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自在观
见李蘅远听得人真,董文举继续道:“至于我和阿淘之间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了家室,甚至孙子都有了,可是就是不觉得自己老,爱上了年轻有生机,又与众不同的女子。”
李蘅远微微颔首。
她的翁翁也这样。
别说翁翁们,从春秋周幽王,到江东孙仲谋,那么多老男人前赴后继,都是这一个流程。
然后就是祸起萧墙,个个老婆儿子们争斗不息,你死我活。
董文举却在这时候叹了一口,声音带着怜惜和追忆道:“阿淘到底是与众不同的,她饱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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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书文集,知道我爱护她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生下十七之后,在夫人起了忌惮之心的时候,她为了能让十七平安长大,就将十七交给夫人带养,自己吃毒药去了。”
李蘅远顿时坐直了。
家中五叔叔的母亲,可是阿婆给卖了的,所以翁翁要找阿婆算账,阿婆就把翁翁囚禁,不给治病,翁翁就死了。
跟五叔叔的母亲一比,这位阿淘确实要仁义很多。
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李蘅远沉吟一下,打断董文举的话。
“那翁翁您怪罪夫人吗?”
董文举一愣,脸上硬扯出来一抹笑。
李蘅远袖子底下的手攥了攥,董文举这意思,就是怎么可能不怪罪,可是到底是谁对谁错啊?
董文举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堂堂舍人,世家子弟,自己喜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从那之后,他和夫人就貌合神离,他们再也没有住到过一处。
董文举笑了笑:“不过夫人到底没有伤害十七,我的十七郎还是平安长大了,夫人也是个好人。”
好人。
夫人为了保护自己和子女的权益,起了忌惮之心,这没有过错,她还是让情敌的孩子平安长大,是个好人。
阿淘身不由己,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了性命,还可以说伟大,也是好人。
董文举在不对的时候爱上了不对的人,可是他本就有那样的地位和才华,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所以他认为自己也是好人。
都是好人。
李蘅远歪着头想了想,那到底为什么都是好人的情况下,故事还这么悲凉,哪里坏了呢?
她不由得想起萧掩所说的,是世道不好吧。
董文举这时一笑:“又扯远了,翁翁要跟阿蘅说的,还是十七的事。”
“翁翁之所以要帮十七求娶阿蘅,说明白些,就是要攀附阿蘅,给十七后半生一个保障。”
这话说的直白,甚至不像是从一个官场出身的老狐狸嘴里说出来的。
李蘅远看着董文举那诚然的目光,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董文举点点头:“确实如此,虽然阿淘也已经死了,但是家人对十七的忌讳和忌惮与日俱增,如今我还活着,没人敢欺负他,但是我死了,就不知道什么样了。十七被我惯坏了,他性子散漫,不喜欢官场也不喜欢斗争,他向往做什么清士,可是没有权利保护下,人想做什么都很难,所以翁翁是真的想求阿蘅帮忙,让十七入赘到国公府,以后有国公给他做保护,他的日子不至于那么苦。”
董文举说完,站起来深施一礼。
李蘅远忙站起:“翁翁,这使不得。”
董文举并没有起来,道:“我知道我这也说很是无耻,希望十七跟阿蘅成亲,是我们想攀附阿蘅寻求保护,但是十七真的不坏,他对我说很喜欢阿蘅,希望阿蘅好好考虑考虑。”
两鬓斑白的男人,儒雅威严的脸上依旧刻满了皱纹。
董文举,有着未老先衰的惆怅。
李蘅远倏然想到自己的父亲,父亲如果预感到自己要出意外,定然也会这样为她这样心吧。
所以萧掩说,父亲上辈子把军权交给他,可能就是为了换他对自己的一点点照顾。
但是萧掩没有。
一种十分酸楚的伤心涌上李蘅远心头。
她顿时红了眼眶。
这样的董文举,不管他曾经做错过什么,都是和父亲一样的,爱着自己孩儿的一位父亲,所以她要拒绝的话真的就说不出口了。
李蘅远点了下头道:“翁翁,你容我想一想,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从果断拒绝到肯考虑,这就是进步。
董文举长吁了一口气,再次行了大礼:“十七的将来,翁翁就拜托给阿蘅了。”
☆、0368相逢
从客房出来,李蘅远独自漫步在西府的花园里。
不知不觉的,手背一凉。
她抬头一看,稀疏的银屑在天空中缓缓落下。
下雪了。
这应该是入冬一来的第一场雪吧。
不过雪太小了,天还不够冷,落地即融,使得地面很快就黑乎乎一片,即便是在春夏秋季里长满珍奇花草的国公府花园,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没什么美感。
李蘅远扣上披风帽子,加快了脚步往回赶。
但是她再怎么赶路,也无法将方才董文举的话语和举动从脑海中抹去。
而她,竟然因为一时冲动答应了董文举考虑。
李蘅远自小就被李玉山教诲,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诚信,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照办。
可是光凭着一时心软而做下来的决定,并不能支撑李蘅远不后悔。
应该说她出了那个屋子,就后悔了。
她甚至在想,当时萧掩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答应父亲照顾她呢?
也可能父亲根本就没有说让萧掩照顾。
那是一段揭开了可能会流血的问题,所以她都不敢细问。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李蘅远一会想董养浩,一会想萧掩,再想自己怎么办,她不知不觉到了西池院的门口。
少女披着大红的素面披风,头扣着帽子还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从那耷拉的肩膀可以看出来,她有些无打采。
不光无打采,她还心不在焉,她的方向是大门,但是大门紧闭,她竟然不敲门就要穿过去。
是的,她真的要穿过去,竟然还用头去撞门。
萧掩眼看李蘅远从他身边过去,竟然都没看他一眼,转个身就要自残,赶紧冲上前,一个转身挡在大门之前。
李蘅远迎面撞上一堵墙。
不怎么疼,但是吓一跳,她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一袭黑衣,俊逸的脸庞光华不减,还是那万人之中,一人独立的样子。
就是脸不知道为什么很扭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萧掩?”竟然是萧掩站在她面前。
李蘅远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萧掩方才被李蘅远一幢,屁股碰到了大门,简直要疼死了。
岳凌风给的是止疼的药,只能减轻痛苦,但是不能让伤口立即痊愈。
伤口不碰没什么问题,这一幢,简直是二次伤害。
李蘅远见萧掩眼圈有些湿润,抿着嘴不说话,那灿烂的眸子里透出的光芒是那么的痛苦。
她心头一酸,心想萧掩刚一见我就跟木头人一样,看起来又这么难过,莫非是因为这些天我都没有去看他,他已经醒悟了?
所以现在很后悔,是不是要让我同情他然后再跟我好?
李蘅远是很喜欢萧掩的,虽然她说过无数的重话,但是也不能掩盖住她喜欢萧掩的事实。
她甚至一直在等待,等待萧掩喜欢上她,等待萧掩明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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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辛苦。
这样想着,李蘅远的脸泛起可疑的红润,她舔了舔嘴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掩长吁了一口气,没那么疼了。
他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道:“你方才去见董舍人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李蘅远心想我是不是应该问问萧掩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她正想着,弱水院的蔷薇墙钻出来一个脑袋:“娘子,娘子……”
是岳凌风的声音。
李蘅远笑着转过头:“你爬那里干什么,出来啊?”
眉目深邃郎明的爬墙少年,语气中隐隐带着欣喜的妙龄少女。
萧掩看大这一幕,脸一瞬间就黑了。
李蘅远正好回头看见了,挑眉一愣,萧掩这又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那黑白清晰分明的灿烂眸子中,好像有一股肃杀之气,敌意?
李蘅远又仔细看看,萧掩的眼神是敌意吗?
他对谁有敌意?
李蘅远顺着萧掩的目光往前看,见萧掩正斜睨着夜寒轩。
莫非萧掩对夜寒轩有敌意?
李蘅远低声叫道:“萧掩?”
萧掩回过神来:“……”
他咳嗽一声,神态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雅浅笑:“阿蘅。”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李蘅远暗暗点头,一定是我看错了。
她又转过身,这时候夜寒轩已经从高墙跳过来,站到李蘅远面前。
“娘子。”他声音很兴奋。
看向萧掩,随便行了个礼:“萧二郎。”
萧掩笑了笑,然后看着弱水院的高墙,心想,这小子行走高屋如履平地,到底得多高的墙,能挡住他呢?
李蘅远见方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眼睛又看着墙头发直,一脸思索之态,眸光既然认真,好似还带着一点点凶狠。
她叫道:“喂,萧掩,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一会痛苦,一会愤恨,一会又阴鸷,难道是跑到她面前练习做表情了?
萧掩回过神来看着夜寒轩,笑了笑:“你来干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李蘅远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夜寒轩是很敏感的人,心想以往我猜不透这个郎君,怎么今日觉得他对我很有敌意。
预感到危险,夜寒轩后退一边,然后看向李蘅远:“娘子,景云道长请来了吗?”
李蘅远想起昨天和夜寒轩商量的事。
摇摇头:“派人去请了,但是那道士跟咱们正常人不一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不来,不过我觉得他胸有成竹,我相信邪不胜正,他应该会出现。”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旁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萧掩披风里的手指,不自觉摩擦起来,看来李蘅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很多小朋友小秘密呢。
夜寒轩一脸失落的嘟起嘴:“那到底要等多久啊。”
李蘅远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夜寒轩道:“我发过誓,要么传教一个信徒,要么除掉一个魑魅,然后我就要去长安城传教,上几天打那些偷钱的坏人我立了功,国公给了我一笔钱,我可以去长安了,可是没人当我的教徒,我就只能盼着赶紧除掉那个檀香了。”
李蘅远微愣:“你还真要走啊?”
她还想实在找不到喜欢的,她就跟夜寒轩一起过好了,反正好玩,可是怎么夜寒轩是真的要走?
李蘅远也嘟起嘴。
夜寒轩十分肯定点头:“我要替我主传播仁爱的教义,让天下人得永生。”
☆、0369勇者
满身心都只有他的主的少年,让李蘅远很是失落。
虽然跟夜寒轩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们可是很好的哥们啊,就这么走了,夜寒轩的意思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李蘅远撇嘴道:“不让你走,就你这样,出去不得被人骗了,外面多危险啊,长安我都没去过,你不得走丢?”
夜寒轩:“……”
他低下头,墨玉也是这么说的。
李蘅远不依不饶,又说了外面很多坏话。
就在夜寒轩都已经忐忑的想要留下的时候,萧掩突然拉住他的手道:“夜兄,我支持你的选择,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出去闯一闯。”
夜寒轩抬起头看着萧掩。
那诚然的眸子,那鼓励的表情。
方才郎君还对他有敌意呢,怎么突然间这么好了?
“郎君……”
萧掩拍着夜寒轩的肩膀继续道:“不要着急,若是没有人相信你的教,你把教义说给我听……”
李蘅远瞪大了眼睛,萧掩为了让夜寒轩达成心意,难道也打算信景教了。
萧掩后面的话在这时候说出来。
“我就讲给岳凌风,让他跟你信教。”
李蘅远:“……”
夜寒轩感激的看着萧掩:“郎君,我见你清冷不好亲近,没想到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萧掩嘴角勾出一个温和的弧度,这一笑真的如月破云出般撩动人心。
夜寒轩都看得痴了。
萧掩道:“这没什么,你去长安有什么困难,我沿途都有认识的好友,可以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夜寒轩喜上眉梢。
接着在胸口和额头坐着他们教派特意的祈福手势。
萧掩等他睁开眼,然后道:“那你找阿蘅还有别的事了吗?”
夜寒轩摇摇头:“没有了。”
萧掩道:“那回去准备吧,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在,岳凌风不信你,我可以给你找十个二十个教徒,一定让你去长安。”
他最后“一定让你去长安”几个字说的志在必得。
这样霸道的语气,让夜寒轩十分安心。
他给李蘅远行了礼道;“娘子,那我回去拾拾,准备这几天就动身去长安,我先回去跟墨玉说了。“
夜寒轩不等李蘅远挽留,施展脚底抹油的功夫,转身就跑了。
李蘅远:“……“
她看见了渐变清白的雪花,夜寒轩的背影就隐没进在了这发白的世界里,任凭她在他后面叫了几声,夜寒轩都没有回头。
接着周围倏然静下来。
李蘅远回过头看向萧掩,脑袋微微低垂:“哎,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走了呢?”
萧掩左眼微敛,闪过一道光,不过转瞬即逝。
他语气温和问道:“阿蘅,你很舍不得夜寒轩吗?”
李蘅远道:“当然了,夜寒轩多有意思啊,他帮我做过那么多事,但是他心思又很单纯,我担心他出府了被人骗。”
萧掩眼睛一动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因为担心他,还因为他帮过你,所以舍不得?”
李蘅远抬起头道:“就算跟一个玩具相处久了,也十分有感情呢,何况夜寒轩那么好,怎么能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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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舍不得,哎,这小子,可是他非要走,你说这怎么办?”
萧掩眼睛又一动,笑了笑道:“我听岳凌风说,你想嫁给夜寒轩。”
李蘅远确实跟岳凌风说过,那不过是开玩笑嘛,跟阿耶也说过。
可是对上萧掩询问的目光,李蘅远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那么喜欢萧掩,萧掩知道是不是更不喜欢她了?
“那个……我……”李蘅远支支吾吾道:“不是那种男女之情啊,我是把夜寒轩当好兄弟,就是很担心他,所以舍不得。”
少女焦急的解释是那么的可爱,她甜美的声音如一缕春风,能吹走人心底的阴霾。
萧掩眼睛又一动,呵呵呵的笑了。
随即他道:“那是不是其实夜寒轩就是怕你真的嫁给他,所以他希望早点离开国公府啊?”
李蘅远怔然。
萧掩眸子里都是确信的样子,不断的点着头:“大有可能。”
李蘅远脸一下子就沉下去。
回头看着弱水院的高墙,哼了一声。
她那么担心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是想摆脱他,真是不够意思。
李蘅远清亮灵动的眸子显现出愤慨之色,一改方才的无打采。
萧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他负手站直了,看着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花已经大起来,洋洋洒洒,漫天银白。
那银白将高大的门墙全部虚化了,恢弘厚重的斗拱建筑若隐若现,人间恍如仙境。
萧掩又低头看那白雪中俏丽在门口的妙龄少女,她红的披风如同一支悄然盛开的红梅,给这仙境多了一笔浓墨重的点缀,让寂静的世界瞬间就有了生机。
萧掩伸出手去拥着李蘅远的肩膀:“我冷了。”
身子突然一暖,北风再也吹不到脸庞,那若隐若现的皂角香气,还有结实紧致的男人身体……
一下子堆积入脑海的感受让李蘅远身子一僵,她回头看向萧掩:“你干什么靠的这么近?”
萧掩慢慢放开手道:“我冷了。”
冷了是要找她取暖?
李蘅远眼睛一挑:“我也不是火盆啊。”
那拧歪的语气是十分不高兴。
萧掩暗暗磨了两下牙,道:“我的意思我冷了,方才的事我们还没谈完啊,就被夜寒轩打断了,你不应该请我到院子里坐坐吗?”
李蘅远恍然一笑:“是这么回事啊?那你靠的这么近干什么?”
萧掩攥着的拳头放来,露出一抹耐心非常的笑容,后退一步。
“阿蘅,我冷了。”萧掩语气慢慢道。
若是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在撒娇。
李蘅远沉下脸来道:“冷了也不许进屋,我过完年都十五了,哪还能把你往院子里领。”
她十四岁的也是还让他住在院子里呢,也就差一年。
萧掩强忍着要拉过这个丫头,暴打她屁股的冲动。
笑了笑道:“那我渴了。”
李蘅远用眼睛斜睨这他,目光都是疑问之色:“你又渴了?方才冷,现在渴,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掩长吐一口气,怨气满满道:“我就是要进院子里跟你说话,我要进院子……我要进院子。”
最后一声,他咬着牙怒吼出来。
李蘅远:“……”
院子里到底有什么好?
☆、0370都懂
李蘅远把萧掩领进了院子。
外面雪花飞舞,西池院已蒙上一层雪白,恢弘大气的斗拱建筑,此时银装素裹,那种肃静的美丽让人心中所有烦恼顿消、不可用言语形容。
见此盛景,萧掩满意的勾了勾嘴唇。
李蘅远抬头一看,正屋的斗拱下,桃子几人还有不少女孩在赏雪。
李蘅远叫着萧掩:“就你,非要进来,你看方便吗?”
她话音刚落,樱桃就从台阶下走下来:“娘子,您回来了?”
说完回头叫着自己的伙伴们:“别玩了,娘子回来了。”
大小婢女,立即散去,只留下桃子,芝麻,葡萄走下台阶迎接。
萧掩这时候对李蘅远挑挑眉:“这不就方便了?”
李蘅远:“……”
萧掩不能坐,李蘅远请他进屋,她也不进了,拉着李蘅远到斗拱下看雪。
桃子等人识趣的在廊下的地板上放了案几锦垫,又支起了红泥小炉烧水,然后葡萄亲自打茶粉烹茶。
茶炉中白雾袅袅,慢慢在空中消散,随着第一道开水泡进茶碗里,清香的气味便在廊下蔓延开来。
飘雪,婢女,心爱的男子。
李蘅远双手放漆红的栏杆上,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不由得想起诗句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李蘅远心情真的很好,但是与此同时,脑海中倏然想到答应了董文举的事。
她侧头看向萧掩,萧掩不是来找她喝一杯的吧?
这样想着,李蘅远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正事?”
萧掩看着前方,眉心微微蹙起,正事嘛……
萧掩看向李蘅远:“对了,董舍人跟你说什么了?”
李蘅远沉吟下道:“我本来也是想问你意见的。”
之后她把自己答应了董文举的事跟萧掩说了。
后看向萧掩一笑:“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你刚回来的时候那么关照我,一定很辛苦吧。”
又道:“这都是当父亲的一片关爱之情,但是我想,十七叔自己应该不会希望我是出于怜悯,就跟他订亲,因为阿耶怎么想的我理解,可也不能认同,我又不是包袱,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人负责吗?”
萧掩听了李蘅远的话,暗暗摇头。
他的情况和李蘅远不一样。
当初李玉山并没有让他娶李蘅远,李玉山被契丹人突袭,身受重伤,是他在山洞里把李玉山找到的,把人救回去之后,李玉山昏迷了七天才醒,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兵权交给他,让他好好镇守北方,保护三郡百姓。
最后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在有力的时候多多照看一下他的女儿。
他继承了人家的军队,得到了人家的赏识,但是并没有照顾好人家的女儿。
李蘅远现在没有拿董文举一毫一分。
到底是他没了良心。
越来越深的内疚感,让萧掩突然间心灰意冷。
在早上来的时候,他还决定要好好跟李蘅远谈谈,此时突然觉得,他没有资格跟李蘅远谈了。
萧掩看着李蘅远,目光是那种奸猾之人对心底善良之人的敬佩和畏惧。
心爱的少年突然间暗淡下去的眸子让李蘅远眼眉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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