖,低低咳嗽了一声:“正是如此。燕楼主,你知道我是个死人,所以能渡黄泉。之前你托我寻找霜楼的魂魄,我一直没能寻见,但前几日我却在真正的十三娘座下遇见他了。”
燕秋来大吃一惊,瞥了静默立在旁边的霜楼一眼:“殿下的意思是,方才的十三娘是假的?可霜楼看起来与生前无异,应当就是本人。”
“霜楼告诉我,他的形体被妖怪所窃,驱使为害,要你千万当心‘霜楼’。你从那宅子里领出来的霜楼,凡事但笑不语,看起来像极了人木之类能通人言的异物。”李声闻余光瞥见霜楼正探头探脑地想听他们说话,连忙道,“燕楼主,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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