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啷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马拆迁
什么是理想主义者,知道许多事不理想,却偏不妥协,一次又一次做出别人看了是瞎折腾的努力试图改变这现实。
他们都不想做理想主义者,想世故点现实点,既然有没有理想都要被生活揍得鼻青脸肿,不如先掐死理想,因为绝大多数理想是要破碎的,与其做个理想主义者哐哐哐自己往南墙上撞,不如玩世不恭,理想破碎的时候才能没心没肺说一点也不疼。
夏柯说:“这不像你。”
薛朝阳说:“我都不知道我像什么。”她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气说:“我从小吧,就是一个忍耐力很低的人。总被人说‘别的女孩子都能忍,偏你不能?’我就是不能。我还因为好多事不能忍,那啥,投奔了资本主义。这回再回来吧,我以为我多少能忍点了,没想到还是不行。遇到我觉着错了的事,我就要说这是错的,我就要做点什么,哪怕傻了吧唧撞得头破血流。我今年才二十六,我还能多撞几次南墙。”
总而言之,原本想的是她在这里待得也不是很开心,这回要是真最坏情况发生摊上大事,此处留不下去了,她再回头投奔资本主义呗。
夏柯说:“薛导,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薛朝阳就说:“你是没想到是这种人吧。”天真烂漫小可爱分分钟能组织出个大行动。她爬起来,跺跺脚:“不过这事哈,你想拦他,肯定拦得住。拦住也好。”
薛朝阳往外走,夏柯叫住她:“薛导,你那在资本主义国家待不下去根本是假的吧?”
她回头一笑。这次回母校,哭着喊着说在国外待不下去,哪有真待不下去的人像她这样抖搂得满世界都知道的。真待不下去只能回来的编故事都是“资本主义怎么怎么跟挽留钱学森似的挽留我,我又艰难坚拒,归心似箭报效祖国”。
薛朝阳的状况是,总被嘲讽你想要女权,想要平权,太平洋没加盖,你游过去呀。她游过去以后发现别人家女性权利确实比自家好,但想到自家女同胞还在水深火热中,就决定游回来。因为对她而言,自己家太压抑了就逃到外面不是自由,凭什么我想要平权我就要离开我爱的同胞和土地?冲回家抗争才是自由你抗争了,你才自由。
薛朝阳就说,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博爱的世界主义者,没想到本质还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所以在资本主义研究所混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意辞别那边的朋友同事买机票回来。
要是被她家高堂知道闺女能留在海对面建设资本主义,却为这种原因选择不留,那是气死爹娘。没办法,干脆宣称自己被资本主义扫地出门,只能回流。
夏柯回商汤公寓,步子迈得大,但晃悠悠走得慢。
或许因为心里沉,有理想啊现实啊自由啊抗争啊压着。
商汤不住医院,只是每天还去吊瓶水,现在在客厅等他。夏柯见到他才真正笑了,夸张地张开手臂就往他身上扑,却很有分寸,把商汤带倒在沙发上。
商汤不抽烟,他把鼻子埋在商汤颈窝里闻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心里火烧火燎的地方不再痛。他闭上眼。
商汤说:“怎么。”
“没事。”他含糊说:“媳妇。”
商汤看着他的肩膀,没反对那个称呼,抬起手照他的背脊按下去。一下一下稳定用力,安抚手掌下紧绷隆起的肌肉。
夏柯并不是一个像外表一样放松的人。他以为夏柯背对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所以没有再板着脸。
商汤也不是一个像外表一样坚硬的人,他此刻的表情很温柔。
夏柯那名单上除开发起人周,只剩最后一个。
他提醒自己,越沉重越要轻松。
这天白天老四在医院陪床,夏柯溜达去隔壁宿舍,大马金刀一坐:“老马啊,没想到你根正苗红,原来是这号扛着红旗反红旗的人。你一个马院的都不拥戴院党委领导了。”
老马早知道他来谈这事,嘿嘿一笑,挺认真地说:“我扛的是做得不好不怕人说的红旗,反的是做得不好不让人说的红旗。马克思主义不搞文字狱,不会不让人说话。”
夏柯说:“你知道联名没用。闹不好还要倒霉在你们身上。别人倒霉得起,你得为自己想想。”
这事要是那千分之一的可能应验,朝最糟糕的驱使发展,周家有权有势,捞他不成问题;薛朝阳吧还能投奔资本主义;名单上有分量的几个人都有别的出路,但是你那研究生资格,你那留校,你该怎么办。
老马低头想想:“所以我意志不坚定。这事我估计阻力不小,要是有人拦,我参加了不后悔。要是没人拦,我参加了也不后悔。”最差的结果,老马说:“大不了我回新疆。”
老马平常喜欢说要是你们来新疆,我带你们看伊犁河。那可是水量最大的内陆河,春季融雪的时候,春末下雨的时候,野草哗哗的长,你们能听到伊犁河滔滔的水声。声音像在我血脉里冲刷。
夏柯他们知道点老马家的事,他爷爷六十年代末当兵到新疆,几年后赶上浩劫,反对武斗,在冲突中落下了残疾。后来可以回城却没回,觉得一个残疾人硬折腾回城有什么意思,在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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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建设祖国。
他们家就这么留在新疆。老头一辈子这么活,有信仰,还在艰难的岁月里守住了自己的信仰。
老马说我觉得有一点特别奇怪,老夏你别笑话我。我真的有信仰,马克思主义就是我的信仰。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国破家亡的时候有信仰还算高尚,现在国家挺好,日子也挺好,有信仰和为了信仰献身,反而是一件引来嘲笑的事?
他看见太多的人在践踏他的信仰,他们学校党委的某些人。质疑不是践踏,反对不是践踏,打着信仰为旗号为权为利向上爬,玩政治玩手段,发泄私仇整人才是践踏。他想做些什么又瞻前顾后,从新疆考到这里实在不容易。直到周组织起这个联名。
每个人都有参加的理由,大多数理由甚至与老师无关。
大部分人知道这事起不了作用还危险。
但对任何事都说“这能起什么用”的人和只要是对的事就会不计代价去做的人本就是彻头彻尾的两种人。
第43章
大多数人做不成这两种。要极端现实或极端理想都需要天赋。
其他人只是在这两端之间的尺子上游走,有时近现实,有时近理想。
老马在签联名时偏理想,夏柯来找他,他的坐标便向现实移动。
周比他们都接近理想,老马有些怅然地笑:“老夏,你准备去找了?”
夏柯说:“啊。”这字发音像叹口气又中途停下,气终究没发出来。他起身就走:“其实准备什么。”
做法和观念不同,再准备该摊牌时照样无话可说。
夏柯给商汤打电话讲笑话,还是天下无人不通共时期,一个情报站,十四个人里已经有十三个是共党还在那互相摸不准底。剩下一个嗅出气氛不对,果断溜了。
商汤说:“你有我。”
夏柯竟还得寸进尺无赖起来:“我怎么有你啊。”
如果他们面对面,商汤会拉起那王八蛋的两只手放到自己腰上。你抱到我我就是你的了。但隔着手机信号,他不屑甜言蜜语:“我的建行卡号是xxxxxxxxxxxxxxxx,每月入是……”
夏柯赶紧叫:“行了打住。”有几秒没说话,然后问:“你说我这次做得对还是错。”
商汤清清楚楚说:“这和对错无关。”
要论对错不同立场的人会有不同看法,谁也不能说服谁。他压根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对错,就站稳一条,这事风险太大,不划算,不能做。
夏柯玩着手机,说:“明天我去见,之后去看看师母。要想帮上刘老师,恐怕要走上层路线。”
只要他需要,他开口,商汤会全力帮他,所以此刻只说一个字:“好。”
夏柯约了周在小礼堂后面见。短短几天,这会儿再相对居然已经有时移世易的感觉。
夏柯从大同回来后没有正式和周见过,这时打量,才看出小朋友瘦了一些,小脸上眼睛更大。
周见到夏柯,还是笑得眼睛弯弯阳光灿烂:“学长。”
夏柯想摸摸他的脑袋,却先说:“对不起。”
不顾他人意愿,觉得你就是该照我说的做不是他会做的事。但这回还是做了。而且是对一个他很尊重的小朋友这么做。换了他是周这年纪,会火冒三丈,你是我谁,凭什么管我?我去死都不用你管。
周的笑容黯了一下:“嗯。我知道。我这么聪明,早就想到啦。”
夏柯敛漫不经心的神情,沉稳又坦荡,对周说:“我没准备话说。这两天你也知道,我和人辩够了。我不和你磨嘴皮子,你要愿意,跟我一起去做几件事。”
他对周伸出手,指甲平整,骨节分明。周静静看着他,学长身上有一种沉淀下来的东西,引领人随他去。
学长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学校的家属院。
好些大学都过了百年校庆,但像他们学校这样过了百年硬是没挪过窝的不多。家属院也都是旧院,好在一直有人住,人气足。这个季节,院里玉兰还热热闹闹开了几树。夏柯熟门熟路,路上绕去买了水果,跟他说:“刘老师出院了,在家养着,师母也在。”
周才知道是去刘教授家。
刘教授人出了院,课还被停着,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进一步处置,这就是为什么周他们搞联名声援。这次上门刘教授不在,说是出门买菜。师母长得很斯文,现在也是个时髦阿姨,一头头发染黑,本该很是神,这几天却面有忧色,见他们上门,招呼道:“夏柯和这位小同学来看老师呀。还带什么水果,这么客气的啦。”
本来就熟,师母请他们坐到沙发上,拿零食出来吃。提到老师的事,师母就有些怨:“他老是这个样子。遇到事也不晓得补救,宁愿每天浪辰光去菜场买菜,也不补救。”
夏柯就说,老师教过的学生多,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回来也是想请师母想想,以前的学生有没有师母印象比较深的?
刘教授教授做得早,能进他们学校如今难,早年更难。学生里出人头地的自然多。
师母知道他什么意思,要找说得上话还念旧,逢年过节有来往的。她回想就说:“你等一歇,我去取名片出来。”
还没取出来,刘教授就回家了,手上拎着几个袋子,进门还在说:“今朝鸡毛菜蛮便宜。”等也和夏柯周寒暄一句,师母在房里叫他来帮看看。老教授看见妻子戴着老花镜在读一沓名片,也怨起来:“你不要搞这个!我从来不搞这些的。”
师母取下眼镜就生气:“你还怕坍台呀!”
夫妻一对话,师母气头上就变了方言,刘教授也变成方言。夏柯和周对视一眼,想笑又要严肃正经装没听懂。
其实连蒙带猜大概懂,吃吃就是欺负,师母在说老师是个老实头,总被人欺负,还不愿借混出名堂的学生的面子,受人欺负没课上了只晓得回家蹲在灶片间里。教授说不过她,闷头站起来就要走。师母又用方言讲了句:“你做什么?”
教授闷闷地说:“吃吃来吃吃去,去灶片间做碗甜汤给你吃。”
教授进厨房,师母拿名片出来,吓到了夏柯和小朋友有点不好意思,口气和缓地聊了聊。又问他们是不是有话和老师说,要叫老师出来。
夏柯笑着说不用,就几句话,不多打扰老师和师母。
进去厨房,教授坐在小马扎上剥百合,见到他们,就瞄了瞄外面,压低声音说:“你们师母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年轻的时候也是文文静静的。”说到这里不由自主露出回忆的笑容,自己性格太温吞,这么多年来辛苦她维护自己,又小小声叹气:“是我拖累她。”
老师毕竟是经历过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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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的人,虽然不知道周做了什么,但是经历过上个年代,就总有种敏感度。尤其是在学生自发发起什么活动这码事上,再谨小慎微都不为过。每年某几天,无人机可都还在他们学校上空转着。
教授转过头从夏柯望到周,目光留在周脸上。他的目光很温和,周的表情认真而无畏,有种在年轻人身上最常见的干净澄澈。教授看着他,便想起很多人,深呼吸,说:“你们还年轻,别为老师做不值得的事。”
第44章
周反射性看夏柯,厨房的玻璃窗透入阳光,明媚温和,照着学长的侧面。
不值得。夏柯任他望着自己,就是这样想的。也许你并不知道你的热血有多可贵,但这样的热血,不该流在不值得的事上。
走出教授家,两人无话,夏柯说:“现在不谈,再给我几个小时。”
周点头。
学长带他吃饭,虽然只是吃食堂。
小朋友瘦了,夏柯看他骨头越来越明显的肩膀,算算自己还剩下的生活,给他点了个加量加菜盖浇饭。
周问:“学长,你不吃?”
夏柯朝他眨眼:“你替我多吃点。”
周心里一暖,鼻子发酸,一勺一勺认真地吃。
过程中夏柯打了个电话,把那张师母找出来的名片告诉商汤。
商公子在医院吊水,听夏柯说完就说:“我来想办法。”
刘教授不愿找以往的学生求助,所以这事得他们来做。要找名片上这位,商汤倒是可以麻烦父母的朋友,但那样耗的时间太长。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是找叶澜,名片上这位应该是她熟悉的长辈。
找没谈成恋爱的熟人帮忙会不会尴尬?有爱恨纠缠才尴尬。他和叶澜之所以会走到一起,就是因为双方都是讲究经济实惠的人,你来我往,双方都坦荡。最后不合则分,他不觉得有尴尬之处。
等到这瓶药吊完,她的下班时间,商汤拨出电话,将这件事简要讲述。
叶小姐坐在车上听得仔细,一两分钟后,说:“你放心,明天我刚好要去见李叔叔一趟,我会找个机会对他提这件事。”
商汤说:“多谢。”
电话那边轻轻一笑,叶澜说:“举手之劳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恋爱不成,仁义也在。”
夏柯这边挂断电话,等周吃完饭,和商汤会和。
见到商汤就不着痕迹抓他的右手,吊水久了整只手冰凉,夏柯给他捂手,又翻过去看手背血管上的新针眼,玩笑说:“幸好今天最后一天,你这血管都打成筛子了。”不敢用力,像对薄薄一层冰,稍碰一碰就碎了,只用温热的指腹贴着。
相爱的人自己有个世界,他们没抵制世界外的谁,但别人就是进不去他们的世界。
那动作不过短短一刹那,周眼神黯下来。
就在此时,商汤看向周。
目光对接,两双眼交换了对夏柯在做什么的疑问。商汤先开口问夏柯:“去哪?”
夏柯转身一笑:“别急啊。”带他们往三栋相连的男生宿舍楼走。
他老人家晃晃悠悠走到309敲门,门一开,竟然是三百六十五天板着小脸的李颖同学,薛师姐那冷面小嫩草。嫩草朝他们身后一看,谨慎迅速地让他们进来,堪比地下党接头:“都准备好了。”
周讶然,商汤皱眉,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夏柯就说:“我也准备好了。”摸出两套扑克:“来来来四个人刚好打牌。”
这四个人就蹲在宿舍里打牌,夏柯一边打一边研究层高和地形:“今晚九点安全卫生检查,据说校领导亲自来。”
周和商汤心思不在牌上,不输不赢,夏柯倒是赢了几把。九点一到,他把牌一扔,勾李颖小同志肩膀:“你那热水瓶是不是快报废了,折给我怎么样?”
小同志一想,划算,当即一言为定。
当晚九点零七,楼下喇叭喊:“安全卫生检查”
“砰”地一声,夏柯顺手把赢来的热水瓶抡下楼。玻璃胆炸得分外清脆。
他抡完赶紧扯嗓子装南方人:“四谁!拉个坏蛋乱丢东西,差点砸到我们院党委x副书记!”
一位东北兄弟被他贼喊抓贼蒙了,义愤填膺:“砸的就是那王八羔子!”砰砰砰砰,这回听着像几瓶饮料下去。
哪怕没有刘教授的事,他们学校也多得是学生对这位不满。
这晚在安全卫生检查前就关灯关了一大片,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谁作案。
各种莫名其妙的男生宿舍垃圾哗啦啦往下砸,一边砸一边有人指名道姓的骂:“xxx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刚开始喇叭里还传出愤怒的训话,后来被淹没在空中掷物坠地和学生爆发的叫骂里。
他们四个人蹲在阳台墙下,商汤说:“你不怕他叫保安上来一间间宿舍查?”
夏柯说:“被校领导看见学生对他的态度是这样,他要还敢叫保安上来查,我敬他是条汉子。”
另一栋宿舍楼有人起头:“起来”所有人都熟悉的调子。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叫骂的声音渐渐消失,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声嘶力竭地加入吼歌的行列。
年轻人粪土诸侯,气壮山河。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成一个接一个的巨浪。
激昂的大杂烩版国歌在宿舍之间回荡。
李颖小同学忽然拎起一个保温壶,脸色一变,想了想把这个保温壶也摔下楼。
又是一声脆响。夏柯隔着周问他:“干嘛?”
李颖小同学板着棺材脸:“我刚发现,这个才是我的壶。会长你一开始扔错了!”
周也不由笑起来。
却只笑了一下。视线都没有和另外三个人交汇。
周是夏柯的师弟,也是商汤的师弟,又都是学生会的人。商汤对广大师弟还是有那么点关切照顾的,哪怕和周不是特别熟。
商汤看向周,又看夏柯,夏柯朝他一笑,按上周肩膀,说:“永远不要孤身作战,想办法让你的敌人陷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第45章
周说:“学长,谢谢。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夏柯说:“我知道。”
找刘教授功成名就的学生为他说话也好,在校领导面前展示某某人多让学生厌恶也好,都是靠和上层有关系,或是上层站在你这一边来解决事情。如果想这样解决,周找他爸的人脉就可以。
周努力笑一下,说:“学长,我知道,你为我好。”他又振奋神:“不管怎么说,今晚都算出了一口气。学长答应过我成年陪我喝酒,虽然生日还没到,但是提前几天也可以吧。今晚大家一起陪我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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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好不好?”
夏柯看眼商汤,商汤点头。原以为李颖小同学不会答应,谁想他表情往下一沉,不知想到什么,竟也说:“好。”
这四个人跑到学校外面一个营业到凌晨的酒吧。
除了商汤身体没完全恢复,剩下三个人一人一扎啤酒,周见是啤酒,还有些失望。
夏柯说:“别小看啤酒,啤酒喝得醉的。”
小朋友一开始不信,先喝了口泡沫,一张脸就皱起来:“好苦。”夏柯就问酒吧要话梅,递给他放进酒里中和一点苦涩。
发苦的啤酒突然就真的不苦了,周喝了半杯,就有些晕晕乎乎。
酒吧里灯光暧昧,在他们头顶乱转。
周越喝越觉得手没力气,巨大的啤酒杯在手里打滑。但没想到第一个喝醉的李颖小同学,冷面小白龙一喝酒就脸色通红,表情居然还是冷的。
不声不响喝完一巨杯,冷不丁飙出句:“薛朝阳,胆小鬼!”趴桌上了。
周才喝掉半杯,眼神已经有些呆,却没想到李颖先倒下。
他毕竟是第一次喝酒,又怎么知道酒量是个很玄的东西。能喝白酒不一定能喝啤酒,能喝啤酒不一定能喝红酒。
第一次喝酒,周撑下一杯,还要再点。满肚子水难受极了,这回再多喝掉三分之一,胃里实在受不了,头也晕得慌,啤酒都反顶上胃,溢到喉咙,他跌跌撞撞冲去洗手间。
商汤立即说:“你看着他,我看李颖。”
夏柯跟出去,这时候的男厕里没几个人,小朋友趴在马桶上,肩膀一耸一耸,吐得去了半条命,脸色苍白。
夏柯把他架起来,递纸给他。周浑身发软,还有些冷,眼里茫然,站不住去漱口。他认不出人:“学长?”
“第一次喝就喝成这样。”
他模糊地笑。
夏柯要扶他出去,却被他挣开,眼里清明一点,说:“学长……你知不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搞这件事?”
夏柯哄喝醉的人:“那你告诉我?”
周歪歪扭扭扶着厕所隔间的墙,说:“我不是我爸妈的第一个孩子,我有个哥哥,初中的时候叛逆,出意外没了。过了几年,我爸妈又生了我……所以他们年纪大,我从小就知道,我不能叛逆,我得加倍乖……”
这能够解释他父亲的级别。学校里小道消息只提了周爸爸的级别,小同学才十八岁,要是按正常年龄,他爸四十出头就到那个级别,真是绑着火箭升官都没那么快。
周从小知道,他爸妈的感情在哥哥死后就破裂了,夫妻都认定是对方的错,妈妈恨爸爸扑在公务上以致儿子叛逆,爸爸又恨妈妈在家成了怨妇导致儿子叛逆。父母还在一起,只是为了再有个孩子,补偿伤痛和遗憾。自己从出生那一刻就没有叛逆的权力。
他在那个玻璃罩子里装乖装单纯装了很多年,自己都信了。直到最近一件事,他才知道人是不能活在玻璃罩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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